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里德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终于在下午的时候被自己饿了一天的肚子叫醒。

他在床上滚了两圈，拿起手机看遗留的消息。

手机上都是各大app推送的消息，哥谭的报社、大都会的报社, 还有些视频链接，或多或少都与罪犯们有关。

他意识到这个国家人民的生活真的很危险, 超级英雄的增多意味着超级罪犯的层出不穷, 超能力、高科技、宇宙之外……这些都是简简单单就能威胁到他们生命的东西。

里德翻到最底下, 那里有两条短信，是在上午的时候收到的。

小骗子1号：

-好好休息。

-如果饿了可以来找我。

“......”里德盯着那两条文字看了一会儿，浆糊般正待机着的大脑重新启动, 他像是个行动迟缓的树懒, 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叫住杰森时说的话。

人在脑子不清醒的时候就会做错的事。

他给杰森回了一个笑脸。接着慢吞吞地将自己从被窝里扒拉出来。

一边换上衣服一边问自己，我这是在图什么？

他在下午里断断续续做了几个梦, 醒来时却什么都忘了, 只记得梦里的惶恐与不安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悸。

他想，一个命不久矣的人怎么还在奢望着其他人的感情呢？

在他与自己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彻底和解, 可以平静接受几年后来自死神的召唤之后，他就给自己的死亡设计了一整套的善后流程。

他在身体里刻下了一个魔术阵, 当他的心脏停止跳动超过24小时，后背上的魔术刻印就会强制销毁，接着他的身躯会被烈火焚烧, 直至烧化为一捧尘灰，风会卷着他们四散而开，最终成为哥谭土地上的几粒尘埃。

他不想要葬礼也无所谓形式, 这样就很好，他在哪里出生也在哪里死去，和那个隔着一片汪洋的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韦伯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梅尔文是第二个，前者将他狠狠臭骂了一顿，之后不再提起；后者哈哈大笑，说我真爱你恨他们的方式。

里德知道，当自己死亡来临的那一天，他的友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但是杰森不同。

里德不想让他再一次经历生死离别。

他从死者之地回来不是来经历苦痛的，而是来接受爱的。

里德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该拿他怎么办了。

他先下楼做了点吃的。这两天自己的餐量见长，一顿能吃好多，吃少了就会饿得不行，或许只有杰森的血液能给他带来一点饱腹感，可他又不敢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

夜晚的那个无法宣之于口的吻就该隐没在心里的某个角落，等到时间将它冲淡。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作响，把他从冗长的思绪中扯了出来。

“什么事？”打电话的是在大都会的艾米小姐。

“最近有空吗？”艾米问他。

“有空。”他可太空了，不需要去赴约，不用参加酒会派对，不再要准备上课的教案，甚至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要他去解决。

“是这样的，你那本书不是系列结局嘛，公司帮你联系了一位业内厉害的画手老师，想画一些名场景的插画，当做典藏版出版的小赠品，要不然你看看哪天有空来大都会一趟，我们商量一下？”

“最近都有空，你们定时间吧，决定好了和我说。”

艾米在电话那头显然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定在下周四了，可以吧？画师那边好像就这天有空，我还怕你抽不出时间呢。”

今天才礼拜二，距离下周四还有九天。

里德在家里又宅了好多天，无所事事地画些图，看看书，研究新的菜谱，偶尔回一下杰森的短信，但是从来不给他发消息，似乎有在刻意疏远两人的关系。期间德雷珀来还了车，他这次没有化妆，看起来非常眼熟——是的，里德确定自己在电视上看见过他，毕竟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哥谭首富的第三个养子，上电视也是家常便饭了。

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憔悴，据他说这两天正忙着写大学毕业的论文，但是那种昏昏欲睡的程度，让里德觉得他一路疲劳驾驶，开过来却没出事简直是一个奇迹。

“你怎么回去？”里德问他。

提姆扯了扯嘴角，没说出自己能‘滴滴打超’，康纳就在外边等他，只能语焉不详地说，“总会有办法的嘛，这里也不算是很偏僻。”

自从小丑逃跑没了踪迹之后，哥谭的罪犯们也没有什么大动作了，一个两个都小心翼翼，导致哥谭最近格外风平浪静，蝙蝠侠夜巡时都不免感觉轻松了不少——睡眠质量更好了，布鲁西宝贝的笑容更甜了。

