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你怎么在这儿？”闻争差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北思宁被当头一问, 心想不是你引诱我来的吗！居然问我为什么来！

其实闻争这句话本意是在问你怎么在厨房, 还系着围裙，但表达不清的后果就是北思宁立刻扔了专门夹馒头的木夹子, 转身就给气走了。

闻争一声哎还没出口，后面匆匆走出一个笑靥如花的大婶, 举着锅铲说：“诶呀来了来了, 小伙子要馒头伐？要几个？刚才是新来的小伙儿，不怎么懂事，但瞧人家漂漂亮亮的，别跟他计较哈！”

闻争：“……”

陈小晨就看见他稳重的争争哥哥把手里一沓纸往他怀里一塞, 以体能测试的速度向后厨方向冲去，快得像一阵风。

一直观察着那个方向的众选训队员：“…………”

徐谦身边的人：“卧槽？是闻教官？他竟然能跑这么快？”

徐谦筷子里的炒肉丝掉下来：“嗯？啊……”

闻争对基地跟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很快在后厨抓到了不知道往哪儿走, 面对着壁橱里面粉袋子的北思宁。

喘了会儿气，闻争定了定神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吃饭了吗？”

北思宁没动。

这什么意思？还需要我说点好话让你为我转身？

闻争差点笑出来，自己都没察觉的心情一路上扬, 叹了口气说：“别对着那儿了，都是灰………”

话音未落, 北思宁就重重打了个喷嚏。

面粉袋子摆在岌岌可危的位置，北思宁撑了下柜子，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漫天白粉兜头一洒, 两人同时弯腰抱头，后厨老大匆匆赶到门口，大惊：“咋了这是！？抱头鼠窜也给我窜一个啊！”

十分钟后, 两人顶着掸不掉的面粉，坐在了后厨的休息室。

这边只有两张桌子，平时厨房的工作人员会在饭点以前来这儿提前吃饭，这会儿都上外边忙去了。

“别这样看我。”北思宁粗暴地把围裙拽下来，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声说：“这破地方真难进，找人花了点时间。”

“找谁？”闻争愣了愣，他以为北思宁是用了什么迷惑术法，顶替了某食堂大婶，结果不是吗？

北思宁漫不经心：“你们的老大啊。”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啦的刺耳声音。闻争脸上褪去血色：“再说一遍，你找了谁？”

“……”北思宁慢慢皱眉：“干什么，坐下。”

他等闻争冷静了一点，才跷着二郎腿说：“北海军事基地是吧？特殊作战部门？”

北思宁漫不经心地向后靠，视线向桌上被蹂躏成一团的围裙看去：“你们这个特殊作战，怎么个特殊法，他还没告诉我。但我用了点小手段，他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他似笑非笑地抬起头：“你们人类太弱了，见识过我的力量，他们都露出了惊讶和贪婪的表情……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闻争没说话。

半晌，北思宁收起笑容，哼了一声向外走。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他听到身后压抑的声音：“你胆子太大了……”

北思宁头发高高束起，露出白皙漂亮的后颈。他侧头转出一个微小的角度，打断道：“闻争。是因为你的要求，我才到这里来的。”

身后的人手指微不可查的痉挛了一瞬，北思宁继续道：“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想要什么？收获永远伴随风险，犹犹豫豫，什么也得不到。”

门被打开，发出咔哒一声。一只脚踏出门，北思宁背对着闻争：“况且我很强。”

北思宁出去了，闻争看着空中的浮尘，心思漂浮。面粉从头发上抖落了一点，他不小心吸进去，又打了个喷嚏。

这一下他总算回过神，心想猫精真的来了。

真的来了！

担忧退去，闻争开始懊悔刚才是不是没热烈欢迎他，猫精是不是又闹别扭了？毕竟他千里迢迢赶过来，听上去还过了五关斩了六将，结果自己就问他你怎么来了……

两个大字重重落在闻争脑海里——要哄。

分寸大乱的闻争急忙站起来，刚要出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猫缓缓从打开的门口踱步进来，高傲地昂着头：“吼——”

