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本着游戏内的NPC给出的肯定是有效信息的原则, 郁源顺着所谓“威尔斯的灵魂”的指导去往图书馆内，在对应的书架上翻找了半天。既然威尔斯说“只要他看到一定能认出来”，那就一定有原因。

“《巫术大全》？我怎么觉得是这本？”郁源自言自语着踮起脚抽下一本厚度适中的书。

这书架上的书没有相应规律, 除了这本看上去还有点特殊, 其他大都是非常平平无奇的书本。但如果威尔斯指的是这本, 那岂不是这个前国王也怀疑过他女巫的身份？

“不可说。”林凌再次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你加油。”

郁源在角落里坐下, 把这本书展开放在膝盖上。他们王国内对巫术、巫师等等内容讳莫如深，这本书能出现在这里, 十之八.九是作为禁书等等才收录进来, 所在的书架也是在整个图书馆的最里面。

《巫术大全》里记载的自然都是各种巫师法术，郁源在目录里看了看, 没有什么被人标出来的内容, 这本书虽然放的很久，但看上去像是没什么人看过的样子。

不过有一点——威尔斯看过。

“威尔斯为什么会看过这种书，是他有什么问题还是怀疑我有问题, 再或者难道只是好奇？”

林凌知道他在自言自语, 只说道：“你不如先往下看看。”

这本书的编写者显然不怎么称职，这本书更像是把各种搜集到的信息一股脑都塞进来。除了巫师法术，还提到各种有关魔物的事情。

很快, 郁源就注意到了其中一条信息。

“......魔物与人类可以结合，诞下混血后的产物, 这一类混血被称为‘魔种’......”

他倏然想起之前关于费尔南多的猜测。

费尔南多，有问题的眼睛，他之前以为对方的眼罩之下应该藏有某种与魔物有关的东西。还有, 费尔南多和威尔斯共同的母亲——被除名的多丽丝王后。

一种猜测渐渐在郁源心里成形。

“他们的母亲, 不会是什么魔物吧......”

几乎就在郁源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费尔南多的秘密]这个任务的进度条上涨到了“10/100”。

林凌：“可以继续猜。”

郁源回忆着自己之前看到的有关魔物的说明，这类生物形态各异，有的像是花草树木成精，仍保持着变成魔物之前的大体形态，有的像是妖精、魅魔一类的物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相类似。

“多丽丝王后被除名，她也是没有大家族出身，费尔南多一直被攻击为‘血统有问题’，但他和威尔斯又是同一个母亲，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他的问题出在，嗯......”郁源冷静地回想着进入游戏至今出现过的提示，“他身上的魔物成分比威尔斯要高？”

威尔斯生前的外貌状况一切正常，但费尔南多一只眼睛出了问题，两兄弟之间就差在这里了。

进度条上涨到“13/100”。

林凌听着他的推论，而郁源还在往下想。

“不，也许不只是血统那么简单，费尔南多的眼睛问题出现在他差一点死在魔物巢穴——这是黛西给过的提示。也许，是费尔南多在巢穴里经历了什么，才将他原本潜藏的魔物血脉激发出来？”

“所以相比看上去一切正常的威尔斯，眼睛出了问题的小费才是‘血统有问题’的那个，但其实只是他暴露出来了。”

这个游戏任务只有两条主线，分别关乎于两个主角色，别的NPC提供的信息必然与这两个任务有关。

这一条结论推断出来，进度条骤然上涨到“25/100”。

但还是差了不少。

以现有信息，郁源只能先想到这里。

“对了。”林凌打了个响指，“同样是亲兄弟，一模一样的血，可以说你前夫是隐性，而小费是显性，因此小费被认为有问题。”

任务总算是有了一定突破，郁源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既然这样，小费几次被仆人叫走提醒他‘到时间了’，这件事应该跟他魔物身份也有关系？”

“你可以试试。”