这两天发生的最大的事情莫过于企鹅人终于在医院里醒来，发现红头罩接手了他的资产后大发雷霆，招呼自己以前的手下和红头罩开战，结果手下有一半的人都是二五仔，全都倒戈去了敌方，战斗在半个小时内结束，电视台忠实地记录了全过程，包括但不限于红头罩一人两把枪，动作利落地干翻了三十个穿防弹衣的壮汉，当场引起躲在某几家餐馆里的女孩们的欢呼，以及企鹅人被气得当街昏过去，再次送进ICU。

真是多姿多彩的哥谭市。

里德将上次购买回来的食物都吃完了，他站在空空的冰箱前，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商店采购一番。

但是出门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呛人的灰尘，里德回房间又拿了个口罩戴上。

“你好，冒昧问一下，这是在做什么？”里德叫住了恰好经过前面的一为带着建筑工帽的男性。

“你是这里的住户？”那人疑惑地问他，“里面有很多没有住户的危房，房产商要我们重新装修一下，再卖出去。”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南方英语的粗犷，“你知道的，这里之前风评不太好，但是最近嘛......可能他们请神父来驱魔了吧。”

不，是我把坏掉了的结界解决干净了，里德弯起眼睛笑了笑，对他说，“原来是这样，谢谢。”

工人说：“这两天他们应该就会来找你，给你发点补偿，我觉得你还是尽快搬出去换个地方住好了，毕竟等到施工开始，噪音会很大的。”

里德向他道谢，然后开着车往市区方向开。

“面粉、鸡蛋、橄榄油、牛肉、面条......”里德点着购物车里的食物，确认自己没有漏下什么东西，去结了账，然后把两大袋食物都塞进汽车的后备箱中。

就在他要回到驾驶位的时候，地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路上的行人发出了惊叫。

地震？里德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往声音最响的地方看过去。

在商业街中央的空地处，地上的砖石全都裂了开来，塌陷下去的地方生长出了一根粗壮的植物根茎，绿色的巨大植物急速生长着，片刻间就遮天蔽日般在哥谭的上空形成了一颗大树，枝丫抽张开来，无所顾忌地穿透一些高耸的建筑，哗啦啦破裂的玻璃碎片从高处落下来，翻转之间，折射着不同角度的闪烁光芒。

里德把车门扣上，四散的风元素在他身边汇聚，随后凝聚成一股强烈的风从他身后往前方涌去，卷起了还没落在地上的碎片残渣，避开了下方的人群。

“阿卡姆又被炸了，里面的人全跑出来了！”不知道谁这么喊了一句，人们开始往更安全的方向冲出去。

没过一会儿商业街中的LED大荧幕就都习以为常地转换成了当前哥谭市的新闻直播，屏幕里的女主持皱着眉对着摄像头，语速很快地报告当前的情况，警示附近的行人住户赶快撤离。

警车的声音从远处呼啸而来，十几辆车在外面一字排开，装备齐全的GCPD警员们拿着枪从上面下来。

蝙蝠侠也来得很快，里德在某个水滴兽上瞥见了对方的身影，和他一起来的是红罗宾，那个被杰森称呼为‘恶魔崽’的小罗宾没出现，今天是周一，估计小孩还在学校上课。

“现在什么情况？”里德救下了几个行人，对发现了他的存在，走在他附近的红罗宾问道。

“应该是小丑干的，监控炸掉的前一秒我看到了小丑的背影，”提姆丢出一个蝙蝠镖，手中的长棍一挥，将一个看起来是被控制住了的变异猴子甩到了远处的墙上，“但我还没搞清楚他想做什么。”

“这些猴子又是什么？”毒藤女将哥谭的市中心变成了像是一片原始森林一样的存在，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苍天巨树，繁茂的树顶挡住了天空，猴群有很多，他们攀越在巨树间，两眼发红见到人就咬。

“疯帽匠。”提姆说，“都是他养的，之前我和B已经解决过一大群了，不知道这些又是他藏在哪里的试验品。”

