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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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谏叹了口气,说道:“原是如此。怪不得那日我明眼瞧着蛟龙族的屏障崩塌,却又很快恢复了起来。”

他垂下眼眸,捏了捏凌祉的虎口,又道:“那正是你的家乡。其实这般说来,你与青麟,还算得上是半个同乡呢。”

凌祉微微颔首,可谁也没有真的在此事上做过多的纠结。

萧云谏摸摸下颌,又问:“故而,如今屠天之力再破,是因着你与碧璋,重新再次各破了五毒心其三。”

青麟咬着下唇,却是点了点头:“神君……你晓得我的,我本就是个没什么欲望之人。先头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双生守护者之一,我也过得平平淡淡。可我……没有忍住,受了碧璋的激将法。”

“对不起,神君……”他一个劲儿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今不会这般动荡。”

萧云谏叹了口气:“此为必然。”

他抬眼望着天上,又道:“他们好似都忘却了,屠天之力一出又是何等的生灵涂炭。不过三千年而已,就又贪图了喜乐去。想起我从前也是那其中的一员,我便觉得浑身战栗。”

这几日的等待,叫他好像看透了九重天上的那些人。

那些个只知道趋利避害、蝇营狗苟之人。

其实想来亦是——

如是他们当真将此事搁在心尖尖上。

便是当年蛟龙族覆灭之时,便会有了作为。

他们也许想着,即便是蛟龙族覆灭。

可到底封印还是完好的,日后事便拖到日后再说吧。

萧云谏长长叹息。

他以前,可也是如此这般?

他只寄希望于扶英不一样。

梦神还会有一丝对从前与他并肩作战之人的缅怀之心。

炎重羽揉了揉险些要阖上的眼皮,又问道:“只是,碧璋若是只记恨于你,记恨神君。何不直接将我们所有人赶尽杀绝?非得留下你关押在杀情洞中,还偏生要我引神君而去?”

青麟似是有些窘然。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只说了一回。

在场的所有人支起耳朵,都未曾听见。

炎重羽拾起方才自己落下的一根羽毛,钻了钻自己的耳朵:“青麟,你方才言语了什么?”

青麟垂着头,说道:“他想要我的身子……”

四座皆惊。

萧云谏险些惊掉了下颌,炎重羽更是拍案而起。

他二人……可是亲生兄弟啊。

可是又想及先头第二任的双生守护者,也是因着爱上了彼此。

才破了五毒心,撼动了封印。

碧璋对青麟……

如今想来,亦不是不可能。

但沈遥天,岂非又太可怜了。

况且方才青麟话中亦是说了,碧璋是为了沈遥天才破的无情道。

萧云谏略显茫然地抬眸和凌祉对视一眼。

思忖着难不成是屠天之力更加喜爱青麟,非要青麟不可?

对比旁二人,还是凌祉的情绪尚还算平和冷静。

他又问道:“青麟,你这话是为何意?”

青麟瞧他们的反应,就知这句话叫人误会了。

连忙摆手,脸上涨得通红。

他慌乱解释道:“神君、重羽,不是你们所想的这个意思。是他……他想要我这个从小便只在天界,吸取了天地之气的纯净身躯。”

萧云谏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青麟叹了口气:“他想剥了我的身躯去,替换了他的。碧璋甫一开始,只是妒忌我。而后被冒出的屠天之力操纵,便是……只想要我的躯壳了。”

炎重羽捏着的瓷杯在他指尖陡然碎掉:“便是身子还是身躯,碧璋他永远不可能得到。”

青麟嗯嗯了两声,又是说道:“好在碧璋与屠天之力在前些日子融合得并不完善,他才多留了我几日。”

可是……“那碧璋,又为何非得要设个局,引我上钩。”

萧云谏拧着眉头问了一句,青麟亦是摇摇头。

还是凌祉言语道:“若是屠天之力想寻个纯净的躯壳,那青麟已是不够。阿谏,才应当是他最终的选择。或者也许……阿谏也只是个跳板而已。他一次又一次地更换身躯,方才能做到有了最纯粹的抉择。”

萧云谏呵了一声,接下了话茬,说道:“他兴许是未曾猜到我们来得这般快。那日在乌宿街道上的试探,也是想瞧瞧我们能不能分辨出他和青麟。而后……若是我们没有在那般快的速度里寻到杀情洞,恐怕过两日顶着青麟面皮的,就是他了。”

青麟惊恐地啊了一声。

他知晓碧璋想要害他,可却未曾料到竟是这般快。

炎重羽冷哼道:“而后,他便用青麟的面容迷惑我们。甚至也许会利用我们对他的怨恨,杀了顶着他的脸的青麟。从而,以绝后患……那时候更或许,他来试探我们,就是刻意暴露在我们面前,好让我们从心底里就觉得他根本不会在短时间内,蒙骗我们两次。”

句句皆是将碧璋的恶性披露。

可青麟却是犹犹豫豫,仍是问道:“那……当真还是碧璋吗?他还是我的兄长吗?”