“…………”

这也太犯规了吧。

闻争忍不住笑了笑，弯腰把猫抱起来，亲了一下它毛茸茸的额头：“对不起，刚才态度不好。我很想你。”

***

“我很想你。”

北思宁躺在花园里晒太阳，晒着晒着脸就红了。

向左翻了个身，又向右翻过去，他整个人全无形象，沾了一身草屑。

“可恶的人类，就是虚伪。”他恨恨地嘟囔，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他一开始看到我才是真实的反应吧？不是说小别胜新……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他还怪我？……论坛讲的都是假的吧，果然是虚伪的人类，在网络上都会骗人。

还是说，他只喜欢猫？

北思宁这么一想，顿时有点紧张。

虽然他确实是猫吧，但司命猫和宠物是不一样的，妖王平时也以人身行动居多。

在北摇山，大家以能够化形为荣，最讨厌别人瞧不起妖族，说他们是兽类，论文化和技艺跟人族没法儿比。

北思宁个性要强，为此熟读各路典籍，琴棋书画样样要要学，光是一个琴，就练了五十几年。

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不比人差了吧，长得也很好看啊，瞧他走在路上那些小姑娘的眼神，魅力不减当年……怎么闻争看见猫身比看见他人还高兴呢？

他明明是向自己的人身表白的！

北思宁越想越生气，忍不住凝了一片水镜，翻了个身跪坐在草地上，在明媚的日光下看自己的脸。

这个基地有毒。

除了后厨的大婶们对他分外热情外，他站在窗口半小时，来买馒头的人竟然没几个看他看呆或者称赞他的美貌。一定有哪里不对。

他将脸凑近水镜，左看右看，还是很完美啊……

之前站在窗口的时候，还没有被面粉砸，不存在瑕疵。难道是因为系了围裙？

那明天说什么也不穿了。

北思宁忽然收到传音，抬手将水镜抹去，疑惑问：“小黄？”

“啊！”那边传来了激动的女声：“真的能听到，太神奇了！就响在我的耳边诶……喂喂？老板能听见吗？”

“嗯。”北思宁应了声，站起来拍拍衣服：“小黄撕了传讯符吧，什么事？”

范总监，哦不，现在已经是范总经理了，把公司的事情简单汇报了一下，又说：“公事就这些，我主要不是要说这个。是关于你和闻争的私事。”

妖王千里追妻的故事已经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就这么几十只猫，还是编出了上百个版本，平均一人两个。

连范总监都大概听说了来龙去脉。

她也忧心过知道太多会不会被灭口，后来看这些妖怪实在是太蠢，害怕的心日渐消磨，目前已经能冷淡行事并和他们一起吃瓜。

“论坛和微博我一直关注着，闻争的微博不再上线后，很多人问他去哪儿了。有人说他被绑架了，有人说他欠钱跑了，啊这些都不重要……但是有个很厉害的人正在微博上找他，好像闹得很大，这事老板你要不要管？”

“什么人？”北思宁莫名其妙。

“听说叫瑞克，是个游戏公司的设计师，业内听说很有名……闻争不是在玩他那个游戏吗？好像有人像那个设计师介绍他，设计师对他很感兴趣，私下里联系，发现联系不上。”范铃柔无奈道：“所以他就全微博寻找，还抽奖，搞得沸沸扬扬，还有人说他失踪了要报警。”

“……”这都什么跟什么？

北思宁道：“让他们报去吧，闻争背后会有人处理这些事的。回头我问问他，看需不需要你帮他报个平安。”

他想了想又说：“等等，先这样……你帮我联系一下那个设计师，就说我知道闻争的行踪，另外有事情跟他商量，能不能约面谈。”

闻争最后那次直播时其实说了有一段时间不能上线，但网友们默认的是不能上游戏，没想到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不见。

