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陆盛辉吃痛,刹那间就变了脸色，冷汗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他一双阴沉的眼死死盯着叶云谏。对方的表情阴沉得可怕，女人双眼发红，压抑的表情下隐藏着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叫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她更疯还是陆盛辉更疯。

短暂的信息素交锋之后,陆盛辉低哼一声,表情变得扭曲起来。

叶云谏脚上越发用力,“她若是出了事。”笑容凉薄不达眼底，“你下半辈子都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有人从叶云谏身后迎上来，叶云谏放下脚不再施舍半个多余的眼神，“带回去。”

酒店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大堂经理在短暂的愣神过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叫了保安过来救人。觥筹交错瞬间变为一阵兵荒马乱，心有余悸的客人们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刚刚是不是砸到什么人了？”

四周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有人小心翼翼地回：“当时乔小姐好像就站在那里。”

又沉默了片刻后，另一个人接话：“我看见陆总冲朝她冲过去了。”

京城姓陆的人有很多，可是跟乔妤有关系的陆家只有一个,而如今能够被尊敬的称为陆总的更只有那一位。情绪有所平复后，众人纷纷想起刚刚混乱之际女人那抹不顾一切扑向对方的黑色身影。

“那她们……”顿了顿,“不会有事吧？”

无论是乔妤还是陆商旖,背后的家族都是跺跺脚都能叫京城抖一抖的存在。好端端的一个生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女生早已吓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傻愣着注视那依旧飞扬的尘土。

唐姝猛地回神,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抓住,让她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她抬脚准备过去,却看见一直跟座雕像一般的姜媚忽然动了。她双眼微红，一张褪去了稚嫩开始显得成熟稳重的脸上满是倔强，唐姝看见她双膝跪在地上，丝毫不顾形象地将吊灯残骸和石块搬开。

短短几下，那白皙的双手便已灰扑扑的，隐约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唐姝赶紧动身，试图劝说姜媚，“你不用担心，乔妤她这个人福大命大，不会有什么事的。”见人无动于衷，她只好继续安慰说：“以前她遇到那么多次危险，哪次不是化险为夷，平安醒过来了？”

姜媚觉得眼睛胀胀的，她不知道唐姝的话可不可信，她只知道，她的心里好像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这次和从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好像要永远失去对方了。

唐姝劝不住姜媚，下意识跟着扒拉起人。扒拉了两下，她忍不住鼻尖一酸，“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偏偏在这里停下了？早知道刚刚我就该拉着你去见我爸妈。”

姜媚顿时转眼，唐姝浑身一颤，赶紧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女朋友的。”

姜媚这才收回视线。唐姝不禁悄悄地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赶来的消防，她起身随手抓住一位小哥，“请您一定要把我朋友救出来，我朋友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的。”

经过紧张的救援，二人迅速被抬上救护车转往最好的医院。叶云谏和宋宛姿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姜媚正想动身，却被唐姝一把拉住，“你不想弄清楚真相吗？”

姜媚面露犹豫，唐姝又说：“反正我不信这建筑好端端的会自己塌下来一块。”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救护车已经迅速驶离，姜媚不甘心地收回眼，“你想说什么。”

“跟我来。”唐姝领着她移动，“我们把整个酒店的监控都调出来，把每一个进出酒店的人都排查一遍，我不信这样还找不到杀人凶手……”

“不是杀人凶手。”姜媚忽然纠正她，“是犯罪嫌疑人。”

陆商旖和乔妤出事的消息迅速登上各大新闻，正在散心的陆夫人当场花重金租了一架直升机飞回来，“谁干的？”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陆夫人垂下眼睫，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陆夫人一字一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乔氏的总裁办，女人的手机“哐”的一声摔落在地。乔夫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大脑止不住的晕眩，她努力平复心情想要走出办公室，可脑子嗡嗡嗡地响，让她几乎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特助察觉到动静急忙跑进来扶住身材娇小的女人，“夫人，您没事吧？”

摇摇头，乔夫人强忍着惊慌，“去医院。”

车里一路无话，车子还没停稳司机便看到乔夫人迅速地打开车门跑了下去。平日一向稳重的人这会儿步伐匆匆，已然没有了往日的处变不惊和游刃有余。

也是，再强势的女人也有脆弱的一面，显然乔妤正是乔夫人的那根软肋。

医院已经被镜媒体围住，记者见到乔夫人下意识想凑过来采访，可在触及对方的脸色后情不自禁地退让出一条路来。那故作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翻滚的情绪，就像是一只看到孩子受伤的母狼，此时此刻任何人任何事都能激发她骨子里所有的凶狠。

乔夫人顺利进入医院，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手术室亮起来的灯牌，她拿着包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特助满头大汗地跟上来，“夫人。”

乔夫人侧头，她一字未说，却叫特助心惊胆战，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在老板无声的质问下，特助硬着头皮开口，“小姐受的伤应该不算严重。”察觉女人拧起眉，特助赶紧解释说：“因为当时出事时，陆总冲过去将小姐护在了怀里。”

