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被死亡

这一刻, 世间万物仿佛都静止下来，三日月站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分毫不动。

他清晰地感觉到本体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年轻而滚烫的血液顺着刀尖流淌，很快在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但很快，这滩浓稠鲜艳的血液被稀释成淡淡的红色。

——天空不适时地下起了小雨。

中岛敦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透明的雨水顷刻间将他银色的头发打得半湿, 圆润晶莹的水珠从头顶滑落到鬓发。

在他的视线里，细密的雨幕穿过那深蓝色的身影，完整地落到地上。

果然……三条先生真的不是……

中岛敦也不知心里升起了一股怎样的情绪, 只觉得酸闷到难以呼吸。为了掩饰这中心情, 他微微低了低头, 目光停在从胸口刺入的刀上。

这是一振相当美丽的刀，美到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形容。刀身上的新月纹理与方才青年斩出的刀光异曲同工，只是现在，它被染红了。

会感到难过, 就是因为这把刀吧……毕竟可是伤到自己了啊。

中岛敦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右爪, 握住刀身, 缓缓将其扯了出来。

好不容易快止住血的伤口再次被牵动, 新鲜的血液大股大股涌出，将本就本染红大半的衬衫颜色晕染得更深了。锋利的刀刃也因为这动作割开了虎口，此刻连掌心也流出红色的血迹。

“好痛……”

中岛敦眉头皱成一团，心脏仿佛不断痉挛。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多傻的事，刀剑生生撕裂肌肉带来一中无法忍受的痛楚，甚至像是听见了刀身擦过血肉的声音，虽然他的「月下兽」有自愈的能力, 却无法屏蔽疼痛。

国木田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中岛敦大胆的做法，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三条先生……”中岛敦捂着胸口，面色怔忪，雨水刚好落在他的眼下，又很快顺着面颊滑落下去，“这就是您一直隐瞒的真相吗？”

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会是异能。

如果那些袭击者确实是三条先生吸引来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攻击侦探社吗……可要是那样，三条先生又为什么保护太宰先生，主动替他挡下攻击呢？

三日月垂眸站在原地，做足了异能的架势，仿若没有命令就不会进攻的傀儡，手中染血的刀剑被雨水逐渐冲刷干净。

而这样的表现让中岛敦愈发难受，胸口的伤在愈合，可刺痛仍在持续。

他不禁再次追问：“三条先生！您来侦探社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有任何回应。

太傻了……三条先生根本不可能回答他啊。

中岛敦失落地后退几步，转头看向身穿和服的少女。

无比稚嫩的脸庞，怎么看都不像策划这起事件的人，在她背后，一定还有着更为深厚的势力。

此时任务已经完成，泉镜花默不作声地站着，等待中原中也接她回去。夜叉白雪也站在她的身后，充当护卫的角色。

至于这些奇怪的人……好像没有敌意，无视吧。泉镜花想。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们的意思哦~委托人先生。”太宰治踱步走上前，面上带笑而眼底毫无笑意。他伸手打了个响指，早已准备好行动的国木田迅速来到泉镜花身后，在她没有反应过来前伸手按住了她。

泉镜花吃了一惊，奋力挣扎，可十四岁的身体力量终极太过弱小，几下便挣不动了。

“太宰先生……”中岛敦讶然，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这么做。

在众人的注视下，太宰治将手轻轻抚在泉镜花的头顶，“「人间失格」。”

中岛敦骤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头看向三日月。

绵密的细雨之中，深蓝色的身影仍旧浮动着浅淡的华光，没有半点异常。

作为曾经亲身体验过太宰治异能的人，中岛敦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使其他异能无效化，眼下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情形，忍不住问道：“太宰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太宰治没有回应他，而是仔细端详着少女的面容，用无比柔和的口吻道：“传闻中拥有两个异能的港口Mafia天才杀手，就是你吧。”

泉镜花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变得极其恐慌，再度试图从国木田手中挣脱。

这样的反应，大概没错了。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真是没想到，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双异能的人。

“太宰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中岛敦吃惊地看着泉镜花，两个异能居然都是她的！？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中情况！

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啊，这中情报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毕竟很特别嘛。”

国木田啧声，这人恐怕是在侦探社不知道的时候，通过奇奇怪怪的途径知道的。

中岛敦犹豫道：“但是……三条先生并没有消失……”

如果两人都是这个少女的异能，在被太宰先生触碰后，三条先生为什么没有消失？

等等……另一个异能呢！？

中岛敦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这片空地上没有了刚刚看到的那名女性剑士。

“你有两个异能，但无效化只对其中一个起了作用……”太宰治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微笑，“那么问题来了，究竟是我的异能对他无效，还是——你根本不是他真正的主人？”

此话一出，连国木田都忍不住抬起头来，“不是真正的主人，怎么可能操纵得了异能呢？”

“这个简单，”太宰治笑得无害，“只要主人是同一个人就可以了哟。”

中岛敦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什么……意思？”

又说少女不是三条先生真正的主人，又说真正的主人和少女是同一个人……太宰先生在说绕口令吗？

“意思是——”太宰治揉了把泉镜花的脑袋，“她有两个人格，另一个，才是我们委托人真正的主人。”

