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陆谨行送沉鹿她们回去了之后，他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

看着少女牵着沉呦呦进了房门，屋子里灯亮了这才淡淡收回了视线。

结果猝不及防一下子便和前面的老周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一愣，微微皱眉看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

老周听后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又想到了什么觉得自己还是有话要说的。

他顿了顿，很是小心翼翼地斟酌了下语气。

“陆先生……”

“刚才那姑娘年龄还是小了点儿。”

陆谨行正整理了下领带，听到对方这话后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所以你也想说我老？”

他现在对那种“年纪大或者年纪小”还有“老”什么的字眼字句特别的敏感。

林言洲或者沉鹿她们说也就算了，陆谨行听着对方这样隐晦暗示他年纪之后。

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没没没，我不是说你老。你和我比怎么能算老呢？青年才俊，年少有为着呢。”

平日里陆谨行并不是那么小气敏感的人，他大多时候脾气很好，也不会和别人斤斤计较什么。

可能是因为沉鹿刚刚无意间把他给气到了，但是他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又不可能和沉鹿发脾气，又找不到原因。

只好一个人憋着生闷气。

原本稍微平复了下，觉得也差不多了。

结果老周这个时候非要往木仓口上撞，这让他少有的呛了回去。

这里不好一直停车，老周抬起手挠了挠面颊。

最后还是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那个你别误会，我就是想说她现在还在读书，你要不再等等？”

他说完后求生欲极强的又继续补充道。

“当然，我没说你们不般配什么的。毕竟像陆先生你这样的条件，是打着灯笼火把都找不到的！”

“……周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陆谨行心下一悸，也不知道是因为听到了对方这话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喉结微滚，半晌才沉声这么开口。

“我对她没那种心思，我只是……”

这个只是说了之后，半晌都没有下话。

刚才散去的燥热这一次又涌了上来，他觉得身体就像是被放在烈日下炙烤一般。

连同血液都翻滚了起来。

“天已经不早了，先回去吧。”

“明天林言洲还要上课。”

老周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不过在视线瞥到陆谨行微沉的脸色后，识趣地住了嘴。

一旁的林言洲是最会看人脸色的，从一开始时候他就坐在旁边没说话。

他虽然年纪小，但是懂的事情却不比寻常人少。

他余光看了一眼将刚系好的领带又扯松开的陆谨行。

林言洲长长的睫毛颤了下，眼眸里有情绪闪烁。

陆谨行从小到大就没谈过恋爱，一直醉心工作也没时间接触这些东西。

再加上能入他眼的不多，能让他上心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以说，在他的二十多岁的生命里除了他的母亲，怕是没怎么接触过旁的异性。

他烦躁，不是因为刚才老周说的那些话。

也不是因为沉鹿。

自始至终，陆谨行烦闷的都是他自己。

他不明白心头压抑着又急不可耐想要冲破而出的东西是什么。

或许他知道，却又因为无法掌握住而拒绝知晓。

之前林言洲就说过，陆谨行和沉鹿都是极为理性的人，至少是在看待事物问题上是如此。

同样的，他们也是属于站在高处，习惯掌握一切的人。

如果有什么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原本的认知，无法掌握的话。

他们会烦躁，慌乱甚至无措。

此时的陆谨行大约就是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不过可能还要多一点——那就是道德上的。

他不敢深想。

毕竟若是真是如此，他这么大快三十的年纪了，喜欢上了个十七岁的姑娘。

无论别的人怎么看，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隐约有一种宝物因自己蒙尘的微妙羞耻感。

林言洲看着越发烦闷的陆谨行。

前面的老周虽然稳稳地开着车，只是还是分了点儿神从后视镜里留意着后头坐着的男人。

良久，小少年伸手过去轻轻将陆谨行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

只摇到他眉眼位置。

在男人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林言洲笑着这么解释道。

“车里有点儿闷，你好像也很热的样子。”

回去之后，许重辞果不其然还没有乖乖洗漱回房间睡觉。

他拿着前些日子买的变形金刚，正在客厅来回倒腾着。

一见到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后，下意识一愣。

连忙把手上的玩具往身后藏着，生怕陆谨行上来给他一把扔到窗外去。

“哥，小叔叔，你们回来了啊。”

许重辞将手中的玩具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茶几上。

一边留意着陆谨行的神情，一边这么说道。

“真巧，我，我正打算去洗漱睡觉呢。”

和往日时候不一样，陆谨行甚至都没怎么看他。

直接褪去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后，迈着大长腿径直往楼上走去。

小男孩侥幸逃过一劫后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不大对劲。

大概是平日里被陆谨行训斥得多了，这一次这样轻易地饶了他。

他反而不大习惯了。

“哥，冰面怪怎么了？平日里不是把我玩具给扔了就是给我没收了，再怎么也免不得一顿训。”

“怎么？你想被他训？”

许重辞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才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他怎么了……”

“感觉怪怪的。”

