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狼一睁开眼, 看到的就是小黑猫泫然欲泣的墨蓝色猫眼，还有旁边站着的黑狼，一副手足无措又非常无辜的表情。

“你干了什么？”白狼不禁有些愠怒。

黑狼呲了呲牙, “这次没舔。”

天知道它刚刚有多克制, 嘴里都感觉发痒, 看向黑猫软软的皮毛和起伏的小肚皮时眼睛都发红,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白狼在空气中仔细嗅闻了一下, 闻着闻着凑到黑猫身前。本来就是一身狼的味道，现在另一匹狼还要凑上来, 这下，黑猫终于是忍不住抽抽搭搭了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盈着泪水。

原本就是在睡梦中被惊醒, 心里慌慌的，而现在巨大的味道已经侵蚀了它全部的理智, 仿佛它作为一只猫并不是被玩家操控着, 真的只是一只刚长大不久、还需要吃鱼肉糊糊的小猫一样。

它现在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连带着之前没有意识到的、对体型是它不知道多少倍有余的狼的恐惧都被唤醒了一点，瑟瑟发抖地缩在绒被里。

之前舔它, 搞不好也是想吃了它。

果然是因为长太小, 要养大点才能动口吗。

从里到外完全都成了猫形态的黑猫不住地发散着联想, 目光也越发惊恐了起来。

一闻到汗味，白狼就什么都明白了, 眼神一凛朝着黑狼下命令, “你先去冲干净, 用点香皂。”

“为什么？”黑狼非常不忿, 哪怕是人形态他也不怎么喜欢香皂的味道, 立马就要强硬地在这里睡下, “我还没问它身上为什么有血族的味道，还先嫌弃我了。”

听到这句话，黑猫耳朵一动，顿时想起了什么。

它之前好像随手给自己装备过一个血族友好称号来着......

有点心虚的猫猫卸掉游戏内称号，继续装可怜，今晚誓要把这只一身臭汗的狼赶走。

黑狼一看到黑猫缩着小脑壳，泪珠子往下掉了几滴，软垫上登时出现湿痕，态度也不由得跟着软了。

它舔了舔后槽牙，感觉嘴里发痒发干，状况愈发严重，刚想再用爪子摸一把解痒，又对上小黑猫一副仿佛在说“你快点走”的眼神，只好更愤愤不平地一甩尾巴，目露凶光。

“行行行，去就是了。”

它两步跑到门口，变成人的样子开门出去了。

哄猫的工作全都留给了白狼，不能给猫多洗澡，它就又用帕子给它擦干净，保证身上没有一根毛是湿的。

黑猫任由软布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但还是那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好容易才止住眼泪。

“喵......”

你也不好闻。

你们都不好闻。

之前忍着没发泄出来，现在被这么一弄，更是成倍的委屈。狼是犬科动物，换做别的猫被带到这里来，早就被吓到翘脚咽气了。

它已经算是表现很好的了。

猫猫特别委屈。

“还是不舒服？”白狼又用爪子拨拉了几下毛，见黑猫仍然没有平复下来的意思，只好说道：“那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转瞬间，白狼消失不见，气质冰冷的男人出现在原地，一手抱着猫，一手挂了两条毯子。出了门后，直直地就往楼上走。

黑猫这才睁大了眼，开始环视四周的情况。

埃德加直接带它上到了楼顶，推开门，一阵夜风吹来，头顶是挂着一轮满月的星空。

空气流动的地方，狼的味道也随之淡了很多，黑猫顿时就舒心不少，摇了摇长尾巴，尾巴尖都跟着翘。

楼顶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几乎像是个小型花园，每天也都有仆从打扫，很干净。埃德加在角落里找了片草坪，给黑猫铺好毯子又把它放上去裹起来，自己又变回狼的样子。

如今正是夏末秋初，气温适宜，空气中有淡淡的植物香气弥漫，清风阵阵吹拂，黑猫这才满意了，缩成一团准备睡觉。而白狼自然是把它圈在自己怀里，两只动物紧密相贴，热热的温度互相传导。

解决了这个问题，白狼也很满意。

过了不知多久。

克罗夫茨从浴室里出来时，一头黑发还站着水，嘴里嘟囔着些香皂的味道真不怎么样之类的话。但为了能亲近小黑猫，赶快冲掉汗味，也只能这样。

他回到玩具室的房间门口变回狼，两三步扑回猫窝，进去之后人却傻了。

猫，没了。

这次是字面意义上的没了！

黑狼很快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开始嗅闻，它能闻到黑猫的味道，香香软软的，会让它联想到蓬松的面包。虽然并不明白猫猫为什么不喜欢它的味道，但这并不影响它觉得猫猫香香的。

