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修真界（二十二）

韩安当时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根本不是有意冒犯韩芷，只是后来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回想起那种感觉，韩安的脸更红了。

韩芷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韩安脸颊通红的样子和梦里看起来实在是太像了！平时冷若冰霜的男修一朝露出这般羞赧的神情，韩芷不由得想像梦里一般调戏他……

“真是坏了！”韩芷有点唾弃自己。

不过现下还有另一件事情要注意。

韩芷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严肃下语气，冷冰冰地看了韩安一眼，“你没对旁的女修做过这件事吧？”

“没有！我平时都不让旁的女修近身的。”韩安垂下头乖巧地道。

韩安偷偷地瞥了韩芷一眼，心里也有些慌乱，这些年韩芷从没生过气，如今韩安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他毕竟做了那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转移她的注意力！”心里那个声音适时地出声。

听到韩安的回复，知道他不会给她搞出一堆弟媳，韩芷松了口气，正在纠结如何不着痕迹地揭过这桩事情，便听到韩安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掌门让我明日去魔域盗一棵药草。”

怕韩芷担心，韩安原本不打算将这次任务的目的地说出来，然而此时这是最好的转移注意力的法子了。

听到韩安这么说，韩芷果然顾不得生气，皱起了眉，“掌门那老头不怀好心！你怎么不干脆拒绝他？”

韩安偷偷觑见韩芷此时的模样，腼腆地笑了笑，再次垂下了头。

他现在不会告诉韩芷他和长老们的交换，只要韩芷能忘掉方才的事就行了……

看着这孩子不吭声的模样，韩芷一时间愈发头疼。

这孩子老实，总是被这群老头子欺负……

如今木已成舟，韩芷连忙叮嘱了一番韩安去魔域要注意的事情，瞥见韩安垂着头认真地听着，神情一如小时候那般乖巧，韩芷心中那些残留的郁窒顿时也消除了大半。

“你是好孩子！”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娃，一直以来都在无微不至地照料自己，在这一番谈话之后，韩芷觉得自己已经放下了先前邪恶的念头。

不过，如今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也应该知道了，不能再让他闹出今日这般的事情。

“我当年刚把你从狼群抱出来的时候，你才一丁点大！”韩芷感慨了一声，她并不是个喜欢回忆往昔的人，但是今日的韩安和往常的他不一样，韩芷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轨迹，迫切地想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上来。

望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年轻修士，韩芷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他小时候穿着女装粉雕玉琢的可爱模样，唇角也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我记得当年你还尿了我一身……”

“姐姐！”

听到韩芷回顾往昔，韩安唇边也不由得溢出一丝笑：原来韩芷也怀念跟他曾经的时光……

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记忆！

能不能抹掉她这段记忆？

韩安一时间只觉得羞愤欲死。如若有可能的话，他很想回到过去将那个自认小狼崽的自己给掐死……

“安安，你别害羞！你长大了，有些东西是该知道了。”

韩芷慈爱地看了韩安一眼，跑进了隔壁的房间里，忍痛掏出了几本封皮破败的册子，择了两本交到了韩安的手上，“你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韩安接过册子，好奇地翻开看了一眼，瞥见其中的妖精打架，似是烫手般飞快地关起了册子，又一次闹了个大红脸。

韩芷干咳了两声。心中也有些发愁：韩安的这个表情，更加成了他不通人事的证据！

长姐如母，都怪自己把他养歪了养成了这清高的俏模样，导致他如今在青山门中一个熟识点的人都没有，也没什么兄弟长辈跟他开开玩笑讲讲荤/段子，给他一些指引，所以他才会情急之下犯了错。

在上了青山门之后，韩芷的话本都是韩安替她寻来的，韩芷也不好意思开口说想要这些图册。

这几本话本是韩芷仅有的珍藏，还是韩芷在柏国的时候趁着小韩安上学的时候自己跑去书坊偷偷买的，不过为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韩芷还是很舍得将它们交出来的。

“你多学学，”韩芷努力板起脸，“以后能用到。”

韩安垂下头，手指似乎在颤抖，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韩安抿着唇收下了这两本册子揣进了怀里。

韩芷欣慰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韩安将册子翻阅了个遍。

他做了一个漫长而凌乱的梦，梦里红烛摇曳，韩芷一下子变成了下山的狐狸精，调戏变成了书生呆若木鸡的韩安；一会韩芷又变成了他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倚着窗棂娇滴滴地唤他‘情哥哥’；一会韩芷又成了村头的俏寡妇，而他是村子里最健壮的农夫……他和韩芷将册子上的招式都用了个遍，最后韩芷的肚子鼓了起来，从里面蹦出了两头小狼崽……

