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夏油杰在那个格外漫长的夏天里选择了一条和曾经梦想截然相反的道路,。

且一直没有对这条道路后悔过。

他的后方已经是断崖，即使知道前路渺茫他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唯一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也是他的大义。

夏油杰走在街道的阴影里,极力避免与猴子们的接触，他的脑子里浮现出的是那个叫百鬼丸的‘女孩’残缺的身体。

就目前而言，那个孩子双目失明，也没有说话的能力，双臂是假肢，其余的尚且不知。

‘医生’也只是个喜欢解剖的咒术师，根本做不到真正的医生能做到的事情,也只是给百鬼丸的伤口进行了包扎。

但是百鬼丸那一身奇怪的诅咒倒是值得探究。

夏油杰心里盘算着，拿起一长条的购物清单,这还是他特意拜托美美子菜菜子列举出的关于十多岁的少女所需，医生大老远送过来的。

让他看看……

夏油杰眯起本就不大的狐狸眼，辨别上面的文字。

嗯,虽然他有很细心的教导美美子和菜菜子文化知识，但受限于夏油杰也只是高专三年级未毕业的大龄失学少年，美美子和菜菜子的字写得和她们尊敬的夏油大人是如出一辙的有个性。

夏油杰对着上面的文字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从心。

他把美美子菜菜子写了满满一大张纸的清单细心折成小方块，决定在今天的购物清单里增加了两本字帖。

也不用练出什么惊鸿字体，嘴起码写出来的字得让家长看懂。

夏油杰从心的走进了一家文具店,在出来时手里已经拎了一大包文具，包括但不限于《论如何练出一手好字体》

他出来采买的主要原因其实并不在于买东西——虽然给美美子菜菜子买了许多练字的东西——但这只是意外。

前面说了,夏油杰选择的宾馆在咒高附近，五条悟肯定收到了那个辅助百鬼丸的猴子传达的信息，应该已经开始寻找并且捉拿他了。

夏油杰思及此，也不由得感叹一句昔日旧友的能者多劳，虽然夏油杰已经脱离官方咒术界很久,且一直在为自己的大业兢兢业业的搞钱，但因为术式的特殊性，夏油杰依旧会追着特级咒灵的屁股后面跑。

他这些年收集的咒灵很多，但是特级依旧是凤毛麟角。

但是，十次追着特级的消息到达现场的夏油杰有八次会在现场找到五条悟磅礴的咒力残秽。

不分昼夜。

理所当然，八次的特级宝可梦都无了。

但是这么高的重合率也让夏油杰意识到现在的咒术界，能对战特级的人或许只有五条悟。

夏油杰抖了抖手里的购物袋，嘴角抿起，拐进了距闹室边的小巷子。

这里距离闹市很近，如果真的要打起来，五条悟会受制颇多。

说来可笑，曾经担心战斗会伤及无辜普通人的夏油杰和肆意妄为行事的五条悟，在时隔九年之后，居然掉了个个。

五条悟会因为在闹市区而无法使用大规模术式，而夏油杰因为在闹市区，所以可以肆意妄为。

他垂下眼睫，靠在庇荫处的阴凉墙面，阴影分割之下，把夏油杰笼罩在一片照不进一丝光亮的阴霾之中，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仿佛要在潮湿之中腐烂。

巷子口传来脚步声，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沉稳，逆光的身影在地面上拖拽出一道漆黑的阴影，一直连接到了夏油杰的脚下。

“我看你一路都走在阴影里。”来人的声音带着浮夸的抑扬顿挫，尾掉拖的很长：“难道是害怕被太阳晒黑了找不到眼睛吗？”

“杰。”

用绷带包裹住双眼的男人雪白色的发丝在光线昏暗的巷子里比阳光更灿烂，强硬的撞破了小巷子里所有的阴暗潮湿：“毕竟——杰的眼睛只有那么一点点小缝，要是脸再晒黑了那两条缝就要和头发丝融为一体啦！”夏油杰额角青筋崩出，终于品出来百鬼丸身上的那股子若隐若现的让□□头一硬的味从哪里来的了，一想到那么好一孩子将来可能会变得和五条悟一样原汁原味，就觉得大事不妙，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呛回去，而是诚心诚意的对五条悟开口：“悟，把百鬼丸交给我吧，我会照料的比你们更好。”

没有收到想象中答复的五条悟嘴角笑容一僵，他不可置信的一把扯掉缠在眼睛上的绷带，上下扫视了一圈夏油杰：“你要我的学生干嘛？”

夏油杰一字一句：“为了学生的未来。”

五条悟：“……”

五条悟觉得离谱：“我，最强咒术师是老师唉！多么光明的未来！”

夏油杰则继续努力挖墙脚：“不，正因为老师是你我才担心那孩子的未来的。”

五条悟根本不信，但是时间紧急，他虽然很想继续和夏油杰好好掰扯一下什么叫‘老师是五条悟所以担心未来’，但他还有别的任务。

五条悟一摆手仿佛只是随口吐出一句：“狗卷棘不会离开咒高，百鬼丸不会离开狗卷棘你想也不要想。”

“那个咒言师叫狗卷棘啊。”夏油杰摸着下巴：“果然是狗卷家的孩子。”

