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回去后的周四, 要不是闻争接到心理小组老师崔甜甜打来的电话, 差点忘了这回事。

他裹着围巾出门，先买了个菜, 才踩着点去了。

本来不打算去的，但崔甜甜在电话里苦口婆心问他为什么请了好几次假, 又说最近很久不见很想他, 闻争想想还是过去一趟，结束后正好说今后不去的事情。

想必师父也不会再纠结这种问题。

还是那间破旧的教室，门口挂着容城心理健康小组的牌子。

在闻争没来的期间，还磕掉了一个角, 让人费解是怎么弄掉的。

时间刚好，大妈们已经到齐了，正围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讨论着最近一周发生的家长里短。

闻争入耳不过脑, 视线随便在教室里扫了一下，却见有个格格不入的人非常显眼地坐在角落里。

之所以说他显眼，是因为这是个年轻男人。

这个教室, 居然，在他缺席的两周里, 有除了他以外第二个年轻男人！？

闻争惊得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多看了几眼，角落里的人怯生生的抬起头。

……好眼熟。

“小闻呀！”大妈a热情抱他, 拍着他的肩膀道：“这个是小余，今天刚来的！崔老师亲自把他领过来，这会儿去办手续去了, 你们都是年轻人，快好好聊一聊！”

“是啊是啊，”大妈b也说：“你们长得都好，小余也不差，瞧着可乖呢，以后肯定是个疼媳妇儿的……不是大妈说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小了，好找对象了哇？不结婚嘛，女朋友总要有个的哦……”

大妈c开玩笑：“现在也不一定非要娶闺女啦，男孩子凑对也可以养小孩的，也没什么不好嘛，小闻看看小余怎么样？这么有缘分。”

闻争：“…………”

“余晋？”

“啊，是你！”余晋很惊讶，眼睛先睁圆了，很快又弯成新月，忙不迭站起来跟他，双手合十：“闻争，谢谢你上次帮了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闻争心头微觉怪异：“我本来就住容城，倒是你，工作呢？”

余晋腼腆地抿嘴笑了笑，唇边绽放了一颗酒窝，平平无奇的脸生动不少。

“那时候经理找我谈话，给我多结了三个月的工资，我就想个城市打工……听说容城冬暖夏凉，就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你……太巧了。”

周围大妈们一听还有这个渊源，更加积极地想把他们凑对，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起来，很快把闻争掀了个底儿掉。

闻争正要打断她们的开心一刻，崔甜甜风风火火地夹着文件冲进教室门，精神百倍地喊：“大家晚上好！”

全体：“崔老师好——”

崔甜甜今天染了一头橙色的头发，脸上还写着爱心贴纸，闻争看了小半场的主播晚会后对这样的装束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

也还好了。

“小争呀~”崔甜甜一脸甜蜜：“好久不见你了哦，先坐……这样，你坐我们的新同学旁边吧？都是男孩子好交流……对对，大家一起围一个圈！”

闻争拖动椅子，小声问余晋：“谁让你来的？”

余晋看着也有点懵：“我……看网上的广告来了。”

说着还很老实地打开一个同城招聘的网站，里面果然有这个免费的心理小组的广告小弹窗。

他半低着头，眼睛向上，小心地看闻争“……是有另外收费吗？”

闻争愣了下：“没有。”

余晋明显松了口气，酒窝笑出来：“那就好了，刚刚那个老师没骗我。”

闻争自己是不愿意到这种一群大妈的聚会上听他们抱怨老公孩子的，但话说回来，他不需要不代表别人也不需要。

余晋看起来经济条件一般，加上长期地被排挤和冷暴力，那天在警局说的话，也透出了某种不太正常的信号。闻争忽然觉得，他愿意来这里也是件好事，崔甜甜是个不错的老师，很有活力和耐心。

如果余晋能够坚持下来，说不定能改变些想法，大妈们虽然和他不是一路人，但大多也都是善良的。

“又到了一周回顾的时间了哦~”崔甜甜伸出食指晃了晃：“大家准备好要特别的可以分享的事情了吗？那么，就从我们忙碌请假了的小争开始吧？”

闻争习惯地站起来，冷漠地棒读。

“上周日，我出差回来，去接了我的猫。”

“哦？”崔甜甜好奇：“猫猫还好吗？那么多天有没有伤心难过想你食不下咽啊？”

“…………没有。”

大家纷纷露出了为他遗憾的表情。

“小闻别伤心，养猫猫不就是只要它幸福就好了嘛，快乐不在于它给了我们什么，而是看到它们快乐，我们就快乐！”崔甜甜努力讲知识点。

“是的是的！崔老师说得真好！”

闻争等他们认同完，继续：“一起去接猫的还有我一个同行的朋友，他本来不想去，经不住我的邀请。我问他，我的猫怎么样，我朋友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对我说，还行吧。”

“哇，”一人感叹：“你也别在意，如果他的性格就不太会说好话，说不定已经是称赞了呢？”

