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西升日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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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光。
没看错,是蓝光。他马上警觉地扣住了几枚花枝。
一个黑衣人缓缓走出暗处,方正的脸,浓浓的眉毛,应是戎马倥偬的将军气度,可他手里提着一把莲花把座的剑。
安颉酒意一下子清醒,夜风一吹,无端地遣散热劲,只剩下冷汗淋漓。那把剑他虽然没见过,但是听府里的人说过,是公子都避不开的武器,日月金轮。
安颉不容来人驻步,身形一翻,手中八枚桔梗花枝凌厉飞出。他既为七星之一,除了酿酒术高超,以花驭气的本领也不在话下,甚至比惨死在金轮下的暗器高手贺清溪还要厉害。
他对自己的酒量和暗器一向很自信,这八枚暗器分四个死角击出,即使不能重创来人,也为自己夜枭般的身形争夺了逃命的时间。
可是蓝光一闪,暗器悉数没入地底。黑衣人的身子一直贴着安颉背后,如影随形。安颉全身冰凉渗骨,分三个方式逃离,察觉仍未能摆脱黑衣人后,跌落在巷子里。
来人显然武功比他高,而且没有喷射火药杀他,一定是为了活抓他。
“我叫魏无衣。”黑衣人阴沉一笑,“尽管你换了装扮,但是你一赌酒我就认出了你。凑巧你又是我们的客人,主人唤我请你过府一叙。”
月值中天,无言淡看人间冷暖。
青州城外一间普通客栈,披着一身柔和的光辉静静沉睡。
不同于兄长安颉嗜酒误事,四海赌坊的老板柴进才正松软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花了二两银子打理的上房内。
想起二两银子,他很是心疼。夜晚投宿时,许多客栈已被闻讯赶至集会的武林豪杰占据,他挑挑拣拣许久,才选了这个既便宜又舒适的地方,转念想到明日可以到大小姐那里花销,他又露出了笑容。
“喀”的一声,窗户风开大敞。柴进才转过眼睛,脸颊瞬间褪得雪白,身体筛糠似直抖,骨骼格格响个不停。
床畔站着两条直挺挺的人影,灰色交颌长袍,手上提着一柄乌黑粗历的铁棍。
“双唐棍……”柴进才呼吸渐窒,语声战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突将被子一抄,雪花刀似的倾飞出去,自身趁着一击必杀的间隙,朝蚊帐角冲撞而逃。
双唐棍□挺地一跳,生生受了这张倾注十成内力的被刃,其中一人步法僵硬划过左侧,停在了柴进才的逃路上。
柴进才结结实实地撞在一块铁板上,头晕目眩。他一直缩退至床角,口中叫苦不迭:“左右照应,果真是双唐棍……悔不该找了这间偏僻客栈,现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月光渗入房中,照在双唐棍毫无表情的侧脸上,呆滞空洞。两人披着黑乎乎树影双眸圆睁,看起来阴森得骇人。
柴进才失去了抵挡的勇气,而且他也无法抵挡,就这样惊恐地看着僵尸也似的双唐棍走近。窗外树梢上轻灵灵地立着个人影,白衣胜雪长袖飞扬,仿似月下凌空舞动的嫦娥仙子。她一头墨玉般的乌发直散铺开,垂至树脚。转过目视月色的双瞳后,她又微微一笑,那眼波迷蒙,宛如含了杨柳轻烟的柔软:“睡吧,好孩子,醒来时就和他们一样了。”
柴进才这才惊觉窗外有人,闻声看去。白衣少女面容绝色,尤其她的晶莹双眸和飘渺笑容,带有蛊惑人心的力量,柴进才只看了一眼,就缓缓地低下了头颅。
是夜星光黯淡,转眼已至三更。此时往往是人身心疲倦,睡得极死的时候,日间所有的喧嚣在黑夜面前,都抵不过它的吞噬。
青州行辕豪华气派,占地面积庞大,分上下左右四处府阁,秋叶依剑居东,赵应承居北,两人都调派了众多人手护住了南苑,赵灵慧、程香等人所居之地。
林青鸾的监狱在后院顶端,孤零零地像是浓郁树木上一片叶子,挑了树梢的那点隔离生疏之意。和林青鸾一样无法得到照应的,还有位于外侧客栈下榻的吴三手,只不过他身边有了三老作为陪衬。
这是一间极宽敞的上房,轩高楼独气势不凡,从窗户望去,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青州夜景。圆月如盘,像极了阮软晶莹玉润的双眸,吴三手听着松柏雷鸣般的鼾声,一直默默注视着窗外。
夜风拂过,高楼窗畔多了一条青衣人影,衣衫翻卷四肢空荡,一张木讷惨碧的脸在夜色里显得毛骨悚然。
吴三手大骇,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什……么……人。”人字底气不足,因为来者的确非人非鬼,双脚先从窗户斜斜*,身子直挺挺地像个门板倒了进来。
吴三手没有应敌经验,同房里的竹老和兰君可不含糊,他们一见事出诡异,来人能从如此之高的地方现身,早已抽出武器迎了上去。
只听见“砰砰”两声,青衣人双臂拧如麻花一收缩,棉絮般受了两老的左右夹击。两老互望一眼,齐声大喝:“来者何人?”
青衣人磔磔几声怪笑,面目碧绿生幽:“三老贵人多忘事啊,想是不记得我这冤死之魂了,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声音凉如夜枭,尾声不散萦绕几圈,钢片一样剐得人心血肉颤抖。松柏亦早惊醒,双掌扑了吴三手身子,将他护在身后。没想到青衣人看也不看,仅是盯着身前两老阴恻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一个都逃不了。”
“武炫……”竹老细瞧了青衣人面目,脱口而出。“不可能,武炫明明被少主一剑杀了。”兰君想也未想接口道。
青衣人怪笑:“我若不是武炫,再来看看这两人是谁?”说罢手掌微动,袖中吐出凉晶如丝的软索,轻轻一拽,竟然仿似放纸鸢般拉进来两个人!
两人也是脚部先着地,纸片似的飘进来,然后嗵的一声雷霆站稳。
双唐棍!
室内四人面如死灰,他们担忧的不仅有来人武功,而且还有这闻所未闻诡异之术。既然少主的剑术不容他们怀疑,那眼前应该死去的人为何又出现在世间?再加上武炫森冷幽绿的脸,一切都令人匪夷所思。
青衣人不等他们缓和心神,两袖一推,双唐棍铁塔金刚似的一步一步走近。兰君和竹老和身抢上,一杖一竹缠住双唐棍:“和尚,带着先生去找公子!”
松柏正有此意。他提起迷惑无知的吴三手,嗵的穿墙而出,身子发力跃起。
不是他不顾念手足,而是公子下了死令:死了谁也不能死了吴三手。况且青衣人武功鬼诡,不请来公子还不能制住这怪人。
但他显然也忽视了青衣人装作武炫的目的。
既然来人不能一招制住他们三人,扮作武炫通常是为了蛊惑心神,抢夺先机,高手出招往往是一招定生死。
青衣人空衣飘飘,幽灵似转到松柏跟前,仅仅一眨眼就赶上了他的身形,这份轻功的确骇人听闻。
松柏也想到了这点,他避开武炫阴惨的面目,双掌击出。青衣人仿似正等着他侧目,双掌一穿一缠,滑腻如蛇凉飕飕钳住了松柏两手。松柏运力反弹,察觉如入棉絮无法挣脱,心里着实大吃一惊,口中大呼:“先生快走!”
