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下车后, 顾森羽在公司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亲自将简小少爷送上车，然后定定地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

姿势活像一块望妻石。

良久后, 林秘书忍不住提醒道：“已经看不见出租车了，顾总。”

顾森羽回过神来,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看出租车吗？”

林秘书虚心求教：“那您是在看？”

“我看的是远方, 是我们公司的未来。”顾总表情深沉。

林秘书：……

“抱歉顾总, 是我格局小了。”

“对了林秘书, 这次出差遇见简云川的事,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顾森羽正色，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包括刚才我们的谈话，我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

林秘书毫不犹豫地回道：“明白。”

一位优秀的秘书, 不会违背上司的任何决定。

“很好。”顾森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身往公司大楼里走, “让法务部审一下合同的具体条款，确认无误后发给宸星那边，必须尽快签下来，防止夜长梦多。”

“好的，顾总。”林秘书应声, 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入大楼。

*

顾森羽独自在公司加班加到八点多，才伸了个懒腰, 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体谅林秘书这次出差辛苦，他让林秘书准时下班了，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

拖着行李箱回到顾家别墅时，时针已经拨向了九点半。

一进门, 他就发现顾晔和顾轻舟两兄弟正在客厅里对峙，一坐一立。

“大哥，三弟。”顾森羽惊喜地挥了挥手，“你们是在等我吗？”

顾轻舟：“不是。”

顾晔：“想得挺多。”

顾森羽：……

“行吧，算我自作多情了。”

他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客厅里走，却听见顾晔厉声训斥道：“学习成绩堪比山体滑坡，再这么滑下去，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顾森羽的脚步顿了顿。

顾建霖忙着集团的事务，闲暇时间还要陪年轻漂亮的老婆，顾家现在实际管着他和顾轻舟的反而是顾晔。

顾轻舟看起来，比他还害怕大哥的样子。

“这不是才高二吗……”顾轻舟眼睛盯着地板，辩解的声音像蚊子哼，“高三稍微再用点功就——”

“你是不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顾晔冷冷地打断他，“我看你是想和顾森羽一样，考不上大学，就出国混个野鸡大学的文凭再回来是吗？”

正默默撤退的顾森羽顿感膝盖中了一枪，忍不住抗议，“大哥，你教训三弟就教训三弟嘛，干嘛要带上我啊哈哈……”

“你给我站住。”顾晔扭过头看向他，“我说让你回来后主动找我，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哪有？大哥是天，大哥是地，大哥能顶天立地。”顾森羽立正敬礼，声音铿锵有力，“大哥是风 ，大哥是雨，大哥能呼风唤雨。”

顾晔：……

“你先闭嘴，等我跟顾轻舟说完，我俩再慢慢说。”

这话听在顾森羽耳朵里，无异于“等我骂完顾轻舟再来骂你”。

他叹着气将行李箱推到靠墙的位置，乖乖坐到最边边的沙发上。

顾晔重新将目光放到顾轻舟身上，“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期末考试回到你正常的水平。”

顾轻舟：“第二个呢？”

顾晔：“接受我给你找的一对一家教，期末考试回到你正常的水平。”

顾轻舟：……

顾森羽忍不住插嘴：“大哥，这好像是同一个选——啊大哥英明！”

顾轻舟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墙头草，畏惧强权，一点都不维护他这个弟弟！

顾森羽用眼神回应：不是我不帮你啊弟弟，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虽然这段时间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做出了改变，但显然原主给顾家大哥留下的糟糕印象太深刻了，一时很难彻底扭转。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选哪个？”顾晔敲了敲沙发扶手，声音暂时听起来还算心平气和。

顾轻舟不得不屈服于兄长的淫威，“我选第一个。”

“行。”顾晔抬了抬手，“你可以走了。”

顾轻舟如释重负，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往楼梯口走，完全无视了二哥期盼他留下的小眼神。

“到你了。”审判的目光落到顾森羽脸上，“先汇报一下，这次出差的情况。”

“啊……”顾森羽挺直了腰背，“虽然过程很复杂，但是结果就是——我拿下了宸星的投资合作案。”

顾晔：“我就想听你阐述一下复杂的过程。”

