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聊天

因为小长假要放七天，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不允许任何学生留宿，祁洛和许翊也得各回各家。

两个人都不想回去面对家长，收拾东西一个赛一个磨蹭，一直拖到下午六点，被校工赶出教室。

许翊从初中到高中都是在八中上的，四年来他一直对这所学校抱着种抗拒的态度，因为他能进八中，全是凭着他爸给八中捐的化学实验室。

这实验室也不是为了他捐的，而是为了他弟许浩，用他爸的话说，“你就是占了个便宜”。

所以，许翊一直觉得自己不配也不想待在这所学校，这么多年过去，只能说对这个学校不讨厌了，但要说喜欢，也喜欢不起来。

不过跟回家相比，学校里的花花草草都一下变得特可爱，许翊望了眼远处校门外，张扬停在人行道边的黑色大奔，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皱了下眉。

.

跟祁洛道过别后许翊走向那辆大奔，如果是平时的话他挺乐意骑车带祁洛一段，但是今天是他爸公司的司机来接，那个司机跟被植入自动驾驶程序的机器人似的，从来话都不会跟他说一句。

这辆大奔给人很标准的“里面坐了有钱人”的感觉，车窗贴着深茶到近乎于黑色的膜，内饰带着一股很高级所以不怎么好闻的香味。

许翊上车的全过程中，司机从后视镜里默默地看着他，不发一言，但许翊也冷漠地不搭理司机，两个人谁也没输给谁。

穿过半个城市从南向北，一路上两边的楼越来越高，造型也越来越光怪陆离，玻璃幕墙映着大片大片夕阳的影子，有很强烈的放逐感。

当然许翊也知道，这主要是自己心境在作祟。

到家时天差不多黑了，小区是直梯入户，许翊在门口刷了脸，上电梯到了家门口，又用指纹锁把大门刷开。

他家房子对一家四口来说大得有点过分，如果刻意躲着，可以十天半月谁也见不着谁。

没有人出来招呼许翊，许翊径直上二楼，他的卧室在最里间。

房间是深灰色调，打扫得很干净，屋子里没有任何可以展现兴趣爱好的摆件。

许翊把书包扔在床上，拉开衣柜，拽出一件黑色卫衣还有一条牛仔裤换上，卫衣正面用反光胶印着暗色的字母，在正常光线下这些字母很难看清，跟纯黑色没差别。

他从书包前头的拉链兜里把身份证抽出来，揣在牛仔裤右面口袋里，手机震了两下，弹出消息提示，许翊点开，自动跳转到名为“四个大神”的微信群。

-超牛逼超厉害的步步：[分享了一条地址信息]

-超牛逼超厉害的步步：@xy，好哥哥，八点之前到，我们都在了。

许翊回了个“1”，把手机揣在左面裤袋里，准备出门。

出房间时，旁边卧室门开了个缝，许翊侧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门后看着他。

“干嘛。”许翊跟那双眼睛对视了一秒，主动问道。

.

门稍微拉开一点，许翊五年级的弟弟，许浩，从门后探出头来：“哥，你又要去酒吧？”

“嗯。”许翊说。

许浩问，“能带上我吗？”

“不行。”许翊冷着脸，“写你的作业。”

“好吧。”许浩垮着小脸接受现实，“哥你早点回来，要不老爸又得说你。”

许翊没接这句话，冲许浩挥了挥手，转身下楼。

天已经完全黑了，但燕河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夜晚，灯光交杂在一起，在夜幕下钩织出一片不夜天。许翊从滴滴叫了个车，出小区的时候车刚好到。

.

七点半多，汽车开到酒吧街，燕河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街边的酒吧次第亮起颜色很炫的广告牌，加上是小长假前夜，街上人特别多。

许翊下车之后，按照张步发的定位又走了一段路，他的气质放在人堆里也特别抢眼，一路上回头率很高。

到了酒吧外面，远远的许翊就瞧见穿一件立领大风衣的张步，张步热情地跑过来拉许翊胳膊：“晚上好，哥哥，今天也跟以前一样帅呢。”

“别恶心。”许翊飞快缩手，张步哈哈大笑起来。

“最最呢？”许翊问。

“跟老骆在后台。”张步说，“咱们也进去吧？”

这家酒吧进来是个小过道，缠着拱门似的一圈一圈的彩灯，许翊卫衣胸前的贴胶字母在这种又亮又暗的环境下反光特别明显，是个巨大的字母X。

一进酒吧就基本上聋了，音乐声震得耳朵嗡嗡的，还有人在尖叫大笑。

裤袋里手机震了震，许翊拿出来看。

-小祁：同桌晚上好！小长假快乐！

-小祁：今天希望你能把英语《精讲精练》p40-49的四篇阅读做完哦！你英语基础很好，应该挺简单的吧！

许翊：“……”

