第三十一章 野兽的胃

乔修亚的战斗必然是孤独的。

或许这么说很难理解，也显得过于矫情，但事实的确如此——乔修亚的战斗很难和其他人一起联手，或者说，只有他一个人时，才能让自己和友方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强引力效应不分敌友。甚至可以这么说，因为靠的更近，所以友方的攻击更容易被乔修亚的引力所影响。

只要乔修亚存在于人群之中，那么所有的攻击都会被强引力效应吸收至他的身上，即便是光都会被偏移轨迹，无法命中敌人……他不能联手，人越多，对他自己和友方的限制就越大，可与之相反的是，敌人越多，乔修亚就越容易发挥，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或许，只有老教皇才能真正的理解这一点，所以伊格尔才没有阻拦，任由乔修亚离开一号世界，孤身前往时空彼方。

啪嚓。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随着时空通道被庞大的引力变动搅贯穿搅碎，以百分之十五光速疯狂突进的银色巨茧已经撞碎身前的一切阻碍，成功的突破时空壁垒，来到时空彼端。

巨大的银色星球，就这样突兀地来到了一片黑暗寂静的宇宙虚空。

无尽黑雾以及不断在远方闪烁的纯粹圣光已经消失不见，漫天繁星和黑暗的虚空取代了原本视野的一切，在乔修亚贯穿时空通道，强行来到这一片未知的多元宇宙区域时，他便察觉自己已经远离黑暗区域，无数群星在黑暗的背景中熠熠生辉，大魔潮的光如同星云，推动着万物的运行。

能够看见，一片漩涡状的能量银河正在黑暗中转动，以其为背景，有无数小小的世界漂浮在其中，朦朦胧胧的光晕在这些微型世界周边隐没，就像是一层还未散去的云……这说明这些世界都只是刚刚诞生，体内的物质结构都还未稳定——而在这个银河结构的最中央，则是一片深沉的，吞没一切光的黑暗，无数世界环绕着它旋转。

没有丝毫犹豫，乔修亚朝着那一片深沉的黑暗直接飞去，他不用思考就能直接看出，那所谓的黑暗，不过是无穷无尽的黑雾汇聚在一起形成的，而乔修亚的目标，正是黑雾。

百分之十五光速运动的中子星银茧，直截了当的朝着黑雾集群撞去，而随着他的运动，周围的时空产生了剧烈无比的扭曲，甚至形成‘相对论现象’，这扭曲造成了时空膨胀和质量变动效应，对于乔修亚而言，就是他本就庞大的质量在高速运动时进一步增加，而他感受到的0.97秒，就等于外界一秒。

因为他的速度和质量，时光对于乔修亚而言放缓了脚步，而闪耀的银河则是被银色的飞星无情的击碎了一处悬臂，数个世界因此偏离轨道，纯能量构成的星云完全无法阻拦此时的战士，在短短一秒不到的时间，他便跨越了数个世界的距离，即将撞在银河中心，那一团黑雾聚集体之上。

此时乔修亚已经能看清，在那无穷黑雾包裹的内侧，是一颗庞大，但却黯淡的世界，可他却没有任何偏转的念头，即便是自己的这一次撞击，足以将一整个世界都彻底毁灭也是如此。

【迈克罗夫人——人类。】

但是，那一团黑雾却并没有呆愣在原地，乔修亚出现在这一片多元宇宙的瞬间，黑雾就已经察觉敌人的到来，而等到乔修亚击碎能量银河悬臂，接近银心之时，黑雾已经做好准备，只见庞大的黑暗蠕动，涌动着，然后突然从内部伸出了一只巨大无比，足以遮蔽行星地表的手掌，就这样挡在身前。

就像是一个人想要接住远方飞来的投石。

但乔修亚的本体又岂是投石可以比拟的？倘若说，有一颗几百米的大的陨石以十分之一光速撞向星球，那么那颗星球就绝难逃毁灭的命运，而中子星密度，质量堪比星球卫星的乔修亚以百分之十五的速度撞击，这威力足以将整个迈克罗夫大陆连着撞碎七八次都绰绰有余。

但是，就在乔修亚撞在黑色大手上的那一瞬，一切都突兀的停止。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没有足以破坏物质技术结构质能转换级的浪潮，甚至就连周围虚空中缓缓游动的元素粒子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变化，乔修亚的速度在瞬间就被减至‘零’——而下一瞬，黑色的巨手立刻紧握，而反应过来的战士眉头紧皱，立刻引爆自己外壳表层产生反推动力急速后退。