被抛掷至树上的吴三手这时才清醒过来,运起所有内力向前跃去。
青衣人格格一笑,两手一拧,松柏一声痛哼,两臂骨节断为锁链,松软垂下。饶是他铁打不屈的个性,一击被创后,仍是铜墙铁壁般的胸膛撞上对方!青衣人“哦”了一声,轻忽避开后,左手朝后一探,一股银丝飞出,奇准无比地缠上吴三手脖颈,将他拖了回来。
松柏重创倒地蓄力,见此情景后,目眦尽裂大喊道:“畜牲,住手!”吴三手面色沉如金纸,喉咙里一直格格作响,眼看就要闭气而亡。
青衣人阴森笑道:“这人就是吴三手罢?如果他死了,冷双成一定很伤心,那我就开心了……”手腕一紧,吴三手终于没了呼吸。松柏大叫一声,兜头撞了过来。青衣人伸出单掌,抵住他的脑袋,口中一直轻笑,将他旋转成陀螺也似的人影:“你是传书童子,还不能死,这几份书信烦你送去。”脚尖轻轻一踢,正中松柏心窝,顿时将他封了穴位。
稳、准、狠。
松柏仆身倒下,嘴里啃了苦涩的泥土,双目圆睁:“畜牲,分开我们三人才有胜算,算什么汉子……”青衣人脚掌踏上松柏右肩,喀嚓踩碎他的肩胛,轻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汉子,这算是还给秋叶依剑的大礼。”
天渐拂晓,红日即将破空。
晴空万里,无风无云,艳阳高照下也有光芒达不到的角落——青州行辕中庭。
吴三手的尸体放置在树荫下,冷双成跪在身畔已经半个时辰,像个木偶动也未动,眼中没有一滴泪。昨日挥手作别的笑容凝结在她脑海中,她死睁着双眸,面容上未现一丝感情。
松柏沉闷咳嗽,躺在柔毯上详细口述事发经过。
在他最后一字落下,冷双成伸手替吴三手抻了抻袍底,尔后站起身,一步一绊地走至松柏面前,紧咬嘴唇道:“多……谢……先生施以援手,请先生不要动,我给你疗伤。”
她抽出旁边仆人备好的金针,右掌搭在左臂上,运力伸手。
手指抖动得厉害。
众人见秋叶依剑未开口,均不能劝阻。
冷双成空伸了双掌,任它簇簇颤抖片刻,又深吸一口气强抑紊乱,出手如风针灸了下去。
绿荫浓浓,风中传来淡薄清香,叶子呜咽抖动,像极了悲伤的哭泣。
冷双成敛住心痛,坚韧得体地施针,不发一语。
16.承担
白玉青石的孤凳,静静坐落于绿树下,冷双成不闻声响,簇拥着中庭满室红花绿果,安静如水地默坐。人似白杨隽永挺拔,面若蓝天干净沉寂。
吴三手的尸首已奉命火化,留了骨灰与星发放置她手畔。她没有任何表情,然而却从容不迫地扎针、吩咐后事,在如此风云四起人心惶惶的动乱里,她的坚毅与识大体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厅上众人四散而坐,留给院内的她一份宁静。因为他们知道,有一种人将伤痛藏在心里,不到山穷水尽,心里嶙峋的骨石是看不清的。
桌案上摆了众多雪白宣纸草就的快讯,想是从四方而来,书写之体均是各不相同。秋叶依剑长身俊立,玉带白衣,面容上仍是亘古不化的冷漠之色。素雅衣衫的灵慧看向他时,心里抑制不了怦然一动。
无论发生何事,世子气度沉稳,不露半分慌乱,心胸广袤强悍仿似天生的王者。这样的男人她无法掌握,只能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院外的冷双成。
灵慧转过眼眸,无声苦笑一下。
淡色阴影笼罩在石凳周围,秋叶依剑走近树下沉默之人,伸手掐抬起她的下颌,盯住她的瞳仁。那双眼里有了秋水凛冽,泛着寒潭幽深的光泽。他狠狠*了一下她的下唇,冷漠道:“还记得软小玉对你说的话吗?若是你这双眼里只有仇恨,那便是万事难以做成。”
冷双成抬头看着白衣秋叶,他的冷酷及坚韧通过手掌的力度传递过来,再次给了她无比的震撼与安稳。“公子。”她稳稳地开了口,“世局动荡,我不会悲伤自怜令你分心,该怎么做我都知晓,公子不必小瞧了我的决心。”
“很好。”秋叶依剑手掌一动,改掐为抚,细细摩挲,“我选的人果真没错,你需得承担接下来的血腥残忍,这样才是和我并肩站于人前的冷双成。”凝视着他深深眷恋的眸子,那眉眼沉静的脸庞,他又无所顾忌地落下一*:“记住,在我心中,你比我还重要。”
冷双成心下大震,他始终将她铭记在心间,一旦发生变故,安慰她、陪伴她的亦是眼前这样的男人,他的坚定不可动摇,如斯深情怎么不令人感动?
她垂下眼眸紧握住他的手,拉至唇边,深深地*在他的掌心。“我明白,余下的日子想必有多场恶战等着我……既然人来犯我,我定严惩不饶。”
赵应承负责搜集了所有资料,眉头深锁,一如室外绿柏森森的脸色,众人围案查看,这才惊觉事情极为棘手:
昨夜从丙子时起,青州城外的众多客栈均受到攻击,往往是围水而栖的江湖门派,如崆峒全门八十三人、雁荡山三十豪杰、还有八大门派一些散余人手,一共一千人数之多!据残余之人汇报,整晚一艘画舫静寂停驻河中,一名长发白衣女子仅是朝众人一笑,内力浅薄者都是束手就擒。
除去门派被袭的还有余下几人:安颉、柴进才、竹老、兰君、林青羽。林青羽由于雪公子出手救援,未被双唐棍劫去,而是被白衣少女伤了两臂。松柏还提到了个细节,青衣人从身形外貌上都像极了武炫,的确不易看出是由人假扮。
冷双成见名单中没有宇文小白与南景麒,推测小白剑术高超来人不易得手,抑或是已在奔赴江宁途中,缓过了心神。
秋叶依剑眸光落及情报上片刻,做出了推断,通常他的推断往往都是结果,所以众人都听他平淡无疾的话音回荡在室内,噤声不语。
“昨夜密宗手段一致,由主人梳雪带双唐棍收服众人,此人我见过她真身,应是货真价实的女人。捉拿三老最为困难,所以她先扮成死人武炫来蛊惑心神,分开三老个个击破,武功也并非是匪夷所思的高强,应是利用东瀛一类的诡术,乘了月色黑夜之便才得手,比如催眠和‘人面桃花’,内力稍浅者必为生擒。”
灵慧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面色发白,程香叹口气将 护送至南苑安抚。
“梳雪使用冰蝉丝(以前子樱用过)控制双唐棍身子,不同于湘西的赶尸术,这份诡异的确骇人听闻。”冷双成补充道。
“为何要单独抓了那几人呢?”赵应承看过名单,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
秋叶依剑一双鹰隼的眸子缓缓转过厅中之人,冷冷道:“这次错不了,她抓了那些人当人质,肯定想先对辟邪山庄动手。”
众声哗然。秋叶依剑扫视一眼,众人寂静,又道:“双唐棍应是被东瀛组织盗去尸身,辅佐药物控制了躯体,武功招数一板一眼不足为惧。如果我没猜错,密宗抓了如此多人物,定是继双唐棍成功之后,再炼就‘药人’攻占各帮各派。世子,血雨腥风来临之际,武林大会要提前召开。”
赵应承颔首,拱拱手离开中庭,着手对外散播消息。冷双成心中还有几处盲点,面朝秋叶依剑张了张双唇,果然如她猜测那样,秋叶依剑懂唇语。
秋叶依剑听得懂她的意思,她想面见林青鸾。如今一袭素雅蓝衫下,冷双成着装典雅大方,出落得如庭前绿竹、曲苑碧荷般端庄秀丽,可全身压抑的凛然不可犯的气息看得人肃敬生冷——蓄势完毕,就等至临火爆发。
他的眼里蓄了温和的光芒,墨玉双瞳紧盯了她,伸出左掌。冷双成怔怔看了一眼,摇摇头,尔后默不作声地走开。
如果她没猜错,梳雪出手绝对是为了秋叶依剑,这个她怎么看都是比常人稍聪颖一点,比常□势稍大一点的男人。
却无可逆转地,带给她这么多苦痛与灾难,先前冰刀冷雨被驱杀的生活她不敢回想,眼下风雨欲来的艰辛她愿意承担。
林青鸾没想到这么快会再见到冷双成,两两相望下,各怀心思凝神不语。
冷双成的双瞳幽冷闪光,如同一涧银瀑镶嵌在幽暗丛林中,喷薄了直*人心的冷意。这不是平素温文尔雅的冷双成,即使盛怒如她,也应是那个捏碎船侧不动声色的女子。
为什么面对他,她总是将喜怒哀乐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呢?
