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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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导师说:“老师,我得请个假。”
导师一惊:“怎么,碰上什么事儿了?”可能因为之前读研的三年我从来都是放假最后走开学提前到,导师的表情十分紧张。
“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顿了一下,又说,“实在对不起,我真得请假。”
“哎,请吧请吧,不过小心别被骗进传销了,啊?”
“……不会的,谢谢您。”
苏纹给我打电话的当天晚上,我坐上了从杭州飞往北京的航班。
航班晚点一个多小时,到达北京时已是深夜。
我坐上出租车,把苏纹给我的地址告诉司机,嘱咐他:“师傅您开快点吧,我这赶时间。”
司机瞟我一眼:“您这不是下飞机回家吗?还赶时间?”苏纹给的地址是四环的一个小区。
“……家里有急事,您尽量快点吧。”
“好嘞,”司机笑了笑,“听您口音是咱北京人?”
“嗯。”
“哎呦,好在这会儿挺晚了,路上应该不堵,您打哪儿回来的啊?”
“杭州。”我在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味苏纹的话。
“杭州那边儿还挺暖和呢吧?”
她说,张一回你去拦住严行,现在只有你拦得住他!
“啊,”我摁摁眉心,“什么?”
“我说,杭州现在还暖和吧?”
“嗯……是。”
司机大概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寒暄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出租车在夜色中穿梭,下高架,等红灯,城市灯火煌煌。
说实话,那女人的声音不像是苏纹,我印象里苏纹的声音挺柔和的,带一点nl不分的南方口音,可那女人的声音粗粝而沙哑。
电话里她语气焦急,不断叫我回北京拦住严行。
我问她我要拦住严行干什么?她急切道,一时半会说不清,你快回来!他明天就要去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结账下车,到达地址里的那个小区。
是个不新不旧的小区,位置好,出门不远就有地铁站,我一进门就看见两个保安在巡逻,看来这小区的安保应该也不错,我稍稍放下心来。因为一通听不出声音是谁的电话就从杭后连夜赶回北京,又被人牵着鼻子一般来到这个小区,我心里忍不住打鼓。可她说,让我去拦住严行……我实在没法保持冷静。
找到5号楼,我站在楼下回拨那个号码:“我到楼下了。”
她立即说:“好,我下来接你。”
几分钟后,楼道的灯亮起来,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真的是苏纹。
她好像胖了些,穿一身宽大的运动服,看看我,说:“上楼说,这里不方便。”她的声音比电话里还粗哑。
到三楼,她打开门,我跟着她进去。
苏纹把沙发上成堆的衣服推开:“你坐。”
我便坐下,苏纹坐在我对面。几年不见,她变化很大,不仅嘴旁出现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连肤色也是暗沉沉的,整个人看上去……死气沉沉。
我不由得胆战心惊,苏纹和严行不都被那个严先生……包.养么?怎么苏纹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严行——严行怎么样了?
我忍不住问:“严行怎么了?”
“你现在还,”苏纹抹一把脸,“很在意他吗?”
“我要是不在意也不会赶过来了。”
“也对……你们都是有情有义,”苏纹笑了一下,目光直直钉着桌子上的水杯,“简单点说,严永宽快不行了,当年你和严行在一起的时候,严永宽就被查出了癌,做完手术,大前年又复发,他估计没多少日子了。”
严永宽,原来那个严先生的大名叫严永宽。
“那严行呢?”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跳就开始加速。
“严行……”苏纹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严行为什么跟着严永宽?”
我沉默几秒,回答:“以前我问过他能不能离开严先生,他说不能。我问是不是因为钱的,他没否认。”
苏纹冷笑:“你就信了?”