——动能！所有的动能都被吸收了！

短暂接触的时间中，乔修亚已经知晓刚才黑雾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段——所有的动能，所有的能量都被吸收，足以将一颗星球撞碎的冲击如同泥牛入海，一切都消散于无形，如果刚才自己不是通过引爆外壳表层产生推动力，而是企图利用反作用力离开，那么恐怕现在他已经被黑雾抓在手中。

而就在此时，巨大的黑手缓缓缩回了包裹世界的黑暗中，随后它再次浮现，蠕动的黑暗在银河的中央逐渐凝结成了半个人形，它的腰部以下还根植于那个黑暗的世界，但上半身的两只手臂已经凝结完毕。

那仿佛就像是阴影的本质化作了人形，一切光都无法反射回来的，最深沉的黑暗。而这黑暗人形在凝结出的那一瞬间，就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不将这份力量用于抵抗终结体，实在是太过浪费。】

【成为我们。】

在这黑暗人形释放出席卷周围所有星域的精神波动时，大片大片的黑雾从它身下的世界中飞出，盘旋在它的身侧，从这就能看出，时空通道的这一侧毫无疑问就是黑雾的老巢，黑暗人形便是黑雾母体，而它包裹的世界，就是昔日的阿尔法庇护所！

黑雾母体如同乔修亚一般没有任何寒暄，交谈亦或是任何拖延时间的习惯，它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就这样开始攻击，进入最后的战斗阶段。

黑暗人形伸出大手，抓向乔修亚，而这只手所经之处，一切能量反应，一切光照折射，一切魔力波动都不加踪影，巨大的手臂扫过银河，银河也因为出现一片豁口，无论是什么都无法逃脱它的掌握——它一手扫去，本应卷起比乔修亚之前还要壮阔的能量潮汐，但实际上，一切都寂静无声，什么波澜都没掀起。

倘若是普通人，或许连黑雾是怎样办到的都无法理解，但乔修亚却清晰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黑雾将所有作用于己身的能量，甚至是反作用力都吞噬吸收——就如同黑洞，甚至比作为自然天体的黑洞更恐怖，那黑暗的表层，是通向寂灭的噬能结构，无论是什么接触到它，都将沉沦地狱，永不复还。

而如何应对，乔修亚暂时还没想好，所以此时他只能急速避让，闪开黑色人形的一次次抓握。

所以就能看见，旋转的能量银河中心，黑色的巨大人形无声的挥动手臂，扫过一颗颗微小的星辰，而被扫过的星辰或是就这样被吞掉一块，然后自我分解为纯粹的能量，重新化入银河，或是产生剧烈的爆炸，在银河中点亮一颗超新星。

但无论是超新星还是大爆发，都无法影响到人形的行动，所有冲击在来到人形表层时，都会被轻而易举的吸收，进而消去任何能量，黑影挥动手臂，企图抓住一颗飞舞在黑暗与银河间的星辰，但那颗星辰不同于其他，它急速跳动转向，灵巧的避开了对方的所有举动。

乔修亚没有动用引力。虽然说，和光不同，即便是黑洞也没办法消去引力的影响，但此时的他和黑雾母体的质量差距太大了，对方是能够包裹一颗星辰，比世界还要庞大的超级存在，如果动用引力增幅，那么被影响，拉过去的绝对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他急速在虚空中飞行，避开人形的抓握。

事到如今，他也看出了一点端倪，首先就是黑雾的吸收能力和他的引力不同，黑雾本身不引动任何物质运动，它的吸收，是纯粹吸收掉所有的动能，令万物归于凝滞，这意味着对方的身体表层，甚至是绝对零度，如果不是一开始自己的百分之十五光速撞击带来的能量太过庞大，让黑雾都无法在一瞬间吸收完，恐怕那个时候自己就已经被彻底抓住了。

但这也证明，黑雾母体的瞬间能量吸收是有着上限的，而且，对方明显是为了保护什么东西，所以才用这种诡异的形态去和战士战斗。

不然的话，黑雾母体为何只用这限制极大的形态？能量吸收固然堪称不败的能力，只要没有抵达吸收上限，那么一切攻击，无论是光速，爆炸，冲击波还是高热都无法影响到它，但与之相对的，黑雾母体也绝对无法放出任何光束和热能，这是只能用于防御的力量。

而保护的目标却也很明显，急速飞行的乔修亚微微侧首，看向被黑雾包裹，位于人形之下的巨大世界。

那里就是黑雾母体唯一的弱点，疑似阿尔法庇护所的存在。

虽然这么说非常的邪恶，非常的不像好人，但是，只要想办法攻击阿尔法庇护所，去攻击对方守护的事物，那么黑雾母体就绝对要去保护，只要攻击对方唯一在意的点，就算是无血无泪，毁灭世界如同呼吸一般的黑雾都要惊慌失措的去防御补救。

