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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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陆辞的一干密友中,除了身处消息闭塞的兵营、专心训练的另一当事人狄青外,朱说无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一堪称惊天动地的消息的人。

当终于代陆辞巡视完辖下县城的备战工事的他顶着一身尘土,正准备在回衙署途中,先随便进一家香水堂洗浴一番时,刚巧一脸憔悴的滕宗谅给拦了下来。

看清拦路人后,朱说不由一怔,迟疑道:“……滕兄?”

不过大半个月不见,滕兄怎就被折腾得似一缕游魂般缥缈无神了?

朱说自是不知,滕宗谅因得意忘形,而没忍住对柳七那个大喇叭说漏了嘴,从而惹恼陆辞,就沦落到疯狂跑外务的境地了。

滕宗谅当然想不听。

起初因自知理亏,而勉强忍了一俩日后,就决心奋起反抗了。

好歹他也该是个能叫知州为分权抗衡而头疼的通判啊!节度归节度,这秦州事务上,哪怕是兼领知州的陆辞,也不能这么随意摆布他的!

却不料他雄赳赳气昂昂,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已受到了来自他夫人的委婉警告。

滕宗谅简直欲哭无泪。

差点忘了,在自己家里,就有个总披着张温柔体贴、风度翩翩的外皮的陆狐狸的忠实拥趸。

为了避免出现有家回不得的惨剧,面对小饕餮这‘公器私用’的报复,他遂只能委委屈屈地受了。

话虽如此,既然已经注定要受惩罚,那这事也没必要再瞒着朱弟了——横竖也绝无可能再瞒得住。

这么想着,滕宗谅坚定地握住朱说双肩,微抬下巴,郑重看向比他已高出一小截的朱弟:“什么都别问,先听我讲。”

朱说虽感莫名其妙,还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滕宗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按捺下心底的激动,以尽可能平淡无波的语气,把陆辞心有所属的惊天消息给说了出来。

甫一听完,朱说的头一反应便是:“这绝无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滕宗谅非但不恼,反而为自己火眼金睛,得以看破真相而得意起来了:“朱弟这回可想错了。须知当我当面问起时,辞弟可是亲口承认了的,绝对不假。”

朱说仍然摇头:“撇开这点姑且不提,滕兄不妨想想,若这为真事,陆兄又是何来的时间?”

若这传闻出现在陆辞还住在汴京的那段日子里,朱说还觉得有几分可信度。

毕竟那时的陆辞职务较为清闲,公务一毕,要么出门会友,要么寻觅城中美食去了,后还闲得自己寻些旁的职事去做,才稍微忙碌了一阵子。

但每回去到地方上,陆辞掌管一地时,就跟被不住抽动的陀螺一般,一日三餐常常都从简解决,半夜三更才回宅邸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尤其如今还是党项虎视眈眈,战事一触即发的节骨眼上,肩负重任的陆辞,哪儿还有多的时间精力,去接触什么小娘子?

滕宗谅表示不服:“朱弟这可就想岔了。你我再与辞弟情谊深厚,也未至形影不离的地步,若是有心,以他的聪明剔透,总能轻易抽些你我都不知的闲暇出来的。”

朱说无语道:“白日是滕兄你陪着,一直到出衙才分开,若在衙署,一举一动,也都在幕职官眼里,何来的小娘子?夜里我则与陆兄同住,顶多是近些天才住得少了,如此相加,难道还当不得一个形影不离么?若真有那么个人,你我怎么可能全不知情。”

他未说出口的是:滕兄怕是忘了,前不久陆兄领公寿去茶馆议事时,被滕兄一下就发现了不说,还跟踪了一路呢。

要真有什么风吹草动,对这些事尤为上心的滕兄,怎么可能无知无觉?

滕宗谅仔细想了阵,竟被说得有些动摇了。

只是他始终牢记,陆辞那日可是亲口承认了此事不假的,忍不住挣扎道:“如真无此人,辞弟那日又为何要出口承认?”

朱说微妙地看了滕宗谅一眼,到底还是说了出来:“……陆兄不是向来喜欢逗滕兄的趣么?”

滕宗谅:“……”

他莫不是真弄错了?

朱说一边朝香水堂走去,一边摇着头,再言之凿凿道:“倘若真有令陆兄如此上心的人在,以陆兄之胆略与魄力,又岂会毫无动作?”

滕宗谅登时语塞。

确实,以陆辞那无与伦比的强悍行动力,要真遇上心仪之人,根本不可能只痴心恋慕,却不付诸行动的。

怕是早就精心定计,三两下把人吃干抹净,还能让对方把他奉若神明呢。

那他被辞弟耍了一通不说,还自忖理亏而‘忍辱负重’、生生被使唤这么些天,末了还得面对因听信了他的话、而快马递信来或是追问、或是关心陆辞的那些好友的质疑……

究竟是图个什么?