顾森羽轻轻龇了龇牙，“那我得先倒杯水，润润嗓子。”

顾晔：……

十分钟后，顾森羽“咕咚咕咚”灌下杯子里剩下的水，“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

顾晔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没有啊。”顾森羽仔细回想了一下，语气很肯定，“我复述得很完整。”

顾晔：“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次和宸星的方案谈判都是你自己独立完成的？”

顾森羽心里咯噔一下，大哥这敏锐的直觉真是一针见血。

“啊你说这个啊，当然有人帮我了。”他维持住镇定的表情，“那些方案都是林秘书帮我完善的，不然只凭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既然简云川选择做他的幕后顾问，那就代表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出手了。除了林秘书，他不打算让第三者知情这件事。

顾晔将信将疑。

他很了解林秘书的工作风格，这次的投资方案显然不是他一向的风格。

“哎呀大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顾森羽忽然拍了一下沙发垫子，“我真的很努力想要做好森美，你为什么就是……就是不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呢……”

说到最后，尾音渐渐消失在空气里。

顾晔身体一僵，看向对面的人。

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眉眼倏地低垂下去，白白净净的脸蛋微微皱了起来，卷翘的眼睫上似乎沾了一点水汽，模样看起来委屈极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弟弟，顾晔一时都有点手足无措了：“我没有……没有不相信你。”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顾森羽吸了一下鼻翼，“大哥，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自己的。”

“好，今天先这样。”顾晔怕再说下去，他真要被自己骂哭了，“你刚出差回来，也很累了，回房间休息吧。”

“好的，大哥。”顾森羽小声应了，从沙发上站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了。”

顾晔挥了挥手。

顾森羽低着脑袋慢慢往楼梯口走，浑身散发着一股失落又可怜的气息。

顾晔注视着弟弟的背影，甚至不由在心里反思，身为长兄的自己是不是太严厉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一离开他的视线，差点被骂哭的人立刻精神一震，脚下虎虎生风，哪里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顾森羽推开卧室房门，脱下外套，然后整个人都扑进了软乎乎的棉被里。

他好像渐渐掌握了顾家大哥的性格，不仅刀子嘴豆腐心，还吃软不吃硬。

过了一会儿，就在他意识渐渐迷糊之际，耳畔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顾森羽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不太想起来开门。

“我，顾轻舟。”门外传来一道小心的声音。

几秒后，顾森羽打开房门，“有什么事？”

“大哥为什么这么快就放过你了？”顾轻舟表示疑惑不解，“他不应该教训你俩小时吗？”

顾森羽轻嗤一声：“小屁孩儿，你懂什么？”

“谁是小屁孩儿？”顾轻舟不干了，“我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了！”

顾森羽敷衍道：“哦哦哦，十八岁的小屁孩。”

“顾森羽！”顾轻舟快要气死了，“你别以为你帮过我——”

“嘘——安静。”顾森羽手指抵着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想把大哥引过来吗？”

顾轻舟立刻闭上嘴巴，目光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

“大哥凶是凶了点，但大哥说的话其实没错。如果你不想将来后悔的话，现在就别自暴自弃。”顾森羽表情平淡，语气却认真，“我听过很多希望时光倒流的话，但我们都知道，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顾轻舟又被正经起来的二哥震了一下，沉默了好半晌后，闷闷地回道：“我心里有数的。”

“你心里有数最好。”顾森羽脸色一变，笑了起来，“叫我一声好二哥，我就告诉你，下次怎么应付大哥的教训。”

顾轻舟看了他一眼，又别别扭扭地瞥开了，嘴巴都没怎么张开，“好二哥……”

顾森羽：“大声点，晚上没吃饱吗？”

“好二哥！”顾轻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快点告诉我！”

顾森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弟弟，装孙子。”

顾轻舟：……

兄弟俩友好地互相交流了一番，顾森羽开始催人走，“我得洗澡睡觉了，你快回自己的房间。”

“对了，有件很重要的事，你不会忘了吧？”顾轻舟临走前问了一句。

顾森羽茫然：“什么事？”

“你果然又忘记了。”顾轻舟“啧啧”地咂嘴，“大哥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顾森羽“啊”了一声，“大哥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忘记呢？”

