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李林峰少有情绪这般激动。

他握住陆谨行的手晃了好一会儿，却半晌都没有说出几句完整的话。

陆谨行顿了顿，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里也有了点儿印象。

“你是淮南一中的老师？”

“对对对，我有幸见过你一次。就之前学校扩建，靠南山的那两栋教学楼还是你给捐的。”

听李林峰这么一说，陆谨行脑子里尘封的记忆算是找了回来。

他眼神柔和，脸上的情绪没有刚开始时候那般严肃。

“今天劳烦你把我的学生送回来了，这孩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举手之劳。”

男人认出来眼前人是谁后，态度少了几分疏离。

“还有，与其说是她给我添麻烦，倒不如说是我给她添麻烦了。”

“我没怎么来过淮南这边，今天一下午都是沉鹿带我，她比我辛苦。”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可能是外头路灯亮了起来，再加上夜风直往脖子里灌。

李林峰这才注意到他耽搁的时间久了点儿。

“那陆总你早些回去休息，我也先带沉鹿回酒店了。”

李林峰以为陆谨行是开车送沉鹿回来的，也没想着送送他。

少女在一旁站着一直没说话。

她显然没想到自己之前在游乐场随便遇到的一个人竟然是个老总，还是给她们学校捐了两栋楼的老总。

这个时候李林峰扭头唤了一声沉鹿，暗示她给陆谨行道个别。

沉鹿顿了顿，着实有点儿没把眼前人的身份转换过来。

她抬眸看着眼前穿戴整洁，连衣领处最后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陆谨行也在注视着她。

路灯昏黄，将他分明的轮廓勾勒。

“……晚安。”

“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酒店休息了，我明天还要比赛。”

少女这么说了一句，也没想多逗留。然后转身准备跟着李林峰回酒店。

身后的男人就这么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沉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视野之后。

陆谨行这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晚安。”

“比赛顺利。”

他的声音在夜色之中更加沉郁，就好像一条暗河在细碎的月光之中缓缓流动。

平静且没有任何波澜。

回去时候，李林峰好几次用余光瞥了下身旁的少女。

沉鹿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李老师，你是不是想问我陆谨行的事情？”

“咳咳，有那么明显吗？”

被戳破了后李林峰有些尴尬，他抬起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假咳了下。

“我也就是好奇，你今天下午也就出去买个衣服的空挡怎么就碰上他了。”

“今天也是凑巧，我坐地铁的时候遇到他了。”

沉鹿指尖微动。

想了下怕李林峰担心，还是把之前在游乐场遇到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

“当时也没多想，以为也就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想不到今天竟然还能碰上。”

“的确挺有缘的。”

男人消化了下前因后果，感叹了这么一句。

“不过像陆谨行这样的人你还是尽量少接触为好。”

“倒不是我对有钱人有偏见，只是我也就在他捐教学楼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他的品行为人什么都不怎么清楚。”

他说到这里留意了下沉鹿的神情，见她没什么情绪变化后继续说道。

“……但是怎么说呢，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其实李林峰说的很委婉。

他是不知道有钱人的圈子是怎么样的，不过听了不少流言蜚语，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他们说那圈子里的人要么洁身自好，要么乱且玩的花。

沉鹿生的好，绕是唐羽柔和她比起来也要逊色些。

他不好将那些成年人的阴暗污秽赤裸裸揭露给少女看，只好这样隐晦提醒几句。

少女之前虽不是什么豪门，却也算半只脚踩进了那个圈子。

里头的事多多少少也听过。

她对李林峰的提醒自然是心领神会，沉鹿眼皮掀了下，语气淡淡地回应。

“你放心，我和他也就凑巧碰上了一两次。之后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见面了。”

沉鹿看了下电梯楼层。

她住五楼，李林峰和其他老师住他们楼上一层。

见电梯门开了，她朝着男人微微颔首。

“李老师，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晚安。”

沉鹿回来的时候唐羽柔刚洗完澡出来，正在里头吹头发。

她听到敲门声后连忙小跑着过去给沉鹿开了门。

“沉鹿，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门带上。

“你是不知道，你们班主任之前过来没见到你的时候可着急了。”

“吃了晚饭回来的，就多耽搁了点儿时间。”

沉鹿说着拿起兜里的手机一点开，想要看看有什么遗漏的没有回复的消息。

结果手机用了一天没电了给自动关了机。

她摸了摸包，拿出充电器去充电。

“沉鹿，你趁着手机充电的功夫先去洗澡吧。”

“我刚出来，水还是热的呢。”

唐羽柔不提醒还好，一提醒才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很是不舒服。

于是她将手机放在角落，拿了换洗的内衣物和睡衣便往浴室里头进去。

而这边的马晴打了电话发了消息。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沉鹿的回复后，很是发愁。

“沉鹿呢！你不是在和她联系吗！怎么一下午都没回你呀！”