如此想到，乔修亚遥遥的伸出一根手指，惊人的能量在呼吸中汇聚，最后于其指尖凝聚为一团超高密度的物质团，乔修亚毫不犹豫的将这颗弹丸射出，将其加速至十分之一光速。

在这刹那，无尽火海凭空在虚空中生成，亿亿万万爆裂的电磁漩涡在这颗弹丸的背后拖拽着，就像是彗星释放出的巨大光雾。

以乔修亚和黑雾母体的距离，十分之一光速需要经过的距离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就算是有着光速级的反应也无法避让开。

这颗足有一座山脉那么重的中子星弹丸切切实实的命中了自己的目标，巨大的冲击力足以将地壳拦腰打断，直没星球地幔——但它却停留在原地，没有造成任何破坏，一根黑色的触手拦住了它，吸收掉所有的动能，然后缩回母体中。

但是这并非是没有任何用处，能够看见，巨大的黑雾人形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放任银色星辰逃过它的抓握，直到它确定没有其他事物能够威胁自己身下的世界，才再一次的开始行动。

可确定自己攻击有效的乔修亚，此时却已经展开了全面进攻。

“质量炉心全启动，传输系统开始链接，开始凝聚物质实体，开始赋予加速力。”

乔修亚的人形站立在黑暗的虚空之中，而他的星球本体悬浮在人形的身后，两者之间由肉眼可见的空间扭曲联通，无数被加速到极致的光流被束缚在空间凹槽中，作为链接的缆道传输着无量级的信息——现在的乔修亚化身和他的本体二位一体，不分彼此，一个庞大的意志控制着这一切，然后缓缓睁开‘眼’。

嗡，虚空泛起波澜，恐怖无比的能量与质量汇聚，能够看见，约有数百米长的正圆形银色巨茧表层，开始出现剧烈无比的变动，就像是一颗紧闭的眼球正在睁开，而下一瞬，一颗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波动的巨大‘红瞳’在乔修亚的化身背后睁开，无数奇异的赤色文字构成了这只巨眼的瞳孔，那是乔修亚体内世界特有的符文。

一般的文明，如果想要进行粒子加速的话，需要设计一个数公里数十公里长的巨大圆环，这样才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加速，但倘若这个文明更强大一点，就会将这个加速圆环放在宇宙真空中，因为正常的地表难以容纳加速轨道那巨大的结构……即便是恶魔大君海尔姆也是如此，它需要变化成长长的蛇形，才能满足粒子加速凝聚的条件。

但是，倘若，有人将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让一整个世界——即便是还未成型的小世界的空间都彻底化作一个巨大的粒子加速器，那么会怎么样？

就像是乔修亚这样。

“开始进行亚光速物质流冲击。”

巨大的眼瞳中心，赤红色的符文开始汇聚能量，紧接着，一道银白色的光柱撕裂了一切黑暗，它以乔修亚为基点射出，就如同毁灭一切的纯粹虚无。

悬浮在黑雾母体周围的零散黑雾压根无法抵御，它们刚刚想要出手反击，就被光流的余波点燃，数十团黑雾就这样燃烧为火团，在黑暗的虚空中化作飞灰消散，即便是其中最强大的几团，也无非是支撑稍长一点时间。

亚光速指的是超过百分之九十光速，但却还未到光速的速度，倘若是纯粹的粒子束，比如说各种元素粒子组成的魔法射线都能轻而易举的抵达这个速度，它也是绝大部分射线魔法，比如解离射线，寒冰光束的速度，它们的杀伤力在于高热和各种元素特性，但是亚光速物质流不同。

它们的本体，是被乔修亚绝强能量推动至亚光速的物质，是无数微小，但质量极其恐怖的高密度物质颗粒。它的杀伤力不在于元素本身的特性，而是纯粹的，足以毁灭万事万物的动能。

银白色的光柱扫过虚空，一切黑暗都灰飞烟灭，即便是时空结构都在这等冲击下扭曲，形成了大片大片仿佛涡流般的扭曲空间，它毫无迟缓的射向黑雾母体身下的阿尔法庇护所，冷酷无比的战士不惜毁灭这个古老庇护所文明的首都，也要让黑雾露出破绽。

【愚蠢的……人类。】

对于这等恐怖的冲击，即便是黑雾母体也不能无视，这个沉默，神秘，从头到尾除却攻击外，只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的高等人工智慧发出了一声怒吼，它的人形在瞬间溃散，然后还原成厚重的黑色漩涡，挡在了乔修亚的光柱之前，能够看见，足以将恒星结构都击散的亚光速物质流在萦绕的黑暗面前也失去了动力，它们被重新还原成一粒粒银色的弹丸，然后散灭为基本粒子。

