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后有人声音肃然道：“阁下为何一路跟踪于我？”

祝知之回过头, 看到齐景坤站在马车后，目光警惕地看着他。他勾出一丝笑，道：“搭个车而已, 没进车厢，也要路费吗？”

齐景坤眸光一闪，有些惊艳，随即定下神。看到祝知之, 他忽然想到之前案件里众人描述的绝世美人，“行踪诡秘，兼之身手高强, 柳坛县从没出现过你这样的人。难道就是你替换的刘氏？”

“殿下要抓我吗？”祝知之有些好奇地问。

齐景坤此行带了六名武功高强的侍卫, 却没一个察觉到车厢上有人的。他不觉得自己能抓住祝知之, 皱眉道：“你走吧, 别再跟来。”

“好吧, 那就不打扰殿下赶路了。”祝知之脚尖一点, 消失在树林里。

既然能察觉到他，难道那晚碰见的贼真的是齐景坤？他其实是个隐藏在凡间的修士？

总觉得不对，这四皇子怎么看, 也不像是做贼的人。

想了想, 他又缀在马车后。

所幸离下个城镇不远，不然像他现在气力不济，还真有可能被个马车甩脱。

晚上齐景坤进客栈休息, 他戳开窗户看了半晌, 也没见齐景坤发现有什么不妥, 还准备脱衣服洗澡呢。

本来不准备追究，现在都被激起好奇心了。所以之前他究竟是怎么发现自己的？祝知之彻底陷入迷惑。

齐景坤身材不错，祝知之现在却没有闲情逸致看下去。

放回瓦片, 他跳下屋顶，研究了一下地图，发现齐景坤休憩的城镇是富庶之地，四通八达，想必消息灵通。

用了些小手段打听，最终寻到一家花楼。

自古以来，有两种职业见不得人，却也长盛不衰。一个是烟花之地，另一个便是消息贩子。如今江湖上做得最好的一家鸽盟，恰恰将两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这座城镇站点的老板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表面上是鸨母，实则兼任贩卖消息的工作。“贵客要打听什么消息？敝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可能查到东晟国境内，所有被雷劈过的百年樨树？”

老板娘微微一怔，又细细打量他一眼，似是有些诧异。

做她们这一行的，该是什么古怪消息都卖过才对。祝知之不动声色问：“有难处？”

“自然没有问题。”老板娘笑道：“您问的这个消息，五百两银子，不还价。”

祝知之沉吟道：“我急着用，可否加急？”

“八百两，两个时辰内给您送来。”她一口应下。

没等太久，祝知之就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牛皮纸绘制了一张东晟国地图，比他之前随路买的详细数倍。其上树龄、何年何月被雷击过，所处位置的信息，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可不像短短两个时辰就能办到的。再加上她之前的异状……祝知之忽然问：“这消息是否在我之前就有人买过？”

老板娘笑而不语。

祝知之又拿出五百两。她委婉拒绝道：“客人须知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能保守秘密。”她摇着团扇，巧笑嫣然，“任何有关买家的消息，都是不能透露的。”

黑色兜帽下，传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跟来买消息的大多数人一样，选择藏起头面，此时，却忽然自己将兜帽摘了下来。老板娘的眼睛蓦地睁大，不由自主坐正，“你……”

祝知之眨了眨眼，黑如浓墨的眸底若盈水光，缠绵悱恻。他柔声道：“好心的老板娘，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手中折扇不知不觉中坠落。老板娘目光恍惚道：“没问题……”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人的眼睛，只觉得无论他要什么，都甘愿双手奉上。

当然，作为邪修的祝知之虽然没什么操守，至少还算有格调。问完留下银票，便施施然离开了。

据老板娘所说，鸽盟在江湖上开了一百多年，传承一直不曾断绝，卷宗里有记载，每隔二三十年，就会有人来询问这个消息。买家形貌都不甚引人注意，身份也很是神秘，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能这么快卖给他这个消息，也是因为前不久刚好有人来问过，就在距离不远一座城镇的站点，所以消息很快就送来了。

看这形容，很像是修仙者，而且至少寻了木樨之灵百年之久。

要么木樨之灵真的那么难找，百年不曾找到一颗；要么那人需要的不止一颗。

不论是哪种可能，未知的竞争对手都让祝知之觉得有些棘手。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东晟国符合条件的有六棵樨树。除去被砍的、生于野外和普通人家的，剩有三棵生于富贵人家，其中两颗都在京城。

