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海溺·八

若说一些恐怖作品的发生背景，算起来的话最常见的都是那三个。

医院，学校，或者是发生过什么事件的宅子。

其中，要是学校里头有“旧校舍”这么一个地点的话，那么流传着的怪谈里绝对有它的一份，并且十有八/九是真的。

卜楚如今就是被安排去清理打扫旧校舍里的水池。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过去的话百分百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他如今在这个幻境里的身份是“被欺凌者”，其实他大可以现在就把那桶里的抹布塞他们嘴里，只是那样做没有意义。

他又不是来复仇或者伸张正义的，现在这个幻境里一点指引都没有，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去。

相比之下，他们口中的这个“旧校舍里的水池”反而还有点意思，越是有可能发生点什么，就越是要往那去。

不然都避开了，难不成要让他在这里老老实实的上学，然后金榜题名？不成吧。

那几个学生把桶踢过来之后倒是没有再为难卜楚，而是嘻嘻哈哈的围着他说着话。

在他看来就是发了任务之后给他送情报。

“那个水池，听说里面有什么东西噢？”

“啊对对，有人晚自习的时候从旧校舍那边经过，听见了从里头传出的水声。”

“呜呜，好可怕，你要小心点，说不定会被水池里的水鬼拖下去！”

男生们说话的语气非常浮夸，阴阳怪气的。

就是想要看见卜楚害怕的样子，然而他内心毫无波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于是他们愣了一下，嘀咕着这人不会是被吓傻了，觉得没啥乐趣，就走了。

水鬼？

恐怕不是这么温和的东西吧。

卜楚想着。

可让他去猜测又不着边际，想不出有可能的东西。

这些男生刚才说的话，或许还能在“走近科学”做一期节目，不过刚才也说了，放在这种片场里，十有八/九是真的。

刚才的语文课就是最后一节课了，学生们几乎是早早的就跟赛跑一样准备好，住宿的冲去食堂吃饭，走读的收拾好东西冲回家，剩下零星几个勤奋的好学生在课室自习。

卜楚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看日期的话已经入秋了，如今窗外的天空就算没有泼上黑墨，那也是昏黄的。

用个比较高大上的说法，叫逢魔之时，意思就是很容易遇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翻了翻自己的系统背包，检查了一下里面的核能手电筒，随后提着那个水桶就出发了，就是哪里不干净就往哪里去。

这间学校占地面积挺大，旧校舍被废弃不用，也没有拆，就这么放在那里，走过去不过十多分钟的路程。

至于这个“旧校舍里的水池”，他在外头观察了一下，觉得指的应该是一旁的游泳池。

游泳池在室内，手电筒从玻璃门照进去只能看见灰白的地板，其余什么的看不见，门口旁边放着鞋柜，一侧贴着告示——请脱鞋入内。

有点奇怪，卜楚扫了一眼，没有在意，要去推那门的时候，却发现那门关得死紧，根本推不动。

或者说，他就像是在推一堵墙一样，这门就真的是一动不动，连晃都不晃一下。

所谓的“门像是和空间固定在了一起，纹丝不动”。

卜楚沉默了一会儿。

这应该不是要找钥匙，因为门并没有上锁，或许是要达成什么条件。

他将目光放到了那个告示牌上，顿了一下，尽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还是尝试着把鞋脱了，然后去推门。

刚才还纹丝不动的门这会儿轻而易举的就被推开了。

卜楚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也是副本本身没有必要去深究的设置之一？

他身上穿着的是高中生大全套，把运动鞋脱了之后就剩下一双白袜子。

其实他并不会有纠结于白袜子踩脏与否，想了想，还是把袜子也一并脱了，于是就变成了就这么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不自觉的蜷缩了一下脚趾。

主要是鞋都脱了，这么双袜子也不顶用。

并且由于脱了鞋，卜楚感觉有些不太稳。

里面黑得要命，因为是在室内，连月光都照耀不进，大概就只能靠他手里的那小小的手电筒。

黑暗跟未知都会滋生人心中的不安，在猜测那水池里到底有什么之前，他先要留意地板上有没有碎玻璃之类尖锐的东西，不然要是一不注意踩了上去，那这就不是在刀尖上行走的问题了。

这种能够持续性给予痛感的伤口对他来说，都不亚于糟糕的震动小玩具。

卜楚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潮气。

这废弃的水池里应该是有水的，按理说都过这么久了，早成了死水，却并没有难闻的臭味，也没有霉味，连灰尘都很少。

他嗅了嗅，感觉这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地板上的缝隙里长了青苔，踩上去有些滑滑的，卜楚更加专注脚下的动作，他可不想在这个地方摔个大马趴。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就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水滴的声音。