醒来之后，韩安颤抖着垂下了眼帘。

心中觉得歉疚，又莫名地觉得无比快乐，梦里韩芷的模样像是一个黑色的漩涡，诱惑着他坠入其中……

韩安握紧了拳。

*

韩安第二日便离开了青山门前往了魔域。

作为掣肘韩安的人质，韩芷自然继续留在了青山门之中。

一晃眼过去了五日，韩安一直没有回来。

许是操心韩安，韩芷这些日子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她拿着韩安给的小镜子试图看到韩安的情况，可是除了灰蒙蒙的雾气，旁的什么也没有出现。

这一日天空之中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青山门上方阴云密布，儿臂粗的紫色雷电冲破云层闪现在青山门上空，整个门派似乎都在隐隐震颤。

云层之中忽然间降下了大批魔域的将领。

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些魔域将领们势如破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了山门的阵法……

韩芷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这边太过偏僻，而魔域有备而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掌门和各派长老……

韩芷听着远处似有刀剑撞击的声音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仙门之中常有切磋，指不定又是弟子们在互相较量，只不过这一次较量的规模更大一些。

直到有人来到她的房前打算翻墙进来，然后以一个熟悉的姿势被阵法弹回摔到了地上！

韩芷：“……？”

门外响起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

宋凌峰理了理头上的发冠，莫名地有些紧张。

“韩姑娘，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别怕，如今魔域已经攻陷了仙门，魔主已经做主为我俩再次赐婚！”

“你也不要伤心，韩安在魔域盗窃圣药被魔主发现，被魔主亲手打入了蚀骨崖。”

“虽然是你一手养大的孩子，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本就其罪当诛，你莫要太过伤怀，以后你要是想要养孩子，我们可以一起养……”

韩芷这一刹只觉如遭雷击。

这具肉身有关于蚀骨崖的记忆，蚀骨崖在风铃谷附近，是魔域最危险的地方，里面关着魔域有史以来所有罪大恶极的罪犯。

那里常年刮着无尽的罡风，人间所有的怨憎、绝望化作蚀骨的黑雾，一沾上便会让人感受到深入骨髓的痛苦。

这样的地方，千万年来没有人能够活着出来。

韩芷有些恍惚，手有些颤抖地拿起韩安送的小镜子，然而里头仍旧是一片黑雾。

是韩安已经被这些黑雾腐蚀掉了吗？

韩芷捂住胸口，只觉得胸腔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眼睛里下意识地流下了眼泪，然而转瞬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所有的悲痛如同潮水般褪去，想留都留不住。

韩芷握紧了拳，这一次，她并不想就这么忘记这悲痛。

然而她就算用尽了力气，胸腔却仿若破了个大洞，所有的悲痛仍旧一点点流逝殆尽。

所有的和韩安的回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纱，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一般。

宋凌峰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的修为还不能破开韩芷门口的阵法，然而这次他的身旁却跟着魔主。

韩芷擦了擦脸上的泪，这一刹，她彻底没有了之前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宋凌峰，心底里突然出现一个声音：所有人都是要死的，林嬷嬷死了，如今韩安也死了，魔主会死，宋凌峰也会死。她的恨并没有意义。

在某种程度上，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对比起她来都是蝼蚁。

宋凌峰痴迷地看着韩芷脸上的眼泪，下意识伸手想去帮韩芷拭泪，却被韩芷避了开去。

流眼泪的韩芷可真美啊！像是月下沾染了露水的牡丹，教人忍不住屏息欣赏。

一旁的魔主皱眉看着这个看起来熟悉又陌生的女儿。

虽然魔域如今在查找韩芷母亲的身世，但是魔主并没有查出什么东西。

看来之前是他低估了这个废柴女儿，她身上还有不少秘密。

不过……

魔主的视线扫过一旁眼神痴迷的宋凌峰，微微勾起了唇。

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探知她的秘密。

*

这一晚，整个修真界都震惊了。

仙门之中出了奸细，魔域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所有仙门，仙门死伤惨重。

魔域和仙门的地位一夕之间换了过来！

少部分逃出生天的修者联合在一起缩在了一隅，却并没有那个跟魔域叫板的勇气。

民众们根本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多年省吃俭用给了仙门那么多供奉，仙门一朝被端，他们还是落入了魔域的统治之下！

魔性弑杀，在魔主攻下仙门的大部分门派之后，仙门治辖下的民众们的生活愈发凄苦，无数绝望、悲愤的情绪如同飓风一般涌入了蚀骨崖下……

*

半月之后。

月上中天，蚀骨崖旁一片寂静，千万年来一直盘旋在悬崖下方的黑雾一点点散去，露出悬崖底下的累累白骨。

一只鲜血淋漓、可见白骨的手掌攀在了岩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