闻着闻着，它就顺着轨迹走上了楼梯。边走边趴在地上闻，非常仔细认真。

最终，它循着猫味上了楼顶，再抬头，见到的就是小黑猫和另一只碍眼的白狼其乐融融的样子，尾巴就差勾在一起了。

竟是背着它偷偷来这里睡觉。

想把猫叼走，又怕把它吵醒。

黑狼犹豫了半天，还是认命地耷拉着尾巴，在小猫的另一边躺下，硕大的狼爪跟黑猫小小的爪子抵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

我是来加入的，不是来破坏的。

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黑狼才勉强闭上眼，大量运动过后带来的疲惫让它很快睡了过去。

半夜。

黑猫被脑海里的一道声音吵醒

“郁先生，我找到了你的角色数据里出问题的地方，开始尝试修复问题，你现在方便变回人吗？”

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比例是三比一，现实里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那端的林凌像是正在喝着什么东西，边吸溜边说话，“方便的话我就执行了？这次只是实验，变成人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不是，等等。

已经被黑猫同化的差不多的郁源这才找回一点理智，一前一后两个热源都无法忽视，顾不上回忆之前都干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以及黑狼又是什么时候出现，连忙就要拒绝林凌。

它现在身边可是躺着两匹狼，这怎么变回人形！

但林凌那边问了三次都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地说：“那就先试试？可能很快就会再变回猫，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什么影响。”

于是，没等郁源这边说话，他就先感受到自己身体产生的变化。

由内到外开始慢慢发热，四肢似乎也有伸展的感觉......并没有像两匹狼来回转换时发出白光，他的变化只是默默的，周身的光芒也是淡淡的。

“怎么样？”

变回来了，手也能活动，还自带一身宽大的衣袍，似乎没什么不对的情况......郁源活动着手指，说道：“是变回人了，但我总感觉怪怪的。”

“可能是不适应。”林凌分析道，“变成动物太久的话会有在游戏里被同化的趋向，这个随个人体质不同，不过一般变回人后一两天内都会恢复正常。”

“但是......”郁源确实感觉身体上有哪里不对，一时间，连自己正躺在两匹狼中间这件事都忘了。

却在这时，身后一只狼爪突然按住了某样东西，让他差点低声叫了出来。

郁源顿时明白了——是尾巴。

都变回人了，居然还长着猫尾巴！

下一秒，他又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摸上了自己的头顶——那里赫然也有两只软软的耳朵。

尖尖的耳朵，摸一下就跟着抖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被控制的。

“出问题了，我还长着猫耳朵和尾巴！”他迅速在脑海里回复林凌，就听到对面传来喷水的声音，连呛了好几声没人说话。

但更要命的还不是耳朵和尾巴的问题，他突然感受到，原本只是在背后按着他尾巴的白狼，另一只爪子搭到了他的腰上。

白狼是醒着的。

这个认知，让郁源不由得心里一慌，迅速思索起怎么编瞎话圆过去。

难不成说我就是你们捡回来的猫，只是正好跟你们一样能变人？

顶着成年人的身体和心智把之前奶猫做过的事情全都认领，实在是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他现在唯一能稍稍庆幸的是，面朝着的黑狼看上去睡得很死，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

背后那只爪子顺着尾巴的方向，慢慢往上走，一点一点的......快要抓到尾根了。

与此同时，腰部的力道同样不容抗拒。

也许是猫的成分残留，变回人后被抓着尾巴同样令人感到敏感。怕动静太大郁源不敢翻身，只能伸出一只手到身后想制止对方的动作，却又比不过狼的力气，更不用说而二者之间的体型差距，白狼甚至还变本加厉地把他往自己那边带了带，半边身子欺身压了上来。

他现在被一只狼按在这里。

背对着他的白狼，吐息落在颈间，“不要乱动。”

旁边的黑狼睡得正香。

郁源以为对方会奇怪为什么带回来的猫成了人，自己被按成这样估计也是对方想质问他跟猫什么关系，谁承想对方第一句话是让他别乱动。

接着，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湿湿滑滑的触感......白狼竟然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脖子。