“......”风将猴子们刮得在空中转圈圈，直到它们晕头转向，丢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哥谭有出版过一系列非常详尽的《恶人指南》，虽然不知道作者是谁，但上面记载了着这几十年来哥谭市出现的各种罪犯总汇，包括他们的样貌打扮、喜好偏爱、能力数值，甚至连什么时候入狱什么时候越狱，什么时候又入狱都有详尽的记载，这也导致这本书每年都会修改再版，可即使此书更新频率如此之快，它的销量却依然一骑绝尘，不仅是哥谭的居民会买，据说就连上面记载过的一些罪犯也会收藏，他们甚至还会看内容记载的是否准确。

曾经出版社就接到过某些罪犯的电话，控诉他们将自己最爱吃的东西都写错了。

里德就看过好几本不同年份的《恶人指南》，远在英国的时候他就在书店里遇见过这本书。

有趣的是，笔者在其中对每个罪犯都留有注语。

对毒藤女的是【为了让极端环保主义者能消停几天，我在此呼吁大家，寄点植物挂画到阿卡姆吧，虽然美女摸不到植物，但是她能欣赏啊。】

而对疯帽匠的则是【但凡你有查尔斯·泽维尔教授十分之一的美貌，也不至于找不到你的‘爱丽丝’。（最可气的是在最后还加了一个小女孩笑脸）】

“所以一共跑出来了多少人？”里德问提姆，场面这么混乱，他一时半会儿也不回去了，正好能给他们帮上一点忙。

提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全部，连那些普通的精神病人都跑出来了。”

“......”哇哦。阿卡姆有够脆弱的。

“那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解决毒藤女吗？”里德头痛地躲开张牙舞爪的藤蔓，毒藤女这次催长出来的植物们不仅大得离谱还会配合猴子们一起攻击，非常阻碍他们的活动。

里德用风凝成的风刃将藤蔓割断后很快，它们又会再次生长出来，只有用自己的匕首来攻击才能让这条藤蔓彻底死去，可那只能一根一根去砍，在场十多棵巨树，上千条藤蔓，他得砍到什么时候去？

“只有打昏她才能停止这些东西。”红罗宾说。

“见鬼，可她穿了迷彩服。”里德说，毒藤女的皮肤因为实验变成了绿色，在眼前这片绿色的森林中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迷彩服了，找她得靠十级找不同爱好者的眼力。

“愣着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紧随而来的是一发精准的子弹，直接将里德身后伺机而动的一株藤蔓打裂了，带着红头罩的男人从树枝上跳下来，“这种时候还愣神，小红你是不是太久没训练，退步了？”

“你怎么回来了？”提姆问他，前两天还说出去一趟，这来回的速度也太快了，他是去体验乘坐飞机的乐趣吗？

杰森耸肩，“这次任务一切顺利，时间就缩短了。”其实是亚马逊女战士太猛了，拉都拉不住，直接干翻了一个基地的人。

杰森顿了顿，眼神扫过里德，但是什么都没对他说，他再次看向提姆，“我看到毒藤女了，小红，来支援我。”

他很快又从里德面前离开，连带着红罗宾也跟着他过去了。

里德这才意识到，他们两个好像已经有几天没发消息聊天。

这样也挺好的。他想。

于是魔术师一个人游荡在包裹着钢铁城市的巨大森林中，救下了几个被藤蔓困住的普通人，还遇到了一个浑身发绿身上长满了绿色鳞片的鳄鱼人。

杀手鳄正好吓昏了几个人，正弯腰对着地上的水潭观察自己的模样。

里德跑了几步，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身形壮大的杀手鳄被踢翻在地上，后脑勺撞在巷子的石墙上。

他愣了几秒，然后发出了一声怒吼，“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偷袭我！”

杀手鳄双手一撑，从地上跃起，直扑向里德。

魔术师只觉得烦躁不断从心里面涌出来，他不愿意多说废话，就想快点解决这些回家休息。他的眼神里没什么感情，甚至隐隐有血红的光在眼瞳深处，让他看起来格外冷酷。

里德从来没测试过吸血鬼的力量到底有多大，光是体能而言，时钟塔的训练室还不够他打的。在他将杀手鳄扔在地上爆锤，打下了他的几颗牙齿，直到对方说出求饶的话时，里德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没有收力。

