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架空民国世界（八）

苏城是在海城旁边的一个小城。

苏城是著名的富庶之地，古往今来有无数富商在苏城建宅立业。

如今正值战乱。

因为战事，原来一年之中最热闹的登高赏月的繁华时节也一年比一年沉寂了下来。

家家户户关紧了门扉，纵使是热闹也只是私下里庆祝，街上往来的人们没有一个笑模样：战事的绵延影响了每一个人。

唯一繁华一点的地方便只剩下那些沿河的酒楼了。

路过的时候时常能听到酒楼之中传来靡靡的歌声……

但是大部分也是哀伤的调子，听得人心头莫名地难受。

韩芷匆匆行走在这样的苏城之中，心中突然间也有了些感慨。

她见识过科技繁华的时代，也见识了民智蒙昧的时代，若让她来形容现在的话，眼下便是最彷徨的时代。

……

贩夫走卒，酒楼歌女，人间百态。

然而无论生活在何种时代，人们都必须要生存并且生活下去……

人间不仅有甜蜜，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苦楚。

韩芷发现自己没钱了！

这个时代的交通费实在是太贵了，几趟交通换下来，韩芷口袋里剩下的钱便没剩下多少，交了房租之后，为了生活，韩芷必须去找工作。

苏城这里离海城很近，韩芷不想再从事歌女的行业引起秦家兄弟的注意，幸好原身的学问还不错，苏城一些当地的富户们对孩子的教育还比较上心，韩芷便找了几份家教的工作，每天来回跑在几户富户之间教导学生……

这样便也算是落了脚。

韩芷其实心中有些困惑：在韩芷亮出了学历和技能之后，苏城这边的富户们很快接接纳了她，但是原身之前在海城进入夜玫瑰之前也想找家教类型的工作，每每却遭遇刁难，好不容易和一家谈妥了，之后却被人毁约……

是海城和苏城的习俗不同吗？

这个念头在韩芷心中只是过了一道，之后韩芷便没再考虑这件事情。

她开始投入到家教的教习之中，同时还要去到处打听韩静生相关的消息。

该去什么地方寻找韩静生呢？

韩静生那封信留下了一些资料：当年清国开国的祖先曾经在苏省南巡，甚至想要将陵墓修建在苏省，他在苏省多处地方有寻找地脉，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搁置下来不了了之……

韩静生生出了怀疑：

如若……当年的修陵墓是假，而真正的目的是藏宝呢？

这个思维一旦拓展开去，很多的东西都明朗了起来：如今制住了韩静生的那群人，说不定也会查到这些资料，也在苏省内寻找着那个宝藏。

苏省那么大，四处寻找、还要不引人注目，这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韩芷不相信对方不会露出任何马脚。

她一边艰难地四处打工教书，一边留意着苏市最近动工的消息，尤其是苏城周边的古墓，那里传来的消息更具备参考价值……

就这样过了将近一个月，很快就到了中秋节。

韩芷这段时间听到一个消息：苏城郊区里挖出来一个古墓，墓道十分纷繁。

韩芷觉得自己可以抽时间过去看看，指不定能探听到一些韩静生的消息。

中秋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韩芷在这个世界没有家，原本这个日子便也打算含糊着过了。

但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很注重节日的仪式感。

房东老太太是个单薄的中年女人，有一手好厨艺，老伴前些年去世了，如今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着。

她原本也有两个儿子，一个出城玩的时候落水死了，一个孩子出城的时候被炸/弹炸死了，看韩芷一个人形单影只，房东太太对这个姑娘心中也有几分怜惜，便叫着韩芷一起过了节。

两人一起吃了顿晚饭，吃了房东老太太自己做的月饼，房东老太太看着月亮，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浑浊的眼睛里慢慢逐渐渗出了一些眼泪:“十五月圆，要想等到团圆，得到了下辈子咯……”

“闺女啊，你是读书人，你比我们知道的要多很多！你能不能告诉我，到了下辈子，我们这些人还会这么苦吗……”

“不会的。”韩芷抿了抿唇，眼眶不知怎的也有一些热，她看了老太太一眼，轻轻地道：“我们下辈子，都会过得很好，我们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读书，几乎所有人都治得起病……”

老太太回头看着韩芷，呵呵笑出了声，她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韩芷的头，叹了口气：“闺女，难为你费了这一番话来劝慰我这老婆子……”

“人要惜福，有些事情我心里明白，这一辈子啊，一闭眼一睁眼也就过去了……”

“我们这一代，怕就只能这样了！我就指望着我们下一代能过得好一点！这样的日子啊，实在是太苦了……”

韩芷心里头莫名地有些难受。

她想告诉老太太，她说的这一切未来都会实现，这些都是她亲眼看到过的……

但她却不能开口。

韩芷晚上还有一堂课。

韩芷这顿饭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她喝了更多的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喝酒，她只是看到老人眼底的泪光，想起了一路上看到的饿成了皮包骨的小孩，想到了韩静生信里面的字字泣血，想起这苏城历史上曾经有过的繁荣……