但黑雾接下这一击并非是毫无代价的，大量黑色的颗粒从黑雾母体的身体中散落而出，它们通体发光，如同篝火旁的火星一般在黑暗的虚空中闪动，那是超负荷黑雾粒子被彻底毁灭后的残骸。

这并不少见。黑雾母体对这种攻击并不陌生，在久远的时光中，它曾经和许多文明战斗过，和许多虚空巨兽战斗过，而其中有一两个文明就掌握到了它也难以抵御的攻击，即便是它一直都在观察黑洞，学习对方的形态也无法接下的攻击。

但是这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攻击是相对的，在破坏敌人的同时，攻击者也要消耗等量的能量，消耗等量的资源，而论起能量和资源储备，谁也无法超过储备了数百年，掠夺了无尽世界的它。

它的壁垒是不可摧毁的。

黑色的雾气，彻底挡住了银白色的光柱，能量的银河被两者轰击造成的余波击散，化作了辐射状的星云，朝着四面八方的虚空散去。

而就在此时，正在耐心的等待乔修亚耗尽自身储备中止攻击，然后自己再展开反击的黑雾却听见了一声低语。

“抱歉。”

那个正在释放出亚光速冲击的人类，那个周身被扭曲光覆盖的人形，用精神波动轻声说道：“对不起了。”

抱歉什么？他究竟在对着谁说对不起？黑雾母体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它只是再一次在自己的身体中，那一团涌动的黑暗内部凝聚出一只巨手，从侧面抓向因为攻击而不能移动的乔修亚。

而乔修亚面对这急速靠近的黑暗巨手，面容却没有任何变动。

“对不起，你们这些还没有熄灭的世界。”

他轻声，但却又决然说道，然后，原本已见颓势的银白色光柱再一次重归辉煌，甚至比之前更加壮观，不可阻挡——在这等足以荡灭一切邪祟，扫平星辰万物的光辉冲击之下，从侧面袭来的黑色巨手也崩溃了，它的瞬间吸能能力被彻底的高纯度能量放出压垮，就像是人喝多了水，再也吞不下任何东西那样。

而就在此时，黑暗领域的其他世界。

二号世界，三号世界，四号世界，五号，六号，七号八号世界，所有的世界中，所有仍未撤离，仍未离开探索目标的探索小队中，一根银色的圆柱被一股伟大的意志呼唤至半空，它们在小队们惊愕无比的眼神注视下急速展开，然后化作一道银色的光柱，饥饿而凶猛的没入大地与海洋的深处。

“允许无限制物质吞噬——开启超空间能量传输！”

能够看见，荒芜世界的大地开始迅速的塌陷，以银色光柱没入的区域为原点，半径数百公里的区域都在迅速的塌陷，化作如同深渊一般的漆黑坑洞，而这个范围还在不断的扩大，无数物质就这样消失不见，不知所踪。

而辽阔的海洋世界的中心，则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天空中浮现出无数巨大的龙卷，在雷霆闪烁间，带着无数空气倒卷入旋涡的中心……万事万物，即便是气体也逃不过被掠夺的命运，一个世界的平衡就这样被打破，亿万吨海水被分解为核聚变的燃料，然后传输至遥远时空彼方，被传输至名为‘乔修亚’这一吞食星辰的野兽之‘胃’中。

——以乔修亚体内的世界为中转站，来自七个世界的物质洪流通过时空通道，澎湃的涌入银色的巨茧之内，它们化作战士的燃料，暂时的为乔修亚提供几近无限的力量。

“我会拖住你的，直到所有人都赶来。”

黑暗在光芒的照射下汹涌，即便是亚光速冲击流也无法击碎黑雾母体的防御，那是邪神也无法破坏的究极外壳，是光也能吞食的事件视界，黑暗人形的面容在涌动的黑雾表层浮现，愤怒的咆哮传出，它有的是余力，如果不是为了保护阿尔法庇护所，它完全不用和乔修亚玩这样的攻防游戏，而是能够肆意的攻击，将这个该死的人类吞入腹中，吸收掉所有的能量后彻底同化。

对此，乔修亚举起了自己的右拳，在他的背后，有其他两只手臂同样正在凝聚，那是代表着操控电磁力，操控引力的无形之手，四臂的人形庄严的站立在虚空中，背后是闪耀着无限光热的银色巨轮之眼，他缓缓的抬起手，注入庞大到可以掀飞地壳，击碎星球的力量。

然后就这样一往无前的挥出。

轰——即便是寂静的虚空中，仿佛也传来这样的轰鸣，那是时空的震动被引力感知器官收集，转换而出的，破碎时空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