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覆巢（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横滨□□的战火愈演愈烈。

昨天刚刚在电梯里打过招呼的同僚，第二天就会听到对方的讣告。武斗派的成员更新换代的速度几乎要和割韭菜齐平，就连秘书处的文员姑娘们也不例外，下班之后被敌对组织阻截暗杀的也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近日恶名昭彰的异能力狩猎者——白麒麟，正式向所有组织宣战。

这个疯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市中心附近其他几个组织的主要据点和事务所在同一天发生了大规模的倒塌，一日之内死伤无数，医院爆满，整个横滨的交通系统正式宣告瘫痪。

本市的军警部队固然优秀，但他们光是保护一般人就已经筋疲力尽。而驻扎在横滨的大部分公司和工厂，也已经开始无限期的停工。一般民众拖家带口地出逃，造成人口大量流失，光景凄惨到即使是上下班的高峰时期，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影。

这样下去，这个城市毫无疑问的，会迎来灭亡。

覆巢之下无完卵。

港口Mafia内部同样是山雨欲来，人心浮动。

召开五大干部会议却连人都凑不齐，本应坐镇指挥的首领几次亲自出马，中也先生忙碌到整天不见人影，而太宰更是从那天集会起就再也没见到过。

这个星期，不少港口Mafia高层以及他们的副官，都和自己的部队失去联系宣告失踪，甚至就连五大干部中的大佐阁下也已经正式确认死亡。

而太宰与其部队最后一次发送过来的定位，则是在和白麒麟对峙的市中心倒塌现场，也是倒塌发生的同一时间。

故而尽管太宰报的是失踪，可没人对他的情况表示乐观。

甚至连底层成员，那位织田作先生都知道这件事了，还为此特意来找我打听他的消息。

我苍白地安慰了他几句，转头就把人调到自己的部队里。

如果太宰真的不在了，看在他当初帮我应对铃木小姐的份上，照顾一下他的朋友就当作是回礼了。

虽然他一上来就踩我的头，虽然我们交情也不算多么深，虽然他本人性格超级烂简直一点都让人尊敬不起来——

但再怎么说，太宰也是我在港口Mafia认识的第一个人，他的敏锐、谋略策划和分析能力都出色到令人心悸，那么聪明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怎么想都为他感到不值。

……

“京，带人去这个地址接应一下中也，小心点。”

“这家物流会社和我们合作很多年了，他家的儿子结婚，你代表港口Mafia过去露个面。不许喝酒，早点回来。”

红叶大姐本来想把我带在身边。不过由于五大干部现在就剩她还留在本部，再加上这段时间拷问部队也忙得要命，导致她经常惊鸿一现，留下一两个命令就销声匿迹。

直到那天太宰失踪，首领秘书处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我的办公室里：

“深海京，首领现在传唤您到医疗部。”

于是在港口Mafia人手十分紧张的现在，原本可以一边疗养身体一边给红叶大姐打打下手的我，再次和石尾组成了，在太宰失踪的当天被首领送上了战场前线。

“原本答应让京君修养一段时间的，我也算是失信于部下了啊。”首领摸着我的头苦笑道。

他帮我检查了一下身体，现在港口Mafia的医疗部和下属医院全部满到爆炸，连首领都只能亲自出马干活，我就更加没有怨言了。

他给我的任务，是搜索白麒麟的所在，并在找到后就地处决。

“让他知道港口黑手党的报复有多么可怕。”

我第一次见到首领露出那样的表情。

听说太宰从进入港口黑手党开始就一直是他的直属部下，对方死了肯定比我们更加感到伤心吧。毕竟连一直走可爱路线的爱丽丝都换上了纯黑色的洋装，小脸肃杀。

“敬遵君意。”

……

氧气面罩从当天戴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吃喝拉睡全耗在车里，出入全靠石尾一手包办。他本人对我的身体状况忧心忡忡，甚至从医院拉了个人过来每天给我配营养针。

然无卵用，大概是因为本来就虚弱的身体没得到应有的休息的缘故，在整整一个星期的加班加点后，我的身体就对我进行正式抗议了。

于是，我额头上的装饰品除了胶布和绷带以外，又多了一个退烧贴。

不知道是因为情报部那个卷发也一起失踪了的关系，还是这个白麒麟实在太狡猾，我这段时间就像打地鼠一样的各种扑空他的据点。更气人的是每个据点过去都是一番苦战，可偏偏哪一个都抓不到那个混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短短的两个多月里组织起这么多的人……幕后绝对是有帮手吧。

而且越是往后，这些据点越是格外针对我的能力，仿佛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陷阱一样。