林青鸾默默注视这张沉寂如水的脸,心下思索着。
蒙着烟尘的光线飞舞在两人身上,狱室看起来越发沉重苦涩,林青鸾心里一痛,双肩抖动时便渗出了汩汩血迹。“吴有死了,你家主人杀的。”冷双成看到他的指洞伤口,突然冷静说道。
林青鸾退后几步,于坐席上盘膝坐定,低眉沉思。冷双成一直垂手盯着他琥珀色眸子,冷冷道:“为什么要杀了吴有?你可知道,我还想带着他回到冷家祖宅看看?看看红枫绿水,看看日暮古渡,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她走近几步,伸了白皙清瘦的右掌,直对林青鸾脖颈又说道:“林青鸾,我现在杀人的心都有了,你还是不打算说实话么?”
林青鸾俊俏面容转为苍白,叹息道:“姑娘好聪明,仍是知道我没说实话……如同往日,能先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来的么?”
“昨夜密宗四处杀人放火,惟独你这单间独室没受任何损坏,你当这是巧合么?梳雪年纪不过十五六,能有多大修为,却一连力挫千人,你当这里没古怪么?”风送六月茜草清香,轻拂起冷双成淡素衣衫,她的袖结已经飘扬至林青鸾的下颌。
林青鸾看着她坚韧修长的手指,面色未改,仅是叹息:“冷姑娘息怒……如果我要害你,我早就下手了……”冷双成听他话中有话,猛地撤了右掌,背在身后蜷起:“看来,你在青州的任务不只是伏击吴有那么简单。”
窗外吹拂起紫薇花瓣,片片似雪扑落林青鸾胸怀,衣襟下摆上点缀了几点亮丽,为清俊风流的他平添几丝静美。他接过一朵紫色的小花,淡淡说道:“冷姑娘,你真的不必如此恨我,因为我快要死了,我留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多看你几眼。”
这个打击如洪水般冲上了冷双成的胸膛,她摇晃着站不稳身形,只得紧紧攥住了手掌:“说!”
“我生性清淡追求超然御风,主人知我成不了大事,早已弃我不顾。伏击吴有我放你离开,当即就被迫在水饮前服下一种毒药,除非是七日内杀死你换取解药,否则无药可救,为了看到你,我等着秋叶依剑前来。”
“密宗少主叫荒玉梳雪,其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由于她自幼熟习秘术练得可变男女,为男身时便带了夜枭独行的特性(就是猫头鹰那样),所有秘术在夜间实施无往不利,而且她一生最大的兴趣,就是虏获秋叶依剑。”
“梳雪自记事起,传闻受了一名极为神秘优雅的男子影响,对秋叶依剑这个名字念念不忘。从此她便偏执疯狂地搜集一切与他有关的情况,此番入侵中原,我猜想也是为了打败他,而杀害了吴有,一定是想通过使你痛苦而引起他的主意。”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病态的人,原来她先前隐约猜测都是真的。
冷双成一阵目眩,噔噔蹬后退几步,背靠在白壁上稳住身形。连番的打击接踵而至,她的面色已不能以溺水之人来形容。一种缥缈的幻灭性的悲哀,在很远的一瞬间抓住了她的心脏。如果有风,怎么不见带走她的痛苦?如果艳阳高照,为何没垂怜芜杂阴暗的角落?
她苍白着容颜,一步一绊地离开,如同方才用了全身力气去回避吴三手的尸首。淡衫远去,室内又昂然负手而进一道白色人影。林青鸾看着那双冰露雪刃的凤目,缓缓闭上了眼睛。
“林青鸾,看在你没伤害内子的面上,我今天不杀你。”
流水潼潼,凌霄花瓣似雪霏霏而下,阶前碧草深幽色,生机盎然。数枚紫薇花朵扑上冷双成肩臂,被她厌烦地拂下。她走过九曲廊桥,走过碧水芙蕖,走过许多人影幢幢的地方,最终在墨绿竹子前停驻了脚步。
安颉曾在这里接过她的一柄竹节,长石山的任务还没有消停。
冷双成顺竹节仰视,扶摇直上的高洁玉润令她沉淀了心神。她摸了摸身前挺秀的躯干,尔后转身。秋叶依剑负手而立,眉如墨画,嘴角淡噙一丝浅笑,为他俊美冷漠的容颜掠出一些亲近之意,是一种触碰珍宝般地小心翼翼。
那种落花飘零于水面的笑纹渐渐扩大,带了炽烈如阳的气息,仿似一见到她,冰雕一般的公子便活了过来。冷双成心下一动,认真地问:“你一直跟着我?”秋叶依剑走了过去,拉起她的手腕说道:“你这次又没冲我发作,我很高兴。”
答非所问,但聪明的冷双成知道他的欢喜不假,叹了口气:“尽管每次罪魁祸首总是你,但是我真的恨不起来……所以此刻见了你,我也有些高兴。”
轩室内清凉无声,白色纱幔透过微风,袅袅如仙地飘拂,再加上静坐窗畔的俊雅男子,一切美得都像一幅画。冷双成身在画中,单刀直入地开了口,使得秋叶依剑面色一变:“公子,我想去趟白石山。”看他冷漠如斯的脸色,她就知道结局如何。
“来。”秋叶依剑又伸了双手露出膝上位置,云锦条纹的襟袖在风中飞扬,更显飘逸。冷双成默默地想了想,吴有、林青鸾等心上几块大石,沉甸甸地压着她透不过气来,如今靠近了他,可能真的会松口气,当即依言走了过去。
秋叶依剑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交握了她双掌,逗着她说话忘记烦忧:“还记得以前的事么?”他的身上传来胜过夏花的清香,飘渺成丝,滑入了她的心肺。那十指修长有力,细细*她的手掌,让她有些无力抵挡一份震颤。“不记得了。”装傻是冷双成一贯的本领。
秋叶依剑低下头,隔着衣襟在她胸膛处咬了一口:“叶府时你是如何折磨我的?解红袖之围又是如何答复我的?再不记得,就不是隔衣搔痒这么简单了。”
冷双成推开他不安分的手掌,身子朝外避了避:“啊……我记得了。那时公子在……”语声刚吐出“公子”两字时,秋叶依剑左手滑入她的衣衫抚弄一把,眸含警示之色地看着她。冷双成惊喘不已,又羞又怒道:“就知道不该这么轻易接近你。”开始挣扎着跳下他的双膝。
秋叶依剑箍紧了她的腰身,低喝道:“别乱动,再动我可忍不住了。”冷双成如何不知这句话的*涵义,果真不敢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胸前采撷,晶凉的双唇自上而下,又从领口处探了进去。
17.沉沦
淡香袭人,一股战栗的热浪沿冷双成胸腹疾走,秋叶依剑薄而韧的双唇已含住了她的乳珠,反复品尝。她从来不敢小觑他的能力,这人的手与唇仿佛带着魔力,所经之处酥软无骨城池失陷。
碧纱窗橱映透明明光亮,倾倒伏于秋叶肩上的冷双成受了感染,心胸明朗起来。她猛地双手环住秋叶依剑脖颈,半解的*紧紧贴着他微微喘息的胸膛,无一丝间隙:“秋叶,晚上……晚上好么?现在不行。”
秋叶依剑见她如此亲近自己,顺势放了她的腰身,右掌早已忙不迭地探入衣襟,一手横握包揽了她所有春光。细润如雨,温软轻颤,他手上加重了力道,低哑问道:“为什么?”