郁源放下《巫术大全》正要起身，却在这时，书架有一本书自己掉了下来。

“......”这怎么回事。

他捡起书本一看，是一本名叫《献给你的玫瑰》的诗集。再抬头看，这本诗集原本是在第三层的位置，上面的书插得满满当当，不应该会掉下来。

“是我刚刚拿错书了？”郁源一脑门雾水，“你们这游戏提示也太硬核了，我拿错了就直接把正确的扔下来？”

而且他刚才一番推论还确确实实让任务完成度上涨，怎么看这本速诗集都没《巫术大全》靠谱。

“不是我们。”林凌说道：“事实上从技术员视角我能看到鬼魂，呃，刚刚是你前夫把书推下来了。”

“.......”突如其来的震惊让让郁源一时失语。

“你前夫看上去有点生气，他好像说这本诗集是你们两个曾经的定情信物，然后你居然没拿这本，还选了个什么《巫术大全》......”

“卧槽了，鬼魂不是只能待在墓地？？他怎么跟过来的？？”郁源环视四周黢黑的环境，只有他身前亮着一盏以供阅读的油灯，偌大的图书馆内非常寂静，一想到真有个鬼魂在这里，心里确实有点怪怪的。

“我建议你最好坐下先看书，你前夫现在快被你气到了。”林凌看着那个外貌跟小费起码五成相似的灵魂体，“要不是灵魂体没法打人，不对他也不能打你，你可是王后......”

郁源只好不大情愿地原地坐下翻开诗集，林凌用技术员视角能看到灵魂体的威尔斯在旁边坐下。

“一本诗集有什么特殊的？”这本书不算厚，郁源从第一页开始翻阅，一页一页往下，看上去都是非常普通且正常的内容。

——直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原本是白纸，但上面却有手写的痕迹。内容非常简短，郁源却能认出上面的笔迹属于谁——其中一个是费尔南多，他写字时有种特殊的习惯，一眼就能看出来。

属于他的字迹，是一句“费尔南多·狄雷尔将永远守诺”。

而另一个字迹，郁源就算认不出是谁写的，也能从上面的内容知道书写者的身份。

“伊迪丝将永远守诺。”

没有姓氏。

与此同时，“伊迪丝”这个名字上面还有一圈被涂黑的痕迹，简直就像是......第一遍写错了，所以才修改？

但这么短的一个单词，还是自己的名字，真的会一下笔就写错？而且就算写错了想要修改，为什么要把原本的痕迹整个涂掉。

这像是一种习惯，却显得很没必要。

而留下这两行字的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分别是他和费尔南多。郁源忍不出侧头看向自己身边空落落的位置。

威尔斯是想说明什么，是他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是只是想提醒他某些事？除此之外，威尔斯还知道六芒星和眼睛图案的问题......

“林凌，你帮看看威尔斯的反应算不算作弊？”

“废话。”林凌自然不可能在这方面帮忙，“反正你能确定书是这本，干脆就先带走。”

郁源把书收好，站起身，还向空荡荡的地方行了个礼，“呃，还是谢谢你。”

“错了，你前夫不站那儿，他在你之前右手边的椅子上。”

“......”

“他又伸手摸了一下你的头。”

郁源走人了。

-

当晚，按照他之前观察过的时间来看，不久之后费尔南多又要去城堡一角的塔楼上的某个地方，这是个有规律的行为。

郁源从很早就开始留心记录下每次费尔南多临时消失的时间，并通过各个渠道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现在，他将要亲自去那里看看——这应该是提升完成度的最好办法。

同时，他也整理好了目前获得的信息，有一点几乎已经确信无疑：费尔南多身上流着魔物的血，来源应该是他的母亲多丽丝王后，而摘下眼罩就会暴露出他在这方面的问题。

眼看着快到推算出的时间，郁源立马披上披风出门，沿着走廊的阴影，向着西南角的塔楼走去。

越来越靠近。

到了那附近，他偶然听到两个从塔楼方向回来的女仆的交谈。

“陛下今天似乎脸色不大好......”