沉呦呦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跺着脚急切地询问。

“她人呢！不会真的被那头大灰狼给叼走了吧！”

马晴看着眼前哭闹着的小女孩，头疼得厉害。

事情得从今天和沉鹿视频通话了之后。

她没忍住心头的震惊，吐槽几句沉鹿是不是嫩草吃老牛，要跟野男人跑了。

也就是随意说了这么两句，结果一旁的沉呦呦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而且还当了真。

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闹着要沉鹿。

可沉鹿手机好像没电自动关了机，一时半会儿又联系不上。

马晴一个头两个大，她蹲下来扯了张纸巾给沉呦呦擦眼泪。

“那个呦呦妹妹，你先冷静点儿听我说……”

“沉鹿呢！我要沉鹿！哇呜呜呜！”

小女孩直接急哭了，白天才稍微消肿了点儿的眼睛这么一哭，不知道明天早上得肿成什么样子。

“别别别，小祖宗有话好说你别哭啊！你姐姐没跟人跑，也没被什么大灰狼叼走，她明天就回来了。”

“你骗人！要是她没跟人跑为什么一下午都没回你消息！”

沉呦呦越想越着急，跳下椅子就往房间里跑。

她把平日里喜欢的玩具塞进了包包里，又抱着存钱罐，“噔噔噔”地跑了出来。

“我要出门！我要坐车去找沉鹿！我要把她带回来！”

她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说着就要开门跑出去。

马晴见了慌忙将沉呦呦拽回来。

“你姐姐估计是手机没电关机了，你别冲动，你再等一会儿成不？她回来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的。”

说冲动其实并不算，比起冲动来说，沉呦呦心里更多的是害怕。

沉鹿在她身边她已经当成习惯，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

在今天之前，无论沉鹿会去哪里，她都不担心。

因为沉呦呦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这里是少女的家，她去的再远都会回来的。

可是在看到那个大灰狼之后，沉呦呦少有的慌忙害怕起来。

她脑子里全是平日里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沉呦呦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然后也会有人把沉鹿抢走，然后也和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不要！你骗人！沉鹿被人抢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呜！”

小女孩捏着拳头，之前有沉鹿在的时候她还记着不能生气乱打人。

现在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小拳头像雨点一样往马晴身上落。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沉鹿！”

她哪里敢放开沉呦呦，这个时候天都黑了。

她这么个小不点儿跑出去不是被骗就是被拐，得多危险啊！

没办法，马晴只得受着沉呦呦的小拳头，任由着她发泄。

心里苦不堪言。

小孩子的力气小，容易累。

过了好一会儿沉呦呦才没了气力，只抱着马晴边哭边打嗝儿。

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一抽一抽的很是可怜。

“好了好了，是晴姐姐多嘴。我乱说的，我这人就爱满嘴喷粪，你别把我的话当真……”

马晴一边摸着沉呦呦的脑袋，一边柔声安抚。

“你姐姐明天就回来了，她就算以后嫁人了也不会抛弃你的。你们是亲人血浓于水呢，无论她以后走多远，去了哪里，都会回来的。”

“你放心她，不可能抛下你不管的。”

小女孩没什么力气，捏着小拳头虚虚地锤了一下马晴的背。

比起之前的重拳出击，此时的这一下子软绵绵地就跟棉花一样。

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你胡说呜呜呜……”

沉呦呦哭得累了，声音也哑了。

她想起了今天的事情，想起那个大灰狼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就像是被人抢走了一百袋糖果一样。

小女孩的声音软糯，带着浓浓的鼻音。

“爸爸妈妈也是我的亲人，可是他们去了天上就再也没回来了……”

马晴听后身子一僵，拍着沉呦呦背的手一顿。

半晌才轻轻落下。

她张了张嘴，很想要安抚沉呦呦。

但是死别生离的话题实在太过沉重，她没有经历过。

怕说的太重难受，又怕说的太轻像敷衍。

少女沉默着索性没开口，只是紧紧地抱着沉呦呦。

一时之间屋子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小女孩低低地啜泣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静谧得可怕。

“嗡嗡嗡”，这个时候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马晴一愣，沉呦呦比她反应更快的上前拿起电话。

看到是沉鹿的名字后眼睛一亮，立刻摁了接听键。

[抱歉，我刚才手机没电了没看到你发的消息……]

“沉鹿！”

听到是沉呦呦的声音后沉鹿一怔。

小女孩的声音沙哑，一听就知道刚哭过。

[怎么了沉呦呦？你怎么又哭鼻子了？]

沉呦呦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眶又湿润了。

她忍住没有哭出声，咬着嘴唇抬起手默默擦着自己的眼泪。

“沉鹿！”

“沉鹿沉鹿沉鹿！”

像是被摁了循环播放一样，沉呦呦哽咽着大声重复唤着她的名字。

对面人不知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她沉默了半晌。

好似夜风带着叹息，语气无奈又宠溺。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