那么小的猫不放过就算了，人居然也不放过。

你们是遇到什么都要先舔两口验个身份吗？

舔着舔着，郁源一时间也先没敢动，只是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尾巴和耳朵都是一晃一晃的，全被白狼看在眼里。

林凌那边也终于有了回复。

“哇，我不敢相信我写的完美修正程序接触到你的角色后又出了问题，之前听说你是招NPC体质，我现在怀疑你是招BUG体质。”

“来我们公司上班吧郁先生，求你了，有了你之后我们部门再也不用自己检测BUG了，把你往游戏里一扔就行。”

郁源在脑海里回复：“我现在能不能下线？”

“怎么了？遇到什么了？”林凌并没有接通他的视角，不知道情况，“可以的话最好先别下，你等一会变回猫再下，不然我怕你角色会变化不稳定。”

郁源：“......”

他现在总有种被演了的感觉。

“游戏顺利哈，我先去吃口饭，快到下班时间了。”

行吧。

反正林凌下班，他也就可以跟着下班，不用在这儿继续装猫。

这样想着，他推了身后仿佛哈士奇一般的狼一把，“别舔了。”

狼停下了动作。

狼......变回了人。

“你是我的猫。”埃德加的语气冰冷却笃定，把人抱住没松手。

“......”虽然我长了一条猫尾巴和两只猫耳朵，但我很想说我不是你的猫。

他睁眼说瞎话，“不是，你的猫死了。”

死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

谁承想，对方直接又用手抓住了他的尾巴根，这可比狼爪来得灵活。

一下子被握住命脉，郁源好悬没叫出来，不禁有点恼怒，“别乱碰，这是能瞎摸的地方吗？”

一只狼尾巴搭在他的腰上，只听埃德加说：“你也可以摸我的。”

“......”谁跟你做这种交换。

郁源没深究对方过分亲密的动作，只当对方还把他看做小黑猫，外加黑猫状态时积累了一点好感，只是甩开对方抓着他尾巴的手，警告道：“你就当是做梦，快点睡，再动我对你动手了。”

没什么作用的威胁，但埃德加很配合地没再乱动。过了一小会，才问道：“你的名字？”

“......”

“还没给猫取名字。”埃德加非常认真，“或者你希望我来取？”

“......郁源。”他可不希望对方给猫安什么奇怪的名字。

“好。”

等人睡着了，埃德加才悄悄地又往怀里抱了一点。

而从头到尾，黑狼没有醒过哪怕一秒钟，根本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

另外两个人靠在另一边，只有他这匹狼显得多余。

等到再变回猫的时候，郁源得到了林凌的消息，果断下线，又是留了一具遗体给这两个人。

今天的工作算是结束，明天要是再上线，游戏里也过去了一两天。

他比较希望那两个NPC能把猫埋了，埋浅一点，等他上线就可以直接走人。

林凌在耳机里说了一声“下班愉快”就走了，没一会儿，陆明渊又来了消息。

[陆明渊]：第一天工作，感觉怎么样？

现实里只过去一下午，游戏里却是三倍的时间，这就是有些人长期干这种工作比较疲惫的原因。但就郁源目前的体验来看，他感觉自己在游戏里什么都不用做，四舍五入简直就是个混子。

他很诚实地回复。

[郁源]：陆先生，我感觉我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工作

变猫的体验当时没觉得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也幸亏面对的都是NPC。而且他更趋向于找一份像林凌那样的技术员工作，朝九晚五，也不用在游戏里生活那么久。

[陆明渊]：为什么？

[郁源]：我也没起到什么作用，随便找个人就能取代我的角色，可能还是工作偏好不太一样。

他没说的是他自己更偏向于那种创造性工作，游戏测试员跟他一直在找的工作方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现在接了，以后估计也不会长期做下去。

[陆明渊]：怎么会？有你的出现才会引发BUG出现，技术员才能去修复，比如说这次，万一没发现，后面再有别的玩家变成猫了怎么办？

......听上去他怎么像钓BUG的诱饵一样。

郁源还是回复道：我再考虑考虑，谢谢您，陆先生。

虽然之前有被工资诱惑到，但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想，估计只完成这一次临时工，后面就不会再正式干这份工作。

而且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陆明渊愿意介绍这份工作给他，一方面是出于对他之前在游戏被困数天的补偿，另一方面像是注意到他新生人的身份才这样做的。总而言之，没提过考察他的工作能力，所谓“吸引NPC或者BUG”也好，更像是个借口，而实际上这份工作更像是纯粹的帮助。

