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夜长梦短 若是我不这样做,你便会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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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是不得已。毕竟您给的消息有误,皇后娘娘又送了一位南明子入宫,若是这般下去,我的国师之位便岌岌可危,我只好将近日里制得新药递上去——”
他话未说完,便觉得脖颈上微微一凉,一低头却见一柄乌刃的匕首正毒蛇一般紧贴在他的脖颈上,甚至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转瞬便将颈皮划开一线,溢出殷红的鲜血。
锐痛之下,凌虚道长面色骤白,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听上首冷冷道:“原来你还知道惜命。那你可知,谋害天子者,诛九族,凌迟处死。你若是想死,尽可大声将金吾卫引来。”
凌虚道长牙关格格发颤,却不敢挪动分毫,只颤声道:“王爷,我还有用,只要再给我一些消息,我一定能斗倒那南明子,重新成为陛下眼前的红人,为您美言——”
李容徽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无须与南明子争宠,甚至,还要步步相让,一直到他成为陛下近臣。但在露月之前,无论他呈上什么丹药,你都不能让陛下入口,可记住了?”
“可,殿下,这——”凌虚刚想开口,颈上的匕首却又逼近了一分,锐痛之下,更多鲜血流泻而出,打湿了他苍青色的道袍领口,一时间,他无端打了个寒颤,眼底满是恐惧之色。他倏然间明白过来,眼前这名瑞王殿下,是真的会在寻仙殿前置自己于死地。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仰仗的不过是瑞王未卜先知的本事,若是他想,甚至可以扶持天下任何一个道士。
一时间,犹如醍醐灌顶,他立时后悔起今日所做之事,只颤声道:“知,知道了,瑞王殿下,您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只求您——”
凌虚的话未说完,李容徽已收回了匕首,如来时一般,平静地自他身边走过。
唯有脖颈间的锐痛与鲜血,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成帝醒转后,身子并无大碍,御医们写下了方子,便也纷纷散去,直到走出寻仙殿大门了,才发觉凌虚国师捂着脖颈跪在青石阶上,指缝里隐有血线滑落。
御医们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人上前道:“国师,您这——”
“无须为我包扎。”凌虚国师彷如大梦初醒,又恢复了素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只庄肃道:“贫道是在以自己的鲜血为陛下祈福。只要贫道其心赤诚,陛下定然无碍。”
御医们面面相觑,倒是出来送行的宦官们看了一眼,终于是有机灵的跑进了寻仙殿中禀报。
不多时,便满脸笑意地出来,对凌虚道:“国师,陛下说了,天意难测,您卜算偏颇了,也是人之常情,让您先回去歇息。”
凌虚自然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便微一颔首道:“替我谢过陛下。”之后,便起身大步而去。
看身姿倒是潇洒的很,却无人知道,袍袖下他的手指正微微发颤。
而随着众人出来的昭华见状,也嗤笑一声,转首对棠音道:“什么鲜血祈福?这苦肉计倒是玩得不错。”
与往常不同的,棠音却并未立即答她的话,昭华抬眼一看,却见棠音轻蹙着眉,也不知在想写什么,看着十分忧虑,便伸指点了点她的额心笑道:“还在想李容徽呢?人都走远了。”
棠音被她这样一说,瓷白的小脸微微一红,只低声道:“没有,我只是,只是在想在亲迎之前见了面,会不会不太好?”她迟疑一下,又轻声道:“我听我家侍女说,这样既失礼,又不吉。”
“这次是意外,又不是你故意去寻他,谁会指责你失礼?至于不吉——”昭华哼了一声:“方才出来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好好找了个地儿站着,是他非要来招惹你。就算有报应,也报应到他身上!”
“昭华——”棠音忙低低唤了一声。
昭华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道:“这就心疼了?”她说着又抿唇道:“你看我这一日,担惊忍怕的,你怎么不心疼心疼我?”
棠音抬目看了她一眼,也小声道“你这话说得,哪回得了新的话本子,我没分给你过?”