他先头是打心底里将碧璋视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是自己的孪生兄长,是血缘至亲。

萧云谏默然。

如今碧璋所做大多,皆是屠天之力所控制。

可一开始,是他自己选择要捆了几人的。

也是他刻意激将青麟,迫使封印松动。

到底……

那伊始的恶,就是碧璋。

萧云谏咂了咂嘴,便听见不知是谁的肚子叽里咕噜地叫得震天响。

左右瞧瞧,皆是面面相觑。

末了,还是萧云谏认了栽,认下了这个事情。

而后,他身后的炎重羽却是冲着青麟挤了挤眼睛。

劳烦了魔宫的仆从替他们几人备了朝饭。

可还未吃几口,恕霜又是急匆匆地赶到。

萧云谏瞧他那气还未曾喘匀的模样,便说道:“怎得没唤个人来传话?”

恕霜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你现下要去见得那人,需得我亲自而来,亲自将你送去,方才能行。”

萧云谏疑惑又问:“到底是何人?还弄得这般神秘。莫不是扶英回了魔界来?我先头不是言语了,让她只传个口信儿给我就行,怎么又回来了?”

恕霜摇头道:“不是扶英,阿兄你随我去瞧了便知晓。”

萧云谏没辙。

凌祉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魔宫很大,恕霜挥手并退了左右。

只一人独身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的,到了一间并不十分显眼的房子前面。

凌祉走在前头,甫要替萧云谏敲门。

却又听恕霜说道:“那人言语过,只见阿兄一人。”

凌祉推门的手指蜷了回来。

萧云谏却是覆上了他的手,相握着敲响了门。

——“我与凌祉,本是一体同心,倒也不必分彼此。”

屋内人听闻,便笑道:“好,那便请进吧。”

萧云谏给了炎重羽一个眼神,示意他在外候着就行了。

青麟还有几分担忧,炎重羽却是处变不惊地拉着他坐下饮茶。

顺手也替恕霜斟了一杯,道了声“多谢魔帝”。

萧云谏进了房门,屋内封得有些严实。

昏昏暗暗的,在那人面前点了几盏油灯。

红色的蜡油沿着烛台滴落。

又因着那人的弹指,而瞬时凝在桌角。

形成了一朵漂亮而又诡异的烛泪。

萧云谏惊异地哑然,张了半晌的嘴,方才说道:“梦神?”

他怎般也想不到,梦神竟是会亲自前来。

梦神从鼻腔嗯了一声,又抬眼瞧了一下萧云谏身边的凌祉,说道:“我那时候便觉得,你二人是分不开的。我倒不是指梦子诅咒,而是你们之间弥漫的气息,早便说明了你们分不开的。”

萧云谏拉着凌祉便在梦神面前大咧咧地坐下:“尽是马后炮。”

梦神摆摆手:“我可不同你计较。”

不过寒暄了几句,萧云谏便是说道:“我知晓你曾参与过三千年前那场屠天之力的封印,只是如今再起波澜,我无法不剥开你的伤口,再问询你些许关于那些过往的事情。”

梦神笑道:“我即是肯来魔界见你,便是早就不在意了。如今屠天之力再次动荡,我也该出些力气,而非再避世不见、苟延残喘了。风神,你若是有什么问题,便问好了,我定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萧云谏将那些个沉积在他脑海中的问题,全然抛给了梦神。

梦神一项项地同他解答着。

凌祉便在一旁用了纸笔誊写下来。

萧云谏说得口干舌燥,方才止了话语。

梦神亦是换了姿势,松快地倚在椅背之上。

他又道:“左不过我不回去了,其实你倒可以再侯上一侯的。”

萧云谏摇摇头:“如何能等,屠天之力已是问世,非得等着他再次占据了魔界、攻破了妖族,甚至于打上九重天去,方才算时机吗?”

