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配和秦三太太感情如何, 小说里并没有过多提及，偶尔谈到，也只是简单几句话概括——

“叶玟妤对这位严厉古板的养母向来敬重有加, 但凡是秦戏水提出的要求, 只要在她能力范围之内，她都尽量满足，毕竟，没有秦戏水，她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原来书里轻描淡写的“敬重”、“满足”，是这个意思。

秦戏水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出口, 但屋里三个人，却都知道其中的含义。

眼看妇人高高扬起的手转眼间又要落下, 江茗欢心里不由得一紧，心脏似被攥住, 连气都喘不过来。

叶玟妤背着身，叫人看不清表情。

二十多年，就算养条狗, 都该有感情了，只可惜在秦戏水眼里，自己恐怕连条狗都算不上。

这一次, 她没有再默默承受。

她心里一片寒意，倏地抬起手, 接住妇人即将落下的手掌。

脸上的被打的地方, 还隐隐作痛。

和儿时一样, 秦戏水打她，从来都不会心软。

回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叶玟妤目光中尽是寒凛之意, 视线像是冷酷寒芒，冷冷的射在妇人脸上。

秦戏水头一次被那样冷厉的眼神望着，心里又怕又怒，气的脸都白了。

养了这么多年的乖女儿，居然也有不听话的时候。

傀儡脱离控制的感觉，非常不好，她心中慌乱，颤抖着将手收回，目光一转，死死的盯在着客厅里的女孩。

“让她滚、滚的越远越好！”

妇人指着女孩，恨不得立刻把人赶出去。

叶玟妤是她捡回来的，也只能听她的话，可自从这个小狐狸精出现，那个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女儿，就慢慢消失了。

现如今自己把人送走，她居然还敢把人接回来！这可不是活生生打自己的脸吗！

真爱，不过是个笑话？想当叶家的主子，就别妄想什么真爱！

叶玟妤的婚姻，注定要献给叶氏。

至于那些让她脱离掌控的人，全都该死！

“你是叶家的主人，怎么能和一个女孩子搞在一起！”

“玟妤，听妈妈的，让她走！”

咄咄逼人的口气、理所当然的态度，无一不让叶玟妤反感。

且不说她和江茗欢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关系，就算她们两个真的是恋人，秦戏水也没有资格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她张张唇，正准备开口，身后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原来是江茗欢过来了。

叶玟妤回过头，视线正好与女孩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两人的眼睛里，都藏着对方看不懂的情绪。

那么完美的一张脸，白皙、美丽，偏偏多出五道红印子，刺眼的让人心疼。

江茗欢只看了一眼，就飞快的将目光收回。

秦戏水刚刚那这话，让她又震惊又难过。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小说里身份尊贵、聪明又优秀，让无数人爱慕的美御女配，真正的处境会是这样。

叶玟妤这些年，其实过的一点也不好吧。

多一个人回叶家，就意味着多一个人觊觎那个位子，前世接江茗欢回家，也是瞒着秦戏水的。

目光看向女孩脸上那一刻，叶玟妤没有错过那双眼睛里的疼惜与不甘。

那是一种无言的维护。

她有些恍然，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目光转而变得柔和。

不愿江茗欢和那个蛮横无理的妇人接触，叶玟妤伸手将人拉住。

“你先回房间。”

女孩很气愤，小脸蛋上满是怒气，对女人的话视若罔闻。

叶玟妤以为她没听见，微转过身，轻轻低下头，再次温声开口，

“江茗欢，回房——”

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一道柔软的香甜堵住。

时间像是静止了。

江茗欢抬起手，攀上叶玟妤削瘦的双肩，随后踮起脚尖，将唇印上女人的薄唇。

完完全全把门口站着的妇人当成了空气。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像一阵春风掠过，来时轻浅，去时无意。

却犹如惊雷落地，在叶玟妤脑海里轰然炸开。

鼻尖流转的少女清香，像是一串甘露，只用一秒，就流进她的心田。

叶玟妤甚至忘了将人推开，直到秦戏水红着眼、疯了似的朝着身旁的女孩举起拐杖，才堪堪反应过来。

没等她做出动作，唇上的柔软就消失不见。

江茗欢回过身，用手接下那拐杖，两只圆润雪亮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蛮不讲理的妇人，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滚！”

“我住我女朋友的家，轮得到你这个外人说三道四？”

“自以为有点臭钱就了不起，我让姐姐写张一千万的支票，你拿了快点给我滚出这里！”