滕宗谅这下是货真价实地后悔了。

撇下被打击得精神恍惚的滕兄,朱说将心思重新回到了一会儿如何向陆兄汇报情况上,同时效率极高地泡了个汤,换了衣裳,一身清爽地出来,就直奔衙署去了。

滕宗谅默默地跟在后头。

朱说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仍旧跟着,才温声提醒:“滕兄也要回官衙去?”

“当然,”滕宗谅忿忿地磨了磨牙,咬牙切齿道:“我吃这么多天的亏,总得寻那狐狸问个清楚!”

当务之急,是想想把假事宣扬得尽人皆知后,该如何收场吧?

朱说无奈地看了滕宗谅一眼,没再劝了。

虽然在他看来,陆兄……是根本不可能说实话的,怕是得又把人逗一轮。

朱说不知的是,这回他还真猜错了。

待一脸委屈又愤怒的滕宗谅站在跟前,单刀直入地问他真相时,陆辞只神色平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承认道:“不是回答过你了么?是真的。”

“你果然骗——”滕宗谅猛然一顿,犹疑道:“是真的?!”

朱说听出陆辞口吻里的认真,当即愣住了。

“奇怪,”陆辞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瞥他一眼:“你不是早些天就猜出来,还替我昭告天下了么?怎多此一举地又问一遍?”

就是这轻轻一笑,外加那意味深长的淡淡一瞥,让素来擅长脑补的滕宗谅,一下就信不起来了。

——朱弟说得不错,这回从头到尾,果然就是在逗他玩!

滕宗谅瞬间炸毛,冲陆辞张牙舞爪,后者则啼笑皆非地将手一摊,以示无辜。

朱说若有所思。

他认真地看向陆辞,当二人视线自然而然地对上后,过了片刻,陆辞率先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肯定了朱说挂在眼里的疑问。

——居然是真的?

朱说会意之余,反而更迷茫了,眼底霎时掠过无数迷惑。

那会是谁?又是何处挤出的时间?

他心里徘徊了万千疑问,但出于对陆辞的强大信任,还是立马微微点头,作为回应。

不论这事是真是假,滕兄嘴上没个把门,这回差点闹得人尽皆知,也是该教训一下。

陆辞冲朱说飞快地眨了眨眼。

朱说忽道:“我尚有急务需请教滕通判,若陆节度首肯,我便先将滕通判请走了。”

陆辞从善如流:“尽管去罢。”

“多谢节度体谅。”

朱说仗着这半个多月来行走在外,更结实了一些,而强行把正吵闹着要补偿的滕宗谅给拉走了,嘴上还客客气气道:“滕兄,这边请。”

滕宗谅想找陆辞算账,奈何挣扎不开,只有一脸悲愤地被拖走了。

怎么辛辛苦苦奋斗这么些年,却落得个个都欺负得动他的局面!

朱说很是善解人意,虽说内心好奇答案,但既是私事,陆辞不主动提,他便不开口问。

但最后一个被这道晴天霹雳劈中,落得似油锅上蚂蚁般焦躁的狄青,可就没有这份从容的定力了。

“……你说什么?”

他脑子嗡地一声,半晌才气若游丝地问出这句。

被近些天那枯燥又冗重的训练弄得叫苦不迭的高继宣,分享这些小道消息时却是万般神采奕奕,更别说这会儿开口的,还是向来对这些漠不关心的狄青了。

他立马就高高兴兴地将‘陆上仙终于动了凡心,对方好像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娘子’的这番话,加油添醋地又重复了一遍。

等听第二遍时,狄青倒从那极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了。

高继宣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若放在平时,他多半会伤心万分,精神萎靡。

但不知为何,经过前几天在陆宅里的那晚,听了公祖温柔地看着他,说出那些话后……

他奇迹般地安下心,直觉这不过是捕风捉影,不觉彷徨不安了。

高继宣还讲得津津有味时,狄青已恢复常态,只继续埋头收拾行李。不一会儿就把收拾好的简单包袱扛上,步履轻快地往外走。

高继宣登时傻眼了:“夜里你还出去?”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别看狄青人除了训练外,吃住睡都在兵营,甚至还独领着一营,但众所周知的是,他因意在科举,实质上并未领任何武职。

因此真要说起触犯军法,其实是落不到狄青身上的。

狄青头也不回:“我已向上头报备过,今晚不回来了。你们早些歇下罢。”

自从那日跟踪、被公祖识破身影,他就再不好意思继续抢去城墙上巡视的差使了。

吸不到每日份的公祖固然让他颓丧,但得了公祖那句常回去的话,他瞬间就恢复了满身干劲。

平日训练时更卖力一层,就为了腾出半日假来,好回陆宅一趟。

狄青步履轻快,丝毫不为传闻所扰,嘴角甚至微微地翘了起来。

以前不回去,是怕公祖发现自己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现在他依然害怕被公祖看透,但……公祖都亲口邀请他回去了,他要还不回的话,那岂不是得来的糕点藏怀里发霉,傻得离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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