“我……我还没准备好。”冷双成交握双腕,出力贴紧他,尽量不让他得逞。秋叶依剑眼眸暗晦,直视她的瞳海,低头*住了她的双唇,间或含混道:“缓兵之计么?我现在就要你的身子。”冷双成避开眼,呼吸紊乱:“决不食言……你先放开我。”
秋叶依剑容颜深深抑制欲念氤氲的幻影,手掌和唇并未放松,缠绵许久察觉即将要爆发后,依依不舍地离开她的胸口。冷双成心中有了论断,动也未动,不敢点燃枯草燎原之势,续接了他先前的话题:“秋叶,我知道你辛苦……手别乱动……听我和你说说话好么?”
“嗯。”他的唇又找到那点嫣红,极不情愿地暗哑应了一声。冷双成扯了扯他的手腕,气喘吁吁:“方才你不发一语地跟在我身后,我想起红袖解围后那日清晨,冷雾又白又重,你披着一身寒霜回到叶府,我也是这样跟在你后面,心里不知有多慌乱……”
秋叶依剑突然抬首咬住了她的尾音:“冷双成,你就是来折磨我的。你说这话肯定有目的,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想不了……晚上我再来好好享用你。”冷双成眸色一紧,讪笑不已,只得让他胡乱在身上揉摸掠夺,催促了几次才把天神一般的公子给送走。
清水从指间流过,似是情人柔和缠绵的*。冷双成不敢再发愣,急匆匆清洗了面颊,整理好了衣衫,不急不缓地朝碧荷池走去。
夏风暖暖,迎面吹拂,仿似将人带回风和日丽下的田陌原野,有繁花如锦,在风中徐徐盛开。冷双成深吸一口清香,清理池畔山石坐下,手上扣了几枚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弹出去,石子如雪羽掠了几道弧形,蹿进蹿出水面,噗噗尽入荷叶。
秋叶依剑偶尔经过池边,见冷双成老老实实地在赏景放松,心下稍安。他目视一眼服侍的碧透盯紧人后,冷漠如常地离开。
冷双成坐于池侧许久,脑海中默默回想吴三手替她绘制的图形,落花飘零于池面,宛如一碧万顷的湖面荡漾着几点白帆,她紧紧注视花瓣,嘴角破颜一笑。碧透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开口说道:“夫人……啊……是双成,什么事引你这么好奇?”
冷双成还未从吴有之死的伤痛中完全走出来,听闻后只是浅浅一笑,既不哀伤亦无欢喜:“碧透姑娘,陪我去街市走走好么?吴有新丧,我想替他买些衣衫充作衣冠冢的葬品。生前我未医治好他的星星白发,死后便让我配些药材祭奠吧。”
是夜,玉兰灯罩下烛影飘忽,落在秋叶依剑轮廓优美的侧脸上,仿佛是明月初露山涧,那样专注凝视的眼眸、雪白无暇的容颜,说不出的幽深窒息人心之美。
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每位女子必须经过这蜕变的一关,冷双成更多地是在告诫自己,既然选择将自己交给秋叶依剑,一生就不得后悔。她紧捏了衣襟边缘,暗下决心后,飞蛾投火般扑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背脊。秋叶依剑嘴角掠开点笑纹,淡淡说道:“真是我的傻瓜哪,原本浓情蜜意之事,被你搅得像殉道一样惨烈。你嫌我忍得还不够么?”口中调笑,双手已从容剥了她最后一件衣衫。
一尊洁白颀长的形体暴露在眼前,秋叶依剑双唇落下她右肩伤痕上,右掌满掬了温软乳峰,辗转攫取,气息骤急。冷双成仍是双腕交握,羞破了脸攀附在他身上,唇齿密闭不出一语。秋叶依剑将她横抱起放置羽絮大床,贴下了光裸紧致的身子。
冷双成眸色黑得透亮,隐隐闪耀水光,面容潮热犹如舞袖红绡。秋叶依剑伏下俊颜,温热双唇蜻蜓点水*了她脸颊,安抚她的紧张,而后转移至念念不忘的胸口,吮弄她的白羽两峰。白色山峦上青紫未消,今又被他重重烙上*痕。口舌吞吐几下,胸前嫣红便在夜风中如花绽放。
挑、*、吮、吸,他的薄唇尝试不同的力度,察觉冷双成胸口颤颤挺立后,又恶毒地舔了舔她的两点:“喊出来……我要看你唤我名字的模样。”冷双成羞愧不语,秋叶依剑长指半掬她右胸,晶凉指尖缓缓扫过那颗紫珠,拇指轻轻摩挲,带动冷双成一阵惊喘战栗。如此反复折磨,胸前已是无一丝完好肌肤。冷双成全身酥麻无力,只得抖动嗓音唤道:“别……放了我,只怕我承受不了你……”
秋叶依剑眼眸幽暗,魅惑一笑,手掌抚向了她的下肢:“我当然不会放了你,我会好好占了你的空隙。”他的手掌撩起了大火,源源不断涌向她的大腿根侧。手指抚弄*润之处,口中逸出满足的喟叹:“……刚好。”冷双成羞愧得快要哭出声来,双掌抓了他的肩膀直推:“唔……畜牲。”秋叶依剑凤目一抬,手指不消停折磨,滚烫双唇又咬了上去,笑道:“乖,一会就好。”
唇齿纠缠厮力亲*,柔韧的舌尖捣起她的柔嫩舌头,出其不意地*住不放。冷双成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清清楚楚地倒映着秋叶依剑俊美完整的容颜,他幽深眸子简直望向了她瞳海深处,炙热一挺,滑进了那方细润花穴缓缓**起来。
“……这么紧。”他紧绷了下颌,俊秀的曲线变得斧直,见她双颊褪色,怜惜地一边抽身一边亲*。
头顶五彩纱幔锦绣花色团团如蒲坠下,冷双成在他深浅不一的冲撞下,只觉得漫天星星都沉沦了下来。秋叶依剑不放过任何一丝填满她身体的空隙,极想体恤她初尝人事,可惜心底痛炙发烫的情感令他深入浅出,吐纳快要爆炸的炙热。
那种长久未得的惊慌如今被她深深包含,真实强烈地融合在一起。
他的眼眸越发的黝黑深沉,抿着双唇问道:“冷双成,看着我,我是谁?”