梦神骤然兴叹:“你言语得正是。此事亦是该速战速决,更不能一拖再拖。”

凌祉瞧着透过微微透光的窗楞向外瞧去,如今已是日暮西沉。

他们这般一说话,竟都是到了傍晚十分。

他不过思索片刻,便道:“虽是急迫,可到底也是要用膳的。外面重羽与青麟还在候着,可叫他们亦是前来?又或是,让他们先回去休憩一番?”

萧云谏朝饭吃了一半便被恕霜唤来。

如今凌祉不提还好,一提竟是真的咕噜噜叫了起来。

他瞧了一眼梦神,似是在征求着梦神的意见。

梦神问道:“他二人可是你停云殿中的神侍?我好似从前依稀见到过,尤其是那红衣人。”

萧云谏颔首:“红衣人重羽为殿中大神官,而余下的青麟,则是如今屠天之力控制之人的……孪生胞弟。况且青麟他的躯壳,还在被屠天之力觊觎着,想要换来使用。”

梦神啧了一声,说道:“那若是你早便言语了,我方才就叫他们二人进来了。”

“我亦是忘却了此事,只是瞧见你太过激动罢了。”萧云谏亦是说道。

既是得了应允,凌祉便唤了二人入内。

青鳞瞧着这昏暗的环境,细声细气地问道:“可能再点几盏灯来?”

梦神嗯了一声,挥袖便将屋中照的明亮。

一边吃着魔界的山珍海味,他们便一边继续说道:“若是我们想要阻止屠天之力,我们可需要些什么?我先头从夜昙那里知晓,当年是用了修为铸剑。”

梦神听到夜昙的这个名字的时候,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先风神喜欢的那朵小花儿?”

萧云谏点点头:“正是他。梦神还记得?”

梦神嗯了一声:“怎般不记得。那时候我见到他们一个个地陨落在我面前,轮到先风神时,他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念着的名字,就是夜昙。”

他又叹了口气:“我也当着羡慕着先风神,能有个人记着,那个人也记着他。”

萧云谏与凌祉十指紧扣:“会有的,都会的。”

炎重羽瞥了一眼他二人,夹了一筷子肉到青鳞碗里,说道:“吃。”

青鳞啊了一声,将那肉挑了出去,说道:“重羽,你知晓我平日里不太爱吃肉的。”

炎重羽脸色一凝,又夹了一筷子的素菜过去:“这回可是能好好吃了吧?”

青鳞默不作声地咬了咬筷子,吞咽了下去。

萧云谏忍俊不禁地一笑。

凌祉却是夹了个排骨到他的碟子里头,说道:“阿谏倒是能吃肉的。”

萧云谏啃着软烂脱骨的排骨,微微怪异地瞥了凌祉一眼。又听梦神说道:“是,当年我们用了自己的修为灌入那柄剑中,才铸得的。可其实是有更为简单的法子的,只是对我们而言,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

萧云谏忙不迭地问道:“是何?”

余下三人更是翘首以盼。

梦神叹了口气:“用屠天之力操纵的那个人的‘肉身’,以祭剑。”

萧云谏惊异万分,根本未曾反应过来,便扬声说道:“这如何是简单的法子!这分明是最最困难的法子才对!”

梦神笑了一下:“并非如此。其实到了后来,屠天之力会超脱肉身,他会随意择选人去做替代。但是那时候,第一个被他操纵者,就是所谓的‘肉身’。”

凌祉顿觉不对。

他在萧云谏的掌心中写下两个字——

青鳞。

萧云谏顿时明了他话中含义。

若是碧璋换了青鳞的身子去,那么碧璋的身子青鳞的魂魄。

就是所谓的“肉身”。

他忙不迭地抬眼瞧着青鳞。

可见到的却仍是青鳞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好似根本不明白梦神方才说了什么,是何等意思。

对他而言,又是怎样的境遇。

可除却他,其余三人却是听懂了。

青鳞咬着筷子尖,又问向梦神:“若是这般轻巧,您为何又说那一次的时候,是不可能做到的呢?”