“没什么奇怪的吧，陛下每此来西塔楼不都是这样......”

女仆交谈的声音回荡在走廊。

藏身于阴影的郁源，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一份信心，转生往塔楼方向走。

费尔南多每次来这里似乎都会呆上一段时间，而且必须是在这个西塔楼。郁源之前让南希帮忙打探过，但对于西塔楼的事情仆人间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什么，唯一知道的人，也许就只有那个几次提醒费尔南多，时间到了的管事。

费尔南多在刻意隐藏——就凭这点，郁源也只能想到他想隐藏的事情与魔物有关。

更近了。

塔楼附近无人看守，连那个管事都正好不在。郁源轻手轻脚地上前，通向塔楼的唯一的门上落了锁，还是从外面锁上的。但这都不是问题，正如老游戏里的物理学圣剑撬棍，面前这种老式的锁拿根铁丝撬几下就能开。

不过片刻，几声轻响过后，门打开了。

黑黢黢的楼梯间没有点灯，像是怪物张开巨大的嘴巴。郁源确定里面没人听到自己发出的动静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锁没有挂回去，他相信自己很快就会下来。

只能摸黑走，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费尔南多现在应该就在最上面，但刚刚的锁却是从外面锁上的。对于这种情况，郁源第一反应的判断是：费尔南多命令人把门锁上。

......可这又是为什么？他觉得他自己需要被锁在里面？

“我感觉我自己好像睡美人那个故事里的公主，被引诱过来。”郁源跟林凌说道：“等走到最顶上，我不会看到费尔南多在睡觉之类的吧？？”

那这风险就冒得不太值当了。

“你为什么不觉得你正活在蓝胡子里的故事里，这塔楼里藏着小费的秘密，等他知道你发现他的秘密了，就把你‘咔嚓’杀了。”林凌无情补刀。

“瞎说，小费跟我关系多好。”他之所以敢现在来塔楼，一定程度上就是相信费尔南多并不会真把他怎么样。

两方在一个人的脑子里拌着嘴，慢慢地就走到了楼上。

这时，郁源耳边隐隐听到一些金属碰撞的声音，从一圈一圈向上旋转的楼梯尽头传来，离这里还有一定的高度。

他继续慢慢往上走。

“不会是在磨刀吧，也不像......”郁源不由开始猜测。

林凌继续信口开河：“你快死了，你发现小费的秘密他就要杀了你，快跑。”

“我早就想说了，我跟小费应该是旧相识吧？他之前态度含混不明，现在又有了诗集上那两个签名。”

费尔南多·狄雷尔将永远守诺。

伊迪丝将永远守诺。

这几乎明摆着是两个人曾经有过什么约定。

“你为什么不先同情下你前夫？他头上差不多可以放羊了。”林凌吐槽道：“诗集是威尔斯和王后的定情信物，结果居然写上别的男人的名字——我以为一般人都会先关注这个问题。”

“通关线索不比这个关系重要？”郁源又说，“而且王后做的事情，跟我测试员郁某有什么关系。”

“你可以的。”林凌比了个大拇指。

“我还想说，你们这游戏王后身份的关系网也太复杂了，跟个蜘蛛网一样......”

郁源的话停在这里。

楼上骤然传来一阵像是铁链碰撞的声音，非常响亮，回荡在塔楼内。

他也终于要走到了最后一点拐角前，再往上就能看到敞开的房间门。房门大开，这在他的预料之外，而如果费尔南多正站在门口，也许一眼就能看到他。

郁源本想悄悄查看，看完就走，能有多少信息算多少。但现在，既然来都来了......