他沉默地从杀手鳄身上站起来，风自动汇聚在杀手鳄的身上，将他捆住，里德拉着风绳，把他拉到了广场中心。蝙蝠侠炸掉了一颗巨树，还打了药，确保那一处不会再出现藤蔓与猴子们，被抓住的罪犯们都被一股脑丢在那里，几个GCPD的警卫站在那儿看守。

里德将杀手鳄往哪儿一丢，转身就离开了。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小丑依旧没有出现，里德看见不远处的提姆与杰森正在与毒藤女的植物缠斗。

就差一点杰森就可以将毒藤女击倒，但是对方直接对着杰森撒出了一把绿色的粉末。

那是什么？里德微微眯起眼，红头罩似乎没有过滤那粉末的作用，杰森咳了几下，被红罗宾拽到了后面，毒藤女大笑声音轻轻柔柔，被周围藤蔓划破空气的声音打断，里德没有听清。

随后蝙蝠侠赶了过来，重新与毒藤女打了起来，提姆就拖着杰森往里德的方向走。

“他怎么了？”里德问提姆。他们两个身上都挂了彩，伤口暴露在破碎的制服外，血液凝固在上面，看起来很糟糕，里德伸手时使用了一点治愈魔术，虽然不能让伤口全部愈合，但是聊胜于无。

红罗宾稍微感觉好了点，他惊奇地看向里德，魔术师带着歉意的声音说，“我的魔力所剩无几了，只能做到这么多。”

“不，谢谢，帮大忙了。”提姆喘了一口气，将杰森扶稳，红头罩此刻像个非常抗拒打针的孩子，排斥着提姆的触碰，但是身上又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就和喝醉了一样。

“大红中了毒藤女的花粉，她说这是改良过的，之前我们打的免疫毒素好像不起作用，我也不知道身上带的解药能不能派上用场......大红！你别动了！”

里德抓住了杰森的手腕，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在黑色手套与衣袖之间有一块暴露出来的肌肤，摸起来很烫，里德担忧地看看他，将他的头罩摘下，闷在其中的人两颊发红，呼吸间带着热气，没什么力气地倚在里德身上，但是比刚才要安静多了。

提姆从万能的腰带里翻出了一罐药剂，“我不确定能不能用，反正先——”

“轰隆！”后面传来炸裂声，连带着他们脚下的土地都一块儿在颤抖，提姆猛地望向那里，接上了没说完的话，“——B没放多余的炸弹，我得去那里看一下。”

他将手里的药剂塞给里德，“给他用上！”然后倏地没了人影。

“杰森。”里德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但都没什么反应。

他四处望了望，在后面发现了一处残破的小房子，好的是周围没有藤蔓盘踞。他连拖带拽将人拉到了那里面。

“杰森。”里德又低低地喊了一声。

红头罩低着头眨了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像是认出了他是谁。

“里德。”他的嗓音沙哑，一字一顿间拖着长音，慢悠悠的。

里德拿起手里的药剂，对准他脖子下面的位置正要扎上去，男人忽然向他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音调，控诉般小声和他说话，让他的手僵在空中没有了动作。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一直敷衍我？”

“不是你问我要电话号码的吗？要到了也不找我聊天，耍我很好玩吗？”

他比里德高出好多，头低下时几乎能把魔术师圈在怀里，像个失去了毛线球玩具的大猫咪。

“你不喜欢我吗？”

里德的喉结动了动，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了带着凉意的铁柜子上，他该说点什么的，可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一般。

“我......”里德才冒出一个音节，巨大的黑影就笼罩了他。

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点檀木香纠缠着。

这栋房子外面传来了炸弹爆炸的声音，巨大植物破土而出的碎裂，猴子叽叽喳喳的嘲笑，人群的惊叫......

杰森的手按住了摇摇晃晃的柜子，低着头，吻住了他。

外面的那些声音在这一刻逐渐远去，成为了世界尽头的冷酷风声。

里德的耳中只有自己心脏激烈鼓动的一下又一下。

砰砰、砰砰......

好快。

不知过了过久他们才分开，里德觉得自己的双腿正在发软，只能依靠着身后的柜子站直，他的手软软地搭在杰森的肩膀上，用力握紧了那支解药。

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换了几口气。

“你——”

杰森皱着眉再度压了下来。

“可是我好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