她这样说着,昭华便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再打趣她,只带着她上了回玉璋宫的车辇。
几把双陆并一顿午膳后,棠音便也回府继续为出嫁之事忙碌去了,谁也没曾深想那所谓的报应之事。
*
更漏一点一滴地落下,天色很快转暗,夜里起了细细的风,不多时,便噼啪落下雨来,浇打在长亭宫有些残败的瓦片上,嘈杂有声。
李容徽紧握着那柄匕首,独自一人行走在小径上。
四面起了一层夜雾,让夜色愈发浓稠如墨,甚至看不清足下的地面,仿佛仿佛下一步,便要坠入深渊。
他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隐隐见了光亮。
李容徽伏低了身子,将匕首出了鞘,一步步警惕地向着明亮处行去。
仿佛只是一步之遥,便是两方天地。
随着他的步子落下,眼前豁然光亮,是一座装饰华美的小亭,一身鹅黄色鲛绡罗裙的小姑娘正斜倚在亭中,打着团扇,笑着与自家侍女说着小话。
“棠音?”李容徽微微一愣,慌忙将匕首收回了袖中,紧步向着小亭而去。
那小亭明明看着不过三步之遥,但却不知为何,一直走不到近前,倒是小亭子里,棠音与侍女说话的声音却清晰传来。
“小姐,这几日王记绸缎庄又拿了新花样来,您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又不急着准备。”
“婚期就定在露月里,如今可就一个月光景了,怎么不急?”
“哦……你说这个?我不打算嫁给李容徽了——你去祠堂里将聘书拿来,我将它撕了便是。”
棠音背对着他,看不清面上的神情,但语声却是平静的没有半分起伏,也冷漠地令人心颤,半点不似玩笑。
李容徽只觉得自己的心口猛然一痛,像是倏然多了一条裂伤,前世今生里堆积着的不安如血液一般自伤处涌出,转瞬便要将他淹没。
一时间,所有理智尽数熄灭,他只疯狂地向着棠音的方向跑去,不知多久,他终于进了那座华丽的小亭,用双手紧紧握住了小姑娘单薄的肩膀,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一声一声地质问她。
“棠音,这是你亲手接下的聘书,亲口答应的婚事。怎么能说撕就撕,说毁就毁?”
“棠音,你说过,除非是我负你在先,否认你绝不始乱终弃。你还说过,绝不后悔——”
“棠音……”
他的语声愈来愈低,最后沙哑地近乎听不出原本的声线。
而小姑娘自他怀里抬起脸来,一张芙蓉面上并无半点笑意,就连看向他的眸光,也是清凌凌地,冰冷而疏远,像是在看一名陌生人。
“难道不是你负我在先吗?”她轻声开口。
李容徽一愣,豁然抬起眼来,正对上小姑娘寒凉的视线。
她一句句地说了下去:“当初在宫道边上,难道不是你自伤其身,骗我下车?其后明明身怀武艺,却一再示弱,装出柔软无倚的形貌,骗我一次次入宫来看你?之后种种,更尽是骗局,无一句真话,无半分真心!”
深秋的夜里,他只觉得额上一层层出了细汗,如珠泪般顺着下颌滚滚而落,握着小姑娘双肩的手亦有些忍不住地颤抖,只慌乱解释道:“若是我不这样做,你便会弃我而去,如前世一般,嫁给李行衍……”
他还未说完,小姑娘却已经打断了她,珊瑚色的双唇微抬,却连笑意也是冷的:“李容徽,你骗我在先,为何我不能对你始乱终弃?”
“明日,我便让父亲递婚书到东宫,嫁与太子。”
“大婚之日,记得来喝一杯喜酒。”
“不——!”李容徽豁然自床榻上坐起身来,喘息不定,额上汗水滚滚而落。
视线所及之处,是四面垂落的锦缎帷帐,晨曦间稀薄的日色,透过幔帐而来,轻盈地覆在他的周身。
而顺着金钩落下的绯色流苏底下,还悬着一只小小的布兔,圆滚滚的兔身上,还以金线绣了平安二字。
是棠音送给他的。
李容徽下意识地将那布兔自流苏上解下,紧紧握在掌心里,心中的不安却并未平息,反倒随着他想起与棠音相处的点滴,而愈发浓郁,渐渐变成一团化不去的黑雾,带刺的荆棘般牢牢盘踞在心间。
让他痛,让他坐立难安。
“王爷,您醒了?”外头的盛安听到了殿内的响动,便端着洗漱用的金盆与一件干净的锦袍走进了殿来,笑着道:“奴才已将洗漱的东西备——”
话音未落,便觉身旁风声一厉,李容徽无声掠过他的身畔,无半分停歇,只随手抓起了他拿着的干净外袍披在身上,便飞掠过长亭宫简陋的殿门,转瞬不见了踪影。
盛安端着金盆在原地愣愣地站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道:“您还没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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