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化妆间外是剧组忙碌嘈杂的工作声, 来来往往的演员配合着顾延进行着拍摄。而在这个狭小的化妆间内，时间彷佛静止了一般，黎若南和蓝沐羽的距离极近，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的那股热气。

黎若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攒了起来, 若是刚刚像小艺那般的人, 就算全身脱光躺在她面前, 她也能不动如山地找人将其拖出去，丝毫不带任何犹豫。

可偏偏——现在在她眼前说着暧昧话语的人是蓝沐羽, 是她守护了多年的小女孩。

在云城的这些日子里, 黎若南最大的感触便是蓝沐羽已经不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人了，蓝沐羽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曾经对于爱情无知的小女孩了。

不是曾经那个见到她就会跟她故意对着来的小女孩，也不是曾经那个受了委屈就会往她那里跑的小女孩。

而是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孩子，一个能轻而易举撩拨她情绪、勾动她欲|望的女孩子。

黎若南一直想要以曾经的方式去约束蓝沐羽，给她设置门禁, 为她强制入睡时间而断水电网，可偏偏向来说一不二的黎总，在蓝沐羽能一次又一次地为她破例。

她禁锢的哪里是蓝沐羽？分明是给她自己增添了麻烦。

她担心蓝沐羽被符家人报复，让自己最信任的保镖跟着蓝沐羽随身保护，却还会不由自主地在客厅里一直等着晚归的蓝沐羽。

她担心蓝沐羽接受不了网络的暴力言论, 一次又一次借着约束的名义提前断了别墅内的网。

甚至无视蓝沐羽的抱怨，还会在凌姗提醒的特别严重的那几天，开启信号屏蔽。

她其实想过很多次，劝蓝沐羽回燕城继承家业, 二代中不懂得管理的人多了去了，大不了就请些职业经理人打理，蓝沐羽仅需要在重要文件上签字, 舒舒服服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每次话到了嘴边盘旋几秒，都会被黎若南咽下去。

蓝沐羽的世界与她不同，她不忍心破坏蓝沐羽眼里的那道光。蓝沐羽天生就是应该登上舞台受万人瞩目的，她又怎么会忍心去将那份光芒掩盖？

再者，当初她所被感染的、所以要保护的不正是蓝沐羽的这一份不同吗？

只是如今的蓝沐羽……着实有些令她招架不住。

见黎若南不答话，蓝沐羽也不着急，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那双艳丽的桃花眼中唯倒映出了黎若南，再次问道：“好不好嘛？”

黎若南的手缓缓抬起，在指尖抚上蓝沐羽脸颊的前一秒又猛地缩了回来，她后退了几步，“你别闹。”

蓝沐羽从那化妆台上下来，朝着黎若南走过去，颇有几分无辜：“我闹什么了？我难道不比那个小艺长得好看？”

黎若南沉默不语。

蓝沐羽接着问道：“嗯？原来在你眼中我长得比她丑？”

“不、不是的。”黎若南抿了抿嘴，终是妥协，“你好看。”

“那以前别人给你送的那些男的女的，跟我比，谁更好？”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是不好说？”

黎若南无奈道：“我根本就没看清过她们的样子，你让我怎么比较？”

蓝沐羽的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些，嘴上却说：“敷衍，你们做总裁的，就是惯会骗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

蓝沐羽一撩胸前的发丝，“那我教你一个绝不会出错的办法——下次无论我问谁，你直接说我最好看就行了。”

“可万一人家真的比你好看呢？”

蓝沐羽的嘴角往下压了下去，“你说什么？”

黎若南立刻改口，一板一眼回答：“嗯，你最好看了。”

蓝沐羽听后快速背过了身去。

若是黎若南不配合，她有无数种方式来调侃黎若南。可偏偏黎若南按照她想的那样开口，这一副开会时公事公办的脸，嘴上却说着夸赞她的话，让蓝沐羽莫名的涌上一股羞耻感。

蓝沐羽捂着自己的脸，却被身后的黎若南打断：“你怎么了，转过去干嘛？”

