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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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希意识到自己推错门了, 刚松开手,另一只手却抵住了厚重的木门。
“做什么你?”他拧眉看着童然。
“再看看。”
荀觅也挤过脑袋往里瞧,“不会是什么邪教吧?”
话音一落, 就见舞台上的道士点燃了黄符, 符纸无风上旋, 烧得只剩下一团符灰后又被道士抓在手里,放入一碗清水中。
一位老婆子牵着个六七岁的女童上台, 接过了道士递来的碗, 喂给女童喝下。
“靠!”
荀觅当即就想去阻止, 却被童然拦了一下。
“报警。”
荀觅怔了怔,“警察来都多晚了!”
“你冲进去也没用,他们不会信你,只当你是捣乱的。”
“报警也没什么用。”曾希凉凉地补了一句。
童然:“什么意思?”
“你们才来, 可能不太清楚状况, ”曾希讽刺一笑, “这周边相信人体科学特异功能的可不少, 小溪村里就有好几户, 导演刚发现时就报警了, 民警说每年都会下乡宣讲, 但收效甚微。”
荀觅拧眉:“警察不抓人吗?”
曾希:“抓啊,骗财的都抓,抓得完吗?”
只要有人信,就有人借此做生意, 根本抓不完。
“那就先把这几个给抓了!”荀觅摸出手机准备报警。
曾希冷眼旁观,童然则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后,他用力推开了木门。
“去哪儿?”曾希拽了下他的胳膊。
童然顺势扶住他的腰,将人往里推, “曾老师,一块儿踢馆吧?”
“踢什么——喂你放手!”曾希不敢发出太大动静,也挣不开童然的手,就这么被推入内室。
两人在最后排落座,房间里灯光调得很暗,也没人注意他们。
童然暗自打量,发现在场还有不少年轻人,一个个都盘膝坐在椅子上,像在练什么神功。
此时王小宝他爹已经下台,又上去个梳着大背头的长须男士,男士自称姓刘,是某大学基础物理专业的教授,生得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们人类是碳基生命,而碳元素是通过恒星的核聚变反应合成,所以构成我们生命体的原子来自于星辰,我们当然可以借用星辰之力。”
刘教授大谈特谈如何开发人体能量来汲取星辰之力,整篇演讲稿中包含了相当多的专业术语,充分诠释了某句网络名言——遇事不决,量子力学,总之听起来格外高大上。
可在演示阶段他却拿出了非常有传统特色的草扎娃娃,并请上一位女士在草扎娃娃上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由他来借星力赐福。
而刘教授的赐福手法竟是用银针扎刺娃娃,美其名曰打通人体窍穴,以便吸收更多的星辰之力,获得庇佑。
童然都给看笑了,明明就是广为流传的巫蛊压胜之术,换一个包装说法竟变成了赐福。
等赐福结束,台上的女士便接到了一通电话,她在通话过程中表现出不知所措、呆若木鸡、惊喜交加的三部曲状态,之后便说家里通知她老房子即将拆迁,还非常浮夸地向刘教授跪下磕头以示感激。
“我去!这演技群演都不敢要吧?”荀觅报完警就跟进来了,此刻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曾希嘲弄地撇撇嘴,他之前好几次想走,都被童然给拽住了,这会儿倒是越看越有兴致,毕竟市面上那么多喜剧片都不如眼下发生的荒诞可笑,“我看还行,至少真哭出眼泪了,这不有很多人都信吗?”
确实有不少人都信了,他们争相购买刘教授带来的草扎娃娃,又排着长队等待刘教授赐福。
童然嘴角一勾,拉着曾希和荀觅低语几句,也不管两人作何反应就起身离坐,花了999元购买了一个草扎娃娃。
他排了几分钟队,终于来到了刘教授面前。
“教授,您好。”童然乖巧问好。
刘教授捻须一笑,“小友有何诉求?”
