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善后

大家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猛然间俩学生家长就跪在这里了，顿时，其他家长脸上都有些尴尬之色，不自在地别开脸去，也叫自己小孩别看。

偏偏小孩不懂大人在干什么，看到这样新奇的事，一定要用稚嫩的童声问一句：

“爸爸，苗林永鑫的爸爸和米多多的妈妈为什么跪着呀？”

“他们在求凌思睿的爸爸吗？”

“凌思睿的爸爸为什么不原谅他们呀？”

这些声音回荡在这片角落中，让本来尴尬的气氛就越显得煎熬，明明是苗林永鑫爸爸和米夫人自己决定要跪的，事情却好像变成了凌思睿爸爸得理不饶人，非要在众家长面前给同班同学家长难堪一样。

舆论是很微妙的东西，稍微偏一点，便不是那个味儿了。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啜泣，苗林永鑫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拉着米多多，两个小女孩子走了过来，来到郝可和凌旭面前。

米多多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也不看地上的米夫人，只是盯着郝可看。

苗林永鑫则哭得可怜兮兮，却并不似一般的孩子那样嚎啕大哭，她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因此更显得柔弱无助。

苗林永鑫看了一眼她爸爸，身子往前一倾，也要跟着跪下。

郝可眼疾手快，一把拉起苗林永鑫：“你这是干什么！”

苗林永鑫又看了一眼她爸爸，抽噎着说：“求求你们，不要抓我爸爸，都怪我，是我告诉我爸爸，班里有个同学的家庭作业做的是粉色城堡，他家肯定不可能有城堡，是我告诉我爸爸的，所以我爸爸才会……才会……呜呜……”

小女孩子哭得凄凄惨惨，把人心底里的同情都给勾出来了，稳坐原地的凌家父子倒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郝可叹了口气，将苗林永鑫的小手拉在手中，对地上的苗林永鑫爸爸和米夫人说道：“你们起来吧，在孩子面前弄得这么难看，很不应当，家长本该是给孩子起表率作用的，孩子的三观还没有定型，很容易受到一些事情的影响，我希望你们在做出一些决定的时候，不要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你们在商场上，还是什么奇怪的争斗里，使用的那些手段，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自以为是地在孩子面前表演，你们知道这样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吗？”

苗林永鑫爸爸和米夫人没料到郝可竟然会说出这番话，这口吻，这内容，为什么那么熟悉。

“苗林永鑫，你要明白一件事，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如果没有惩罚，那么这个世界的秩序会乱套，我们都会回到丛林世界，谁身强力壮，谁就可以肆意欺凌弱小。”郝可转向苗林永鑫，他只用看一眼，就能看穿这个小女孩子那点小心思，“但是在惩罚之前，需要先审判一个人的过错，谁来审判？肯定不会是个人，不是我，不是凌旭，也不是那位万局长，而是官方，是政府，那些最懂得法律条文的人，最擅长厘清事件责任的专家，由他们来审判，他们会给出最恰如其分的定性。”

苗林永鑫怔怔地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郝可。

“所以，你求我，求凌旭放过你爸爸，那是不对的，我们从来没有不放过他，不放过他的是这个社会的秩序，为什么不放过，原因我也告诉你了，有人违反秩序，就必然有人受到侵害，为了保证社会的稳定和谐，为了保证帝皇小学每个学生的安全，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审判，接受恰如其分的惩罚，这才是维护我们这个文明社会的基石，你明白吗？”

道德与法律课老师，郝可，上线！

一番晓畅明白的说理之后，现场的气氛变得平和理性，是啊，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做家长的都不懂，妖管局把他们带走审理，又不是要欺负他们，他们大大方方接受审判不就行了嘛，何必像个孩子似的撒泼耍赖。

“把人带走吧。”万建国冲郝可点头致意，表示非常的赞许。

穿着制服的妖管局员工上前来，挽住米夫人和苗林永鑫爸爸的胳膊，将他们两个人从地上搀起来，带离人群。

米夫人仍然处于懵逼中，被拉走时，她向米多多伸出手，似乎想求这位千金大小姐的援助，然而米多多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苗林永鑫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己爸爸被带走了，虽然从道理上，她接受了郝可的说法，但是，从感情上，她却没办法接受，自己明明是和爸爸一起来的，现在却要孤零零地回去。

如果，如果她不要多事，不要和同学攀比，攀比不过还想走歪门邪道让同学丢脸，那么，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呜……怎么办，都是她害了她爸爸。

苗林永鑫这回是真哭，打起了哭嗝，抽得上不来气。

苗林永鑫抬头一看，发现是米多多。

“你……你不害怕吗？”苗林永鑫哽咽着问。

“有什么可怕的，当初做这事儿的时候都不怕，现在倒怕起来了。”米多多不以为意地说道，“何况我早就看那个女人不顺眼了，我爸也被她撺掇得找不着北，他们两个老大不小的人，轻重都拎不清，吃点苦头也是好事。”

