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男人的话语非常平淡，仿佛前一天把季落的微信好友删掉的行为并不是他做的，丝毫不显尴尬，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说出‘欢迎’二字的时候，看上去，也像是真心说的，丝毫不觉二人有隔阂。

甚至当S市的所有人共同向两位集团最高层举杯时，简凌也泰然自若地向他们回敬，灌下满满当当一小杯酒。

……除去全程与季落毫无眼神交流以外，其他一切正常。

难过许久后的季落现在感觉心脏已经麻了，就算他不看自己，也没关系，反正只要不赶自己走就好了。

他面对简凌一向不太敏感的情绪，逐渐开始恢复，复苏。

仿佛青草遇晨露与阳光，破土而出，继而迅速生长勃发。

那冷峻男人的一点点变化，他都可以注意得到。

聪明的头脑完全冷静了下来，快速分析应对方法与策略。

商场中博弈，看重的的是彼此手中的条件与筹码。

谁的条件更好，谁的筹码更多，谁就有绝对的主导权。

以往简凌把所有的情感的筹码都压在了季落身上，所以季落拥有一切控制和选择的权利，两人相处的掌控权看似在简凌身上，然而事实却是季落想要如何，就如何。

因为谁想要，谁就陷入天生劣势。

更何况自己所有的愿望都被对方捏在手里？

那种没着没落，时刻被人给一巴掌又给口糖的分裂感……简凌承受了许多年。

现在……简凌把自己送给季落的那些特权统统收回了。

又轮到季落反过来，想要简凌。

所有选择的权利移动到简凌手中，季落又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

……

季落叹了口气。

这样算下来，自己手里能够‘谈判’的条件，还有什么？

他还喜欢我吗？不知道。

他还想要我吗？……不想要。

他不想见我，也不想……跟我有什么私下的联系了。

残局看似无法击破。

可幸好，季落终于能冷静分析，在分崩离析的棋盘里找到几点自己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筹码。

现在，虽然简凌嘴上是说不想见他，但是实际两个人是完全没办法撇清关系的。

只说简凌仍任季氏集团大生态副董事长一职这事。

虽然但是，无论如何，他还不都是季家的人？

这是季落最后的底牌。

……

只要季俊德在，那季凌这个男人就不会做出太过分的，完全丢下自己的事情。

这样来说，对外的时候，季落依旧能和简凌‘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

——听上去似乎很美妙。

但这其实……是季落最后能依仗的筹码了。

万一再搞砸，让简凌生气到底，直接申请从集团离职，然后随便去一个别的什么地方，那季落还能找得到他？

异想天开！

少年握紧精致水晶杯的手指逐渐缩紧。

饶是杯杯下肚的酒精令人神志逐渐变得不清醒，但季落心里也一直绷着一根紧紧的弦，时刻提醒自己，决不能再把两人之间联系的最后一根线给扯坏。

能不能恢复以前，只靠它了吧。

反正……

反正你在这种公开场合，就根本没有拒绝我的理由。

我就跟着你，你能怎么样？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很快，迎接简凌团队的晚宴便接近尾声。

大家喝的酒都不少，几圈打下来，还能站稳的人根本不多。

季落是其中一个。

简凌……也是其中一个。

季落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身边的人好几次，都没有发觉这人有什么醉意。

倒是自己……

喝完酒要犯的变形毛病，被压制来压制去，很快就要压不住了！

想抱他！

……他不让抱，我忍。

想勾他脖子！

……他不想我碰，呜呜。

想……坐腿上……

……他瞪了我一眼，嗷嗷啊啊！

蠢蠢欲动的小手在桌子底下握紧又松开，稍稍抬起来又僵硬着吹下去，纠结了一整个晚宴，也没敢做什么惹到简凌的举动。

共同的举杯很多，季落却没和简凌喝上一次酒。

作为未来S市的事务工作执行长，简凌是今晚被重点攻击的对象。

不管是真心来恭喜他和他共事的，还是突然被空降上级，心存不满的，总之今天不少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把刚来S市的‘敌人’，喝趴下。

就算简凌再能喝，到最后的时候他也肯定受不太住。

即使脸色再冷淡平静，季落也能从他的眼底读出偶尔的散发出的醉意。

……就像黑洞洞的宇宙里偶尔飘过的动荡星雨，一晃即逝，看得见，抓不着，弄的人心痒痒。

季落也有些醉，忍耐一整晚的眼神，终于控制不住地望向他。

身穿挺括西服的总裁背脊笔挺，下颚的线条如同雕刻般帅气英俊。

……桃花眼忽然泛起迷蒙的水泽，视线框被慢慢地缩小，直到眼睛里只留得下他，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白皙的指尖微微颤动，随后胆子突然变大，鼓起勇气，勾了下身旁男人垂着的手掌心。