冷双成吃痛嘶呼一声:“秋叶依剑,你……”
秋叶依剑容颜一变,身子猛地直挺一下,差不多贯穿了她的幽深秘穴,低喝道:“再说一次。”
冷双成真恨自己被他修整了指甲,此刻没了掐进他背脊的尖利,颤抖着擒住了他的侧脸,忍痛唤道:“秋叶……秋叶……你这个混蛋。”
秋叶依剑唇畔轻掠一下,笑容像片雪花匍匐地面,瞬间不见。他缓缓退出身子,冷双成长久喘息一下,胸前巍巍抖动。那口清凉的风还未贪婪吸进,秋叶依剑掰开她双腿,挺身贯入,凝声一字一句:“我如此喜爱你,就差剖开心脏捧到你面前,还得不到你的承认么?”
“夫君!”
冷双成大喊一声,两颗泪珠从紧闭眼角滚落。秋叶依剑一手向下抚去轻缓她的疼痛,稳住腰身不动,*去了她的泪痕,宠溺说道:“乖,这就不痛了……恨我就要一辈子记得我。”
冷双成无语哽噎,羞赧万分,手指盖住眼睑,一掌胡乱抓掴他白皙如璧的皮肤。秋叶依剑忍着上下两重疼痛,不躲不避。撑掌低唇掠过她胸前如玉双峰,小腹热浪又起,他缓缓动作起来。
“冷双成……”颤栗到极点,只听见他暗哑地逸出一声。
皎皎月色渗入,清水池畔模糊一圈洁白光晕。水声清幽,水滴破碎如雪珠,点点滴滴顺着冷双成周身蜿蜒落下。
秋叶依剑右手将她小心搂紧,左掌覆过一方雪巾,轻缓地给她清洗身子。冷双成双颊嫣红,眼眸紧闭昏睡。两道镌刻静默的身影,搅乱了这一池温润的碧水。她的身子洁白处似琉璃剔透,殷红处如胭脂凝重,显示出辗转承欢后的痕迹。秋叶依剑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几次,看到紫色梅印,用手掌怜惜地抚摩一会,又低下唇一一轻*。
冷双成在睡梦中低喃,含糊不清推拒热力。秋叶依剑脸庞蒙上俊雅的面纱,眸中的清冷夹杂着火热,他将冷双成腰身低伏,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身前之人并无反应,他一掌贪婪横握了两处柔软的山峰,左手撩向了水中。
冷双成生受不住,簇簇颤抖起来,在他再次追问下,只得*应了一声。秋叶依剑拂过披散的发丝,对着她肩上雏菊伤痕细细*啃,水到渠成后从后方掠夺她的身体。
浮云遮掩了月光,静寂无声的温泉悠然传来细碎的*,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地压抑回转,却令精致伟岸的身躯加快了他的频率。
月值中宵,冷双成蓦地睁开了眼睛,清冷幽深而无一丝暗昧,她不着痕迹地挪出秋叶依剑手臂包揽的位置,骈指重点了他的几处穴位。
秋叶依剑仍是在熟睡,几次折腾之后心满意足地松弛而眠。
月光穿过纱幔落在他苍白深邃的脸上,仿似薄云映月一般衬托了他的华美。沉睡后的白衣秋叶一如往日的冷漠,双唇淡抿无关情感。冷双成暗叹一声,将他散落的雪白衣襟拢上,拉过毯子替他掩好了白中泛红的领口。普一落脚地面,冷双成双腿一软险些倒了下去,她恶狠狠地低咒一句,快速地系上头发,穿好早已准备的避水衣及黑色外衫。
冰凉的长衫贴着热切的皮肤,窸窸窣窣地刮了些寒冷。冷双成低视一眼,这才察觉全身伤痕已被秋叶依剑抹上了药膏,晶莹中透出一股薄荷香气。
“秋叶,我想你日后肯定会明白,除了你,我只有吴有一个亲人,可是他也离我远去……”她默默凝视着这张亘古不变的容颜,想从他的冷漠中汲取一丝一毫的温暖,“南景和林青鸾好比是我的手足,希望你不要伤害他们,否则我忍受不了这种断腕之痛。今晚我离别你,我要去把我决定的事情做完。你答应我,不要*迫他们,我一定会回来。”
冷双成伸出右掌朝秋叶依剑面庞落下,直至边缘却住了手,仿似暗自鼓气,那只略显苍白的手掌颤抖着抚了抚他的眉目、嘴眼、轮廓:“如果半年前你没抓到我,我们肯定过着自己的生活。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个冷酷无情的贵族公子,一箭贯穿我的肩膀,眼睛那么冷漠,仿佛看着一只蚂蚁。长期以来,父亲教导的森严礼防深植于心,你一直责怪我的无情退让,其实你不知道每次靠近你,我心里有多忐忑混乱……”她俯下身*了*他的面颊,微笑说道:“你的习性真的要收敛些,不能老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模样……既然是我的夫君,想必也了解我的苦衷……醒来后别去害人,我去去就回。”
冷双成直起身,笑容隐去,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房阁。
18.出逃
人间月,能知檐下阶凉彻。一壁高隔,墙内寂寞墙外月色。
几株茂盛榆树稀落立于行辕后院东角,兀自带了阴森朦胧的寒光。冷双成屏声吞气站在阴暗处,两掌各自扣住了四枚石子。浮云散去,月亮绽放高洁,想必也在照耀着墙内那道寂寞的影子。
她在等待云彩再次遮掩月色。看护林青鸾监狱有八名御林卫,分折角四四首尾相连。平日秋叶依剑遣走这八人,冷双成见他们足迹轻忽就留了心,下午将荷叶拟作分布守卫苦练暗器许久,此刻也少不得临时抱下佛脚。
月夜中掠过一丝阴霾,冷双成抓紧时机出了手,细小石子带着尖锐风声簇簇直扑前方,弧线交叉飞出,在暗处拉出细密的光网。
一点惊鸿的技巧果真名不虚传,只听同一声闷哼,八道身躯缓缓落向地面。冷双成心头大震,跃过去查看几人身形,她记得其中一名手掌宽大的卫士每次回避时,总是昂首走于前方,在此人身上摸索一阵,寻得钥匙开了铁门。
铁门扎扎推开,银白色的轻纱便流淌了进来。林青鸾盘膝静坐,缓缓睁开眼,看到白领黑衫的冷双成冷漠立于月下,怀疑是梦里残留的光影。她的眼眸那么透亮冷澈,竟是有了洞察人心的睿智与冷静。林青鸾静止凝视,只听见身前男装少年伸出右掌,上面骨碌碌滚动几滴水珠大小的药丸:“林青鸾,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是跟着我和老天抗争一次,还是坐在这里等死?”
冷双成见林青鸾服下药丸,拽过他的手腕,利索说道:“我以重手法点了秋叶依剑穴位,最多能争取大半个时辰带你逃出青州。一个时辰后他就会冲开穴道布兵抓捕,只要我们能逃出他的势力范围,他就不会再勉强我,因为他必须顾虑两位公主的安全,必定不会追得很远……不过依我推断,他一定会很生气,追捕时肯定也是雷霆万钧出动刺客伏击,所以今晚这几个时辰最难熬……只要出了青州,我就有办法让任何人都找不到我们两个……你考虑好了吗?”
惨淡的月色落在冷双成面容上,仍是遮掩不了她眸子里的清凌犀利之光。无论何时在何人面前,她似乎都能秉持一份冷静与礼节。林青鸾见着如此大胆而镇定的冷双成,微微思索后笑道:“能告诉我你今晚劫狱的缘由吗?”
“很多原因,日后你自己想吧,现在走还是不走?”
林青鸾来不及回想,冷双成拽住他的手腕越来越紧,他只能微笑回道:“去哪里不都是死?如果能留在你身边,多气死一个人岂不是更好?”