如果没有人大张旗鼓的跳出来找人，粉丝顶多担忧一下，现在闹到连范铃柔都特意用传讯符给他递消息的程度，谁也没预料到。

北思宁有些出神，想，谁说你走了没人惦记呢？平时一副很寂寞的样子……其实朋友很多啊。

他叹了口气，燥热的心情也平复下来，拍拍衣服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花坛后面有响动，北思宁本能地回头呵斥：“谁？”

一个健硕的男人穿着这个基地的制服t恤，抬着双手走出来，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喃喃说：“仙……仙女！”

北思宁额头青筋一跳，他最讨厌的人族修士就喜欢把女修士叫xx仙女，他对仙女这俩字的讨厌简直刻在了骨子里，闻言怒道：“眼睛不要了就去送给有需要的人！”

这句骂人话还是在游戏里跟邓璞玉他们学的，北思宁骂完神清气爽，觉得自己的吵架功力有了长足的进步，正得意地等对方回击。

谁知这男人抹了一把口水：“这个仙女姐姐好辣啊……”

好辣啊。

这三个字的杀伤力巨大，北思宁当场僵住了，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他六神无主地动了动嘴唇，吵架失败的挫败感席卷全身，他后退两步，往花坛后闪身，使了个法术消失了。

好辣啊……三个字不断地耳边回响。

这个基地有毒！！北思宁气得冲进闻争的宿舍，摇身一变掉在他床上，泄愤似的撕扯了一通床单。

闻争尚不知道自己的宿舍被猫搞了恐怖袭击，结束了下午的训练，带着一身汗冲了个澡，他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带着早上的试卷去了图书室。

整座基地只有这里能连接外网，不过大家一般都是为了找资料才过来。

选训的队员还在操场上被练得死去活来，图书室里人很少，多数是常驻北海基地的军官。

闻争没有跟人打招呼，找了个角落坐下改卷子。

反物质这个大类是至今仍前沿科学，因为在生活上用处不大，普通人接触的很少，大学也少有开这门课的。但全世界没有人停止研究。

从理论到实践，从物理到生物，武器的设计和运用少不了对这门学科的钻研。

这次选训之所以要加上这样一门考核，是为了训练处一支外围接应小队——在特殊作战组进入亚空间以后，需要有熟悉反物质武器和空间特性的人接应，以迎接最坏的结果。

选训给的指标约为一百人左右，能力固然重要，品行也是重点考察对象。闻争一面快速地浏览这些几乎没几个蒙对的卷子，一边看着屏幕里三十二倍速播放的定点监控。

卷子是他出的，他也知道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一个字也看不懂。

但是前面的选择题里有相当多的理论概述，有的还提供了公式，如果认真看了题，稍微有点悟性的都能从中明白后面一两题的答案。

所以选择题如果全蒙，掷骰子，破罐破摔地随便填，在闻争这里统统算零分。

这样的人相当多。

尤其是看着监控录像，都能感受到有些做题人的烦躁的心不在焉。

两个小时后，闻争看完所有的卷子，五百人中只有二十三人真正做了题。让他印象比较深的有两个人。一个叫徐谦，不仅选择全对，填空也做了一半，尽管卷子很基础，还是从侧面证明了他接触过这个学科。

另一个叫孙高达，填空一个字没写，但选择题涂涂改改全对了——认真。

闻争把他俩的卷子放在了最上面，明天可以表扬一下。

这次选训留下的人，会凭自愿是否参加最后的行动。行动风险很大，闻争其实不觉得他们真的能留下一百人。

但他希望，即使他们最终不想参加，起码也不白来一趟北海基地，学点东西回去。

他现在心情很好，因为北思宁已经跟到了这里。

这意味着，等上面的意见下来，猫精也可能接触到核心秘密。

无论他的能力能否成为战力，闻争觉得他肯定有自保的能力，而今天北思宁的从容，也说明了他有谈判的资本。

闻争垂眼，笔尖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墨点。

猫精说得对，收获永远伴随风险，犹犹豫豫，只会错失良机。

既然真的来了，那就别想走。

***

“草，我跟你们说，我亲眼看见的！这个基地里有个仙女！”

“哈哈哈，什么狗仙女，你哪个眼睛看到的？”