韩芷忽然间有点想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她是没有情根的人。

可是心里头却像是突然间生出了某些东西，满涨涨的，塞得人心疼，她想要呐喊，想要在这压抑的世道间高歌，更想要哭泣……

夜已经深了。

如今这混乱的世道，一个人在晚上走夜路实在太不安全。

老太太原本强硬地说要陪着韩芷一起过去，然而不知道是她酿的桂花酒太浓郁了还是因为她心中满腔的愁绪郁积了酒气，总之，老太太含着眼泪、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韩芷叹了口气，扶着老太太到床上睡了下来，然后找个块围巾围住头脸，掏出钥匙出了门。

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街上的行人似乎要比往日要少很多。

大家都在庆贺团圆。

她又有什么可以团圆的呢？

其实她应该算是有亲人的。

许是受到了周围气氛的感染，韩芷想起了原身记忆里的韩静生：那是一个矮矮小小，笑容温和的白净男人。

原身对这个父亲的感觉十分复杂，她一方面敬仰着这个父亲，一方面却又有一些恨他，韩静生在不忙着工作的时候是个绝好的父亲，但是一旦遇上了工作，韩静生永远会忽略掉自己的女儿……

韩静生现在在哪呢？他会思念自己的女儿吗？他……后悔吗？

……

韩芷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匆匆走到下家主人家里：这节课教导的小姑娘是个富豪的小女儿，中秋的时候小姑娘的父亲却不在家。

“我爸说洋人扣下了他的船，”小姑娘老成地叹了口气：“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帮爸爸从黑心的洋人手里把我们应得的东西拿回来呢……”

“会有那么一天的！”韩芷的心情又低落了一些，干哑地出声安慰。

“希望吧!”小姑娘挠了挠头：“我爸这段时间老想着跑国外去，可是现在这个模样，哪个地方会是安全的呢？而且，我也舍不得苏城的山水，我的同窗……”

恰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小姑娘拉着韩芷嘀咕半天之后就忘记了烦恼，她小大人似的一边歪着头听课，一边将厨娘做的月饼不停地往韩芷嘴里塞：“老师，你太瘦了，该多吃一点……”

“我会好好学习的，总有一天我们也会有枪/炮有武器，别人再也不敢来欺负我们……”

看着小姑娘巴巴看过来的眼睛，韩芷咽下了口中的月饼。

吃了一点东西之后，好像，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和绝望了。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之中又怎样呢？

韩芷望着小姑娘悄悄露出了一点笑：年轻的希望还是在的。

这一刹那，韩芷头一次对一个世界产生了一种深沉的责任感。

大概是这种无论老少都操心着国家的前程，命运的利刃悬挂在每个人的头上的感觉，让她也深深地带入了进来。

韩芷忽然间在这一瞬间理解了韩静生：他想要看到的国家崛起，所以他才不断努力。哪怕被关押，受尽折磨，和女儿分离，韩静生也没有屈服，因为命册里并没有提及说有哪一个势力突然间得到了大额的财富……

人类和她不一样，她拥有漫长到无限的生命，然而韩静生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韩静生是个值得敬佩的人。

……

韩芷上完课之后已经很晚了。

小姑娘的父亲出去了，也没车送她，韩芷一个人走在寂静的长街上，望着月亮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是真的有些迫切地想要为这个时代的人做些什么。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时代的洪流携裹着每个人向前；她原本应该是相信我命由己的修仙之人，可是在这个时代之中，她深切地感受到了个人力量的微弱。

她没有大的力量，甚至她这具身体还比很多人都要娇弱一些，但她知道韩静生走在正确的路上。

那她就竭尽全力帮助韩静生吧……

总有一日，这个国家在这么多人的努力下，会焕发出新的希望，会成为这些百姓们梦想之中的那个国度——再不受人欺侮，永远奋发，永远蓬勃。

韩芷下定了决心。

已经夜深了，月光升到了正空，一时间周围只听到韩芷一个人的脚步声。

路过警局的时候，韩芷见到有人跌跌撞撞地跑进去了警局：“快去救人啊！城外的古墓周围的地面突然塌了，我家主人都被困在了其中……”

韩芷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她的心跳忽然间变得有些猛烈，韩芷从没如同此刻一般真切地感受到心跳的声音。

韩芷并没有听清那人说的是哪家主人。

古墓、塌陷……这些辞藻刺激着韩芷本就无比敏感的神经。

是人为还是刻意？

她想起之前直到命册结束后也没人得到宝藏，证明了这个古墓应该不是宝藏的埋藏之地，但是这却很像是一次查探：万一那群人绑着韩静生正好在那里寻找呢？

是不是代表着她能从这里得到一些线索？

韩芷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警局出了警。

韩芷远远地看着，找了个黄包车跟在后头跟了过去。

黄包车师傅有些迟疑，韩芷急中生智，拿着围巾哀哀地擦拭着不存在的眼泪，哽咽地道：“那里塌了，我未婚夫就在里头，我怕他出了意外，你将我带到附近就好……”

黄包车师傅心中生了几分同情，咬牙拉着韩芷跟了上去……

那座古墓在城外的山脚下，离主城并不远，山体的入口已经坍塌，车子进不进去，所有的人都在外头商量……

韩芷远远地听见警察说好像古墓里头似乎又发现了地道，他们在入口救了一个人，里面似乎还困了人；而且这好像不是一次普通的塌方，因为周围有炸/药使用过的痕迹……

韩芷越听下去便越觉得心跳加速。

她深吸了一口气，趁着没人注意，猫着腰，悄悄地从一旁的巨石后方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