蓝沐羽用手扇着风，“我只是、只是有些热，这里太挤了你先出去吧，我要补个妆。”

黎若南点了点头，按照蓝沐羽所期待的那样走了出去。

然而蓝沐羽还未松一口气，黎若南迈过门槛的脚步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打量着蓝沐羽，笑道：“你最好看了。”

蓝沐羽：？？？

所以黎若南早就看穿她了，刚刚她求着黎若南夸她，黎若南也是故意不懂装懂？

啊啊啊啊啊！

蓝沐羽内心尖叫着，是她低估了黎若南。

这哪里是个只懂得商业的老古板，明明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蓝沐羽追了出去，趁周围人少一把拉住了黎若南，“喂！你……”

黎若南转过身，“蓝小姐还想听我夸你？”

蓝沐羽眼睛眯了眯，“你刚刚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黎若南不解，看着蓝沐羽的表情，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是蓝沐羽说‘有需要就睡她’的话。

黎若南惊恐地后退了几步，呵斥道：“不需要！你休想！”

黎若南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周围工作人员的注意，剧组路过的人纷纷好奇地向她们的方向望过来。

蓝沐羽也不帮黎若南，就这么站在一旁看好戏般看黎若南会作何反应。

不料黎若南立刻沉下了脸来，那平日里身居高位的凌厉眼神扫向一旁，原本那些好奇的人立刻低下了头，匆匆离开。

黎若南昂了昂头，斜睨了蓝沐羽一眼，“拍戏就好好拍戏，别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蓝沐羽嘀咕道：“你又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才乱七八糟。”黎若南似乎是听到了蓝沐羽的话，扔下一句话快步离开，“也不知道跟谁学坏的。”

蓝沐羽在后面望着黎若南离开的背影，轻哼了一句：“胆小鬼。”

等到蓝沐羽再次回到拍摄场地时，凌姗神神秘秘地撞了一下蓝沐羽一下，“你跟黎总怎么了？”

“啊，没怎么啊。”

“刚刚黎总过来后，直接就让顾导开除了一个跑龙套的小姑娘，那脸色别提有多黑了。顾导发完钱让人离开后，她又和顾导‘商量’了一会儿，似乎是对我们剧组的管理很不满意。”

蓝沐羽努力地让自己的笑意别太满，安慰道：“刚刚有人献身未成功罢了。”

凌姗混迹娱乐圈那么久，立刻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名利场上有些人就是会不自量力，希望她吸取个教训吧。”

“嗯。”蓝沐羽接过凌姗递上来的道具扇子，“你刚刚说黎若南已经走了？”

“你不知道？黎总没跟你说吗？”

蓝沐羽望着片场出口的方向遗憾道：“真是可惜……”让人给跑了。

黎若南虽离开了，蓝沐羽的戏份还是得继续拍，可接下来的拍摄就没今天一开始时那样顺利了。

直到顾延对着同一场戏喊了第八次“咔”后，他终于忍不住，“蓝沐羽你什么情况，刚刚休息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休息了一会儿怎么戏都不会拍了？”

顾延拍戏的时候对于每个演员都十分严厉，该骂则骂，尽心尽力抠到最好，因此蓝沐羽也早就习惯了顾延私下里和拍摄过程中的反差。

她对着在场的工作人员鞠了一躬，诚恳道歉：“给大家造成麻烦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辛苦了。”

顾延对着蓝沐羽招手：“你先过来看看你拍出来的状态吧。”

蓝沐羽乖巧的走了过去，里面的演技中规中矩并没有什么差错，但是就少了她平日里演戏的那一份灵气，显得这个角色被条条框框限制了一般，非常大众化。

顾延想到刚刚黎若南离开前发生的事情，故意大声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听说你昨晚还发了高烧？”

