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山河风动 云上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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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怔了一怔,上得辇车。
这部虎辇玉舆隐轮之车,取其轻便之意,上面仅安有坐席,虽然极尽舒适,空间却不甚宽敞,余慈居中而坐,沈婉居于边角,二人仍是吐息可闻,看上去倒也亲近。
“沈掌柜寻我何事?”
“妾身富贵,一族性命,操之真人之手,岂能不来?”
这还是沈婉首度在私下里拿出这等恭敬之态,反差颇大,几乎让余慈以为是讽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余慈注目看她,几可穿透五脏六腑。
不知不觉,他和沈婉之间,竟然已是上下分明。
显然,这是受到了近日来一系列事态变化的推动,而且在大战之前,他们是有过交流的,沈婉应该是有某种猜测,并不奇怪。
倒是沈婉,也许是感受到了压力,轻声解释:“这些年来,我苦修主上所赐法门,感应自生,自冥冥中,认得许多人物,也知道一些隐秘,唯独不见真人。偏偏真人又是最关键的那个,我不免就想,怎会如此?
“若感应真实不虚,可能性便只有那几个了。”
她还是没有明言,也许是理智判断出来,情感上还难以接受之故。
余慈心中叹了口气,不接受才正常,他也没有即刻改变的意思,也许日后他还要进一步熟悉这种局面。
二人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遮掩,虎辇玉舆隐轮之车毕竟是上清宗的宝物,这点儿保密性还是有的,外间挽车的四位女修,也休想听到他们的一言半语。
“随心阁是怎么个意思?”
余慈的问话不太明确,可沈婉却是心领神会,应道:“此事应该分出三层去看。随心阁是一层、白家是一层,白秀峰又是一层。当年上清宗在他处虚空世界的资源,部分交由随心阁转卖,易换可用之物。这是份极大的产出,随心阁自然不会轻言放弃;而由哪一方掌握,哪一个人掌握,也很值得争取。”
她稍稍一顿,既而微笑:“今日上清权柄尽在真人一身,寻来也是理所当然。”
沈婉刻意说起“寻来”二字,呼应余慈之前的问话,显然也把自己包括在内。
余慈也笑:“上清虚空世界,我手中是有一处,就是那九幽冥狱,里面资源是有一些,不过开采不易,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
“也不只是九幽冥狱。当日紫微帝御立于中天,洗玉湖底,太霄神庭已有感应,光芒万丈,洞彻湖水,明似琉璃,真人竟不知么?”
“唔,还有此事?”
沈婉见余慈面色不似作伪,也有些弄不清余慈手边的信息渠道了,不过查漏补缺本就是应有之义,她便续道:
“上清立派以来,太霄神庭中固化虚空甬道多处,便是当年大劫之后,由于洗玉湖底地形复杂,神庭更已成为天魔眷属盘踞之地,多年以来,一直没有听说有谁能将里面的‘宝藏’起出。如今眼看尽归真人之手,下手哪有不急切的道理?”
“想得真多啊。”
余慈轻讽一句,不过,他也真正明确了太霄神庭的价值。
同样是虚空世界之间的联系,“贯通两界”和“固化甬道”不是一码事。
贯通两界,是真真正正地打通,任何生灵、死物都可以穿过去,没有任何限制,但两边天地法则必将严重冲突,影响一界生态。
当日东华虚空和九天外域接通,就给前者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
永沦之地撞击真界形成“三方虚空”,至今北荒仍深受其苦。
若上清宗当年真是如此收拢虚空世界,法则冲突之下,此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相比之下,固化甬道就要安全多了。
就像是从天裂谷底通向血狱鬼府,两边有足够的缓冲,限制也多,不会过分影响两界的生态。这种限制,就是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深度,以及高度扭曲的虚空环境,传说就是长生真人下去,想再飞上来,也是艰难。
在余慈手边,类似的典型则是九幽冥狱。余慈之所以操控自如,是虚空神通之能,也有手中《摄幽明精异图箓》的牵引之功,要满足两个条件,实非常人所能及。
目前而言,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人能够如此。便是这样,余慈本人也从来没有亲身进入过,概因想再出来,花费的力气实在可怕。
然而受限虽多,因其相对安全之故,实用价值反而更大。
太霄神庭之中,固化了十余劫来,上清宗几乎所有的虚空世界甬道,这份资源,确实是动人心弦。
资源如何运用,是个现实问题。沈婉是个好选择,但她毕竟在上清宗门之外,宗门人还要有人主持,并与她配合经营……
念头再转,余慈又是哑然失笑。这种事情,他想得也太早了些,都说多年以来太霄神庭无人能够涉足,可此界大能众多,面对这样的肥肉,不扑上去咬一口,又怎么可能?