“只因着……我们拖了太久太久,那‘肉身’早就不知所踪。”梦神摇了摇头,“当时我们猜测着,兴许早就被屠天之力烧得一丝不剩了吧。”

“可如今你们还是不晚,我们大可——”

梦神话音刚落,便被萧云谏打断。

萧云谏抱歉地对他笑笑,对着炎重羽说道:“你与青鳞可是吃好了?青鳞这几日照顾你,亦是累坏了。重羽,你快些与他回去休息吧。”

炎重羽自是明了萧云谏话中含义,借坡下驴般地说道:“我可是吃得肚皮滚圆,青鳞想来也是。不然我那几筷子的菜,白替他夹了。神君,我们就此告辞。”

青鳞还未理清,便被炎重羽拎着后颈的衣物,半拖半抱地带了出去。

一出门,他便继续揽着青鳞的肩膀,挨近着青鳞将他按原路领回了他们居住的院子。

青鳞一路上不管是气恼还是娇声娇气,皆是软化不了炎重羽那颗强硬的心。

他噘着嘴,只道:“我还没吃饱!”

炎重羽将他往门里一推,顺手打了一只膘肥体壮的鸟下来,又道:“那不正好,尝尝我的烤鸟手艺。”

青鳞挣扎无用,只得愤愤地等着那烤鸟了。

香气扑鼻而来,他到底还是没忍住。

凌祉看着炎重羽将青鳞带出门去,抬眸多瞧了几眼。

而后又拴好房门,织上了隔音罩。

梦神疑惑问道:“这是为何?方才还不是风神你言说,要将他们带进来,一同听此事的。”

萧云谏舔舔嘴唇,踌躇说道:“因为……如果你让他明了了,凭着这孩子的性子,在‘肉身’里的那个魂魄,会是他的。”

梦神惊道:“什么?!”

萧云谏将先头那些个弯弯绕绕都告知于了梦神。

从蛟龙一族的命运,到碧璋与青麟间的纠葛交织。

再至了青麟被擒,他们如何救下的。

又是如何从青麟口中得到了那些个消息。

一股脑地全然告知了梦神。

梦神听罢,亦是叹息。

他没有再说此事,只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般地问了萧云谏一句:“风神,你可知道我为何将烛火熄得那般黯淡吗?”

萧云谏不明,便问道:“为何?”

梦神答道:“因为那般,能叫我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其实你进过那些个梦境当中,也是瞧得出来——”

“梦中许多,与我们平日里并不相似。就比如那天、那形形色色的人……”

“有很多时候灰扑扑的,有时候明明晴空万里,却叫你心下难过得紧。”

萧云谏一时没明白缘何梦神要对他说这些事情。

凌祉却是若有所思地垂手而立,他纤长的身型挺得笔直。

由腰窝到了脖颈拉成一条直线,可垂下的眼眸,却一直凝在萧云谏的身上。

梦神兀自笑了一声,又是道:“我同你说此事,原不是为了什么的。”

萧云谏半知半解地点点头。

他又饮了一碗凌祉替他盛得鸡汤来,鲜香可口的滋味儿却被他囫囵吞枣全然灌了下去。

他思索片刻,又道:“梦神,忽而又想到一事。你说了若是‘肉身’铸剑,用什么来铸这柄剑?九天玄铁,亦或是要用什么火山熔岩的?”

梦神忍俊不禁:“那需得这般麻烦。甚至于,这说是铸剑,倒不如说做成任何法器都行。不过我想着,若是能寻个‘肉身’的亲近之物,兴许会更好吧。”

萧云谏了然地颔首,又道:“那今日便先不叨扰梦神了。我还需得回去思虑一番,到底这‘肉身’能如何处理。”

他作揖行礼,正欲向梦神告辞。

可凌祉甫一出门的那一刻,却又是问向梦神道:“我们如今,可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里?”

梦神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应。

出了门,萧云谏却是古怪地问向凌祉:“你缘何要这般问梦神?我们本就在现实当中,你我皆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亦是能穿梭在旁人的梦境里,如何就不是在现实了?”

凌祉一眯眼睛,环住了萧云谏的腰,说道:“阿谏可不是还要去思索那‘肉身’之事吗?我们可没旁的心思,去思虑这梦与现实了。”

只是萧云谏未曾知晓。

凌祉心中所思,却是他们可是那别人的幻想。

亦或只是活跃于话本子上的人物?

凌祉仰头,看着真真切切的漫天繁星。

萧云谏便是想了一整晚,都未曾想出对策来。

第二日见梦神之时,却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

当他第三次在朝饭之时,将调味小菜当了主食咽下后——

凌祉皆是有些无奈了。

萧云谏急匆匆地扇着自己的嘴巴,另一只手却是伸向凌祉,要他替自己递一杯茶水来。

好容易灌了一杯下肚,他才堪堪压下了口中那怪异的味道。

忍不住啧啧道:“这魔宫的小菜,怎得这般咸又甜!”