分辨不清来源，那声音在室内回荡着，刺激着人的神经。

这种背景音，还真是相当经典。

卜楚这么想着。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着的水桶，忽然犯了难。

接到的任务是要清理干净这里的水池，这种环境，真的很难做到。

手电筒往周围都照了一下，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于是卜楚就看向了不远处的水池。

远远的照射了一下，见那水面并不浑浊，他十分谨慎的往那边走去。

他当然不会直接站在水池边，而是隔了一段距离，万一里面真有东西要把他往水里拖，他也有反应的时间。

然而卜楚似乎是分到水池那边的注意力多了一些，他原先还让自己千万不要摔倒，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不，让他摔倒的不是那些青苔，而是脚下那一滩滑腻腻的液体。

他看见了，只以为是水，下一刻整个就失去了重心向后倒去，摔了个结结实实。

痛当然是痛极，且并非尖锐的疼痛，而是一阵阵绵延不绝的钝痛，让他的呼吸瞬间的乱了，声音当即控制不住的，同时溢了出来。

卜楚不知道这体育馆内的回音效果竟然这么好，纵使这边没有人，他也觉得气血上涌，当即捂住了嘴。

那股钝痛折磨着他，让他清明的头脑乱成了一片，几乎能够在黑暗中看见绚烂的烟花，每当这个时候，他所有的力气都会用来压制住自己，所以也就没有意识到，那原本回荡着的水滴声，不知何时停了。

他缓了一会儿，想要爬起却再次打滑，身子往水池的方向挪了些许，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几乎要坐在水池边，右脚一片冰凉，已经浸在了水里。

这里可不是什么能够舒心惬意去享受的温泉池。

卜楚意识到之后就要把右脚收回来，下一刻，他那预想中的场景出现了。

当真有东西，在水下抓住了他的脚。

能够冷静的猜想是一回事，当真遇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刚勉强从那股痛感中缓回过来，这会儿腿还软着，动作也不太利索，心跳顿时就加快了。

卜楚手里拿着手电筒，边往里照，边咬牙往回抽，他不可能就这么任由那鬼东西抓着，或许下一刻他就要被拖进水里去了。

然而手电筒什么都照不出来，抓住他腿的东西力道并不大，他很轻易就把脚抽出来了。

可到了半途却动弹不得，他还要再用力对抗，却“呜”的一声，没了力气。

于是他的右脚又落了回去，水没到脚踝的位置，真真正正的被抓牢了。

随后，卜楚终于看清了那鬼东西的样子。

首先浮出水面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这只手完美到可以去做手模型，可惜他如今并没有欣赏的心思，包括对方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这无异是能让女人尖叫的男性躯干，好吧，要是换做是一般人在这种情景下也会尖叫，只是性质不一样。

白色的长发湿漉漉的黏在他的身上，他的手抓着卜楚的脚，手指一路动作轻柔的往上摸，一路摸到小腿处，留下潮湿的水迹，带着强烈暗示性/意味，引起一阵痒意，与战栗。

他高挺的鼻梁贴在卜楚的脚背上，原本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他在低声喘气，眼神里是毫无掩饰的痴迷。

卜楚打了个哆嗦，感觉到脚上的力道有所松动，猛地的将脚收了回来，然后往前一踹。

这完全是应激反应，其实他应该立刻爬起来就跑的，因为对方完全没有被他踹回水里，反倒是再次按住了那只踩在自己肩膀上的脚，低头去舔咬他的脚腕。

卜楚是认出他了的。

梦里的那条人鱼，还有那张，跟西泽一模一样的脸。

他觉得自己在看见那张脸时下意识松一口气的行为非常不对劲，他居然觉得比起其他的怪物，如果是西泽的话，或许还好，他莫名的就感觉西泽并不会伤害他。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西泽就是这条人鱼的基础上，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哪怕他们长得一样。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该松一口气。

是别的怪物他可以殊死搏斗，有被动的话总会有办法，眼前的人鱼明显对他有别的非分之想。

卜楚被对方那舔咬的动作刺激得不轻，他能感受到那锋利的牙齿在自己的肌肤上划过，明明还没有受伤，却先一步被自己脑海中的想象出来的景象给激得颤抖起来。

并且，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这个，脚踩在对方肩膀上的动作有多么被动跟危险。

这种角度的话……！

人鱼尖锐的齿尖依旧在卜楚的脚腕上摩挲着，这种危险感从刚才开始就让他绷着一根弦，接下下一刻这根线断了。

人鱼咬了他的脚踝，流了血。

卜楚这那个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张着嘴巴，发不出声音。

尖锐的“疼痛”让他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校服的裤腿宽松，顺着小腿往下流的水液跟脚踝的血液混合在了一起，被那人鱼用猩红的舌尖尽数舔去了。

他嗅见了空气中的香气，从其中，得知了令他浑身兴奋的气息。

那双眸子是银白色的，仿佛跟琉璃一般剔透，此时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野兽一般将瞳孔缩成了一条直线。

人鱼慢慢的，爬到岸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