冷双成抬头望望月色,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双腿没了往日那般灵便,我特地挑了晚上来劫你,这样你就能恢复八成功力。行辕自昨夜后加强了戒备,三面环伺重重御林军,共有八千之多。如果要逃出去,只能从狱外榆树那背面死角滑下去,而且也快到了守卫换值的时辰……走!”
一盏明月,一扇孤窗,今夜望月无眠、满怀心事的人凭窗而立,如同清净打坐的林青鸾一样,孤独凯旋同样以寂寞遣怀,如水沉寂。他一直避开程香,挑了个偏远简陋的客栈落脚,虽是刻意而为,但并未遮掩他下榻青州的消息,大凡常人都有些私心,除了天地神灵,谁又能说清道明呢?
子时仍未安寝,可见月下人的忧愁。冷双成带着林青鸾潜进客栈后,一时面对孤独凯旋开不了口。孤独凯旋看了一眼冷双成背负的大包袱、林青鸾的面容,冷淡说道:“初一,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要我做什么?”冷双成窘困一笑,平声说道:“公子知道得越少,越对公子有利,我想请公子为我们两人装扮下,我有很紧急的事情要去做。”
锦白衣襟带着雅香慢慢走近,冷双成闭上了眼睛。孤独凯旋的手指轻柔迅疾,如柳絮在她脸上起起落落。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房内依旧无声而淡香缭绕,冷双成心内焦急,脸色如常平静。林青鸾改了妆扮后,见孤独凯旋怔忪直对冷双成面容端详,忍耐片刻又开口问道:“冷姑娘,好了么?”
孤独凯旋从呆楞中清醒过来,背对两人看向窗外月色,淡淡说道:“你走吧,初一。”
孤独凯旋的易容术仍是精巧无双,不同于吴三手制作的面具,而是改用一种药泥敷在面上,不影响面部表情。冷双成忍不住揉了揉脸颊,对着孤独凯旋躬身一礼,感叹道:“公子手笔巧夺天工,比我那……强多了。”遽然想起吴三手,她咬了咬牙交代了药人事件就黯然离去。
丑时月色朦胧,青州行辕密传一条消息:后院曾羁押一名隔离看守的重犯林青鸾,于子时被神秘人离奇救走,案犯与刺客均是下落不明。
曲曲折折的回廊上燃起了百盏宫灯,映照光华如昼。银光挑了一柄纱盏,小心翼翼地为行人照亮脚下,长廊上公子雪白衣襟纤尘未染,在无风的夜色里却是卷起千层波涛,宛如怒张的冰峰雪莲花瓣。
银光猜测此事与冷双成有关,见了公子这番景象,噤声不语,只是挑灯夜行。秋叶依剑面容冷冽如冰,一袭单衣微敞,露出嶙峋分明的锁骨。他足不沾地地静默向前,盛鼓的云袖带了阵飘逸清凉之风。
八名守卫匍匐在地,远远见着一道冷漠雪白的人影,面呈土色低头跪拜。赵应承查看角落痕迹回身,看了眼秋叶依剑的双眸,道:“公子有何安排,请尽量吩咐。”
“我说怎么乖乖地对着荷塘打水漂,原来早将你们拟作靶子!”秋叶依剑冷冷地开了口,“川中八客也抵不过小小一枚暗器么?”
众人似懂非懂,心中惶恐有口难言。赵应承见了银光暗地摇头,似是有所察觉,背着手耐心等待秋叶依剑的调度。正在死一般的静寂时,环佩鸣乐,淡香远拂,长廊上匆忙而不失端庄秀雅行来一众女子。
赵灵慧见了冷漠伫立的秋叶依剑,步履改为轻盈,裙裾珊珊作响:“世子要出去么?灵慧心中着实害怕……”秋叶依剑如檐下寒辉一般淡漠无声,灵慧走至他身侧站定,看见他雪白紧致的领口,眼神一颤,身后众随从丫鬟倒是红了脸,均是羞涩俯首跪拜。灵慧瞟了一眼匍匐盛开的娇妍花朵,又不动声色说道:“昨晚如果不是程香急赶着冲过来抓住我,我险些被从天而降的细缕银丝给拉走……恕灵慧胆怯,假如世子留在灵慧身边,我想那些贼人不至于太狂妄大胆……”
灵慧礼节、语言极为得体,解除了府卫即将被问罪处死之危,八客中有不少人偷偷抬首面露感激之色。此时夜风突然稍起,吹拂起秋叶依剑几缕黑发,耳畔一道淡色抓痕顿时显现出来,镶嵌在他冷漠苍白的面容上,宛如一件精美无暇的瓷玉裂了道缝隙。
赵应承细心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说道:“公主不必担忧,赵应承寸步不离守着你。”灵慧转过面容,微张晶莹眼眸冷冷睥睨,赵应承只笑不动。
秋叶依剑在风中冷漠依旧,看着月色扬起了他的衣袖。一只蓝色蝴蝶迎风飞起,翅膀薄如蝉翼,泛着迷蒙清冷的光。秋叶依剑眼光追随蓝影蝶,口中冷冷说道:“传我谕令,调配三千羽林卫跟随这只蝴蝶,见到林青鸾立时击毙。川中八客去北门镇守,沿途搜查疑犯踪迹以防疏漏。”他转过身,对着银光又吩咐一句:“备马。”
灵慧花容失色,有些急切地踏出一步,唤道:“世子……”脚下被裙裾一绊,淡素身影直接倒向身侧男子。众人未看清秋叶依剑如何动作,只见白衣微扬,他已晃过了身子随手一展,一道袖风将摇摇欲坠的灵慧托了一托。灵慧脸色苍白,黯然说道:“何事令你如此……”不知何由让她无法说出后面几个字,仿似她无法当众谴责秋叶依剑的冷漠无礼。
秋叶依剑看了眼她的脸色,突然冷冷道:“如果你害怕留在行辕,那也随我来。”银光顺着公子目光看过去,发觉灵慧默然的脸在月色下与冷双成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得一动。
丑时一刻,青州长街上万籁寂静,熟睡如同孩童。大片冷耀雪亮的银甲马队如潮水般涌进,由远及近撼动了整座古城。火光冲天,银衣幢幢,马蹄汹涌卷起千层尘土,堆积满了一仙居门前。
蓝翅蝴蝶翩跹落于仙居中庭树梢,秋叶依剑眸光深远,白马未及阁楼,修长手指松开轻叩的马缰,衣带当风凌空飘向前方。灵慧马匹在卫士护送下落及身后几丈,见着秋叶依剑仿似流光一闪,已不见挺拔背影,心里暗暗揣度劫狱之人身份。
花香阵阵,庭树芜杂,在月色中静静绽放各自生机,与清冷倒闭的一仙居形成鲜明对比。四周如墨漆黑,衬着淡色月亮才可见一星点光辉,秋叶依剑立于树梢,白衣翩飞,黑发匹缎舞起,宛如乘风归去的天仙。他捕捉冷双成气息味道无果后,运力冷冽唤道:“林青鸾,林青羽我也带来了,难道你忍心让她负罪顶死?”
