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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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谏吐出此话。
却总归是有几分莫名其妙的解脱感的。
他分明说了许多次。
可独独这次,让他以一种最平和的语调说出。
更像是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他没有回首去瞧凌祉的表情。
只是自己兀自又笑了笑。
笑意掩在眼底,倒是叫旁人都瞧不出其中深色去。
凌祉呆愣在了原地。
他本收拾妥帖,欲斟茶给萧云谏的手,顿时也颤抖了两下。
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明明烫的血红,可偏生他就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哪还有什么比心房更痛的位置?
外面明明雨停云散,一轮满月挂在当中。
可是月圆,人却不团圆。
他有时候在想,若是时间能停留在他们在悬暝幻境的最后一夜便是有多好。
萧云谏即便是有缘由,可也是亲吻了自己的。
只是他不能。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可却不能是越过越糟下去的。
他紧紧握住那一只茶盏,生生在指尖捏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扑了一手,瓷片亦是将他如葱白的指尖,割得鲜血淋漓。
萧云谏被那刺目的红又扎了眼。
可他扭过头去,心中一个劲儿地告知自己——
他不能再心软。
凌祉恐怕也捏了自己这毛病。
总是这般那般的,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不过眼,替他疗伤。
可如今……
他也该硬硬心肠,不再软下来了。
他又欲张口,却听闻凌祉自嘲地嗤笑一声。
凌祉道:“好。”
好?
萧云谏忽而有那么一瞬,便是以为自己听岔了。
可凌祉怎又会说好?
凌祉敛下自己伤痛的眸色,垂首又落寞地立在原地。
他缓慢而又更加缓慢地清理了自己手上的伤口,又从衣角上扯下一条,将手捆上去止血。
他一直未曾抬眸去看萧云谏,只是又道:“阿谏说什么、想做什么,我便都会成全。”
萧云谏不想瞧见他。
他便不再在萧云谏眼前晃悠。
萧云谏若要他们二人分开陌路。
他便只遮掩着,偷偷摸摸去瞧着萧云谏。
左不过……
能看见萧云谏,便很好了。
他发下的赌咒,是他心甘情愿,也从未后悔。
他既说了这辈子除却萧云谏,再不会对旁人动心。
便也都是真的。
从前是他不对,是他做错了。
他无法更改已成定局的事实,便只能做好未来的一切。
萧云谏往后回九重天上,他便也能求扶英、求恕霜。
求他们将自己送到萧云谏身边。
就算做个停云殿里最粗使的神侍也好。
他终归,能在萧云谏看不见他的地方——
看见他的阿谏就好。
那就足够了。
萧云谏骤然听了那一句好。
却是千分万般的意外。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心中空落落的。
就好似蓦地缺失了什么一般。
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到底哪块,是缺了什么。
但他却装着糊涂,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般地告诉自己。
可他还是忍下了,不过说道:“那便多谢了。”
凌祉虽是话这般说着,可替萧云谏收拾被褥的动作却愈发得快了起来。
他将屋中一切安置妥当后,弯起那双风情的桃花眼,说道:“阿谏,那你好好休息,我便先离去了。”
萧云谏啊了一声,可也没制止。
坐在床榻上,垂首看着指尖,到底最后也没施舍给离去的凌祉一个眼神。
凌祉呵了一声,讥讽的是自己。
他以为自己做了许多事,能叫萧云谏改观。
可到底也仍是沦落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想来,他不过是感动了自己罢了。
若是没有自己的相护,遇到那些个事情,萧云谏自己也能处理得漂亮。
更何况,萧云谏承诺自己,往后亦是会治好自己的身上的毛病。
也算得上是两清。
凌祉捂着胸口,却也是说曹操,曹操便来了。
那股子相护较劲儿的灵力与魔力,又拧巴着冲击了他的五脏六腑。
将他的腹腔胸腔,搅得稀巴烂。
灵草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包袱里头。
可他伸了伸手,却倏地咧了咧唇角,将手抽了回来。
他任由自己眼前愈发得乌黑,什么都瞧不见。
随即哐当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失了意识去。
萧云谏是听见了响动的。
可他脚下跺了两下,手上捏紧了拳头。
还是没有踏出一步去。
倒是沈遥天在另一间屋子里头,忙不迭地披上外衫出来。
一打眼就瞧见凌祉昏厥在地。
“师弟?凌祉!”沈遥天接连呼唤了好几声,却仍是没有回应,愈发得着急了起来,“这是怎得了?!师弟、师弟!”
碧璋也闻听他的动静,赶忙出来瞧着。
可萧云谏耳朵动了动,还是扣住了椅子扶手。动也未动。
沈遥天渡了灵力给凌祉,可还是未曾见到凌祉有要转醒的意图。
只得敲响了萧云谏的房门,急忙问道:“云谏,你师叔他……他陡然昏厥了过去,你可知是怎得一回事?快些来帮帮忙!”
