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不喜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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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孜不倦努力了两天, 商籁终于勉强把夏弥旬的情绪哄得恢复过来。间隙里,他稍许反思了一下,或许真是自己太操之过急, 才会把人吓成这样。毕竟夏弥旬虽然岁数大,但有些方面真和懵懂的小朋友一样, 而未知又是恐惧最大的来源。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愿意接受自己, 就算哭得一塌糊涂还是忍耐了下来。相比之下, 被占有谷欠冲昏头脑的自己,真的有些卑劣。
所以,商籁决定,这段时间先尽量避免和夏弥旬有什么肢体接触。一切都是他的问题。一个只知晓苦味的人,忽然尝到向往已久的甜, 为了再度拥有这份珍贵的甘甜, 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来。
“暖暖胃。”
商籁把掺了很多蜂蜜的热牛奶放到床头柜, 刚要出去,衣摆忽然被拉住了。夏弥旬朝他伸出小爪子,蓝眼睛探询地望着他,好像在问为什么这两天不像以前一样,抱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睡觉。
商籁沉缓地吸了口气,虽然他不是人,但还是决定先做个人。
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他快步转身离开了。
夏弥旬听见关门的声音, “啪”的一声响,扣击在自己心上。
潜滋暗长了几天的隐忧,此刻终于破土而出——
商籁, 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不然怎么解释他这几天的微妙的态度?虽然还是很温柔,却带着敬而远之的疏离感,恨不得随时跟自己保持三米远的安全距离,更别提以前最喜欢的拥抱和亲口勿了。
夏弥旬意识是清醒的,脑子却越来越乱。他不停地想,不停地追索所有有关商籁的蛛丝马迹,分析又推翻,反反复复,却始终摸不到一点头绪。
活了那么久,他从未有过这般烦恼的时候。本以为喜欢上一个人后,无论何时都是愉快的,甜蜜的,心中满满当当都是暖洋洋的幸福感,可现在来看并非如此,这实在太复杂了。
羽绒被很蓬松,有太阳的味道,又裹得密不透风,可四肢还是逐渐冷却下来,恢复成吸血鬼该有的体温。夏弥旬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便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
床边的扶手椅上,搭着件商籁在家时经常会披的外套。
离他,正好是伸手即可触到的距离。
小爪子试试探探地伸过去,抓住,飞速地掖进怀里,贴着那颗砰砰加速的心。
知道这是不对劲的行为,知道这是奇怪的反应,但商籁并不在这里,所以,悄悄做一下这样的事情,应该没关系吧?
像怕被人看见似的,夏弥旬又往被子里沉了沉,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脸埋进衣服里。
商籁的香味……
温暖的,馥郁的,丰厚的,令人想念。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敢小小声,可心中的念头却不断扩大,好想永远独占这份气息。
可外套上的香气实在太微淡了,似有若无,很快就要消散。他只能贴得近些再近些,轻轻细细地嗅,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落在心口尖。
可是,不够。
类似吸血冲动的混乱感蔓延开来,搅动脑海里那些赧于触及的画面,夏弥旬忍不住想起那一宵的热。
那种苦热太过尖锐,就像钢笔笔尖一连划破好多层纸,墨水晕开一大片,形成真切的痛。但也会温暖他,躯壳里暖暖实实,不再有失去半魂后,沉坠着一团冰块的空荡感觉。
再一次,夏弥旬望向房门的方向,门缝里渗漏出一线微光,很安静,不会如他期待的那样,被谁开启。
他莫名觉得委屈,还有不甘心。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软弱,曾经无坚不摧的鏖虐公,竟也有了阿喀琉斯之踵。而改变他的那个人,却突然用疏离敬远的态度对待他,好像再也不愿给他自己的光暖与热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件衣服终于变得跟他一样毫无温度,但他舍不得松手,这是现在唯一能抓紧的了。他有他的执拗。
昏茫的睡意被络乱成麻线的纷杂思绪催化,他终于想得倦了,却又在朦胧间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喀哒。”
门很轻地开了,走廊光线涌进来。
夏弥旬偏过脸来,看见站在床边的男人。
害他心烦意乱到现在的元凶。
商籁。
商籁正垂下眼帘看着他。知道夏弥旬睡相很差,喜欢蹬被子,还能从这头滚到那头,所以不放心来看看,生怕他着凉。没成想竟被他撞了个正着,发现吸血鬼不好好睡觉,还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把脸埋进去悄没声息地嗅。