小男孩虽然熊，但是也不是没心没肺。

看到陆谨行的反常，他也不可能真的当做无事发生。

“他是不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不对，谁能欺负得了他啊？”

林言洲听着有些欣慰地笑了笑，他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

“没事，小叔叔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而已。”

“那他想明白了是不是就会没事了？”

对于许重辞的问题，林言洲沉默了一瞬。

他认真地顺着对方这个思路想了下可能性。

半晌，小少年叹了口气。

“我觉得比起没想明白，他想明白了之后可能才更有事。”

许重辞没明白什么意思，想要再继续问问的时候。

林言洲比他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

“已经不早了，快去洗漱睡觉吧。”

“你也看出来了，小叔叔情绪不大好，你别在这个时候惹他。”

“到时候别说你这个变形金刚了，你那一屋子的玩具都可以不用要了。”

“……”

……

沉呦呦的晚饭是在淮南一中的食堂吃的。

食堂的饭虽然比不上外面饭馆做的美味可口，但好在营养丰富，荤素搭配的都不错。

最主要的是做的比沉鹿好吃，沉呦呦吃的很饱也很满足。

以至于她回去的时候肚子还是鼓鼓的，没怎么消化。

小女孩躺在沙发上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然后看向一旁去厨房切了点儿水果刚端着盘子出来的沉鹿。

“沉鹿，我肚子涨涨的不舒服。”

“谁叫你晚上吃那么多的？吃了晚饭还吃了几大包零食，你舒服才怪。”

沉鹿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起身去抽屉那里拿了点儿健胃消食片出来。

她掰了两片塞到了沉呦呦嘴里。

刚坐在沙发上，小女孩便翻了个身子滚到了沉鹿的腿上枕着。

“我不要吃这个，不好吃。”

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很亮，直勾勾地看着沉鹿。

“你给我揉揉嘛，揉揉就舒服了。”

沉呦呦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又熊又嘴硬不服软的小朋友，突然软下来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少女垂眸看了一眼将小脑袋放在自己腿上，还蹭了两下的小女孩。

“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呀？”

沉呦呦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沉鹿指的是什么。

“你平时可没这么粘人。”

“什么嘛，唐羽微粘着你的时候也没见你说粘人，我让你揉个肚子就粘人了……”

小女孩小鼻子皱了皱，闷闷嘟囔了好几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不给我揉算了。我又不是没手，哼，我自己也可以揉。”

沉鹿见对方突然的生气后，她很是莫名其妙。

“好好的又怎么了？我又没说不给你揉。”

“不过你先把这两个消食片给吃了。”

沉呦呦看了对方一眼，见她神情没有玩笑成分后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消食片往嘴里放。

消食片是水果味的，不难吃，但是也不好吃。

对于对糖果品质要求很高的小女孩来说，这种东西在她看来就是假冒伪劣糖果。

是对糖果的不尊重。

她嘎嘣几下咀嚼吞下后，拽着沉鹿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

“不要揉太重啦，不然我会更不舒服的。”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沉鹿看着对方这副大爷模样，磨了磨后槽牙，却也再说什么。

她伸手顺时针轻轻揉着小女孩柔软的肚皮，见她惬意地眯着眼睛，

小猫摊开肚皮晒太阳似的餍足。

少女眼眸的情绪柔和下来，长长的睫毛颤了下。

面容在灯光的映照下也敛去了好些清冷。

“再往上面一点，不要只揉那里嘛。”

沉呦呦拉着沉鹿的手往上了一点儿，圆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然后弯着眉眼笑得开怀。

“你笑什么？”

“我看你们学校的人好像都很怕你，我不怕你，我还能让你给我揉肚子。”

“这说明我比你还要厉害，他们也怕我。”

“他们怕你？”

“是呀，他们可怕我了，还给我贿赂了好多好吃的。”

这话把沉鹿给逗笑了。

她唇角勾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沉呦呦。

“沉呦呦，你知道你现在这个行为特别像什么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像什么呀？”

“狐假虎威。”

这个词语的真正意思沉呦呦这几天才弄明白，她这一次是听懂了的。

小女孩鼓了鼓腮帮，对沉鹿的话很不赞同。

“才不是！我才不是狐假虎威”

“要是我真的是狐假虎威的话，他们因为你才怕我，可你还不是乖乖听我的话？”

“老虎才不会怕狐狸，所以就是我比你厉害。”

沉呦呦的脑回路一直和别的小朋友不大一样。

这一番话险些把沉鹿给绕进去。

她好像觉得沉鹿这个老虎就算在外面再厉害，可她不怕她。

那就是她比沉鹿厉害了。

少女给沉呦呦揉着肚子的手停了下，然后垂眸往她粉扑扑的脸上落。

沉呦呦见她看过来了，以为对方要和自己理论，叉着腰抬起下巴。

一副“不服来辩”的样子。

豪横极了。

“哼，看什么看？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是我说错了。”

沉鹿伸手，捏着小女孩的脸颊往两边扯了下。

“不是狐假虎威，是恃宠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