童然渴求地看着他,“我学习成绩很差,明明很用功,但总是有很多地方不懂。我妈妈帮我问过大师,大师说我心窍未开,妈妈请他帮我开心窍,他说时机未到……我明年就要高考了,不知道时机什么时候才到,教授您能帮我开心窍吗?”
“小友别急,你我有缘,我自是会帮你的,”刘教授同样让童然写上生辰八字,而后取出银针,“人体各处窍穴都与星辰相对,我虽暂时无法帮你打开心窍,但可将星力引入窍穴中,同样能有明心见性之功效。”
说罢,他瞄准草人心脏的位置,轻轻一刺——
“啊!”
童然痛苦地捂着心脏,倒把刘教授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但面前的少年似乎已痛到口不能言,捂着心口的手指缝里竟溢出了鲜血。
刘教授瞳孔地震,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只听童然又惨叫一声,大量鲜血自他胸口喷溅而出,直接喷了刘教授一脸!
“嚯!”台下一片哗然,不少人都被吓白了脸,有人甚至惊慌地叫起来。
刘教授同样被吓得两股战战,他心知肚明自己只骗子,扎个针哪会有如此威力,怕是少年本来就有病,此时只是突发心疾!可若对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快、快报警——不不,叫救护车!”
刘教授哆嗦地吼着,就见一个面熟的青年冲了上来,朝着他怒吼:“你把我弟弟怎么了?!”
“我、我没——”
“你没有?我们都亲眼看见你用针扎了我弟弟的心脏!”
“我扎的是草人!”
“贴了我弟弟生辰八字的草人!”曾希一把扯住刘教授的领口,“好哇,你敢诅咒我弟弟!”
刘教授这会儿也装不下高人了,只好实话实说,“我那都是骗人的把戏,真的跟我无关啊!”
他话一出口,不少买了草扎娃娃的人都变了脸色,顾不上少年的惨状,纷纷嚷嚷着退钱。
台下几位组织者各个面色惨白,他们刚才被打蒙了,这会儿要阻止也来不及了,只能慌里慌张地冲上台试图补救,大不了弃车保帅!
可不等他们靠近,就听刘教授痛叫一声,并甩出个东西。
被他握在手中的草人落在地上,冒出缕缕黑烟,竟无火自燃!更可怕的是,一旁的少年身上同时蹿起火苗,瞬间点燃了整个背部!
“嗨呀!”
“好大的火!”
“我的天啊要出人命了!”
只见少年带着一身火扑向了刘教授,后者仓惶躲避,惊声尖叫。
台下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不少来听讲座的人争抢着冲向门口,组织者们也被吓得满场逃窜,就连熟知计划的曾希都心惊肉跳,双腿发软。
但他注意到童然偷偷打了个手势,于是定了定神,发挥出身为影帝的素养,满腔悲愤道:“我弟弟要是出事,你们一个都别想跑,等着被告吧!”
组织者们不是没人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做局,前提是只有心脏飙血一环,如今这一身的火装也装不出来啊!他们满心绝望,大喊着“不关我事”,惊惧之下再也顾不上装模作样了,倒豆子一般吐出真相。
“我只是被请来表演魔术的,我只收了5000块!”
“我那个水遁术都是假的,我就拿报纸挡了挡把钱塞水盆里了!”
“我就找了俩托儿,我真不会特异功能啊,找托儿不犯罪吧!”
……
哪怕被现场群众痛打一顿,哪怕诈骗事业就此终结,哪怕吃牢饭,也比被少年扑中好啊!他们只求少年别冲着自己来,甚至有人亲自报警,而且还怕警察来得不够快,主动自首!