究竟如何,还要以他亲眼所见为准。故而,余慈只缓缓颔首:“我知道了。”
至此便另启话题。上位者的责任,让他必须了解一下沈婉目前面临的困难,于是他道:
“给我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冷不防跳到此事上,沈婉也有些意外,但她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秀眉微蹙,将沈氏一族受到的打压、人才的凋零、雷家的威胁等等难事一一道来,由此也涉及了随心阁几个家族之间的权势更迭等更为复杂的背景。
余慈听得也是摇头:“没个几百年,沈氏一族恐怕都难以翻身,还要你们血脉不绝才成。”
家族式的传承,凭借血脉联系,比之宗门一类,也许更为稳固,可一旦受到沉重打击,想恢复过来,也是极难。
宗门如树,只要根系主干还在,就算砍掉枝叶,没几年就能繁茂如初。
家族如人,砍掉四肢,削去皮肉,就很难再复苏,只会在失血中不断虚弱,直到死掉。
“你是要跳出来,还是在随心阁内发展?”
沈婉轻声应道:“真人明鉴。如今沈氏一族休养生息才是最紧要的,妾身也只想给他们争一处立身之地,不至于像眼前这样,人心惶惶,朝不保夕。”
虽没有正面回应,但余慈还是知道了沈婉的需求。
对他来说,这显然会耗费更多的精力。可自从他走出种魔之术的限制,便已经渐渐明白了,神主和信众关系,归根到底,就是一种契约,一种交易。
信众必然想从神主那里得到些什么,也许是世俗的某种需求,也许是单纯心灵上的慰藉。
但更多时候,是二者兼有,且没有一个尽头。
至于神主这一方,真正需要的和有意义的,只有那淹没在复杂信息中,精炼纯粹的信念而已。
看似不公平的交易,其实最是公正不过,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双方的需求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完全可以并行不悖。
能够有所限制的,只是神主的能力和操守;信众的自制和诚意。
沈婉的自制在水准之上,其诚意也毋庸置疑。
所以余慈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沈婉的“要求”。
沈婉则敏锐地感觉到,这个话题也要结束了。她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到位,也不准备再多留,便躬身告辞。
可就在她准备起身的时候,余慈却道:“再等等吧,说是要乘辇同游,咱们连外面的景致都没怎么看呢。”
沈婉微怔,往辇车之外瞥了眼,那飞流而过的云气固然变化万端,偶尔蹿出的雷火也眩目得很,此外便是上空湛蓝似没有尽头的天穹。
长及数十里移山云舟就在这仅有的几种色调之间穿梭,初看雄伟壮观,可看得久了,仍然单调。
这样的景色,她已经看得厌了,也不认为像余慈这样不可测度的强者,会真的有乘辇车游览的兴趣。
那么,其“留客”的做法,就很值得思量了。
不那么明晰的念头在心湖里沉浮,沈婉却是发觉,本能的反应还是要超出了念头的转速,某些不应有的情绪反应,通过形神深层不可知的运转,一发地涌了出来。
故而,她垂下眼睑,掩去心中不安,而某种想法也积蕴在心头,使得自家的体温略有变化。
余慈却是真正换了个思路。
眼下,他要测试座下辇车的作用。只他一人还不成,正好拿沈婉来当试验品。
虽然沈婉不是出身玄门,但沈氏一族在没有破败前,给她打的底子还是可以的,修炼的乃是玄门正宗路数,又已踏足步虚境界,比外面挽车的四位女修,要强出不止一筹。
虎辇玉舆隐轮之车,乃是上清宗创派之始便传承下来的圣物。并非是可以祭炼的法器,而是类似于天成秘宝。四位挽车的女修,将玄门罡气透过丝带,传入辇车,与其上以万计的符纹联系,激发出一部分功用。
很可惜的是,这不过是隔靴搔痒,辇车深藏的真实,恐怕发掘了不到万分之一。
余慈也研究过辇车上的符纹,包括车壁上,那气韵流动的飞仙图。