“……别喝了哥哥，你喝了好多。”

简凌正要站起身，迎接最后一波前来敬酒的员工。

一不留神被指尖勾到掌心，敏感的皮肤像被电流激荡，自手心开始，一股难以阻挡的酥麻感顺着手臂充斥来到心脏，令醉意中沉浸的心跳声倏地变得无比清晰。

一个没控制住，简凌站直时晃了一下，以至于手中的酒杯也随着身体的幅度小小偏了些。

简凌：“……”

季落的喉结滚动，和他一起站起来。

“简总！最后一杯，来我给您倒上——哎，哎，一不小心有点多，哈哈哈，但是简总年轻俊杰，喝这些也面不改色，想必这些也没有问题。来，我们运营部全体敬您，您可别不给面子啊！”

简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刚才的那一下小猫似的轻挠勾得失了魂，半响回神，清醒的头脑忽然嗡嗡的。

酒精作用中，只听见对方一句，“您可别不给面子啊！”

“……什么。”简凌一顿，随即低沉回答，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与酒杯一角的交界处，里面……就是看暂时看不到的手掌中央。

他手中的红酒杯被灌了大半，如果是别人喝他今晚的那些量，早就躺尸了。

季落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刚才晃了晃，而且反应变慢。

醉这么厉害？

忽然有点不爽。

季凌平时很少喝酒的，你们一来他就喝这么多？

而且他平时只喝我给的酒，你们凭什么灌醉他？

于是刚才大胆勾手指的小紧张烟消云散，转而稍微皱起眉头，看向前来敬酒的运营部人员，“你故意倒这么多？”

集团太子忽然发话，语气里还夹杂着少许责备，运营部总监冷不丁哆嗦一下，打着哈哈刚想回应什么，就被季落接下来的话给怼回去。

“怎么不见来灌我？他今晚可喝了不少。你本事很大啊。”

运营部总监‘咳咳’几声，“季少爷，谁敢灌您啊！啊，我们也没灌简总，这是欢迎他来S市哈！”

欢迎？

季落笑了，抬手一把将简凌手中的杯子拿过来，夹在纤细的手指中间摇晃。

几乎满杯的红酒洒出几滴。

季落慢条斯理道：“他喝多了，估计再喝会出问题。。”

运营部总监：“呃，这个，大家喝的都不少哈……而且，简总，大家都在喝……”

言下之意，是大家都在喝，你不喝怎么行？

丢不丢人？

简凌的大手微微攥紧，一个指节扣进掌心，描绘刚才季落挠他那一下的位置。

……那里，好像比其他地方都要烫人。

深邃的黑眸淡淡转向季落。

他忽然想看他一眼。

季落没看他，只径自勾起一抹笑，拿着简凌的杯子对那些人举起。

“今晚的最后一杯，你敬错人了。到底是该我还是他，你心里没数？”

“……季，季少爷……”

“——但我和他毕竟一样，所以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下回想仗着‘地主’身份给刚来的人使坏的话，你最好想清楚，你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谁的人。

季落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把后面的警告收了回去。

运营总监望着眼前的两位大领导，忽然背后冒出一层薄汗。

季落举起酒杯，安静到，“干杯！祝未来可期，一切顺利。他的这杯酒，我来喝。”

……

傲慢的大少爷手指捏住杯子小幅度转动，然后将刚刚简凌含过的那一块杯沿放在自己的温软唇下，微微抬手。

咕咚咕咚，香甜的红酒连带着那人的体温一起下肚。

在简凌无法被旁人读懂的深沉目光中，季落喝掉一杯酒后把酒杯倒置悬放于空中。

最后一滴红酒顺着杯壁流下，在边沿凝成一滴娇艳的红珠，晃晃荡荡，仿佛马上就要危险地掉出杯子。

酒珠和他他喉结上的小红痣一样，无比吸引旁人的视线。

简凌的眼眸控制不住地盯着季落。

……没想到漂亮的少年再次凑近酒杯。

忽然伸出滑软的舌尖，沿着那一小块边沿快速舔过。

他轻微眯起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随后，季落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转过些身子，对身旁的男人晃晃一个什么都没剩下的，空空如也的水晶杯。

“嗯？”季落的声音有点哑，“哥哥，你……唔，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