于是出警出到半路上的民警们就接到了局里的电话,听完以后一脸懵逼。
到了酒店门口,他们又撞见不少正慌慌张张地往外冲的人,有人见了他们转身回跑,有的人则拉住他们的手说烧死人了,又说遇到了骗子。
民警们面色凝重地冲入包厢,就见一个打扮很潮的少年手持灭火器,正往另一人身上狂喷。
室内白烟密布,桌椅横倒一地,十几个人满脸呆滞地挤在墙角,旁边还架着好几台摄像机,总之怎么瞧怎么诡异,却不像烧死了人的样子。
民警们稍稍放下心,询问一番才得知有明星来这里录制综艺,不巧误入房间,撞上了诈骗现场,其中某位擅长魔术的嘉宾决心舍身炸粪——不,是破除封建迷信,利用一种连衣服都烧不破的低温火焰演了一场戏,逼得组织者们自我坦白。
过程很惊悚,但效果还不错,至少让在场群众都意识到了所谓的“特异功能”、“人体科学”都只是场骗局,想他们每次宣讲口水都说干了也没人信,还跟他们玩儿起了游击战,帮着骗子打掩护,这回骗子自曝总该有人信了吧?
只是……
这消息要是传播出去,只怕能上2020年度沙雕新闻盘点。
民警们彻底轻松下来,将形同梦游的骗子们一一逮捕,但如童然、曾希和荀觅几位涉事者也需要跟着走一趟录口供。
节目组相当配合地放人,导演还问能不能把拍到的一段播出去,也能更大范围地宣传这件事。
他心里惋惜不已,如果童然几人提前通知一下自己就好了,又恨酒店隔音太好,若不是他中途出来上厕所,正好遇上一群外逃的人,他连点儿尾巴都拍不上!
“我们需要回局里请示一下。”如果是平常的案子肯定不许拍,但今天情况特殊,民警们也不清楚上头的安排。
“麻烦警察同志了。”导演暗暗求爷告奶,若是这段能播,他们这期节目必将成为永恒的经典,过十年还有观众拿出来回忆那种!
但很遗憾,下午导演就接到了民警的电话,通知他不能播,但是警方的通报会大致提一嘴,节目组可以对外发声。
行吧,有文字宣传也不错。导演只能如是安慰自己。
一直到晚饭过后,童然等人才被警车送回了小溪村。
刚一下车,他们就受到了整个节目组的热烈欢迎,事发时嘉宾们正在吃午饭,顶多注意到几人离开的时间有些久,后来导演一脸兴奋地回来,叫走了几个摄像,众人才意识到有事发生,但也没想着和童然几人有关,又顾忌着身份不敢跟去看热闹,如今可是万分后悔错过了一场大戏!
“弟弟,我对你还不够好吗?这种事都不叫我!”李意幽幽控诉。
童然应付地笑了笑,“事发突然。”
“行了,别缠着童然问了,”曾希本来因为童然和早年的童亦辰有几分挂相而看人不爽,经过中午的配合倒是产生了一点革命友谊,护着人说,“他身上涂了燃料试剂,放他先去洗澡,有事问我。”
“也可以问我!”荀觅几乎维持不住酷劲,嘚瑟地说,“我全程参与。”
有两人帮着“挡枪”,童然趁势溜回了房,关门时却遇到了阻力。
他回头一看,见陆思闲站在外头,单手抵着门。
“什么试剂?”对方语气平平,却隐隐带了点儿质问的意思。
“一种化学试剂,”尽管涉及到魔术的秘密,童然也没有隐瞒,一来他今天的折腾也不算正经魔术,二来他知道陆思闲只是在担心,所以解释得很详细,“……总之短时间接触对皮肤没有伤害,而且我大多洒衣服上了。”
陆思闲的眉心并未松开,“遇见明火怎么办?”
“其实我在警局就洗过了,你没见我衣服都换了吗?”