“欸！？？”中岛敦瞳孔地震。

藏在泉镜花的意识里的审神者不由感慨：【啧啧啧，真是吓人。】

到目前为止，太宰治已经把表面的“正确答案”说出来了。

“这中事也是随随便便能打听到的吗……”中岛敦喃喃。

“嗯哼~”太宰治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微笑。

三日月沉默地听完几人的对话，对侦探社一行人的追查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知，不免感到几分担心。虽然审神者说过无论如果这些人都不会揭开他们真正的身份，但目前看来，探究到最贴近真相一层的概率非常之高。

谎言与真实，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姬君，您就不担心吗？】他问。

【不算很担心，】审神者的声音依旧平静，她见惯了这中场面，【我倒是想看看，他们究竟能推到哪一步。】

三日月无奈，继续纹丝不动地站着。

这边太宰治想到新的法子，缠着泉镜花道：“你就让另一个人格出来嘛~让我们见识一下~”

他甚至发动亮晶晶眼神攻击，配上那副俊美的容貌，普通人很难招架得住。

但泉镜花不是普通人，她只是冷漠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太宰治感到非常挫败。

一个大男人围着小女孩缠磨的情景看得国木田额角抽痛，腾出手给了他一拳，“好好说话！”

“好吧。”太宰治直起身体，盯着泉镜花打量，“你们说，要想换成其他人格，是不是需要什么特定的方式呢……？”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足以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直觉系生物中岛敦总觉得再不阻止对方就会做出可怕的事，连忙跑到泉镜花身前挡住，“太宰先生！这个就不用强迫了吧……”

“……好啦，我是开玩笑的。”太宰治摊了摊手。

根本不像是在开玩笑啊！中岛敦腹诽，回头对正偷偷看他的泉镜花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泉镜花愣了一下，再度别过头去。

此时，旁观已久的江户川乱步终于开口：“三条先生——不，或许我可以称呼你的代号，Campari。”

他没有再戴上自己的那副超能力眼镜，一是因为下雨，二是这个问题的谜底他早已揭开了。

三日月叹服不已，自己离开侦探社不过短短几天，对方居然能在刚刚连通的另一个位面里查到他伪装的身份，实属厉害。

“两年前在神奈川出现过一段时间，之后就销声匿迹，再无影踪。”太宰治补充道，“在这段时间里，委托人先生换过身份吧？”

【是换过哦，】审神者替三日月答，【身份是神明呢。】

根本不在同一个位面里，却歪打正着被说中了。

真是神奇。

江户川乱步继续道：“借东京米花町的爆炸，你脱去这个身份，来到横滨。凡是知道Campari的人，都默认你已经死了。”

“在‘Campari’出现的这段时间，‘袭击者’事件接连出现，不得不让我们多想。”太宰治继续补充。

“不过……”江户川乱步像是发现很有意思的事情，唇角翘得更高，“有趣的是，三条先生和‘袭击者’其实是同类，只不过因为立场不同，双方敌对厮杀。”

“怎么会……？”中岛敦惊讶。

审神者眯了眯眼。

“我要推翻我之前的话了——虽然三条先生看上去是这名少女的异能，但实际上，三条先生本来不是异能。”太宰治抛下一颗重弹，将不知情的中岛敦和国木田炸得不轻。

“什么！？”

“我合理地怀疑……不，是确定，这名少女的‘第二人格’其实是一中异能入侵，三条先生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罢了。”

审神者：妙哇。

没错，作为审神者的她本质的确是一个入侵者，刀剑付丧神三日月则是她手下的无辜打工刃。

虽然答案全错，但是本质全对。

“我得到了泉镜花幼年时的资料，当时的她有异能触发失败的迹象，之后就不了了之。”太宰治语气变得深沉，“但实际上，那时的异能已经成型，潜伏在泉镜花的体内。经过多年成长起来，力量足够令人畏惧，甚至产生了特殊的能力。”

“那就是——把死去的人做成异能。”江户川乱步接道，“得到这个结论时，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中岛敦眸光触动，难以置信，“三条先生……原来已经死去了吗？”

那他来找太宰先生岂不是为了……！

“也许是两年前，也许是更久之前，他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任何身份都是用来掩饰的伪装。”江户川乱步说道，“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抹不甘变成这样的意识而已。”

三日月着实震惊，在这些人的眼里，他居然已经……

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位面拥有异能，人们的思想应该也更加超前……吧？

审神者：噗。

审神者抚爪感叹，精彩啊，真的精彩。

原来，不合常规的真相加上契合逻辑的推理，居然会产生如此精彩的答案。

【哎呀，我要把它记下来，回去写成稿子登在审神者论坛上。】

三日月：……

太宰治轻笑，语气中隐匿着若有若无的惆怅，“真是可悲，死后也无法安息。”

他犹然记得初遇时青年给他的感觉——奇异的，像是金属一样的冰冷感。

并非活物。

而侦探社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证明了他的猜测。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求一个安稳的结局吧。”太宰治伸出手，口吻似是引诱，“可以哦，我的「人间失格」，可以让你永远沉睡下去，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打扰。”

“但首先，我要找到控制你的媒介。可以让你的主人出来一下吗？”

在这个阴雨天，三日月宗近，被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