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黑, 漫无边际的黑暗。

四周像是有一团浓重的黑雾，将他彻底包裹起来。

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 只是茫然地麻木地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一直走到一个悬崖前, 他一脚踏空, 猛地坠落。

一团刺眼的白光后, 眼前浮光掠影, 像是一卷卷的胶带, 走马观花似的展现在他面前。

他来不及仔细看那一幅幅眼花缭乱的场景，最后一幕“哗啦一声”翻开，他直接被吸了进去……

*

顾森羽背着一只巨大的登山包, 低头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

他即将离开这片故土，收拾了很久, 最终带走的只有一个背包。

还有……少爷对他的爱。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拿起手机, 看清楚来电显示后, 脚步不由自主停下。

来电再次响起时, 他接通了电话, 像过往的无数次那样，轻快又喜悦地叫着对方, “喂, 少爷。”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急促。

“我……”他望着面前陌生的人潮, 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想离开我。”简云川语气肯定道，“小羽毛，你要离开我。”

顾森羽轻轻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少爷，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你在说什么？顾森羽，你是不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啊？”简云川的嗓音突然失控，“我说过就算死，我们俩也得死一块，你怎么敢？”

顾森羽怔怔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了，平整的指甲陷入掌心。

“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很快，简云川重新冷静下来，“不要动，我去找你。”

“找到我，然后呢？”再开口时，他的嗓音不由带了一丝哭腔，“你还不明白吗，简家根本不会允许我留在你身边。”

“那你就带我走。”呼呼的风声一起刮进听筒，“你敢不敢，小羽毛？”

顾森羽愣住了。

简云川继续用好听的嗓音蛊惑道：“告诉我你的位置，我们一起私奔，好不好？”

他知道，小羽毛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他。

果然，顾森羽迟疑了，“那……那简家呢？”

“管他什么简家王家，这个活死人坟墓，谁爱住谁住。”简云川笑了起来，“我只要你。”

一小时后。

顾森羽第一百零一次踮起脚尖，试图在攒动的人头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不敢相信，少爷真的会为他放弃一切，跟他私奔。

可是……

少爷从来没有骗过他。

又一次踮脚张望时，他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双眸瞬间迸射出惊人的亮光。

像是某种心电感应，这一瞬间简云川的目光也找到了他。

两人的视线，隔着茫茫人海相遇。

片刻后，顾森羽举起手，用力地向他挥舞，“我在这里！”

简云川笑了。

远远的，他的笑容漂亮得令人目眩神迷。

顾森羽想拔腿跑向他，然而下一秒，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

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清醒过来时，头痛欲裂。

顾森羽挣扎着掀开沉重的眼皮子，口中发出极低的呻.吟。

四周的环境很暗，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而他正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呦，醒了。”为首的黑衣男站起来，走到他身前，轻挑地捏住了他的下巴，“瞧瞧，就是这张小脸，把我们简小少爷迷得那是神魂颠倒啊。”

“大哥，我们瞧着他，长得还不如简小少爷好看呢！”一个小喽喽嚷嚷起来。

“也许是床上功夫到位，把简小少爷伺候得舒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废弃工厂里响起一阵淫.笑声。

“你们……”顾森羽积攒够了力气，“简家想要你们做什么……”

“这你都猜出来了？”黑衣男收紧手指，捏得下颌咯吱咯吱作响，“简家说了，只要能让你彻底消失在简小少爷面前，随我们怎么处置。”

“简家给了你们多少……”顾森羽强忍住疼痛和恐惧，试图和他谈判，“我也可以给你们。”

“你一个卖屁股的孤儿，跟我们装什么大头菜？”另一个小喽喽不耐烦起来，“大哥，咱少跟他废话！”

闻言，黑衣男扯住他的衣领，一个用力就撕开了，“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你选一个？”

顾森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嘭”的一声巨响，沉重的破旧铁门被人从外面踢开。

一片飞舞的尘埃中，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

一如多年前，在雨中弯腰向他伸出手的那个小小的少爷。

眼神触及椅子上伤痕累累的人，简云川瞬间目眦欲裂。

他二话不说，抄起门口的铁棒就往里走。

“简小少爷，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黑衣男松开施暴的手，直起腰身警告道。

“放了他。”简云川一字一顿，声音森冷可怖，顺脚踹开了挡在身前的小喽喽。

有人喊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简小少爷可别挡我们的财路！”

“我说，放了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铁棒狠狠砸瘫了另一个小喽喽。

“兄弟们，上！”黑衣男意识到他不会善罢甘休，表情阴狠道，“别把简小少爷弄死了就行。”

“少爷，你快走！”顾森羽拼命大喊，“这帮人都是亡命之徒，你快走，不要管我！”

简云川没有理他，铁棒狠而准地又给一个脑袋开了瓢。

简家小少爷自小锦衣玉食，出门保镖都数十位，此刻单枪匹马对上一帮地痞流氓，狠辣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双拳始终难敌四手，在十几人的持续围攻下，简云川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如果你们伤了简云川，简家人不会放过你们的！”顾森羽喉咙嘶哑，捆在椅子后的双手不断挣扎，磨得一片通红，“我贱命一条，简少爷的命你们动得起吗！”