“要不是我提醒你，你记得才怪。”顾轻舟一眼就看穿了他，“你想好今年要送他什么礼物了吗？”

顾森羽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去年我送了什么来着？”

“哈？”顾轻舟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敢提去年的生日礼物？”

顾森羽心中涌起不太妙的念头：“怎么？”

“前几年你不记得大哥的生日，不送礼物也就算了，结果去年，你居然敢给大哥送一个小白脸！”说起这个顾轻舟就来劲了，“你知道大哥进房间以后被一个裸.男吓得差点那个了吗？”

顾森羽：……

“哪个？”

顾轻舟：“这我可不敢乱说……”

顾森羽咽了一口唾沫。

所以，原主是以己度人，以为顾家大哥和他一样好男色，把自己的小茉莉还是小海棠送给了顾晔。

难怪大哥对他的偏见这么深啊……

“我明白了，今年我一定不会再给大哥送惊吓了。”顾森羽拍胸脯保证。

顾轻舟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了他两眼，“那你到底打算送什么？”

“秘密。”顾森羽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但事实上，顾森羽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送礼物是一件很普通寻常的事，但他完全不知道该送顾晔什么。

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豪车车库停不下，奢侈品堆满衣橱，几乎想不到他还缺什么。

“不然……我送大哥一架私人飞机？”顾森羽靠在老板椅上，突发奇想道。

林秘书用中指推了推镜框，冷静地提醒道：“顾总，以您目前的财务状况，实现起来比较困难。”

顾森羽：……

“那你说，我到底给我大哥送什么礼物呢？”顾森羽生无可恋地仰起脸，“要惊喜，不要惊吓。”

“其实，送礼物重要的是心意。”林秘书给出了自己的见解，“大顾总确实什么都不缺，如果您想挑一个脱颖而出的礼物，可以尝试另辟蹊径。”

顾森羽望着天花板的纹路，电光火石间灵光一现，“有了！”

*

接下来的几天，森美的各大主管们每次进总裁办公室，都会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总裁大人正在专注地……

织围巾。

高层们从一开始的惊悚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很快在森美上下掀起了一股织围巾的风潮。

“这玩意儿也没什么难的。”顾森羽端坐于办公桌前，细细长长的手指在针和毛线间来回穿梭，“区区一条小小的围巾，根本难不到我。”

既然大哥什么都不缺，那他就亲手为大哥编织一条爱的围巾，想必一定能凭借出色的手艺和满满的心意，抵消去年给大哥带来的心理阴影。

“嗡嗡嗡～”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顾森羽抽出手划开屏幕，“简顾问，你好呀～”

简云川：“你现在人在公司？”

“我在公司呀，怎么了？”顾森羽点开免提，开玩笑道，“简顾问是要来视察我的工作吗？”

“我在你们公司附近办其他事，如果你有问题，待会儿我可以顺便过去一趟。”简云川语气冷淡，“没有就算了。”

“有有有！”顾森羽连忙给了肯定的回答，“你过来吧，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嗷！”

既然简云川都是他的私人顾问了，当然要物尽其用才是。

约莫半小时后，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顾森羽还在埋头研究新的针法。

简云川第二次踏进这间办公室，目光却径直落到了办公桌前的人身上。

“有什么——”顾森羽抬起脸来，见到来人，漂亮的眉眼瞬间漾起了笑意，“简顾问，你来啦！”

简云川盯着那张脸，心头压着的一点阴霾忽然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嗯。”他沉沉应声，迈开脚步往办公桌前走，“你在干什么？”

顾森羽开开心心地举起手中的半成品围巾，“你看！”

简云川看向那一团红色的毛线。

“我织得好看吗？”顾森羽献宝似的又举高了一点，亮晶晶的眼瞳里写满了“求夸奖”，“现学现卖哦。”

简云川不由迟疑了一下，“你织的是……”

“啊？”顾森羽眨了眨眼睫，“看不出来吗？”

简云川又走近了些，仔细端详辨认他手中的东西。

顾森羽满脸期待：“现在看出来我织的是什么了吗？”

简云川有些难以启齿：“……毛线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