野猫炸毛，又凶又横。

三两句话，就把秦戏水气的站不住，就连手里的拐杖都拿不住。

要不是身侧有房门倚靠，恐怕她早就倒了下去。

人前气质优雅、端庄大方的秦三太太，似乎每次碰到江茗欢，都会变成一个泼妇，说话都像在骂街。

至于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茗欢的出现，让她受到了压迫感。

这是一种真正的威胁，无法继续控制女儿的威胁。

但凡叶玟妤对江茗欢少一点关注，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控，气质全无。

女孩清甜响亮的声音，还萦绕在空气中。

没有人再说话。

江茗欢看着妇人气的连话都说不出，心里舒坦多了。

这一次，她没有惦脚，仰起头凑到叶玟妤下巴处，轻轻啄了一下，

“姐姐，借我一千万好不好，我买她滚出这里。”

话音未落，充满嘲弄的目光就顺着空气停在妇人身上，不出意料，秦戏水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

叶玟妤怔了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视线低垂，看了看挽着自己手臂撒娇借钱的女孩，眼里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这钱，当然不能借。

她摇摇头，配合的伸出一只手，揽住女孩的腰，温柔出声，

“别闹。”

秦戏水望着这一幕，早已是手脚冰凉，手一松，拐杖从空中落下，在脚边滚了滚，停在角落。

她知道，从今往后，叶玟妤，再也不会听她摆布了。

气氛降到冰点。

秦戏水看着女孩，眼里全是厌恶，好半天过去，才扶着胸口喘着气，把心里的恨意全骂了出来，

“你这个狐狸精，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会勾引人！”

“果然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的野东西！”

“我是玟妤的妈妈，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

有人生、没人养——江茗欢听了倒没有多大反应，反倒是叶玟妤脸色变得难看了些。

她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

和江茗欢相比，她才是那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人。

叶玟妤别过头，脸上笑意散去，表情逐渐淡漠，内心深处无比痛苦。

没有家的归属感折磨她多年，好不容易被隐进心底，这一刻，又全跑了出来。

她还没从这折磨中走出来，一只秀气可爱的小手，就悄悄圈住了她的腰。

紧接着，偷走她初吻的女孩，又当着她那个令人生厌的养母的面，温顺贴进她怀中。

胸口被填满，痛苦被驱散。

“你是姐姐的妈妈又怎样？我是她女朋友，是天天陪在她身边的人！”

“再说了，你什么时候尽过当妈妈的责任？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姐姐？”

“姐姐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你倒好，跑来指手画脚，呵，省省吧。”

“真让人恶心！”

四句话，句句戳中秦戏水肺管子，戳的她心口生疼。

这么多年，她确实没有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女儿。

此时此刻，被江茗欢这么说，她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半天过去，她都没有说话。

叶玟妤静静看着，秦戏水苍白的脸映在眼中，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好了，你先回房吧。”

松开女孩的腰，叶玟妤温柔相劝。

江茗欢还是心疼她，怕她又受欺负，但她也知道，叶玟妤必定有话单独和秦戏水说。

纠结过后，还是乖巧点头，离开了客厅。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秦戏水捂着心口发颤，叶玟妤冷眼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搀扶。

没有要的野孩子——这么多年来，秦戏水都是这么看待自己的吧。

叶玟妤心中有些悲凉，半天后，弯下身子捡起拐杖，递到了妇人手边。

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秦戏水眼眶有些湿润，开始打感情牌，

“玟妤，离开那个小狐狸精吧，算妈妈求你了，再听妈妈一回，行不行？”

“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不能出一点差错，更不能被人抓住什么把柄…”

“苏宁玉还有她那三个孩子，可一直盯着你，你应该懂妈妈的苦心…”

“玟妤…”

苏宁玉，秦家二太太，手段格外厉害，要不是叶玟妤足够优秀，恐怕叶家掌权人的位置，还不一定轮得到她来坐。

上辈子身份暴露后，也是在苏宁玉的授意下，她才会正好遇上那场完美策划的车祸。

叶玟妤越听，越心寒。

秦戏水话里行间，完全把她当成在叶家争势博弈的工具。

时间缓缓流逝。

那双漂亮的长眸中，闪过一丝苦痛之色，叶玟妤摇摇头，

“我从来都不想坐那个位子。”

叶家之主的位子，谁都可以坐，唯独她，一个顶着死人名字生活的替身，不能坐。

话音未落，秦戏水的脸就彻底阴沉，她甚至无法控制情绪，直接吼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好不容易才让女儿坐上那个位子，秦戏水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之前的央求和善，全是伪装。

只不过一句话，就让妇人暴露了真正的面目。

叶玟妤脸色变得冰冷，不愿再与秦戏水继续虚假的母女关系。

她目光沉沉，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势，

“想继续做你的三太太，以后就不要动江茗欢。”

“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还有，以后不要拿身份的事威胁我，我的身份曝光，你也好过不了，苏宁玉恨我，可她最恨的还是你。”

话还没说，秦戏水已经快要气晕过去。

叶玟妤推开门，送客意味明显，

“母亲，我的手段，应该没人比你更清楚。”