闻争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嘴角：“我也觉得。之后我朋友走了，我带了猫回家，给他做了丰盛的大餐，并且安慰我的猫——刚才那个人并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不太会表达。”

大家夸奖：“太棒了小闻，你已经这么善解人意，会体谅人了！”

崔甜甜也说：“我做梦都没想到，小争竟然有对猫对人都这么有耐心的一天！……最后呢？”

闻争：“最后，猫生气了。”

众人：“…………？”

之后按顺时针，所有大妈都说完，最后才轮到余晋。

他起立，看不出紧张不紧张。

“因为同事打我，我进了警局，公司受了警告处分和罚款。周日，我的老板给了我一点赔偿，辞退了我。我也没地方可去，随手开了旅游推荐，买了张票来到了容城。”

众大妈听感情的事觉得平常，但工作挣钱的事，都觉得是大事，一时都不作声了，专心听余晋讲述他的经历。

“容城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尽管冬天，许多灌木仍然是绿色的。我找了家小旅馆，先放下了行李，店主们是一对夫妻，看着和蔼可亲。我根据论坛的招聘信息，先跑了几家餐馆，都没能找到工作。”

“老板们嫌弃我太矮小，也不是本地人，晚上八点多，我买了两个包子，回了小旅馆。”

他说话的语气平静，丝毫不像别人，或哭或笑的。

“屋子里放了两桶纯净水，店主夫妻已经睡了，我没有打扰他们，倒了纯净水喝。去洗澡时，发现洗手间水池不出水，我只能用纯净水打湿毛巾，简单擦洗了一下。”

“第二天……”他顿了顿，语气微妙地说：“老板娘告诉我，两桶纯净水是要另外收费的，不管我喝没喝完，一桶一千块。而另一桶我明明没有动，塞子却是打开的。”

“……”崔甜甜：“等等，那个，遇到这种事，可以报警的吧？”

余晋无奈：“我报警了，但警察来也没用。纯净水的价格标签插在入住须知的页面里，而这水经过一个我不认识的公司认证，确实市价八百。酒店加收服务费，一桶一千，警察也挑不出错。如果要追究公司认证的问题，又要牵扯到别的部门，只能通知我先回家等消息。”

他轻轻说：“老夫妻问我，水龙头不出水，为什么不来找他们。我说，你们都睡了，不好意思打扰。他们说……”

众人入神地看着他。

“‘你自己脸皮薄，怪得了谁呢？’”

他平静的眼睛里忽然起了微澜，竟然是笑着的。

“不说了，还有好多这样的事，三天里我报了三次警，警察都不耐烦我了吧。”

……

结束后，闻争找到崔甜甜，说自己下次不来了。

崔甜甜顶着橙色的脑袋，诶了长长一声。

“怎么回事哦~？刚刚发现你活泼开朗了许多，应该要继续努力呀！”崔甜甜努力说服他：“你看那个‘倒霉哥’，倒霉成这样了还参加呢……”

“不是这个原因，很抱歉。”

崔甜甜愣愣和他对视，渐渐从他的表情读懂了浅浅一层言外之意。

闻争道：“这段时间很感谢你，祝你工作顺利。”

说完他系上围巾，把耳机塞上，像每一个下课的周四，干脆利落地转身。

崔甜甜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站起身来大喊：“小争！”

闻争顿住脚步。

“老师算你毕业了，等你回来了再联系呀，请你吃饭，大家聚一聚！”

“……好的。”

走出拐角，耳机里的梵音刚刚起了个头，余晋正在那里等他。

“闻争。”他友好地笑笑，因为年龄其实比闻争还大，也叫不出什么哥哥之类：“上次心情不好，忘了好好和你道谢。这次我们很有缘，能不能加个微信？”

闻争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嗯了一声，扫了对方的名片。

余晋不是个缠人的，加完之后打招呼要走，闻争叫住他：“不要试探别人。”

“？”余晋回头。

“你看到的世界，是你自己的选择。”闻争顿了顿，又说：“真的遇到麻烦，给我打电话。我以后不来这边了，你还可以找我。”

“……好的。”余晋笑出一只酒窝来。

…………

这个天气，扑面的寒风令人不适。闻争拎着菜，刷了会儿手机，手指开始发僵。

猫在家等他，他买了新鲜的鸡肉和鱼肉。

这两天和北思宁在游戏里又接触了两天，他开始想找个什么借口让北思宁真人过来。

再过一星期就是猫咪选美大赛了，在那之前不知有没有机会。

北思宁和大黑可以同时存在，这点已经被他证实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什么分身的方法——看来猫精也不是只会吃玩睡。

正想着，电话忽然进来，闻争听了一会儿，有些意外。

是那天微博上那个教授，叫夏雅秋。

闻争略一思考，答应了对方的邀请，转手就拨给了北思宁。

他吃着北风，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对方高贵的声音：“嗯？”

闻争不知道他脸上柔和了表情：“有个弹琴的教授找你，想请教你一些问题。你愿意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