此时，杀红了眼的黑衣男蓦地从怀里拔出一把雪亮的刀，“一不做二不休，兄弟们干票大的，把娇贵的简小少爷一起绑起来！”

而后，顾森羽眼前一片剧烈的晃动。

视网膜再次清晰时，眼前出现了一片血红。

“噗嗤”一声，刀子自腹部抽出来，黑衣男惊慌地后退几步，忽然拔腿就跑，其他小喽喽也跟着一哄而散。

简云川捂住了伤口，想要堵住汩汩流出的血。

“少爷！”顾森羽眼睁睁地看着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

他疯狂地挪动椅子，用力摔倒在碎玻璃上，割得双手血肉模糊，终于挣脱了绳索。

“没事的，没事的……”他手脚并用地爬到简云川身旁，颤抖的手覆盖上被鲜血染红的手，“血怎么止不住啊……”

“听、听我说，小羽毛……”简云川望着他，费力地咽下满嘴的血，“我报、报警了，再等一会儿……”

“少爷你别说话了！”顾森羽撕开身上仅剩的布条，乱七八糟地缠上伤口，用双手死死压住，“你不会有事的，警察马上就来了，你不会有事的……”

“别……别叫我少爷了。”简云川用气声请求道，“虽然你叫得……很好听，但是、但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大颗大颗眼泪砸落在英俊的下巴上，顾森羽笑得比哭还难看，“等过了今天，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都可以。”

“简云川……”他忍不住呜咽出声，像一只痛到极点的小兽，“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能遇见你，我真的好开心啊……”简云川眼角缓缓渗出泪水，“你就像、就像我的小太阳，好温暖，好明亮……”

“别说话了，简云川我求你别说话了……”顾森羽浑身颤抖，嗓子里像吞了沙砾，“如果你敢死，我不会原谅你的，生生世世都不会……”

“好好活下去……”眼眸里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伸出手，想最后一次再碰一碰他的太阳，“这辈子、我让你流太多泪了……如果……如果下辈子再遇见我，你不要哭了，要、要笑，要一直、一直快乐……”

顾森羽一把抓住那只手，贴上湿漉漉的脸颊。

与此同时，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也安静地阖上了。

“简云川。”他跪在地上，抱起浑身是血的人，“简云川，你醒醒……”

“简云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简云川，简云川……”

“简云川！”一声痛彻心扉的惊叫响起，顾森羽猛地睁开双眼。

下一瞬，他痛得整个人蜷缩起来，眼泪像失控的水龙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涌出来。

“小羽，小羽你没事吧！”听见病房里的响动，顾晔一个箭步冲进去，“小羽，你怎么了？”

“痛……”缠着绷带的手死死揪住了胸口，顾森羽泪流满面，“我好痛，大哥，好痛啊……”

“大哥叫医生，你不要怕！”顾晔一锤砸向床头的呼叫铃，高大的身躯跪在病床前，想握又不敢握弟弟的手，“没事的，医生马上就来，你哪里疼……”

全身上下，五脏六腑，没有一处不痛。

医生匆匆赶到，检查过后，确定没有什么异常，顾晔这才松了一口气。

注射了一剂镇痛药水后，顾森羽渐渐平静下来。

“应该是受了惊吓。”秦昇站在距离病床不远处，“没什么大碍就好。”

“不行。”顾晔还是觉得不放心，“再把医生叫回来，重新检查一遍。”

他这弟弟不是会轻易喊疼的性格，刚才喊得那么撕心裂肺，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大哥，我没事……”顾森羽嗓音沙哑地回道。

几秒后，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翻身下床时差点摔倒在地。

顾晔吓了一跳，连忙接住他，“你起来干什么？”

“简云川……简云川在哪里？”顾森羽挥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往病房门口跑，“简云川！”

“他在——”顾晔刚吐出两个字，人就不见了，他连忙跟着跑出去。

“简云川！简云川你在哪里……”顾森羽疯了一样四处寻找，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

这时，一辆盖着白布的推床自另一间病房推了出来。

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简云川……”他喃喃自语，直到推床路过身旁，猛地起身扑了上去。

“简云川！”顾森羽绝望地发狠道，“我说过，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会生生世世缠着你！”

“是么？”刻在血液里的那道嗓音自身后响起，“你这是恨我，还是爱我？”

顾森羽如遭雷击。

“那个……病人，你先放开手。”目瞪口呆的医护人员回过神来，“这样有点不太好……”

顾森羽呆呆地放开手，直到推床离开，才猛地转过身。

一身病号服的男人，头上缠着纱布，单手拄着拐杖，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深深地凝视他。

失而复得的狂喜席卷而来，顾森羽磕磕绊绊地奔向他，撞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力道大得骨头都发疼。

简云川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稳住。

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但他却浑然不在意，随手扔掉拐杖，紧紧回抱住怀里的人。

匆匆赶来的顾晔停住脚步，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我以为……我以为……”顾森羽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我在。”简云川亲吻他的发顶，嗓音低哑地安抚道，“我就在这。”

“老婆……”顾森羽埋在温暖的胸膛前，嚎啕大哭， “老婆我好爱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呜呜……”

顾晔：？？？

秦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