蓝沐羽很快反应过来顾延的意思，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刚一开始倒还好，我身体还未恢复过来，拍了那么多场戏头确实很晕，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发烧，我先调整一下我的状态吧。”

顾延一脸嫌弃地朝着凌姗招手：“赶紧把你家艺人带回去，养好病再过来，别传染给其他人。”

凌姗立刻扶住了蓝沐羽，“好的，谢谢顾导。”

等到凌姗带着蓝沐羽要上车时，顾延追了上来，将手中的剧本扔给了蓝沐羽，“看在投资人的面子上，就放你这半天假，以后就算你真的发烧了也不放假听到没？你赶紧滚吧。”

蓝沐羽接过剧本快速钻进了车子里：“谢谢顾导～”

那声音要多清脆就有多清脆，那脸上的笑意要多灿烂就有多灿烂。

丝毫没有半分病态。

蓝沐羽到家时正是中午，黎若南新招的司机齐彬正拎着两袋食盒要进门，蓝沐羽冲他做了个手势，接过袋子关上门，独自走了进去。

黎若南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冰箱前寻找着什么，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开口：“齐彬你的动作越来越慢了。”

“你终于良心发现，还是我这个陪吃的服务更专业吧？”

黎若南猛地回过头，果然看到蓝沐羽拎着东西站在餐桌旁，正将袋子里的东西一盒盒整齐地拿出来。

“你这么快就拍完了？”

蓝沐羽叹了口气：“黎总都走了，我这不内心惶惶不安，只好眼巴巴地回来认错嘛？”

“什么惶惶不安，你看你全身上下哪有一处是不安的？”

蓝沐羽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脏，期待道：“我的心特别不安，你要摸摸看吗？”

黎若南刚拿上筷子的手一松，筷子哗啦一声掉到了餐桌上，“都说了你给我正经一点，别整天想七想八的。”

蓝沐羽拿过手机，用屏幕照了照自己的脸，颇有些可惜。

她长成这样，怎么就吸引不了黎若南了？

明明……明明上辈子黎若南还是……

蓝沐羽夹起一枚肉片放入口中：“胆小的大兔子。”

“什么？”黎若南显然是听到了蓝沐羽的话。

“没什么，我说这菜真好吃。”

蓝沐羽在心里腹诽：“思想那么纯洁胆子又那么小，可不就是只大兔子。”

***

一周的工作很快过去，又到了周末。

蓝沐羽未设置闹钟，层层叠叠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窗外的万里晴空，屋内未泄进一丝的光亮。

房间门被打开，黎若南见到屋内的黑暗惊讶了一番，又确认了一下时间，这才放心地走了进去。

黎若南未放轻动作，可床上呼呼大睡的蓝沐羽却仍然未能察觉到房间被入侵。

黎若南来到那落地窗前，毫不手软地拉开了窗帘，“唰”地一声响起，阳光争先恐后地闯了进来，惊扰到了床上的人。

蓝沐羽的睫毛轻轻扇动，黎若南走到床边，想掀开被子却又觉得有些不妥，她推了推蓝沐羽，“起来了。”

蓝沐羽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背了过去。

露出的后背显示蓝沐羽穿着睡衣，黎若南毫不留情地一把掀开被子：“都中午了你还不起床，快给我起来！”

“唔……你别闹。”

蓝沐羽像是要把这个扰她美梦的人赶跑，胡乱的往后摸索着，抓到黎若南的手臂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满足地抱着。

而黎若南被这么一拉，因为惯性就朝着蓝沐羽的方向跌了过去，幸好另一只手及时撑住了床面，才不至于压到蓝沐羽。

她缩了缩自己的手，却被那个意识还不清醒的蓝沐羽抱得更紧了些。

黎若南额边的青筋挑了挑，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耐：“蓝沐羽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这话成功地让蓝沐羽快速睁开了双眼：“走？你要去哪里？”