梦神笑道:“昨夜你们可是做了些什么?竟将风神整得此般模样。”

萧云谏连忙摆手:“昨夜可是没做……”

说罢,便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何事。

脸颊瞬间染了绯红颜色。

凌祉替他又夹了菜后,说道:“劳梦神费心,昨夜阿谏不过思虑‘肉身’一事过甚,方才少了些睡眠的。”

萧云谏点点头,却是说道:“倒不如,我去吧。反正屠天之力亦是觊觎我这身子的,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们,我再用碧璋的身子回来,不就行了。”

“阿谏!”凌祉听他胡言乱语,便是厉声呵斥道。

萧云谏被他吓了一跳。

身子无意识地战栗一下,却是恢复了清明神志。

他瞧着凌祉像来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如同喷了火。

将自己周遭全部用怒气点燃。

凌祉又叱道:“阿谏,你可是知晓你方才说了什么!”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可是说……要自己去当那个“肉身”?

恐怕不是这般。

凌祉也不能如此暴怒。

他面上有些讪讪的,窘迫极了。

可凌祉却没打算就此放过他这个思路。

萧云谏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瞧着碟中自己不爱的菜色,说道:“我说——我不喜欢这个。”

也就是仗着凌祉对他肆无忌惮的宠溺,他方才能这般将黑的说成了白的。

甚至于,未曾有一丁点的犹豫。凌祉仍是绷着一张脸,又道:“我便是做这世上的恶人,将这六界赔上。我都不允许你被伤及分毫。”

他的阿谏心怀天下,可他如今一颗心针尖般大。

只搁得下萧云谏一人而已。

只他虽是嘴上仍是严肃,却还是将碟中萧云谏说不喜欢的那菜挑了一大半回来。

又道:“没剩多少,便都吃了吧。”

他给了萧云谏台阶下。

萧云谏如何又不会顺势而为之。

他又不是什么痴傻的,尽是什么都不知晓。

萧云谏咧着嘴、僵着脸将那团绿油油的菜塞进了自己口中。

如同嚼了什么生死契一般,皱着全部五官吞了下去。

好容易咽了下去,他又生生灌了几大口水。

方才除去了口中那股子自己不喜的异味。

三番两次试探过了自己口中已是没了这股子味道后,萧云谏方才严肃地对凌祉说道:“师叔你这话可是大大的不对。若是没了六界,那我们又有何容身立足之地?”

凌祉未曾犹豫,坚定不移地道:“那我便同你一起死。总归生生死死,我们二人,定是会永远地在一处的。”

“……”萧云谏生剜了他一眼,“你是有什么问题吗?我可当真不想死。”

他想的是……能永永远远活着。

活着与凌祉在一起罢了。

凌祉摇头:“没有。”

顿了顿,又道:“我想着,如今是没有的。”

梦神实在没耐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挥挥手,又道:“你们继续,我可是过分喜欢听这一出戏的。”

萧云谏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凌祉一下,又道:“方才只是玩笑,梦神莫要放在心上。”

梦神却是敲了敲桌角,说道:“我倒觉得,你说的这法子不错。”

凌祉听罢,趁着旁人还未反应,他便直接用灵力将萧云谏的椅子推开,护在了自己身后,不许梦神近他一分。

——“阿谏不会做的,我更不会让他做的。”

息雨握在他的手中,只带着下一刻拔剑出鞘而来,直指面前的梦神。

他的周遭用灵力撑起一座保护网,将他与萧云谏全都圈在了里面。

冰冷冷地说道:“不论你的修为是否远比我高强,亦或你是神君。除非我今日血溅于此,不然休想动阿谏分毫。”

语调坚定如磐石。

萧云谏扯了扯他的袖口,说道:“你又是在闹什么?”

可是面容上的颜色,却是分外餍足好看。

梦神掩着唇,却是说道:“风神,我当真羡慕你。”

“若是我亦有这般情真意切的伴侣,我便是当下死了,也是无憾的。”他啧了一声,又道,“不过我却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言语的是,既然必得有一人去——”

“我去便罢了。”

他停下了一直敲击桌面的指尖,说道:

“你可是高看我一眼了。三千年前我们为了封印屠天之力,基本上将全部修为都铸了剑去。现下身上剩下的,远不比风神多多少了。”

“我理应在三千年前便身死道消了,如今多苟活了这么多年。我不应当……再继续下去了。”

“不过是肉身铸剑,若是只将发丝、皮肤、亦或鲜血掷入,我便不是不用非得死吗?”