让他注意的是，皇宫的位置上也标注了“疑似”，只是即便鸽盟手眼再通达，也不敢将手伸进宫里，所以没有具体探寻。

翌日一早，齐景坤继续赶路，他又悄悄坐到车厢顶上。

到了中午，车驶过一片林子，林边有条小溪，车夫停车饮马，侍卫燃了火准备饭食。

齐景坤坐在一棵树下，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侍卫们骑马跟随，奔波一路早就饿了，分到烤肉和干粮后，吃得又快又香。

祝知之看着看着，不由咽了口口水。

失策了。他怎么忘了自己也要吃东西的，竟然没准备吃的。扫了一眼乾坤袋，辟谷丹早就吃完了。

祝知之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东西忽然从头顶落了下来，噔噔两声弹在车厢上。

“什么声音？”侍卫们立刻起身过来。

祝知之下意识把那东西捞到手里，在侍卫来探查之前跳上旁边的树。

踏上树后，抬手一看，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个烧饼，上面还撒着芝麻，香气扑鼻。

……树上长烧饼了？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头顶上方，最高处的树杈上有个人。

那树根杈很细，他却曲着条腿躺在上边，姿态懒散地枕着右臂。脸上盖着片挺大的树叶遮阳。

侍卫探查完，向齐景坤回禀无事。齐景坤相当谨慎，估计是怕祝知之再跟来，便叫众人收拾东西出发了。

周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中传来清脆的鸟鸣。

祝知之捏着烧饼看那个人。

半晌，他掀开脸上的树叶，半坐起来，笑道：“看什么看，吃啊。”

“是你？”这声音，祝知之一下就认出来了。低沉带笑，很是磁性。

他看起来面容平平无奇，只一双眼睛黑如点漆，颇为出彩。一身灰扑扑的衣衫落拓，身材健壮高挺。身上没剑，但看肌肉线条起伏有力，应该是个惯用攻击性武器的练家子。

“同行果然是冤家，总碰上你。”那人瞥了祝知之一眼，道：“吃完东西，你就走吧，别跟着齐景坤了。”

祝知之奇道：“为什么？难不成你在保护他？”

“这么说也没错，毕竟坐他的便车，总要还他点儿人情，顺手护一下也无妨。”

便车？祝知之正觉不解，便听他说：“小子，你抢我位置了知道吗。”

祝知之：“……车厢顶？”

那人“嗯”了一声。

这也能遇见抢的？祝知之无语。

他说：“先到者得，我从柳坛镇就坐了。”

“我从彭镇就上了他的车，比你早。”

从京城到柳坛镇途经彭镇，所以他是在齐景坤从京城来柳坛县时上的车。难道他不是为了搭便车去京城，而是为了跟着齐景坤？

祝知之若有所思地在树干上坐下，慢慢啃烧饼。

刚才看着馋，真吃下去反而觉得不好吃。毕竟是凡间的东西，做得再精致，也比不上修界的灵谷灵食。

祝知之食不知味地啃完，再抬头，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拍拍手上的残渣，几步攀跳下树，又追了上去，悄无声息地爬上车顶。

怎么又来了？那人不耐地看他。

祝知之竖手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示意位置一人一半。

对方忽然站了起来，祝知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揪起，拽着跳到了经过的树上。

祝知之有点儿怒了，“你做什么？又不是你家的车。”他算是明白了。之前齐景坤会发现他，肯定也是这个人做的手脚！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挑眉道：“你吃了我的烧饼，怎还来跟我挤位置？”

“这位道友，我跟着齐景坤真没恶意，只是想去京城而已。”祝知之缓了缓语气，说：“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他。”

“我没担心啊，你人都废了，我一根手指就能按住你。”似是佐证，那人伸出手，按在了他后颈上。

祝知之顿时浑身紧绷。又听他哼笑了一声，说：“放心，懒得杀你。只因我平生最厌烦合欢宗的人，不想见到你而已。”

说完，他转身一跃，轻飘飘跳到了已奔出很远的马车上。

祝知之自听完他的话，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只能看出这人是筑基后期。可这人竟然不仅能看出来他修为废了，还一语点出他是合欢宗的？

神识是他现在最大的倚仗。自穿越以来，他还没碰见过同阶修士中有比他神识还强的，这是第一个。

敌我未知的人，竟然轻松揭掉你的老底，还能从实力和神识两方面碾压你，这感觉实在不太好。

“恐怖如斯恐怖如斯。”祝知之自言自语：“还是离他远点儿吧。”

他想跳下树，没想到脚一动，整个人竟然悬空了。

一阵风吹过，身体在空中荡了两荡。

祝知之：“……？”

反手一摸后领，发现被那人挂在了头顶的树枝上。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