“这些年，我能让秦家起来，也能让秦家倒下去。”

“再敢动江茗欢，后果——自负。”

＊＊＊＊＊

送走秦戏水，已经快到下午两点。

江茗欢在房间坐立不安，察觉到客厅彻底没了动静，立即冲了出来。

叶玟妤站在门口，表情漠然。

气氛有些沉闷，江茗欢犹豫着走近，看到她脸上的手掌印，又气又心疼。

“你妈妈走了？”

“嗯。”

淡淡的应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就好像这样的耳光，已经受过很多次。

叶玟妤越是不在意，江茗欢就越是替她难过。

伸手牵过女人的手，带着人在沙发坐下，江茗欢从冰箱里拿了些冰块，用自己带来的毛巾裹着，小心翼翼贴到女人受伤的脸颊上。

“疼吗？”

“你妈妈说话真气人…”

“…”

“我这么怼她，你会不会不高兴？”

“…”

“其实你不用什么都听她的…”

“…”

冷敷的一小会儿，江茗欢一张嘴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都是替叶玟妤委屈。

叶玟妤听着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弯了弯，直到女孩安静下来，才一句一句回答她的问题，

“不疼。”

“没有不高兴。”

“…”

“嗯，以后不会听她的了。”

江茗欢讶然，将头抬起，正好看见那张盈满笑颜的精致脸庞。

女人的嘴唇，很薄，却很漂亮。

涂着红色的口红，冷艳又性感。

亲上去，软的不像话。

和冰冷的性格截然相反。

她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心跳飞快，耳尖却不受控制的泛出一点粉色。

刚刚为了气秦戏水，居然忘了，那是自己的初吻。

亏大了！

冷敷过后，是热敷。

毛巾上沁出湿意，江茗欢看也没看，就跑去厨房烧热水。

叶玟妤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家里多个人，也挺好的。

与此同时，她更加肯定一件事——现在的江茗欢，绝对不是以前那个。

前世秦戏水不是没有当着“江茗欢”的面扇自己，可扇完后，被她宠着的小侄女，除了哭，别的什么都不会。

更不用说找毛巾找冰块替自己敷脸。

在这段亲情关系中，叶玟妤永远是付出的那个，她的小侄女，像是没有心，又或是真的察觉不到，完全不懂得回报为何物。

女孩的身影在厨房来回走动，叶玟妤静静看着，眼神愈发柔和。

被人维护关心的感觉，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虽然及时处理了，但叶玟妤的脸，第二天早上还是有些红肿。

公司的事都交给了宋悦，叶总翘班一天，心情颇好，主动当起司机。

江茗欢知道后反倒不乐意，直接摆手拒绝，

“不用，我自己坐公交去学校。”

“嗯？”叶玟妤挑眉，伸手拨了拨刻意披散的长卷发，姣美细腻的脸庞透着不解，“为什么？”

“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哪那么多原因。”

江茗欢不肯说原因，怕叶玟妤笑话。

只可惜伪装出来的凶狠，一点都不吓人。

叶玟妤可不听她的，伸手拿起茶几上的书包就推门走了出去。

聪慧如她，一下就猜出这人不肯让自己送的原因。

十班的学生，身份特殊;江茗欢到时候还要参加分科考试，要是被人知道她和自己有关系，指不定又要被说闲话。

“她肯定是靠关系进的一班！”

都说学生单纯，但无形之中，最能伤人的，也是他们。

光是现在，叶玟妤都能想象江茗欢进一班后被人嘴碎的画面。

“走吧，我不进学校，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叶玟妤打开车门，等着女孩进去。

说出的话，让江茗欢十分不好意思。

这次，她没有再拒绝。

两人一同去了学校，如同来时说好的一样，一到学校大门口，叶玟妤就把人放了下来。

江茗欢没说话，背着书包下车，走了几步路，还是没忍住回过身，对着车里的女人摆了摆手。

似乎是催她快走。

叶玟妤揉了揉眉心，面上尽是无奈。

堂堂叶氏集团总裁，到了江茗欢这么，怎么就成了见不得人的身份？

她望着那背影，直到女孩进了学校，才驱车离开。

还有五分钟就到八点，操场上几乎没有什么学生。

江茗欢一个人往教学楼走，不慌不忙。

走着走着，她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等她抬起头，才发现教学楼六楼走廊上，一个短发女生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可不正是秦心羽么。

栏杆上的女生挥挥手，江茗欢远远的看着，也挥了挥手。

等她爬上六楼，只剩一分钟，上课铃声就要响起。

秦心羽见她过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写满惊讶。

江茗欢皱了皱眉，还没开口，耳边就出现一道八卦的轻灵女声，

“刚刚那辆——是我表姐的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