陆思闲沉默片刻,“去洗澡吧。”
等童然收拾好出来,就见2号房的嘉宾都坐在客厅里,陆思闲和几位队友在聊天,李意在跟人打牌,荀觅则抱着把吉他坐在一旁弹唱,气氛很是融洽。
来了节目一天半,也就是此时此刻,他才感受到了一点“桃花源”的气息。
“弟弟洗完啦,来打牌啊!”李意热情地招呼。
童然笑了声,“跟我打牌?你确定?”
李意眼睛一转,“那要不你教教我怎么出老千?”
童然:“行啊。”
于是童然就用五分钟的时间应证了一句娱乐场所随处可见的宣传语——不要赌博。
“我想要四个A,我就有四个A。”
童然一拨一弹,四个A精准地落在桌上。
“如果我想要同花顺,那就是这样。”
童然铺开牌,13张牌从1到K排得整整齐齐,而且全是草花。
“而且我还能猜到你的底牌,红桃6,对吗?”
童然揭开李意的底牌,果真是一张红桃6。
总之,他想要什么牌,就能洗出什么牌,哪怕所有人一错不错地盯紧了他,也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破绽。
“懂了懂了,不能跟魔术师玩牌!”李意怒扔纸牌,忽而灵机一动,“有空我们去澳门玩啊,拉斯维加斯也行,有你在,我至少三年不用拍戏了吧?”
童然收拢了扑克,轻笑,“我不赌博,我玩牌可不是为了赢钱。”
“那太可惜了,”李意好奇道,“魔术师不参与赌博也是戒条之一吗?”
“那倒没有,”童然微微一笑,“只是扑克对我们而言,远有比赢钱更吸引人的乐趣。”
李意:“什么乐趣?”
“探索魔术。”
分明只是普普通通的四个字,但此时此刻从童然嘴里说出来,却像被赋予了某种魔力。
李意一时都有些心动了,可想想童然的年纪,她又很快冷静下来,拍了拍微热的脸颊说:“你这手速能破吉尼斯记录了吧?”
“其实我的手速并不算很快,”童然掰了掰指节,活动着手指,“魔术师的手速看上去很快,只是利用了表演技巧和错误引导,普通人只要勤加练习也能做到,真正手快的职业有很多,比如钢琴师……”
“啊,对!”李意猛然想起来,“我之前看过一个视频,国外有人3秒钟就用吉他弹完《野蜂飞舞》。”
不少人下意识转头去看抱着吉他的荀觅。
荀觅:“……”
“别看我,我不会弹《野蜂飞舞》。”
“思闲会弹,”姚蔚然忽道,“我记得有次元旦晚会你弹过?”
童然怔了怔,陆思闲还会弹吉他?
他从没听对方说过,也没在陆思闲的住处发现过吉他的踪迹。
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沉闷,但童然面上依旧带着笑,“原来你还会弹吉他吗,我都不知道,要不弹一个?”
但他并不认为陆思闲会答应,或许私下里会,但在镜头前没可能。
然而很意外,陆思闲居然找荀觅要了吉他。
“你真要弹?”童然难以置信。
陆思闲:“不是你让我弹?”
童然:“……”
“是,你弹吧。”
陆思闲调整好姿势,拨了拨琴弦。接着,熟悉的前奏响起,童然听出来了,不是《野蜂飞舞》,而是《夜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陆思闲会弹完这首曲子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童然,才再次拨动琴弦。
前奏换了调,来自某部经典电影的主题曲——《Shape of My Heart》。
童然很小的时候就看过,喜欢电影,也喜欢里面的音乐。
但他此刻却很难静得下心倾听,一半的心思都分给了弹琴的人,只觉得对方腕间的红绳实在晃眼,直到荀觅在一旁低声哼起了歌词——
He deals the cards as a meditation.
(他出牌前沉思冥想。)
And those he plays never suspect.
(对出的每一张牌都很有把握。)
He doesn't play for the money he wins.
(不是为了赢钱而玩牌。)
He doesn't play for respect.
(也不是为了获得尊重。)
He deals the cards to find the answer.
(他出牌是为了寻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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