语声森然冷酷,一圈一圈在夜空中回荡,惊起栖憩的鸟类振翅飞向高空,也惊吓得林青鸾差点破窗而出。
林青鸾与冷双成的确躲在一仙居里,冷双成离开行辕时带走了一些随身所备物什,包括月光、链子和吴三手的遗物,包袱里的玩意简直可以开一个杂货铺,看得林青鸾两眼发直。
过了子时,两人摸到角落锦阁,冷双成打开包袱,从一个油纸包裹内掏出准备好的药材,倾倒进她特地挑选的小方温池内,催促着林青鸾和她合衣跃下。
两人在药水里浸泡一阵,从头到脚便洗去了各自原先的气息,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中药材味道。冷双成怕林青鸾心下惊疑,自己也跳下水池,甚至连头发都洗过几次,林青鸾**地趴在池边时,见冷双成跪着捣鼓药材、矿石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曾好奇地询问她为何塞进小竹筒里,冷双成却是忙得不予理会。
月光如水,合着碧水波纹,袅袅散成一圈圈涟漪,正和楼外秋叶依剑冷风冰语连成一致。林青鸾按捺不住,翻身欲起,冷双成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手腕:“别上当,即使公子抓住了令妹,在武林大会召开前夕,他顾虑名声必然不会动手……更何况我十拿九稳他等不及抓林姑娘。”
林青鸾悄声匍身于窗畔,也传音说道:“我瞧他森冷如修罗伫立,除了举火包围的箭卫,的确没有家妹的影子……”冷双成加紧塞满硫磺火,头也不抬说道:“没什么好奇的,诡计多端的人素来爱装样子。”正说着,突然轰天一声震响,吓得冷双成失手一抖,差点倾散了火药。她皱了皱眉,趁着窗格向外望去。
秋叶依剑仍是身着那袭雪白单衣,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飘荡空冷如同苍凉雪峰,有了悠久遥远的晶莹冷漠。他右手提着一把凛冽青锋,轻飘飘立于树尖,身子纹丝不动,长剑自上而下又划开一道剑气。
轰隆一声,一仙居第二间锦阁从中断裂,扬起了粉屑漫天飞舞。
林青鸾脸色有些发白,看向冷双成传声道:“还有三剑就轮到我们了。”冷双成拧紧竹盖,脱口而出回道:“看来是真的很生气……简直对你恨之入骨。”顿了顿又呆滞自语,“说了不要来害人,想他性子也听不进去。”林青鸾面带惊疑,忘记传声而是喃喃低语:“怎么把帐算到我头上,好端端地我又没招惹他……”冷双成安慰地拉拉他手腕,附耳说道:“公子有时不可理喻,死盯着我让我做不了事情,今晚我将你劫走,在他眼里我这等同于大逆不道携你私奔……你不必这么瞧着我,我没有危言耸听……只要是男人,他发作起来都会赶尽杀绝。”
林青鸾紧皱眉头,判断冷双成言语真假,愈发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冷双成心下早已有了替他安排后路的打算,此刻见恐吓他死心塌地跟她走的目的已达到,只是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延请手势。
两人缓缓沉入水底,冷双成将竹筒塞入泉眼,蓄掌一拍,几次过去,水势哗然翻滚,池底裂开了一道缝隙。冷双成一牵林青鸾衣襟,两人如鱼般游向了洞穴。
长剑如霜凝白,秋叶依剑又蓄力劈了三剑,三道银光似天河奔流,当空而泄,灵慧衣衫在余风里掠起,强烈的剑气催她双颊生晕,眼色一变。“这么好的剑法……”她心里暗自惊讶,看向了冷漠不变的秋叶依剑。
一仙居已被剑气摧残得只剩齑粉,豁着光秃秃的门庭兀自挺立。秋叶依剑鹰隼眼眸扫视一遍,双袖带风跃向角落,查看了水滴与房中痕迹。他缓缓沿碧水清池走动,步伐不急不慢,站定后运声问道:“这里的泉水通向哪里?”
银衣卫中有一人急速上前,躬身回道:“衔接内河,应是通往州外。”秋叶依剑冷冷一笑,道:“原来早就有所打算,我真是看走了眼。想去白石山么?还得看林青鸾命长不长。”那名卫士不明就里,但聪明的噤声不语。秋叶依剑看了眼远处的灵慧与众人,突又冷冷吩咐:“唤八客调头,去城外密林搜捕,告诉他们不管用多久,不杀死林青鸾绝不能回来。”
19.新生
秋叶依剑一反常态带了灵慧在身边,冷双成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始终相信秋叶做事必有目的,比如在仙居哗然追捕林青鸾,举止有些言过其实,不过她脸皮薄,不敢进一步深想秋叶依剑占有她的狂热。“装死一天,也折磨我一天,下次再是如此,我一定撕了林青鸾”,这句话她并没有忘,秋叶依剑言出必行,如果她不多方顾全,他一定会杀了林青鸾。
夜色浓郁,正是如珠转昼之时,深林里老鸦呱呱数声,光线模糊惨淡,月色全然铺开在繁茂树冠上,细丝般渗入。冷双成黑发氤氲着水气,带着林青鸾浮上了河岸。林青鸾衫发尽*,青衣漉漉面容清秀,堪似一朵出水芙蓉。冷双成看了他一眼,冷漠道:“运气逃亡了一阵,药力应该发作了吧?”
林青鸾这才明了她先前的药丸是为了配合脚伤治疗,不由得说道:“多谢姑娘好意,林某感激不尽。”
“无需你感激,天明火速送一封书信即可,凑巧晚上又可练练你的腿骨,想必恢复得更快。”黑沉沉夜色中,冷双成眸光如炬,她折了一柄大小适宜的树干,掏出一尺见长的匕首利落削了起来。淡淡的光亮落及她专注沉默的侧脸上,林青鸾猜测不了她的喜怒哀乐,一时瞅着没有开口。片刻之后,树尖锋利如镝,菱形花屑散落入尘,一把粗糙磨砺的枪支便呈现在两人眼前。
冷双成伸出两指掂了掂,反手光影莹莹洒落舞了一圈枪花,动作行云流水如风般流畅。林青鸾识得此招的犀利,惊讶道:“万绽春雷一气呵成,姑娘身手不凡,枪棒技艺应是了得。”
“嗯。”冷双成平静应了一声,未多作解释,当前伸出树干探路:“谨慎点,肯定有刺客来。”
林青鸾脚步轻缓跟在身后,冷双成辨别足音察觉他果真恢复八成内力,稍微安心。
“冷姑娘为何如此笃定有伏击?”
冷双成回转身形,淡淡道:“不知林公子是否想清楚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公子既然在仙居抖出你的名字,想必不怕让密宗知晓你已逃脱的消息,他这样毫不遮掩,多少想借密宗之手为难你,所以今晚来的刺客肯定是两方之一。”
冷双成说完,面容不兴波澜继续往前。林青鸾呆了一呆,想起了什么似的,身子震了震:“他这么做,岂不是连你也不顾?”
“是的。”
“为什么?”
“可能是为了惩罚我。”
林青鸾识时务地闭了嘴,冷双成当先一步沉默开路,厚厚的包裹缠绕在她背上,随着她不缓不急的身形,极像一个游方四处的温文书生,黑色背影融入泼墨层林,宛如远山一般淡泊坚定,林青鸾看着她的脚印,试着一步一步踩了上去。
耐岁凌冬的松节浓峻,在风中岿然不动,口侵碧汉,森耸青峰。冷双成右手横握枪干,斜指一方,正对风声瑟瑟、月影重重之处,她停下脚步,冷冷一顿:“来了八个人。”
“林青鸾——”一句雷鸣响过,闷天黑地兜头罩下。林青鸾大吃一惊,衣衫一卷晃过身形对着暗处。冷双成见他不打自招的轻功,叹息一声:“他们也不敢肯定,只是试探而已,否则早就出手偷袭了……”叹息未止,她突然迎风而起,枪棍翩若惊鸿扫向 周身的茂木。
“哗”的一声如同皂荚爆果,一连落下八条人影,将他们二人团团围聚。冷双成不发一语欺身而上,枪势如龙地刺出,宛如梨花乍现,朵朵不离来人咽喉。
八客闪身急避,分四四阵型围困二人。林青鸾双袖当风,在四人枪戟缝隙中闪躲,身形如烟晃荡,一时也难以困住他。冷双成眼角掠了一下,心中放下担忧,枪棍一震仿似长了精神,瞬间幻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光墙。
枪尖偃蹇如盖晃动,利落刺透夜色,呜的一下抵住了八客之首的下颌,这招“春城飞花”确是失传已久的霸王枪一式,相传为了弥补门中女弟子腕力不足所创,招式繁复美妙,即使是男子使用出来,端的也是姿势潇洒,气度不凡。冷双成使出此招,意态惬意悠然,长身俊秀带风,如同挥笔题诗的风雅文人,八客首领见识此招,不由得双眸一敛,失声道:“霸王花枪,阁下是何人?”