萧云谏深吸了一口气,抿抿唇。
他坐在床榻上,仍是未曾挪动,只是说道:“师父,应是他的老毛病犯了起来。您瞧他旁边那包裹里是有灵草的,挑一株喂给他便可。”
沈遥天嗯了一声,挥挥手让碧璋去寻那灵草。
自己却是又道:“云谏,我们却也不太清楚此事,你可帮上一帮?”
萧云谏嘻嘻索索几声,拉上被褥盖住身子,说道:“劳烦师父了,我已躺下,便不出去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及时喂下那株草便可。”
沈遥天如此心思缜密之人。
又如何品不出萧云谏话中意味。
他本以为这二人便是没和好如初,也算是从头再来。
可如今这局面瞧着,却只也是凌祉一头热罢了。
他长叹一番,道:“好,云谏你也安心休息。”
他若是说了什么旁的相劝的语句,萧云谏恐会生出抵触之心来。
可如今沈遥天不过尔尔,倒是叫萧云谏心中有些不忍。
他下了床,趿拉上了鞋子。
吱呀一声拉开了门扉,说道:“还是我来寻吧。”
他只穿了一身纯白的亵衣,单薄地在这秋夜当中。
青丝全然披在身后,被他随意拨弄两下,便露出张洁白如月的脸庞来。
他迅速到了包裹前面,取出一株灵草。
用指尖掐成几个小段,捏开了凌祉的下颌,将草塞了进去。
又扶着凌祉的下巴上下动作了两下。
曲起指尖,刮了刮凌祉的喉结。
叫凌祉好能将灵草咽下去。
沈遥天在一旁瞧着,稍稍啧了一声。
碧璋朝他撇撇嘴,却是作着口型道:“竟是这般熟练,其中定有蹊跷。”
沈遥天无奈地摇摇头。
只不过萧云谏完了这般操作后,却是只对沈遥天告了辞。
便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当中。
他拴上了房门,再不去看外面的纷纷扰扰。
凌祉悠悠转醒,便也没瞧见萧云谏的背影。
只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掩着的门上,叫沈遥天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小院儿不大,不过就沈遥天二人所居。
更别提再有旁的客房了,只得将那待客的正厅先收拾了出来。
沈遥天背着手对碧璋摆摆,便叫他先自行回房去。
自己却是坐在圈椅上,问着凌祉:“你这病,是怎得回事?”
凌祉将缘由一通皆说了。
沈遥天叹了口气:“只怪我那时候没看住你,才叫你用了禁术增进修为,才酿成此般大祸。”
“这是我自己的抉择,与师兄无关。”凌祉这发作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今脸色平和,也瞧不出方才那般骇人模样。
沈遥天颔首:“你与阿谏,又是怎般?”
凌祉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抿住薄唇,冷下脸色来。
他眉间那抹魔纹又是烫了烫。
直等着他静下心思,这才说道:“阿谏他……仍是不要我的。”
他并不愿多说那些发过的誓、做过的事。
只是沉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写了更多的无奈与悲戚。
沈遥天宽慰着他:“方才呢,是云谏出来救下了你。”
凌祉蒙着一层雾色的瞳孔倏地一亮,可不过一瞬,又黯淡了下去:“阿谏他是心善,看不得旁人在自己面前出事,方才这般举动的。”
“凌祉。”沈遥天忽而正色,又道,“从前在无上仙门的时候,云谏也是傲气,也从不愿太过理会你,你不也是博得了一颗真心吗?如今怎得,却是不行了?”
凌祉唇角抽了两下:“就是因为博得过那颗真心,而那颗真心又被我弃之如敝履,我如今才是行路艰难。怎般……都不能让阿谏真的原谅我。”
萧云谏说的是真的谅解了他,不在意那件事了。
可他也瞧得出来——
即便是看过坪洲府,走过从前路。
萧云谏仍是未曾全然放下。
沈遥天是在周遭看得最清楚明白的那个人。
他亦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徒弟,葬身于自己眼前。
他也恨自己的无所作为。
那时候若是他再严苛些,不止是言语相劝。
不知可是仍会有如今的现状。
但世无后悔药。
沈遥天如今也是只能劝慰道:“师弟,若是有何用得上我的地方,便知会一声。还有……你与云谏,定是会好起来的。”
凌祉如今也只能点头。
他扶手作个无上仙门的礼节,又道:“多谢师兄了。”
沈遥天拍拍他的肩膀,便回了房。
他说多了更无用。况且,他又有什么好法子能与凌祉听。
只得先告了辞。
凌祉独一人瞧着那窗外悬着的一轮满月。
蓦然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倏地,他打了个寒战。
唇角却是牵了起来。
便是有了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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