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磨镜之好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磨镜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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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音抱着娇娇看了他半晌,原本想说的话终于还是尽数消散在唇边,终于只是轻轻侧过脸去,小声道:“之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了,往后别再这样了。”
说着,她便放下了娇娇,伸手去拿搁在美人榻上的话本子。
指尖还未碰到书页,话本子便被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拿起,轻轻递给她。
棠音下意识地接住了,伸手往回一拿,却没拿动。
只见李容徽手里紧紧攥着那本话本子,只抬眼望向她,低声道:“我递了十几次拜帖,这是相府里唯一接下的一次。若你不肯随我出去,下一回,也不知要等多久。”
他说着,又轻声与她商量:“过几日便是中秋了,相府中阖家团圆,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打搅,就更没有机会见你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秋风带着桂花香气,自窗楣边无声涌入,倒是点醒了棠音,如今已是初秋时节。
一想到相府阖家团圆时,李容徽一人冷冷清清地在长亭宫中,棠音心中便软下几分,只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就随你出去就是了。”
她说着略停了一停,将视线落在李容徽身上,轻声道:“你先去府门外等着,我换身衣服就来。”
李容徽见她答应了,眸底这才铺上了一层笑影,也不待她催,只将手里的话本子迅速于案几上搁下,身形一展,便自房内离开。
门口珠帘的交撞声方起,便听见‘吱呀’一声轻响,是李容徽替她带上了槅扇。
棠音忍不住轻笑了一笑,自美人榻上起来,将身上的外衫与寝衣褪了,换上一件云缎面的窄袖墨花裙。见自长窗外涌进来的风已微带凉意,便又寻了一件褪红色褙子穿在身上。
棠音刚将领口的玉扣系上,便听见槅扇被人轻轻叩了几叩,旋即外头传来李容徽低醇的嗓音:“可换好了吗?”
“换好了。”棠音随口答应了一声,方于铜镜前着落,还未来得及打开妆奁,寻犀角梳出来,便听见槅扇轻轻一响,是李容徽自外进来。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目看向他,小声道:“你怎么没去府门外等着?我还没绾发呢。”
“我来便好。”李容徽轻笑了一声,抬手自妆奁里寻出犀角梳来,又将她的长发轻拢于手中,动作轻柔地将这一捧流水似的青丝一点点理顺了,叠出精巧而繁复的花样。
动作熟稔,半点不见生疏。
棠音往镜中看了一眼,忍不住轻轻蹙眉,小声开口:“你这段时日里,是不是在宫中替小宫娥绾发了?”
不然为何这绾发的手艺,会比身为女子的她与檀香白芷还要熟稔一些。
李容徽轻笑了一笑,将绾好的发髻以他送给棠音的红珊瑚簪子轻轻固住,轻声答道:“长亭宫里只有盛安一人,哪来的小宫娥?”
他说着,怕棠音多想,便又低声与她解释:“我也是怕手艺生疏了,给你绾发的时候带疼了你。没事的时候,便在长亭宫里给自己盘一个女子的发髻。盘好以后拆了,拆了再盘,倒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棠音试着想了想,他在殿中独自盘着女子发髻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可刚笑到一半,却又倏然想起了李容徽一身女子裙装立在相府门前,自己还错将他当做了美人,捧着他的手对他说‘你生得好看,我一见你就喜欢。’的事来,一张瓷白的小脸立时红了大半。
她忙低垂着脸匆匆自铜镜前站起来声,轻声道:“不是说要出去吗,再不走可就要到午膳的时候了。”
说着,也不敢看他,生怕他也在笑话自己。只提着裙裾匆匆往府门外走。
李容徽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外,棠音与李容徽甫一上了车辇,盛安便一挥银鞭,令骏马扬蹄而去。
车声碌碌中,棠音轻轻抬起脸来,有些好奇地轻声问他:“我们今日去哪?”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耳缘微红:“去杏春园里听戏。”
“不成。”棠音立时便想起那曲牡丹亭来,本就热度未褪的小脸上愈发染了一层胭脂色。
李容徽抬目看向她,长睫微颤,低声道:“我听闻,我不在盛京城的时候,你便与昭华一同去杏春园里听戏了。为什么昭华可以,我却不行?”