他说得倒是平淡。

凌祉亦是受了那张保护网。

萧云谏却是阻止道:“既然三千年前你未曾离去,如今更是不能。”

正是无解间,梦神的房门却是被人重重地敲响了起来。

那敲门声急促,凌祉一转身,就将门打开了。

来人不是恕霜,却是他们记得,先头跟在恕霜左右的那个魔使。

魔使气都未曾喘匀,只道:“神君,妖族动乱!”

萧云谏急忙抓住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是为何意?妖族动荡,是因着什么?”

夜昙已去的消息,他分明是封锁了起来。

可如何又会被妖族人知晓?

还是说……这妖族动乱,根本不是因为夜昙?

魔使终是顺了自己的话语,又道:“几位,魔帝请您堂前一叙。”

萧云谏不疑有他,匆匆跟上了魔使。

梦神顿了一下,皱皱眉头,看着魔使说道:“我便不去了,妖族本与我无干的。”

魔使一拱手:“那您请自便。魔帝吩咐了我,要带尽快带风神去堂前议事的。”

萧云谏先行了一步。

凌祉走在后面,替梦神关上门,却瞧见梦神对他使了个眼色。

凌祉一惊。

莫名也对这位魔使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依稀记得,昨日恕霜说过:“唤别人来寻你们,我总是不放心的,我定然会亲自而来的。可现下,怎得又换了人?”

萧云谏正巧回首想要瞧瞧凌祉可曾跟上,便打眼看见了凌祉脸色不对劲儿,轻声问道:“怎么了?”

凌祉摇摇头,比了个禁声的姿势,又指了指前面的魔使。

魔使背上未长眼睛,瞧不见他们的动作。

只是一个劲儿地催促着他二人,定要快些再快些。

凌祉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可当真是魔帝唤你前来寻我们?他缘何没有亲自前来?”

魔使恭敬道:“当真是魔帝遣的我。我知晓魔帝与你二人有过约定,但今日的确是事态严重,他又得在魔宫的大殿上敷衍着那些妖族人,当真脱不开身。若您不信,前面便是大殿,您大可一问便知——”

他指了指前面那个挂满了灯笼的宫殿。

萧云谏抬眸去看,一如一开始他们所见——

处处皆是扶英的心思。

萧云谏又问:“这灯笼当真好看,是谁人的主意?”

魔使笑着回答:“神君您倒是忘却了吗?前几日还同您说过,这是魔后娘娘的主意。她向来喜爱这般装饰,我们魔族人亦是觉得好看得紧。”

萧云谏松了口气,对着凌祉摇了摇头。

凌祉仍是眯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如冷冽的刀,一刀刀划在魔使身上。

魔使似乎感受到了异样,打了个寒颤。

却仍是推开了魔宫正殿的大门。

厚重的乌金大门缓缓展开,萧云谏瞧见的便是远处高台宝座上坐着的恕霜。

恕霜揉着额角,好似有什么令他万分头痛的事情,正半死不得其解。

他瞧见萧云谏来了,赶忙唤了仆从,替萧云谏二人搬了椅凳来,搁在自己身边。

萧云谏与凌祉携手走过魔宫那长而又压抑的阶梯。

一旁或坐或站之人,皆是向他们投去了目光。

凌祉如今看得清这些人的原型,便告诉萧云谏——

这个是花妖,那个是罗刹。

萧云谏听着凌祉在他耳畔一一介绍着,也朝着那些人点头示意。

转头又跟凌祉说道:“其实……这些个我都瞧得出来。”

好容易到了恕霜面前,宽大的座椅是叫他二人坐于一处的。

恕霜脸色并不怎么好,眉头紧紧拧成了个川字。

他道:“屠天之力这回倒是不知怎得,没挑上我们魔界下手。却是舍近求远的,端了一妖族。你瞧,那不是一位妖帝寻我来了。”

萧云谏方要开口,凌祉却按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却听凌祉问道:“据我所知,妖族种族颇多,妖帝更是颇多。怎得这位也是舍近求远,不去寻她周遭的妖帝,偏生要来魔界呢?”