苗林永鑫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连擦脸都忘了。

米多多是米家的独苗苗，千金大小姐，她生母那边也是S市显赫的家庭，是所有人眼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米多多看起来总是那么高傲，从来不会亲近谁，苗林永鑫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因为自矜身份，不愿意随随便便和普通人来往呢。

原来，米多多根本不在意米总和米夫人，对她这个家会怎么样，也没有苗林永鑫那样在乎。

“还有你，真是没出息，一点点事情就吓成这样，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爸其实还不够格被抓被判刑，顶多就是提供一下旁证。”米多多笑了笑，“毕竟，你爸连学校董事会都进不去，更不可能直接影响旅游路线的制定……”

放在平时，有人这样说苗林永鑫的爸爸，她一定会生气。

可是此刻，她望着米多多，却像望着救世主：“真的吗……”

“要不然呢？”米多多耸了耸肩，“手绢别给我了，你自己拿着吧。”

说完，米多多走开了，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去找舒小姐问事情。

*

这时候，应急事件处理组已经开始收尾工作。

大厅里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妖管局员工。

“各部门请注意，各部门请注意！领域已经缩小到极限值，请立刻清点本组人头，准备退出大厅！”

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大厅里大声发出通知。

很快，妖管局的员工按照部门排队，清点完人头后，有序地离开大厅，到外面去。

“领域”，也就是每次紧急事件出现时，治安大队成员要首先释放出来，把事件现场与外界隔离开的那个半透明的罩子。

事件解决完了，“领域”就开始缩小，并最终缩小到一个极限值，只把在场的普通人圈进去。

这个时候，“清除”系统就会发挥作用，将所有超自然的痕迹，从普通人身上清除，包括并不局限于：记忆、照片、备忘录……

这种清除会在一瞬间发生，后续会根据善后组敲定的“事件真相”来调整每个人的记忆，并在他们最近一次睡眠中，将“事件真相”的片段植入他们的记忆中，以保证不会出现大面积记忆空白引起恐慌的情况。

*

看着妖管局的员工一队队撤离，最终，凌旭也跟着站起来的时候。

郝可知道，那个失忆效果要生效了。

“走了。”凌旭说道。

接着，凌思睿跟着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冲郝可摆了摆手。

目送着凌旭和凌思睿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向桃花芯木大门那边走去，逐渐消失在外面雨过天晴的阳光里，郝可心中想，果然凌思睿也不是普通人啊。

还有很多谜团在郝可心中盘旋，可是，都得不到答案了。而且，他很快会忘记这一切。

有点小小的遗憾。

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进外面的光里时，站住了，小的那个回过身来，又举起小小的手臂，冲郝可一阵猛挥。

大的那个则略略侧过身，鼻梁的侧影清晰可辨。

*

“唔……”

郝可伸了个懒腰，按掉床头的闹铃。

黑暗中，夜光表盘闪烁着一个恐怖的数字：

6：02！

郝可一个鲤鱼打挺，从被子里滚出来，着急忙慌地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他已经坚持了三年的好习惯，一朝打破，这都是什么事儿！

约翰·洛克那句“坚持早睡早起的人，不会出大错”，不会反向成真吧？！

顶着这种衰衰的感觉，郝可打开淋浴，雾气逐渐弥漫开来，一层层覆盖住镜子表面。

热水从头上流下来，逐渐让郝可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等一下，今天好像……不上班。

*

洗漱完毕，郝可端着一杯用五种颜色豆子打成的营养豆浆，来到沙发前，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传来早间新闻里的女播报员精神抖擞的声音：“昨日，一艘载有879名小学生及家长的邮轮在返程途中遭遇风浪，邮轮不幸倾覆，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全体学生及家长都在一座观光鸟岛上游玩，并没有人受伤……”

“据了解，这是我市一所贵族学校的秋季旅游活动……”

“由于旅游路线采用了不具备旅游开发执照的景点作为目的地，目前，学校董事会参与旅游路线制定的人员遭到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审理中……”

是这么回事，这新闻里说的奇葩学校就是他们学校，那个不负责任随便篡改旅游路线的学校董事会成员就是他们班学生的家长米总，也不知道米总到底是什么癖好，非要去一个野岛上看鸟，结果风浪大又遇上暗礁，船翻了，他们一千多号人在岸上等了一个下午，才盼来紧急援救船。

由于同学和家长们受惊，学校还需要一些时间来处理各种后续事情，所以暂时放三天假，直到这周末都不需要到校。

“啪嗒”，郝可有点心烦地把电视关上。

他的手机、证件、还有一些教案，都跟着帝皇邮轮一起沉到了海底，现在可好，他还得把这些东西重新置办一遍。

所以说米总为什么非要去看那种罕见的大海鸟？定了路线他自己又不去，是有什么给人添麻烦的毛病吗？

郝可向后倒在沙发里。

没有课可以上的一天，还要持续到周末，他的教学进度可怎么办。

他闭上眼睛，不过，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梦里他看见了一片布满大珊瑚和热带鱼群的海底，即便醒来了，一想起那色彩斑斓的景色，还是觉得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