空气静止。
夏弥旬慢慢垂下银睫,整张脸都藏进衣服里,只露出一双红得透亮的精灵耳。
“你不喜欢我了……都不肯抱抱我……”
声音闷声闷气地传出来,一半惶惑,一半控诉。
商籁的呼吸都要凝滞了。他想伸手拽开那件该死的衣服,可夏弥旬像溺水者紧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都不肯松手,也不愿意抬起头来看他。
于是商籁不敢动了,双臂张开停在半空,他也不敢去碰夏弥旬,临界边缘,只消一粒火星,就能将全部理智焚烧殆尽。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只是……”
卑怯的胆小鬼。
一面为恋人的眼泪与畏惧之姿而心痛不已,一面又想看本应凛然的冰晶雪霜为自己哭泣,忍受苦楚。不断被矛盾感折磨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催折神魂的漫长酷刑。
月匈口突然一沉,是夏弥旬低低地把头靠了过来。从商籁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银发中那点发旋。
“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夏弥旬说话了,清澈的声线混杂着浓浓的失落和亶页抖的尾音,发凉的气息拂过越过商籁的衣襟,一直落到那颗渴望得快要熔化的心上。
“我真讨厌现在的自己,特别没用,特别软弱。”
“我只想你能抱抱我,可为什么这几天你都不理我?是你害我变成这样,你不能不喜欢我……”
嗓音里漫开起泣声,眼泪顺着尖削的下颌滚落。
商籁从未有尝过此刻这般心惊肉跳的滋味,过去数千的心如止水,只因吸血鬼的一言一动倾覆成洪流。一手帮人拭去泪痕,一手把人揽进怀里,犹嫌不够,只能俯下头去,一点一点亲口勿那柔密微香的发丛,好像这样便能压制心中轰然横冲的可怕念头。
殊不知,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所以才不能,也不敢。”商籁的声音哑得像一把粗粝的沙。他是沙漠里迷途的旅人,备受炎热与干旱的折磨,却不能鞠捧唯一一眼清泉。他看着,守着,想着,却连靠近的勇气都失去了——
他知道自己有多无餍。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夏弥旬怕冷似的战栗了一下,过了会,轻声开了口:“可以。”
商籁紧箍着人月要侧的手失控般地加重几分力道,勉力忍下,才不致令对方觉察出自己的失态。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他轻轻捻了捻掌心那只有点汗氵显小爪子,“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勉强自己。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没有勉强……是我想的。”夏弥旬慢慢抬起头,脸已经红透了,一路红到耳根和颈项。用上目线注视商籁,他很小声地说:
“我会努力的。”
只适合栖息在暗夜的赤纹银凤蝶,明知火苗燎烧的光焰会烫伤鳞翅,却仍无法抵御那灼灼温暖,靠近,义无反顾。
*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空气中也散去了冬雪与夏植织酿出的甜美而奇异的味道。
不安心,不安定,不安宁,所有晃动燥乱的情绪全都被抚平,此刻,夏弥旬正沉沉睡着,却还是像之前那样,紧紧抱着商籁不肯松手。
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努力习惯,努力适应,努力接受,甚至连哭泣都减少很多。到了实在无法忍而寸的时候,商籁会哄着他,口勿着他,扌柔着他,帮他慢慢缓过来。
既是最强大的,又是最脆弱的。
既是最无垢的,又是最惑人的。
商籁想,只有也只能是他知晓,一旦森寒苍白的吸血鬼被缀上红,染上热,会多么令人入迷失神。
又替夏弥旬掖了掖被角,继续像哄睡觉不踏实的小朋友那样,商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一下,是静谧夜晚最温柔的节拍。
略垂了眼,商籁看见夏弥旬霜白后巠页上的瑰艳纟工痕,那是他细致印刻上去的,在别处,看得见与看不见的所在,还有更多、更鲜妍的花儿,于雪地中悄然盛开。
都是他的木示记。只属于他一人的证明。
无数次他曾转过这样的念头:把美丽精巧的蝴蝶锁进没人能找到的囚笼——当然,他不会让蝴蝶觉察出来,蝴蝶还是能自由快乐地翩飞。如此一来,他只有蝴蝶,蝴蝶也只有他,他们只有彼此了,这样岂不是很好吗?
但也只是想,一闪而逝,不能停留。
以爱的名义满足一己之私,爱也不再是爱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心爱的人从每一缕发丝,到每一寸皮月夫,尽染自己的气息。
给出自己的全部所有。
多少都不足,都不满,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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