他心一横，直接走了上去。

这下，一眼就到看到屋内的光亮。只点了数盏不算明亮的烛火，但已经够郁源看清里面的情形。

这里不是什么常规的房间，甚至更像是个......简易版的审判所或者地牢之类，里面唯一的摆设是一幅巨大的铁锁链，刚刚他听到的响动就源自这个东西。

而几乎缠绕了半个房间的粗壮铁锁链中，正牢牢地束缚着一个人——房间正中央，费尔南多正跪在那里，面朝着唯一的窗户的方向，头颅低垂，看不清神态。

但让人第一眼注意到的，还是费尔南多现在正□□着上半身，从侧面看去虽然没有什么痕迹，但配上这幅被锁链向后捆住两只胳膊的样子，简直像是什么严刑拷打的预备现场。

郁源惊到差点没咬了舌头。

他慢慢靠近过去，不小心踩在铁锁上发出声音，但费尔南多却像是没听到一眼，头都没有抬起。

郁源继续靠近着，想要看看费尔南多半长的金发遮住的左脸上眼罩是否还在，哪只眼睛又是什么状况。

却在这时，锁链突然动了起来——

费尔南多缓缓抬起头看向他，随着他撼动铁索的动作，房间内发出巨响。

“砰——”

郁源看到了。

那只左眼......那只一直被藏住的、海蓝色眼珠的左眼，乍一看似乎与杜兰德非常相像。但如果仔细看去，似乎又流转着一种奇异的光芒。如果他能看得更仔细，其实也许会从里面看到另一样东西......

而眼睛的主人正满含愤怒地盯着他，仿佛根本认不出来的人是谁，只当是外来的入侵者。他死死地咬着一口牙，一遍又一遍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人撕碎。

那种愤怒几乎要具象化为实体，变成火焰熊熊燃烧。

“费尔南多。”郁源轻轻叫出对方的名字。

更近了。

白日里永远带着似笑非笑表情的新国王，在此时仿佛变成了一只需要链子拴住的恶犬，气势汹汹地盯着他，哪怕无法挣脱，似乎只要再近一步，他也能将对方咬死。

郁源隐隐想到了，这应该就是魔物血脉带来的问题。理智全无，充满攻击性和破坏欲，而这都是从魔物巢穴死里逃生、失去一只眼睛后才产生的问题。

林凌见他还在一步步往里走，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会攻击人，有大臣和贵族说新王有问题就是因为死过不止一个仆从，你最好小心点。”

郁源没说话，但还像是不知死活一样在靠近。

“靠，你别死在这里没法通关。”

“我心里有数。”

锁链声震响不停，随着他的逼近，费尔南多显得越发狂躁起来，左眼泛着邪气的光，像是在无形中印证郁源有关魔物的猜测，而危险性也同样不言而喻。

但当他们之间真的只有几乎一米之遥的时候，原本都快打算重新记档的林凌都看到了让他惊讶的一幕。

唯一一扇窗户在郁源身后，他逆着月光站在新国王面前。两人一站一跪，一时间，很难说清这幅画面中到底谁才是真国王。

郁源伸出了手。

费尔南多突然平静了一些。

这一刻的动作非常缓慢，像是电影中的慢动作。郁源的掌心也在微微冒汗，他只是猜测，今晚发现的那本诗集上的“守诺约定”和两人之前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关系给了他一点点信心。

......大不了就是回档重新游戏。

那只手慢慢靠近。

费尔南多没有再动，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郁源摸到了他的侧脸上，动作非常轻柔，像是怕把一个泡泡打碎一样。

然后......费尔南多动了。他轻轻地蹭了蹭面前的人的手心。

他的眼前是模糊不清的色块混杂，鼻腔里充斥着高塔里腐朽的味道。但逆着月光而来的身影，镀着一层胆淡淡的白光，犹如神祇。

随着他的动作，锁链再次发出轻响，但这次并没有先前的怒意，反而很平静。一声一声的，像是铃铛一样清脆。

郁源轻轻笑道：“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