如果从符箓结构的角度看,那已经算是一个杰作,尤其是从局部观察,不管是分形、窍眼,都安排得非常精到。
只是,在整体布局上也太过写意,不够精密,也没有经过有效的叠窍合形,如果将其视为一个符箓,肯定是最难催动的那一种。成千上万的窍眼,足以吞掉好几位长生真人的修为。
余慈不是没试过加以修改,但他从飞仙图的笔触中,感受到了某种难以把握的真意,那不只是结构上的问题,如果判断错误,思路就是错的,也就无法激发出真正的功能。
这使他想到了在北荒时,辛天君与广微真人的理念之争。
辛乙曾言“通窍贯气造死胎,性灵通神才是真”,当时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单纯的精密结构,似乎还真的无法尽数包容性灵之妙。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部辇车,也不真的就是符箓法器。细细思量,辇车应该是属于存思一脉,与他的符箓派别虽同源玄门,同出上清,实则颇有差异。
换一个人在这里,十有八九唯有搔头而已,但对余慈来说,也不是全无办法。
记得说沈婉起过,这架辇车的用处,更多是用来感应道韵,封召神明。
前者且不说他,余慈对“封召神明”一事的认知,也经过了几个阶段。
从最初耳闻,到真正从符法神通中践行,还有不久前,万古云霄和紫微帝御的呈现,都在不断修正他的概念。
余慈固然是本命金符的道基,可上清法门中,存思的影响可谓无所不在,就是天垣本命金符中,三十六枚种子真符,形成脉络各异的符法神通后,也有小半,显化出神灵、宝器等等,正是存思术的特征。
更不用说,不管余慈筑基入门时的“彩云追月”法门,还是后来直指大道的玄元根本气法,心内虚空,从入手时开始,走的都是标准的存思术路子。
其中玄理,隐有互通。
就是在高端的层面,余慈也不缺乏相应的认识。
尤其是紫微帝御,号“众星之主”,天然有统御星君神明之能,进入那个状态之后,便等于是站在了星君体系的最高层,那也正是上清神明体系的主体,是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余慈来说,封召神明一点儿都不难。
但召来什么星君神明,是要看当时的战斗中,气机流转的状况,真的要他严格按照惯有的法度,把如何下手、下什么手、里面是怎样一个道理说清楚,还真有些不适应。
也许需要多花一点儿研究的时间。
他现在就想,如果用笨办法,将车上的纹路,或者是整架辇车都描画进心内虚空,又会如何?
辇车上的真意极难捕捉,这里一定是有相应的心法,作为联系的渠道,余慈没有,只是把握起来就更加困难。
但他相信,这点儿问题,早晚会给攻克的。
如果沈婉能够帮忙,进度肯定会更快……呃,这女人在想什么?
余慈从自家思路中跳出来,终于注意到了沈婉异常的心理变化。
坦白说,目前余慈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趋势。
此时,沈婉却又抬起脸来,神情变得非常严肃,用这种方式向他致意:
“真人,有些话,妾身不吐不快,若有不当之处,还请恕罪。”
“……你讲。”
“真人自环带湖起步,短短数月时间,就名震天下,万众瞩目,由此观之,上清一脉,日后大约就是以真人为主。既然是一宗之主,声誉之事,不能不多加考虑。”
“唔?”
“这段时日,妾身关注外界消息,真人主理上清一脉,目前而言,恐怕已无人会有异议。然而却有一些传言,大都是涉及冷烟、雪枝之故……”
这确实是“直言”,余慈马上就明白沈婉的意思,也一时为之哑然。
沈婉垂下眼睑,目注座下的软席,不与余慈对视,可嗓音依旧稳定:
“不论玄门、魔宗,历代强者中,总不乏有不拘小节者,然而作为一宗之主,势必不能够为六欲所限,至少面上总是如此。如若不然,外敌尽可拿此大做文章,应付起来总是被动。
“白秀峰送来这几位美婢,也是试探之意。他此次成功,接下来,或许有人还会循此前例……世人公认,夏夫人最擅于投人所好,折服强者于无形之间,若再拿出这等手段,外间又会如何说法?”