我已经让石尾向红叶大姐那边汇报这件事，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务太多，她那边一直没有回音。我也不好意思为了这点小事打断所有人的工作进程回本部大楼，就只好继续苦逼地飘在外面打地鼠。

据点内的武器从冲/锋枪变成了机枪，再变成了完全不需要人操作的自动型水下机枪，刚刚结束的那个据点甚至直接出现了远程遥控型的炸/药。

这种威力强大的热武器绝对是我异能力的克星，而对方狡猾地将它埋藏在那间仓库的正中间，水中爆炸时比陆地上强烈数倍的超压波当场就直接炸死了负责在前面探路的一位部下。

这是我失忆以来第一次有人因我而死，还是这种遗体支离破碎的惨死，再加上持续了好几天的低烧，整个人的心理状态直接崩溃。

一边是不敢置信浑身发冷，另一边是司空见惯的冷漠，两种格外强烈的感受挤压得我几乎无法思考。

因为生病的缘故，石尾直接规定了我每天必须摄入的食物热量成分，而其他人则热衷于给我偷渡巧克力。

而每次在我打完针后就会悄悄带着草莓夹心巧克力过来逗我开心的短发小姐姐，正是我刚刚死去的部下生濑梅香。

·

·

“这里的事情已经上报给总部了。”石尾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汇报。旁边的部下帮我注射了营养针之后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车。

我刚才近乎是歇斯底里地拆了那座据点大楼，现在整个人浑身乏力，只能恹恹地窝在角落里，满脑子都是刚才发生的事。

如果我当初在爆炸的瞬间重置【V】，调高海水的压力和密度，那么生濑也许依然会遭到内脏破裂，内出血，或者其它各种各样的重伤，但总不至于当场死亡，总有那么一点希望，让她在抢救之后可以活下来。

我心如乱麻，脑海里一会儿是她尸体的模样，一会儿又在不断模拟着当时的场景，时不时地还掺杂着一些其他人看着我的失望的脸。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已经没有价值了】

【那孩子，她比京酱要强的多呢】

【至少不会出现白白让部下丧命这种事】

“请您振作起来。”

“滚！！！！”

寂静无声。

我才发觉刚才说话的人是石尾。

“生濑的后事我已经做了安排。其他人现在都还在等您的指示。”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在我这个角度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可还不如直接骂我一顿。

“……………………对不起，石尾。”

“属下理解您的心情。这是下一个据点的情报。”

这家伙难道是机器人工作狂的属性？我用力揉揉眼睛，尽管脑子里一团浆糊，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看地图，“等这些事情结束了，带我去一趟生濑小姐的家里。”

他没有应声。

“据点在哪里？”

“白麒麟的下一个据点是在黄金町——抱歉。”石尾接了个电话，“这里是石尾——首领？”

首领？我立刻看向他。

“是。”石尾打开了公放功能。

“京君，”首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太宰君的位置确定了，他是如今唯一和白麒麟接触后的幸存者，也是唯一能确定对方所在地的人，放下以往的成见把他带回来。”

太宰……还活着吗？

我现在听到这话还有点恍惚。

那个可恨的家伙还活着吗………没有像生濑那样凄惨的死去？

所以，我还有救他的机会，我还有——

去打爆白麒麟狗头的机会。

心中一股戾气升起，“没听见首领的话吗，现在就出发。”

“请您稍等。”石尾挂掉电话，他出去了片刻后回来，然后把司机赶下车，“可以了，京先生。”

“白麒麟所在的地方现在正发生大规模的械斗，为了避免其他人再次发生意外，我单独带您去。”

在没有解决掉大规模火器对我造成的影响前，我宁愿自己去。

不过我知道石尾是不会同意的。

而且我一不会开车，二也提不动那么沉的氧气瓶，在彻底养好身体之前根本没办法一个人出任务。

……

窗外景色在飞快地倒退着，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窗外已经冉冉升起的圆月，我一边努力让自己冷静，一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不耐烦地嚷着：“石尾，大约有多久？”

“我们已经在白麒麟的附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只听到“砰砰”两声，接着就是刺耳的刹车声，天旋地转，房车一个侧翻，直到重重地撞上了街边的商店之后才停了下来。

我在车里被摔得七荤八素，抓着座椅挣扎着爬起来，刚想去前面看看石尾的状况，一只手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拖了出去。

眼熟的红发和旧西装……

“……织田作先生？”

我以为织田作之助是跟着其他部队过来支援的，毕竟我的部队都遣回去了，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就给我放了一个惊天大雷。

“离开这里，你的副官——”

“叛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