在声色犬马的酒吧里看到这样两条消息，感觉真是相当励志。

“卧槽！你傻乐什么呢！”张步回过头来，刚好看见许翊在看消息，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他嚷道，“谁发的消息啊！”

“我同学。”许翊淡定地把屏幕锁了，“催我写作业。”

“同学？你还有同学？”张步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他催你什么东西？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发烧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许翊拿脚背踢了下张步小腿肚子，“赶紧的，走吧。”

——

祁洛本来以为，这个小长假自己会过得惊心动魄，因为跟原主的爸妈朝夕相处，他很难不露出破绽。

结果现实完全出乎预料，假期过去一半，除了第一天晚上回来吃过一顿饭之外，原主的爸妈居然还是完全不着家。

就算祁洛再神经大条也看得出原主和自己父母关系不对劲了，但他在这个世界也不是来感受亲情的，这样反倒更好，他全部的精力都可以放在学校那边。

这几天祁洛每天都给许翊编辑一条作业安排的微信，不过每次发过去许翊最多回个“1”，说好的一起打炉石也没有发生。

祁洛知道他估计又天天在外面玩，这就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过这样刚好他有空看李明给的那本物理竞赛黑白皮。

倒是赵思源终于鼓足勇气加了祁洛QQ，每天找他问题，并且用极大的敬意表达对祁洛的感谢。

.

这天晚上赵思源又给祁洛发了道数学题，这题不是作业上的，应该是赵思源不知道在哪弄的思考题，有点难度。

祁洛说：这题有点意思，给我几分钟。

赵思源说：好的，神！我守着手机等你消息！

结果祁洛刚写了没两步，手机又响了，他打开一看，居然是许翊。

许翊第一次主动找祁洛，祁洛立刻把赵思源的题扔一边，点开消息，许翊发了张炉石的截图，问他，这个怎么打？

祁洛看着这图愣了一下，图上这盘游戏的局势很明朗，许翊应该半个月前就能操作，看来是太久没跟聪明人交流，思路退化了。

祁洛把打法发过去，许翊旋即又发来一张炉石截图，问，那这个怎么打？

这两个截图明显不是同一盘游戏，祁洛觉得不太对劲，但还是实诚地又发了打法，果不其然刚发过去，许翊又发了第三张图。

祁洛：“……”

祁洛问，你逗我呢？？

他特意加了两个问号，表达自己的愤怒。

这次，许翊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弹出来一条新信息。

-我和家里人吵架了。

.

祁洛心一下就软了。

怪不得许翊找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由头来说话，他那种想要倾诉又不知道该不该倾诉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

祁洛有点儿不知道自己回话该把握在什么分寸，他读过原书，知道许翊家里的情况，可许翊不知道他知道，这种后妈糟心弟弟外加个偏心爹的组合被外人知道，许翊估计会不太高兴。

但要是让他装成什么都不了解的样子去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别生气”这样的话，他又觉得自己是在插许翊刀子。

最后他先发了一个摸摸头的表情，又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许翊应该是不想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打炉石吗？

祁洛说，好。他们俩上炉石，祁洛拉许翊好友对战。

祁洛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是他知道，许翊来找他，就是需要有个人说话。

所以他们打的时候，祁洛一直在打字跟许翊絮叨：这回合你要是有过牌放过牌会比较好，这个冰枪放的不聪明，你手里要是有暴风雪这回合可以点我树人……

许翊一开始不回话，后来慢慢的，打字也多了起来。

起初一直说怎么打，后来祁洛没话讲了，问许翊他作业写了么，出乎他意料的，许翊说，写了一点，许翊又说，不写作业也没事儿干，许翊还说，对了，你上次给我讲的函数我全忘光了。

祁洛发了个气急败坏的表情，许翊回了一串哈哈哈哈。

打一盘炉石也就十来分钟，但他们硬是打了两个小时。

最后许翊说，谢谢你，我好多了。

祁洛说，没事！记得写作业啊好兄弟！

许翊说，6。

.

和许翊深入交流一番，意外得知他居然写了作业，祁洛心情大好，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但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去厨房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决定今晚跟李明给的那本黑白皮磕个你死我活。

回到桌子边上，祁洛发现自己手机屏是亮的，他点开看了一眼。

赵思源：神，没有嫌你做题慢的意思，但是那道数学题，您有思路了吗？我等两个小时了[可怜][可怜]

祁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