余慈言语不得。
沈婉似乎是认定了他有那方面的问题。他想辩解一二,比如,白衣着实是个好苗子;至于雪枝,不说她是苏双鹤安排的棋子这一重身份,单只是制作七情魔丹,暂时就不可或缺。
可想想前段时间做的事情,再想想更早前鬼厌发展沈婉为信众的手段,一些话实在不好说出口。
他也并非是没有“自知之明”之辈。
判断一个人的性情,从来都是看行动,而非所谓的理由。
所以他很清楚,沈婉直白点出来的这些,正是他这段时间里,恣意无忌的种种表现,还有极可能造成的后果。
在破劫而出后,他顾忌和在乎的东西,正迅速减少,限制越来越小,行事风格自然有所改变,这也是自然之理。
然而,若是在此间失了法度、污了根本、损了真性,不自觉性情变异,就必将被心魔所侵,种种魔念滋生。纵然他并非是纯粹玄门根基,不惧修为受损,可他日劫来时,必然多出许多麻烦。
余慈理解沈婉的好心,可这种话题也无法深入。此时,上位者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只轻描淡写道一句“你的意思我明白”,就直接切过。
见他如此态度,沈婉终不再多说,再次低下头去。
余慈目注身前的女修,看她精致如玉的面容,也看她说不出所以然的神情,当然,更多还是深藏在表层之下,连沈婉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的微妙心绪变化。沈婉不知,余慈却能够感觉到,莫名其妙的,沈婉投射过来的信念里,杂质变多了。
并不是说沈婉有什么别样的心思,也是当真对他有什么不满,而是情绪的力量掺进来。
情绪之微妙,几不可控,喜、怒、哀、惧“四本色”的转承变化,自有天然之理,就算是余慈这样精通相应神通变化,也只能暂时控制。
想长期扭曲,除非是彻底改动形神结构,而那也会带来一系列不可测的后果。
那时候,再注入信念中的,说不定就是毒素了。
说到底,神主和信众的距离,貌似不该这么接近的……
儒门圣人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从神道角度来解释,这可说是神主与信众之间“度”的问题。
余慈凭借自己在情绪神通上的造诣,隐约察觉到了问题的根源,但面对一时的“失度”,却还没有解决的良方。
他只能暂时将此事抛下,集中心神,开始推演辇车的妙处。
正如之前打算的那样,他准确将这架辇车,直接“描画”到心内虚空之中。其内蕴的真意不好把握,可他则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真意难测,可它的作用却是必须归于实处。
他干脆就将沈婉视为一个载体,在辇车中的奇特力量作用到沈婉身上时,直接将二者同时描画在心内虚空里,两相结合,看一看效果。然后再利用他对沈婉的全面把握,以已知求未知,倒逼出辇车的玄妙之处。
作为神主,对于信众的“描画”实是最简单不过。那甚至只是一个“邀约”,或者说是“命令”。
当年,沈婉受悟于“真文灵符”,以阴阳运化为要旨,投入余慈麾下。
如今奉命直入心内虚空,自然也要循此心法,感接虚空阴阳之气,如驾长虹,如行霈雨,化生其中,转眼间,便见得一片浑茫广阔,烟波无尽的偌大世界。
她心神微震,旋即清醒。
如此经历固然神异,可相较于东华山下,“入信”之初,直升天阙,登含香之殿,入翠秀之房,兰汤沐浴,睡倒牙床的飞仙幻境,还远远不如。
而且,沈婉也注意到了,与她同样“进来”的,还有那架虎辇玉舆隐轮之车。
只是后者可不像她这么顺利,其形体架构时隐时现,连续十几次想聚合凝实,但到最后,都是功亏一篑。
到了后来,连沈婉也有些不妙——她发现,自己与这具辇车之间的气机联系越发紧密,辇车虚幻,她也虚幻;辇车凝实,她也凝实。
这可不是什么戏法之流,每一次虚实变化,其实都是从这一方天地中移出移入。
每次出入,她都是驾乘虹光雨幕,其实就是阴阳之气。
在其中呆得久了,阴阳之气刷动,虽不伤身,却浸透心神,仿佛是泡在了美酒陈酿之中,又像被一对巨掌合在掌心,泥人儿般揉捏,整个都似要化在里面,分不清界限。
“真人?”
沈婉感觉着自己的话音在发颤。有一句话,被她咽在喉咙里:
主上,您是在戏弄我吗?
殊不知,此刻她任何一个念头,都在余慈掌顾之间,纤毫毕现,与当面说出来没有什么两样。
阴阳之气,和合变化,本就是生灵最难以把握的力量之一。历代先贤都是慎之又慎,沈婉入信初始,念头就走偏了,心法亦随之变化,此后多年,受其影响,更是不堪。
如此遭阴阳之气刷了几十遍,纵然余慈未有一指加身,她也是彻底地吃不消了,在辇车中便如烂泥一般,神智昏沉,呓语不绝。
挽车的四位女修,都经过严格的训练,此时也频频回头,难以索解。
沈婉出现这种状况,余慈当然知道,而此刻难得已经有了一些把握,只能继续下去。
况且,随着沈婉神智迷离,辇车中隐而未明的真意,反倒给衬得清晰起来。
余慈只是再“描绘”了三次,心内虚空那一直模糊不清的辇车心象就陡然清晰起来。也在此刻,座下辇车的本体,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沉闷的啸声响起,仿佛是从遥远的山林吹刮过来的风,贯穿了心内虚空内外。
啸声中,沈婉心弦颤动,身体的反应还在持续,然而昏昧的感觉却是被一吹而散,代之而起的,是深透的阴寒之气。
这一刻,她心头如冰雪,又好似是被锋利的刀刃抵住,冷意森森。
再一刹那过去,心中感受压过了身体的反应,她猛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身上尤其是私密处湿腻腻的好生难受,让她根本无颜坐起,可无论如何,都再难有荒唐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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