“而且人被救出来时，小姐浑身上下看起来只是受了些轻伤。而陆总……”

心里瞬间有了底，“我知道了。”

再次抬起头，乔夫人盯着手术室紧闭的房门，缓缓叹息了一声。

没过多久，本在外地出差的乔景淮也赶了回来，再然后是陆夫人。陆夫人双眼泛着水光，见乔夫人迎上来准备开口，她摇了摇头，“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什么。”

“既然商旖选择了妤妤，那我便尊重商旖的选择。现在我只盼望她能够平安地醒过来，跟我说说话，聊聊家常，就够了。”

她已经差点失去过自己的女儿一次了，她不想再次经历那种撕心裂肺分离的痛，她甚至不愿去思考后面的种种可能性。她唯一坚信的是，商旖是为了救人，所以对于这样心存善良的好人，阎王爷肯定不忍心收她。

对于同样差点失去女儿的乔夫人，她不想责怪，也无心责怪。知女莫若母，自己女儿心里的那些小心思，她一清二楚，正因为如此，她就更不能胡来寒了女儿的心。

手术室外顿时恢复了安静，静到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在将乔妤和陆商旖送到医院之后叶云谏和宋宛姿就离开了。宋宛姿静静地平视前方，“陆盛辉干的？”

叶云谏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闻言，她点火的动作一顿，随之重新垂下眼睫，“嗯。”指尖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叶云谏玩味地盯着手中的香烟，“现在人在我那里。”

宋宛姿转眼，一双巧笑盼兮的眉目冷得像是结了霜。

叶云谏无声地笑了笑，“她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的好日子什么时候结束。”面含笑意地偏头，叶云谏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呢。”

“别弄没了就成。”女人的反应冷淡得过分，好似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安静了片刻，宋宛姿又说：“你要是累了，可以把人交给我，我来处理。”

四目相对，默契十足。

陆盛辉眼前一片黑暗，他左右扭动脑袋用力吼叫却无一人应答。试图转动轮椅，却发现身下的轮椅早已变成了椅子，他行动不便，只能被迫待在原地等叶云谏现身。

只是接连好几天过去都不见叶云谏的身影，直到某个中午的时候，有面孔熟悉的保镖走进来，“我们受陆夫人之托来接你回家。”

陆盛辉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拒绝也没有丝毫作用，不顾他的意愿，他被强行接回了陆家。向来打扮精致的陆夫人神色憔悴，她抬起脸来注视陆盛辉，通红的双眼和疲色无一不显示出她这几天的煎熬。

“商旖平安度过危险期了。”陆夫人笑起来，“医生抢救了整整七十多个小时，终于再一次将她从鬼门关里抢了回来。”

“你说，她是不是很幸运？”

陆盛辉一言不发，陆夫人似乎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当年你们还在我的肚子里时，你就经常抢夺她的营养。我记得你出生的时候健健康康，气色红润，而她被你一脚踢得险遭窒息不说，模样还干干瘦瘦的，跟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似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还担心她长大了会不会不漂亮，会不会不好找对象。”回忆到了深处，陆夫人脸上的笑容慈祥了些，浑身都散发着母亲温暖的光辉。可下一秒，陆夫人便厉声厉色，“从前你年轻气盛不懂事，我原谅你，但是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战我的底线！”

“她是我的女儿！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

陆盛辉抬头，眼神错愕不已。陆夫人已经疲惫至极，懒得再去研究探索儿子的心理活动，“过两天巧贞会来接妹妹出国，之后所有跟妹妹有关的事情你都不用插手了。”

“在商旖醒过来之前，你就好好的待在陆家，哪里也不准去。”陆夫人回头，面无表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陆盛辉像是被什么回忆击中，模样呆滞。陆夫人静静地注视他两秒，随后头也不回地扭头离开了。

久违的听到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陆盛辉眼底不禁浮现几分激动和喜悦。急忙推动轮椅走入电梯，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然后叫了旁边的保镖，“去给我买个新的剃须刀回来。”

保镖低头看他，陆盛辉不客气地报了一大堆东西的名字，“我现在就要。”

保镖自然不会再这种小事上为难他，迅速叫了人去准备。

医院。乔妤悬在半空一脸凝重，“陆姐姐怎么还不醒？不是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吗？”

“生命能量过低。”系统解释说：“这次她受伤严重损耗了身体里的精气，所以短时间之内恐怕是醒不过来的了。”

“那怎么行？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她本该拥有的一切。”乔妤皱眉。思索片刻后，乔妤开口，“那你把我的能量抽调给她，反正我空留着这些也没什么用。”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乔妤打断系统，“快点。”

系统无奈只好照做，但它坚持解释：“可是宿主你的能量若是减少的话，恐怕会发生意外。”

乔妤不以为意，还能发生什么意外？总不可能就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太过虚弱，所以就把自己送回去吧？不过她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又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哪能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哪知道还真让误打误撞地让她猜中了。

盯着熟悉的房间摆设，乔妤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照顾她的阿姨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当她看到活蹦乱跳的女人后，顿时吓得将手里的药碗摔到地上。