“所以呢，你觉得高层会放走咒言师末裔吗？”五条悟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分外嘲讽：“他们恨不得把狗卷棘关起来当种·马。”

如果不是狗卷家想要废除咒术师，那群老橘子也不是干不出这种事情。

夏油杰下意识皱眉，他与咒术界高层之间的交流很少，相处时间也不过高专三年，很多事情是远没有身为御三家的五条悟了解的多。但是五条悟这种说法让夏油杰只觉得胃袋翻腾，让他下意识的想起了被猴子关在笼子里的美美子和菜菜子。

他刻意的忽视了这翻腾的作呕感，将话题再一次牵引到了百鬼丸身上：“美美子和菜菜子是很可爱的两个女孩子，咒高的女性太少了，百鬼丸会没有女性朋友的。”

五条悟一愣，“交女朋友的事情等到诅咒解除在说比较好。”

夏油杰握着购物袋的手崩起青筋，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变得扭曲：“啊——？：我说的是女——性朋友，身为女孩子没有女性朋友会很孤单的！为什么女孩子要教女朋友，你就是这么教孩子的吗！”

五条悟比夏油杰还要吃惊：“……什么女孩子？”

夏油杰额角突突直跳：“自己的学生是女孩子你居然都不知道？”

五条悟这才意识到什么，当即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杰！百鬼丸居然是女孩子他自己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百鬼丸是女孩子哈哈哈哈哈！！！！”

夏油杰愣住：“不是吗？”

五条悟用食指擦掉眼泪，身上自迈进巷子里就积压在身上的沉重终于散去了些：“也不是不可以，你可以给他……她买小裙子哦哈哈哈哈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油杰怎么会不知道，他无奈的揉了揉额头，啧了一声：“他为什么会穿女士和服。”

话音落下，夏油杰看见刚才还笑的毫无形象的五条悟瞬间冷下了脸：“这就得问问上面那群橘子们了。”

夏油杰皱眉：“你怎么就跟橘子过不去了？”

美美子还挺愿意吃橘子的呢。

“是烂掉的老橘子啦！”五条悟不以为意的挥手：“那俩崽子就送你了。”

夏油杰脸上的表情一松，空白了：“？？？你不要了？”

那么好的两只大崽子你就不要了？！

五条悟全身的气势都是放松的，他脸上还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迈步走向藏在巷子深处的夏油杰：“现在我应该可以相信你的吧，杰。”

夏油杰全身的肌肉绷紧，刚才两人之间的友好氛围仿佛只是海上蜃楼，也露出假笑：“什么意思？”

两个身形相仿的成年男人肩并肩站在狭窄的巷子深处，有肃杀暴动的咒力在他们二人之间流淌，五条悟抓了把头发，开口道：“那两个孩子可都是天才型咒术师哦。”

“我知道。”夏油杰皱起了眉：“百鬼丸还被猴子们……”

“不对哦杰。”五条悟打断了夏油杰的话，他脸上的所有笑意都收敛起来，失去笑容的五条悟整个人显得更加危险，被掩藏在深处的属于‘最强’的暴戾这时才显露端倪：“是上面那群老橘子。”

“什么？”夏油杰下意识询问。

五条悟深深呼出一口气，反问夏油杰：“你为什么想要百鬼丸呢，你应该看到他身上的……”

他后面半句话没说，但是夏油杰知道那是什么。夏油杰眉间的褶皱更深，语气平淡：“留在咒高是继续让被猴子残害的咒术师去保护猴子吗？”

“不对哦。”五条悟这个时候身上仿佛卸掉了某种重担，他那双将他从出生起就推上‘神之子’的六眼即使在无光的黑暗里，也明亮的让罪人无地自容，“你说的不对，杰。”

夏油杰下意识别开视线，不与五条悟对视，声音依旧平淡的毫无起伏：“这件事情我们九年前就已经……”

“不对。”五条悟再次打断了夏油杰，他的声音也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百鬼丸身上的伤没好就来执行任务了吗？”

夏油杰眉梢抖了抖：“还不是因为猴子们被……”

五条悟无视夏油杰的话，继续道：“那群老橘子们想要杀掉百鬼丸。”

夏油杰猛地没了声音。

五条悟仿佛自言自语般开口：“他们为了杀掉百鬼丸，连咒言师仅存的后代都可以不要，是为了什么呢。”

“百鬼丸身上的是吸收式诅咒，是咒术师做的。”五条悟的视线锁定在看不清表情的夏油杰身上：“伤害咒术师幼崽的还有咒术界的老橘子，我不想劝说你什么。”

五条悟转开脸，重新将绷带缠绕在眼睛上：“那两个崽子就先拜托你了，杰。”

“他们现在这样回去，会被那群鬓狗啃食的一点渣子都不剩的。”

“……”

五条悟走了。

夏油杰垂着眼睫，缓缓张开紧攥手指，宽大的掌心上月牙状的伤口里徐徐流出血液。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五条悟站在巷子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用力吐气，将复杂埋进最心底。

忍耐一直都是夏油杰最擅长的事情。

在推着一个轮椅打开宾馆门的时候，夏油杰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看见可爱的百鬼丸嘴里叼着半只红小丑，满脸鲜血踩着一地玻璃片，往躺在‘湖泊’里面‘花容失色’的狗卷棘嘴里塞另一条红小丑的时候。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忍耐，啪！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