蓝沐羽瞬间清醒。

“回燕城，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黎若南解释道，“本来定于明天的飞机，可是临时有点事得提前，我飞机还有两小时就起飞了。”

虽说之前黎若南通知过她，但蓝沐羽万万没想到来得那么快，而黎若南也没有临近时告知她，让她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蓝沐羽睁大了双眼，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等等我，我去洗漱。”

黎若南揉了揉自己好不容易脱离魔爪的手臂，颇有几分无奈地望着蓝沐羽忙碌的动作。

等到蓝沐羽洗漱完换好衣服，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

蓝沐羽快速地跑下了楼，见到黎若南正坐在沙发上后松了口气，“呼……啊、呼，刚刚我出来时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黎若南无心的一句话，却让蓝沐羽想到自己曾经上大学离开燕城时的场景。为了避免上飞机前她被父母抓回去，她离家时索性谁也没告诉，扭头就上了飞机。

她讨好地笑了笑：“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会早起了。”

“嗯，不过……”黎若南瞥了蓝沐羽一眼，那眼下明晃晃的黑眼圈昭示了蓝沐羽昨晚的睡眠，她质问道：“你昨晚又熬夜了？”

“我只是睡得稍微晚了那么一点点。”蓝沐羽想起了什么，嘴角上扬着补充道：“反正你回燕城也管不到我了。”

黎若南冷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蓝小姐了？”

“同喜同喜。”

黎若南嫌弃的看着蓝沐羽，交代道：“你少熬夜，吃饭多吃点有营养的。”

“好。”

“你别敷衍我。”

蓝沐羽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张会给你打小报告，他已经被我抓到好几次偷拍我剧组的盒饭了。”

黎若南被拆穿后有些拉不下脸，试图用其他的话题缓解尴尬：“还有你别整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似是笃定了黎若南的底线，蓝沐羽有恃无恐道：“哦？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黎总教教我？”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的。”

“不，你不说的话我哪会知道？”蓝沐羽把玩着自己的指尖，“你若是不教我，也许我可以找别人问问？”

“不准！”黎若南捏过蓝沐羽的脸颊，“你、你给我安分一点，若……嗯，等我回来。”

蓝沐羽的眼睛亮了亮，她不知道黎若南表达的是不是她所想的意思，问道：“真的？”

“假的。”黎若南朝着门口走去，“我走了。”

蓝沐羽惊讶地上前几步，“这么快？你不吃个饭再走？”

“还有一个半小时，飞机赶不及了。”黎若南匆匆往外走去。

蓝沐羽顾不得看文件内容，手忙脚乱地往厨房跑去，抓起昨晚上吃不完的夜宵烤串就往袋子里面塞，递给了黎若南：“你带着，路上吃。”

黎若南后退了一步，嫌弃地看着袋子里黑糊糊的东西，“你若是想要我回不去燕城，大可不必用这个？”

“别嘛，这真的很好吃的。”蓝沐羽又递上一块小蛋糕，“就当是我陪你吃的午饭了，好不好？”

黎若南接下了小蛋糕，却黑着脸拒绝了烤串，并把手中的文件塞到蓝沐羽手里，转身大步出了门。

司机已经到了门口，蓝沐羽追了出去，冲着黎若南挥挥手：“一路平安。”

黎若南刚要回话，就看到蓝沐羽不死心地又扬了扬烤串袋子，脸又瞬间沉了下去，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瘟疫。

她对着司机发出指令：“赶紧开车。”

于是留给蓝沐羽的，只剩下那一脸的汽车尾气。

原来兔子能跑这么快啊？

蓝沐羽望着黎若南的车子，直到看不清才返回屋内。

她打开黎若南留下的那一份合同，看清标题后蓝沐羽扬了扬眉，这是一份办公楼的租赁合同。

——正是蓝沐羽扩建工作室需要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