乔妤刚挤出一个微笑打算问候对方，对方立马逃命似的转身，紧接着她惊喜万分的声音在整栋房子里响起，“妤妤醒了！妤妤醒了！乔总，妤妤醒过来了！”

“……”好家伙，她这是当了多少年的植物人啊，给人激动成这样。

别墅上下顿时热闹起来，乔妤立马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所有人自己没有哪里不舒服后，顿时就有吃食端了上来，失而复得的乔总高兴得热泪盈眶，“以后不管你是去洗脚还是去按摩，又或者是去酒吧会所，我都不管你了。”

“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

乔妤看亲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忍不住有些动容，“爸……”

乔总抹了一把泪，又说：“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从今天开始，你不准再碰我的车了。”

乔总擦了擦眼泪，又吸了吸鼻子，“你知道吗？被你撞坏的那辆车是我好不容易才斥巨资买到的全球限量款跑车，整个地球上那可是只有区区八辆啊！”他越说越激动，“这也就罢了，后来我还陆陆续续砸了近一个亿去升级改装，那可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我的宝贝！”

“你那一撞，就把我的几个亿和所有心血撞没了！这我得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地打工多少天才能赚回来？！最重要的是，它是唯一的，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一样，我再也不可能找到跟它一模一样的替代品了！”

他盯着乔妤，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完了。

乔妤：“……”那我走？

好在乔总很快收了情绪，讨好又小心地将粥端到她面前，“来，你先吃点东西。你看你，躺了这么久，人都瘦了。”

乔妤确实有些饿了，便将就着吃了几口。

家里的条件一直不错，所以乔妤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富足，就没为钱愁过。休息了几天将身体养得差不多后，乔妤开始约上从前的朋友出来叙旧，林林总总的，约莫花了她一个月的时间来告诉所有人自己醒了。

只是热闹过后，乔妤盯着街道上的灯红酒绿，心中始终有一丝落寞。她觉得，或许是自己习惯了系统的小声bb，所以眼下联系不上系统了，就有些不习惯了。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已经完成任务离开的原因，从乔妤睁眼的那一刻开始，系统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眼下她连询问一下陆商旖的情况都做不到，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她唯有安慰自己，系统菜归菜，但救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自己就是它这样救回来的。

现在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陆商旖应该已经醒过来了吧。

几个月后，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乔妤借用忙碌来掩饰自己对陆商旖的担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抹身影、那张面孔在脑海里却越发清晰，甚至到了一闭上眼睛都能清楚描绘对方身上每一个细节的地步。

乔妤怀疑人生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干脆将房间的灯打开，乔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乔妤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眼底一片青黑的来到公司，小助理惊讶地打量她半晌，然后十分八卦地问：“妤妤，你昨晚是不是偷女人去了？稀奇啊！”

抬手呼开小助理的脸，乔妤有气无力地撩了撩眼皮，“你跟你男朋友复合了？”

小助理顿时哭丧着一张脸，愤愤不平道：“谁要跟那个王八蛋复合了？说不定他早就乐呵呵地去找他的小学妹了。”

乔妤安慰她，“没事，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你会找到更好的。”

小助理皱了皱鼻子转移话题，“妤妤，要不你先躺下补个觉吧，不然那群死老头见了又要在乔总面前编排你了。”

乔妤确实有些熬不住了，“那你帮我盯着点。”

顺势在办公室里间的大床躺下，乔妤刚沾上枕头就睡着了。睡得正熟时，一张深邃的脸庞突然毫无征兆出现在眼前，乔妤错愕地盯着陆商旖，“陆姐姐？”

对方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温柔，“妹妹出国了，我也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们。”

乔妤有些发愣，对方上前两步，容貌好似清晰了些，“就是你叶阿姨情绪一直很激动，若非我拦着，恐怕就要发生点命案了。”对方说到这里好似轻轻地笑了笑，“还有你白阿姨，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跟着叶云谏胡来。”

“反倒是宋宛姿比她们都要成熟稳重。最近你宋姐姐如日中天，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地招惹她。”女人的声音带着两分笑，“再这么下去，她的风头都要盖过我了。”

轻笑过后，对方忽然正色，“她们都很想你。”女人的嗓音低低的，“我也是。”

乔妤缓缓睁开眼睛，小助理急急忙忙地闯进来倏地脚步一顿，然后不可置信地指着她，“妤妤，你怎么……”

乔妤下意识抬手，摸到眼角一片湿润。故作平静地将外套穿上，“梦到了一个故人而已。”

小助理顿时说：“都说一个人若是足够思念你，那她就能抵达你的梦境，妤妤，你是不是背着我谈恋爱了？你若是谈恋爱了可不许瞒着我……”

小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乔妤怔怔地坐在床上，心头不受控制地涌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乔妤原以为梦到陆商旖只是个例外，可接下来的几天，她梦到陆商旖的次数一天比一天频繁。直到某一天，对方忽然朝她张开双臂，脸上带着笑，“妤妤，过来。”

对方语气温和，半点强迫的意味都没有。

义无反顾地朝女人走过去，乔妤浅笑盈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