他说着伸手轻轻攥住了她的袖口,哑声道:“难道在棠音心里,我及不上昭华万分之一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棠音慌乱地想了一想,忙轻声遮掩过去:“只是杏春园里只接待贵女,你身为男子,进不去的。”
李容徽轻瞬了瞬目,低应了一声:“那我知道了。”
就在棠音以为他放弃了此事,正微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李容徽却令盛安将马车在一家成衣铺前停下,对棠音低声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便独自进去了。
棠音微微一愣,在车辇上等了他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听见车前垂着的锦帘微微一响,是李容徽回来了。
“你方才——”棠音刚想问他方才是做什么去了,可一抬眼,却是愣住了。
眼前的李容徽已换了女子裙装,本是以金冠束起的墨发被重新盘成了女子的云鬓,也无甚装饰,只斜斜簪了一支自己上次送给他的白玉簪子。
一张昳丽的面孔不施脂粉,却仍旧是艳色夺人,胜过寻常女子万千。
棠音一双杏花眸微微睁大了,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而李容徽俯身凑近了她的耳畔,只轻轻开口:“那这样,我总能进去了罢。”
棠音的目光落在他面上半晌,一时说不出口半句反驳的话来,却又不敢真的点头,只慌乱道:“快、快中秋了,也许杏春园歇业了,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李容徽唇角微抬,昳丽的面上生出笑来,只柔声宽慰她:“我打听过了,今日杏春园开着。听说,还上了新的曲目。”
上了新的曲目?
棠音听他这样一说,心中才如同落下一块大石般,暗自松了一口气。
毕竟只要不是牡丹亭,其余的,倒也没什么。
左不过一起听一场戏罢了。
她这般想着,马车便也缓缓于杏春园门外停下。
守在门外的,依旧是上回见过的那名女使,见两人自车辇上下来,便十分热络地迎了上来,也没察觉什么端倪,只对两人笑道:“两位贵女来得正巧,里头一折孽海记正要开场。定一间雅间也只需二两银子,还附赠装了八色蜜饯的八宝攒盒并一壶香茗。”
说的话,倒是与上回她与昭华来时一模一样。只是换了个曲目名字。
李容徽并不开口,只随手拿了些银子给她,棠音便也道:“定一间雅间。再买一些糕点来便好。”
女使得了额外的银子,面上的笑容便愈发热络了些,只笑着将两人往楼上雅间里请。
棠音方与李容徽于雅间中坐落,便听见底下的戏台上梆子声一响,装扮成小尼姑的旦角已拖着戏腔走上台来。
此刻女使已打帘出去,给两人买点心去了,棠音便也放下了心来,一道小口啜着香茗,一道静静地听戏。
起初的时候,倒还十分有趣,讲的是一个小尼姑动了凡心的故事,虽心思露骨了些,但终究不如牡丹亭那般香艳,棠音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当扮作小和尚的小生一上台,两人对上了话后,唱腔也渐渐转了调子,尤其是‘堕戒行禅榻风流’那一段,更是令人面上一阵阵地发烫。
棠音拿着茶盏的手有些发颤,心里又急又慌,想要与李容徽解释,自己与昭华来杏春园听的不是这一折,又怕李容徽听过牡丹亭,反倒是越描越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正迟疑,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却是微微一凉。
棠音转过眼去,却正看见李容徽伸手握着她的指尖,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正望向她,眸底满是笑影,薄唇轻抬:“棠音喜欢这折戏吗?”
李容徽这般开口,棠音面上愈是热意上涌,只蚊呐一般低声开口:“这是你非要来听的,和我可没有关系。”
就算是听到了什么出格的戏码,也与她没有半分关系。
李容徽闻言,剔羽般的眉轻轻蹙起,若有所思道:“棠音主动邀昭华过来听戏,而却没邀过我。那在棠音心里,是不是昭华更重要一些?”
棠音没想到他会这般开口,略微迟疑一下,还是小声答道:“听戏就是听戏,无论是谁邀了谁,不都是一样的?”
“可若是我想不一样呢?”李容徽握着她指尖的手指倏然用了几分力道,虽不疼,但也不让她挣脱,“若是我想与旁人都不同呢?”
“如何不同——”棠音迟疑一下,正想问他,可檀口方启,便觉得唇瓣上微微一凉。
清冷的雪松香气欺近,将余下的话语吞没在唇齿之间。
“两位——”门帘微微一响,方才出去的女使端着一盘点心打帘进来,看见雅间里的场景顿时便是一愣。
继而忙转身躲到了外间,搁下点心捂着自己的脸,回忆着方才惊鸿一瞥的场景——
两名美人相对坐在雅间之中,身量高挑的那位伸手将另一位贵女拢在怀中,紧扣着她纤细的腰肢,身姿微倾,于贵女红润如珊瑚的唇上肆意采撷,留下轻微的齿痕。
两人裙摆交叠,袖口下的素手紧紧交握在一处……
那使女想到一半,一张粉面上便已铺满了红云。
原来这世上还真有磨镜之好,这也,这也——
也太香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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