其余众人见大哥被制,停下了攻击,转向狠狠盯视冷双成。
冷双成晶亮眼眸缓缓扫过众人,微微一笑:“得罪了……敝人两度开罪各位大哥,冷双成在此向各位赔礼。”说着,她撤了枪法,诚心实意地替众人鞠满躬身。
谁知八客均是凛然变色,两三对视,面容霎时呈透一种死白,凄冷幽幽胜似中天淡月。冷双成瞧得真切,语声讶然问道:“诸位大哥可是还在怪责我?”
领头大哥看向众人,惨然笑道:“我说公子为何派出八客,原来是在罪罚我们。”冷双成心中惊疑,措手伸向一人,急切道:“怎么了?”
“夫人,请吧。”首领拱拱手,目视七人散开,眨眼之间脸色如常,让人觉得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境。八人列成一排,虎目凛凛而立,首领又说了一句:“望日后夫人见着公子时,转告八客技不如人,无法完成任务。”
冷双成见着他们颜色恳切,惊疑之下点点头,却没有走开。林青鸾担忧八人反悔,忙不迭地牵了下冷双成衣襟,拉着她一路后顾一路迟疑前行。在两人走得不见踪影后,八客首领突然面朝七人说道:“公子未透露夫人劫狱,却是派我们前来伏击林青鸾,显然是在怪责我们看守不力……公子又下了死令不杀了林青鸾不准回转,但他料到夫人在旁,我们断然不敢出手,所以这个任务我们根本无法完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说罢长叹一声,他手掌一翻,遽尔击向天灵。
树色阴沉,有如伸出了长臂,张爪攫人,显得森然可怖。冷双成看了下月下深林,心中一动,道声“不好”抢身奔回来路。林青鸾站在狰狞张舞的树下,看着夏夜半明半暗的光,等待许久,才见冷双成面色苍白,长发屈曲招展地行来。
“发生何事?”林青鸾奇道。
“八客死了,一掌击碎自己天灵,手法利索毫无转机……”冷双成转视微光,心里隐隐约约有了光火,一如林间浮起的晨曦霞彩:“可恨我现在才猜想出来,他们定是无法回去交差,间接被秋叶依剑*死。”
“果真如此?”林青鸾口风疑迟,道,“辟邪少主没必要杀了手下呀。”
冷双成默然一下,双眸渐起红晕,冷冷道:“这个畜……当真是冷酷无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还记得我先前所说的么?他为了警告我,谴责我的逃离,特地将他们几个送到我面前……”
语句有些凌乱,可见她的悲愤难平。林青鸾听得似懂非懂,但对秋叶依剑为人处事又了解了一层。两人沉默走了一阵,冷双成回头看时,林青鸾琥珀眸子镶了一抹晨光,仿似黄褐琉璃珠内绽放着五彩烟花,她木讷一笑,道:“天将破晓,我们来比试轻功,看谁先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林青鸾前方夜色正浓,于黑暗处占了天时地利,他考校一下与冷双成在形势上的势均力敌,微笑回道:“好。”
“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冷双成平静说道,又喝了声:“起!”
两道身影不差分厘掠起。黑衣鼓风,长发飞扬,冷双成在虬扎古木中如梭穿行,两旁的墨绿杂树胶成风屏后退,就像转动回复的走马灯。林青鸾身形略轻,恍如轻烟飘扬,在风中飞行一段后,发力大呼:“冷姑娘,别跑了,林某甘拜下风……”
冷双成止步,慢慢走了回来,说道:“御风而行,果真自在。多谢你的好意,我现在好多了。”
林青鸾旧伤未愈,见两人已用轻功掠到密林尽头,体力不支地困顿睡去。
冷双成提着长枪默默走到河边,看着淙淙流水,出手如风刺向水底,簇簇两下扎起了两尾鱼,贯在银白枪尖上拼命挣扎。她剖膛洗尽,支起火架细细烧烤,盯着跳动恍惚的火焰发呆。
林子里的白光渐渐渗入,她猛然惊醒过来,掏出匕首走向树木,运力斩断一些粗壮的树干,合抱后扯了些藤蔓,一五一十地缠起了木筏来。
细缕的香气漂浮于林间,带着鱼味的腥荤。林青鸾靠在树身上睡得迷迷糊糊,青丝散于脸颊而浑然不觉。方酣时肩膀上突临一推,他不由得睁开了眼。
“看哪,日出。”冷双成轻轻跃开两步,背朝着他惊喜喊道。
红日初升,霞光万绽,鱼鳞树干被缕缕阳光照耀得贝母般绚烂。云杉挺立,晨风荡漾,卷起她的衫子在镀光里晃啊晃,山水百色淡去,惟独万丈红晖透过她的背影,照得林青鸾两眼璀璨生亮。
万物布满德泽,水天相接一线分隔,红日仿似跋涉千年的旅者,历尽千辛万苦,一点一点地跃出水面。
“宛如新生。”林青鸾低低说了一句,永远记住了此人此景。
五彩锦缎恍若彩虹倒映碧水,冷双成静默注视陆离光彩许久,最终感叹一声:“想必公子见多了海上日出,衔着光辉出生的人,永远不懂暗中求生的艰辛。”后面的叹息却是戛然而止。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呢?冷双成在心里默默地问,如果我见了他,又该说些什么?
20.连环
天放异彩,灼灼霞光盈满树梢中庭,紧簇如胭。秋叶依剑沉默坐于窗畔,正对漫天光辉,酡醉红晕拂照在他苍白面容上,犹罩云霓顿生美丽,他迎眸光亮,神色冷漠如常。
银光毕恭毕敬立于一旁。凌晨安送灵慧公主就寝后,公子加派人手至南苑,自身却沉寂静坐在厅中,看着昼夜更替不言不语,银光小心陪站一宿,目视公子斧凿一般的侧脸,不断揣测他的心思。
“公子,休憩片刻吧。”银光鼓足气出声唤道。
秋叶依剑转过寒霜瞳仁,冷冷道:“人都跑了,我如何睡得着。”
银光踌躇一下,又道:“哨羽传回消息,川中八客自毙于密林。”
“看来是碰到冷双成了。”秋叶依剑语声不改,仍是古井寒潭无波无疾,“如此一来,密宗迟早能发现尸体,一定会沿河追杀,我就看看他们发动的第一击是在何时。”
银光嗫嚅接口:“夫人武技强于密宗,应该没什么大碍。”顿了顿,他才听出了公子的言下之意:“公子是在等待……”
秋叶依剑冷漠道:“如果两次伏击时间相隔不远,只能说明我们身边有密宗的暗线。”
银光暗中叹了口气,他倒是没想到密宗有可能安排了眼线,否则行辕不会一出事由,暗杀就发动了。
“公子认为何人是内线?”
“公主身旁随从最有可能。”
“可要抓捕?”银光顺势问出。
“不,日后还有用处。”
秋叶依剑转视花果累累的窗外,垂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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