“两个眼睛都看到了，看得真真的！”

徐谦烦躁地啃着包子，眼睛下的黑痕，是他一夜没睡好的标志，耳边还不断有人叽叽呱呱，叽叽呱呱，终于他忍不住了，把放包子的盆重重往桌上一摔：“都他妈吵什么！？”

放着早餐的长桌陡然一静，隔壁有个臭脾气，眉毛一竖啪啪拍桌：“你他妈才干什么？凶给谁看啊！老子吃个早饭，还他妈招你惹了……”

“哎哎哎，”孙高达连忙站起来做和事佬：“别吵别吵，是我不好，天生嗓门大……那个啥，咱不说这个了好吧？徐谦你也别生气了，吃包子吃包子。”

徐谦一拳打在棉花上，虽然看不起这个室友，但也做不了那个伸手能打笑脸人的，只能忍着气继续吃早饭了。

周围人的话题也果断换了一个。

“王教官牛逼啊。”一人说：“昨天没把我练死……一开始还觉得看起来也不怎么厉害，嘿，障碍赛十三秒七二，还是随随便便上的，热身都没做。”

“我是服了，北海基地还是蛮厉害的，可能时间都花在训练上了吧，不怎么讲究纪律。”

“十三秒七啊……我呆的军区，就我一个十八秒，别的都二十开外，我老觉得老子天下无敌……嘿，给我们指导员弄这儿来了，忒打击信心了。”

“这样一看，下午教格斗的也不是简单的吧？王教官才领上尉衔，跟谦儿一样啊……喂，谦儿，你昨天跑多少啊？”

徐谦没答，转移话题说：“我觉得王教官比那个做学术的闻教官厉害多了。”

这个话题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可，纷纷延续昨天的午餐喷人计划，把闻教官的亲戚朋友挨个问候了一遍。

“最让人气愤的你们知道是什么吗？”其中一人挥舞包子，一脸厌恶：“就那小白脸，冷冰冰的样子，活像咱欠了他白百万似的……竟然还是个少校！”

“嚯！？”众人相互看看，显然对这个消息难以置信。

提供情报的同志咬了一口包子，一边咽一边说：“肯定是真的，昨天我问了王教官。而且你们一定想不到，他今年才二十三。”

“…………没天理啊。”有人愤愤道。

徐谦跟着点点头，心里也很不舒服。

二十三，比自己小两岁，竟然能够获得少校的衔级。这肯定不是走正常的晋升路线上来的。

如果是靠学习和脑子，徐谦觉得自己已经走了最好最快的路，为了这条路，他付出了无数的精力，吃了数不清的苦。

可是刚才的消息，打破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假象——有人，比他强。

这个人年龄比他小，级别比他高，他千辛万苦来参加一个选训，对方却已经是教官了。

就连相貌，徐谦不得不说，也生得比他好。

有些阴暗的嫉妒拿不上台面讲，但越是埋在心里越是会不甘地生长，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生生拧断了手中的筷子。

孙高达诧异：“谦儿力气这么大？等着，我给你再拿一双去。”

徐谦想说不要叫我谦儿，最终还是忍了回去，假装不经意间对众人说：“你们说，这个闻教官是怎么升上来的？看着比王教官小一圈……真的靠学物理吗？”

“不可能！就算是教授，想进我们系统，也是以顾问的身份吧。况且凭什么啊，二十三别说少校不可能，教授也不可能啊？助教都有点勉强……”

“嘿，咱夏国这国情，里头有啥……谁知道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后，话越说越离谱。

有人笑，有人笑不出来。

本来昨天就被这个话都不会好好说的所谓教官弄了一肚子火，想到等下还要去教室接受他的折磨，众人都有点烦。

徐谦适时插嘴，笑了笑说：“别瞎猜了，等会儿上课的时候问问不就知道了？”

大家都说好主意，一个个跃跃欲试。

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对教官能力和权利的质疑，一个人问已经够难堪，如果起哄的人多，教官势必下不来台。

徐谦低下头，又默默吃了口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