“我……当时信了。”
我的手心开始出汗,我有预感,我已经渐渐接近了某个真相。
“因为只有你拦得住严行,所以我联系了你,张一回,但我不相信你,”苏纹看向我,顶灯略微发黄的白光落在她脸上,她的眼袋在她脸上投下两片阴影,“我只是没办法,我拦不住他。”
“你知道严行退学之后怎么了吗?他被严永宽吊了三天,差点死了——我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两条胳膊都是脱臼的,他把自己的舌头咬烂了,因为他渴,后来他在医院里住了半年,身体好了精神不好,最严重的时候每天都要打镇定剂,”苏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哭了,“如果是因为钱,他要把命搭上?”
吊了三天,差点死了,脱臼,舌头咬烂了。
镇定剂。
我的严行。我觉得胸口软绵绵地凹陷下去,苏纹每一句话都是一根钉子,深深钉进我心脏,血水淋漓。
“那他……他为什么……”声音破碎,我知道我的喉咙在发抖。
“因为他以为自己杀了人,”苏纹紧紧看着我,“他妈死得很早,他爸赌钱上.瘾,打他,往死里打,他十三岁的时候受不了了,晚上在家里放了把火,跑了。”
“他才十三岁,从农村跑出来,身上只有两百块钱,他一直跑到西安,遇到严永宽,严永宽给了他一个新身份,就是,严行。”
“严行不是给你们说他爸死了他妈在国外吗?可能他……很希望他妈还活着吧?”苏纹身子一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严永宽就一直用这件事要挟他,他说如果严行不听他的话,他就把严行杀过人的事情捅出去,严永宽是江苏人,户口在北京,可他给严行办的新身份的户口还是在商洛,这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严行,他手上有他的把柄。尤其是后来,又多了一个你,严永宽说,严行不听话就把他杀过人的事情告诉你。你会怎么想呢?你一个好学生,爹疼娘爱的,你要是知道严行杀过人,还是他亲爸,你会怎么想呢?”
我几乎以为苏纹在骗我。可她的表情凝重,目光中大厦将崩。
“但是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严行当年放的那把火,根本没把他爸烧死——这是大前天,严永宽的司机告诉我们的,”苏纹的胸脯上下起伏,她在竭力忍耐着什么,“那时候严行太小了,他害怕得什么都顾不上,就跑了……严永宽早就找人回去查过这件事,严行放火的那天晚上他爸悄悄跑出去赌钱,其实根本不在家里。严永宽就这么骗了严行——十三年。”
“严行昨天告诉我,他要杀了严永宽,”苏纹猛喘一口粗气,整个人像一片落叶被车轮碾碎了,“他是认真的。”
凌晨一点十四分,我站在东明春泰小区A-11栋楼下。
苏纹说严行上个月搬回了这里,这个,离我们的学校只有两站地的房子。
我手里捏着苏纹给我的电梯卡,深深换一口气,由于跑得太快,嗓子里一股血腥味。我抬头数到21层,亮着灯。
凌晨一点二十分整,我又看到那扇门。是的那扇门,我走进过的那扇门。
我抬起手,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心跳了,我敲门。
几秒后,门内传出一个声音:“谁?”
我说:“我。”
又过几秒,“咔哒”一声,门开了。
严行出现在我面前。
他仍和我三年前在火车站见到他时一样,过分削瘦,皮肤苍白。他身上只穿着条平角内裤,整个人站在那儿,简直像一副漂亮的骷髅。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看着严行严行看着我,下一秒我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他的身体薄得仿佛一捏就会碎。
“你怎么来了?”严行淡淡地问。
他的声音落在我耳畔,轰——炸出我为他而落的眼泪和为他而燃的灵魂。我紧紧紧紧地抱着他,我简直想把他嵌进我的身体里。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我是罪人,因为他的爱,所以我有罪。爱是被审判吗那就让他来审判我吧,我愿意为他卑微向他俯首称臣,我放弃一切辩解,承认一切罪孽,我都认了——严行。
“是苏纹叫你来的吗?”严行轻轻笑了,“来得不巧。要不,咱们三个一起?”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一个裸身男人坐在椅子上,正看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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