在这方面，他也不太想给人添麻烦。

那边的人也没有强求。

[陆明渊]：好吧，那祝你这次工作顺利

——

第二天上午，跟林凌联系上后，郁源再次上了游戏。

距离昨晚下线过去16个小时，放在游戏里，正好是整两天。也不知道他的猫身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游戏登入。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黑猫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站起来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空气里会有这么多狼的味道！不是一只两只，反而像是一整个族群。

耳边是络绎不交的吵闹声，黑猫睁开眼，就见到了几乎要把它的心脏吓出去的一幕——这里竟然真的有一个族群的狼！

只见它所处的位置是一张巨大圆桌上的角落，而围绕圆桌坐着的，全是清一色的长着耳朵的狼人，此时居然还都正在看着它，活像是在围观什么稀有物种。

猫猫惊了。

被一群狼围观，它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阵仗。

这时，背后伸出一只手，把它往后带了带。黑猫一回头，就见埃德加和克罗夫茨坐在两张椅子上，着装都十分讲究，仿佛是出席什么重大场面。

“不用紧张。”埃德加把黑猫抱回了自己怀里。

克罗夫茨站了起来，朝着在座的狼人说道：“你们都看到了？”

原本寂静的场面登时喧哗了起来。

“之前大长老不是验过说已经没呼吸，怎么现在又站起来了，真的像是死而复生。”

“等了这么久，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这个居然真的是圣兽......”

“但是还是长得太奇怪了吧，这么小一只，会不会是那两个维金斯造假？”

“怎么可能，这么多长老在场见证着......”

......

这时，一个年轻狼人拍桌而起，“我不同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红发狼人身上，只见他指着不远处埃德加·维金斯的方向，以及他怀里的黑猫。

“你们都认不出来吗？这么小一只猫，怎么可能是我们家族的圣兽？作为维金斯这个姓氏里的一员，我首先质疑由圣兽来选拔族长的做法！”

坐在他旁边的狼人反驳道：“该说过的都说了，埃德加少爷也说了是在红月森林发现的，而且黑毛蓝眼，不正符合之前占卜预言的结果？”

几个狼人附和着点头，显然是同意这种看法的多一点。

“族里都说了多少次不能搞物种歧视，要跟森林里别的生物打好关系，虽然这是只小猫——但它既然是目前确定的圣兽，那就更要尊敬它。”

“说得对。”

......

黑猫听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向埃德加，得到的只是一个安抚的眼神。

它这时......被一群狼当做什么圣兽了？

猫猫看不懂，但猫猫大受震撼。

场内争执不下，却在此时，一个明显上了年纪的老狼人举起手里的权杖，朝地面重重地砸了一下。

登时，喧闹声平复了下去，都在他说话。

老狼人咳嗽了两声。

“对于维金斯家族两位少爷按照预言带回来的圣兽，虽然一开始我也有诸多质疑，但是等了这么久，现在大家都看到了，这只圣兽确实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这难道还不是圣兽显灵的神迹？”

老狼人说话的速度很慢，但每一下都很坚定。

“所以，代表长老会，我们都认同目前的结果。”

没有人再出声反驳。

狼人看向埃德加和克罗夫茨所在的方向，“这只猫......不，圣兽的名字是什么？”

他摆了一下手，示意旁边的记录官把圣兽的名字记载到狼人的历史，属于维金斯家族的那一段。

长老会既然已经认可，圣兽的身份和地位就不容置疑。

偌大的会场内，恐怕只有黑猫本猫最不明就里。

它就下线了一会儿，是怎么闹成这个样子的？

你们一群狼，给一个狼的家族选个黑猫当圣兽这真的没问题吗？我都替你们担心啊。

埃德加·维金斯把猫递给克罗夫茨，自己站了起来，向狼人长老行礼。

“圣兽虽然现在不能说话，但曾显出神迹，告诉了我它的名字。”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等他聆听圣兽的名字。在各个家族的见证下，这是对维金斯家族非常重要的时刻，也是载入历史的时刻。

记录官举着笔，就差写下去了。

只见埃德加严肃，看了看黑猫，又看向长老会，最后，才语气庄重地宣布道：

“它的名字是，源源。”

场内沉默了一瞬。

大家都在私下交头接耳。

“该怎么说，不愧是圣兽吗......”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维金斯家的圣兽，应该也是同一个姓氏吧......”

黑猫彻底抓狂。

莫名当什么圣兽就算了，你怎么还给我瞎改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