那花妖女帝未等恕霜开口,便几分不忿地说道:“你是何许人也,竟也管上了我的事!我向来不同那些个妖族交好,可是不行?”

萧云谏抿唇一笑:“自是可行。不过也对,瞧您这幅旁人说了一句就要气恼的模样,想来与旁的妖族不修好,也是有缘故的。不过您明明是枝漂亮的夹竹桃,作甚要这般暴躁呢?”

花妖女帝蓦地不再出声。

萧云谏这一打眼就瞧出了自己的真身来,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更是惹不起。

她默默不再言语,退到了一旁。

恕霜也是顺着萧云谏的话语说下去,又道:“也并非如此的。先头我见过这位妖帝一回,那时候还是个温柔的姑娘。我猜……兴许是屠天之力将她性子里的暴戾唤醒,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萧云谏又瞧了一眼那花妖女帝,仍是一脸焦躁地看着他们。

不禁啧了一声,道:“我不知晓。可我却很是害怕……”

“我亦然。”恕霜将额角搓得通红滚烫,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样,又道,“扶英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们如今该怎么办才好啊!”

他焦躁得不成样子,将桌子上的东西扔得一团乱七八糟。

萧云谏瞧着恕霜这幅模样,忙道:“你先调整气息。若是愈发急了起来,便是愈发靠近屠天之力的圈套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便只有更加心平气和的,去寻个解决法子。”

这话是说给恕霜听得。

亦是自己。

门外又是喧喧嚷嚷的,就连厚重的大门都隔不开吵闹声。

又是几个妖帝前来,说他们的族人怪哉。

一个是龟妖,族人本是最与世无争的。

可不知怎得,忽然就对许许多多的事都起了贪心。

他们互相争斗厮杀,只为了对方家中一套漂亮的碗碟,便血流成河。

还有个是蝴蝶妖,美艳到蛊惑人心。

他们一向是最得意自己的容貌,更善于诱惑。

如今却是捧着镜子,一个个地质疑起自己各处不好看,竟将一张本是完好的脸,划得七零八落。

萧云谏瞧着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凑在凌祉耳畔说道:“碧璋已是做到这个地步了?”

凌祉颔首:“不若此般汲取他人的戾气,屠天之力又如何增强自己的能力?”

萧云谏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些分明是并不打紧的事情,可是搁在这些个向来宁和的种族中。

就成了最最骇人之事。

几位妖帝众口一词,只道:“如今唯有魔帝,方才能救我们了。”

萧云谏看着一头是以头抢地的妖帝们,一头又是愤恨不平的魔帝。

他甫要开口,却又被凌祉拉住了手。

在他掌心写下两个字——

夜昙。

夜昙?

萧云谏不明就里。

这同夜昙又有何关联。

可深思熟虑,他陡然明白了凌祉的意思。

只他们晓得夜昙已故,照旧说妖族人应还只当夜昙扔在哪处云游。

如何会不去想方设法寻夜昙,偏生要来找恕霜呢?

萧云谏咂了咂嘴,问道:“那你们为何不去寻妖皇呢?”

那几位好似未曾料到萧云谏会这般问,支支吾吾了几声,方才道:“我们寻不到妖皇陛下。若是能寻到,我们如何又会来求魔帝。”

凌祉冷言道:“是寻不到,还是不去寻?妖皇临行前,可是特地在妖界设下了登天鼓,若你们敲响,他就会回来的。”

妖帝们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什么登天鼓。

其实说来,根本也就没有这个鼓。

不过是凌祉现下胡诌的。

可他就是要赌,这些人知不知道此物。

果不其然,那暴躁的花妖女帝先开了口:“我们如何没去敲,只是鼓响了,他却没回来!”

萧云谏摸摸下颌,笑得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儿:“哦,是吗?妖界可是没有……那登天鼓的。”

几位妖帝发现被拆穿,惶惶化了一股青烟而去。

一旁的恕霜被这些惊呆,半晌才道:“那些……可是屠天之力做出来的幻象?”

凌祉颔首:“障眼法而已。”

恕霜长松了口气:“幸而得你二人相助。不然我如何能分辨得了?”

萧云谏一笑:“倒也不必搁在心上。”

恕霜点点头,又问道:“对了,我尚还有一事相问。你们同梦神这几日皆是在一起,可是有什么法子,能铲除屠天之力了吗?”

萧云谏抿抿嘴,与凌祉相视一眼。

可却是说道:“终是问到了你想问的事情了吧,碧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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