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 这里是国家电视台体育频道，我是记者王小军。”中午，裹着厚重羽绒服的王小军手持话筒, 为观众带来现场报道，“我身后的这条雪道，就是坡面障碍技巧项目的专用赛道，再过十分钟，这里将迎来男子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的决赛。

“在昨天的资格赛中, 共有十二位世界顶尖的单板滑手脱颖而出, 我国有两名运动员成功跻身决赛，他们分别是今年23岁的陆思闲，以及队里年龄最小, 只有17岁的赖小阳……”

无人机俯拍的画面壮美又秀丽，雪道宛如蛰伏的白龙, 沿途一个个障碍就像龙背上的背鳍。镜头不断推移, 聚焦在出发区后一片由围栏和广告牌圈起来的空地，运动员们就等在这里。

陆思闲坐在一张折叠椅上闭目养神，怀抱的雪板边刃被阳光勾勒出一弧金线。

“啊啊啊啊, 思闲哥哥出来啦！”电视机前，董心蕊高兴地从沙发上蹦起来，一声尖叫吓醒了正打盹的董父。

“你鬼吼鬼叫啥呢？”董父没好气地质问，“不是在赶作业吗？咋出来了？你后天可就要开学了。”

董心蕊鼓了鼓气, “我就看一场决赛。”

董父瞄了眼电视，只看到几个衣着厚实的青年聚在一块儿, “什么比赛啊？”

董心蕊小脸一仰, “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男子组决赛。”

“啥？”董父仿佛听到了外星语, 懵逼地问, “这好看吗？”

“当然好看，比你喜欢的冰球好看多了！”

董心蕊原本不关注体育赛事，可谁叫哥哥找个运动员谈恋爱呢？高三最后一个寒假，她除了赶作业、看哥哥，就是研究陆思闲。

被研究的人再次出现在了镜头里，旁边还站了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陆思闲倏地笑了，很愉悦的样子。

董心蕊微微眯眼，立刻在某直播讨论帖里发问——

【思闲哥哥旁边的人是谁呀？】

【是不是西蒙？鹭鸶在美国的室友。】

【西蒙资格赛就被淘汰了，这位叫西塞尔，很强的，他和陆思闲在同个基地训练，关系应该不错。】

很强？

董心蕊眉头一皱，继续打字。

【那他对思闲哥哥有威胁吗？我听说思闲哥哥最大的对手是那个加拿大天才少年麦克穆雷啊。】

【这不好说，极限运动不确定性太大了，哪怕陆思闲目前排名世界第一，也不敢说肯定能拿金牌。】

【啊啊好紧张，犹豫要不要关电脑了，好怕一看鹭鸶就输掉了呜呜呜！】

【呜呜呜我只想在鹭鸶睫毛上荡秋千prprpr】

讨论帖翻页很快，几乎每一次回复都要间隔十几楼，不仅因为这场比赛拥有明星运动员，还因为陆思闲有大机会拿下属于中国的冬奥首金！

当然，在关注陆思闲的同时，人们也不忘问起了童然，想知道他有没有去现场。

童然怎么可能缺席这么重要的一场决赛赛，只是他并不在观众区，而是在体育频道的直播车上。因为和不少观众一样，他也非常畏惧“一看比赛就会输”的Debuff，所以选了个折中的方法。

“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辛雪一言难尽，“老杨特意让人帮我们占了个好位置。”

童然振振有词，“我也是担心引起观众区混乱，我那么红。”

辛雪梗了梗，虽说童然是在忽悠，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坡面障碍技巧的观众区没有座位，所有人都挤在一块儿。

这时，屏幕上的运动员齐齐望向了一个方向，有人站了起来，有人开始戴雪镜和头盔，有人在检查雪板。

一切的反应都预示着一件事——

比赛，即将开始。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由国家电视台体育频道为您带来的直播，您现在看到的是2022年冬奥会男子组单板滑雪坡面障碍技巧的决赛，第一位出场的选手是来自我国的小将赖小阳……”

画面切回赛场，屏幕中间出现了2022冬奥会Logo，解说的声音清脆又富有激情，像脉冲一样刺激着观众的心脏。

十二名选手按照资格赛成绩倒序上场，赖小阳昨天拿到了最后一名决赛资格，今天自然要第一个亮相。

年轻的小将站在出发区，听着教练的鼓励，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像等待冲锋的将士，浑身燃烧着热血，另一半却像广袤雪原中孤独的石块，冰冷又僵硬。

他连续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你只有17岁，首次参加奥运就已经进入了决赛，实现了你赛前制定的目标。你比高铭哥强多了，剩下的时间尽情享受就好。

可自我说服了那么久，当他冲下雪道时，躯体依然呈现出一种紧绷状态。

“让我们来看看这位非常有天赋的00后今天能否突破自我……第一个障碍，横板滋杆270度下，不错！变成右脚在前，360度上栏——哎呀，出现了一点小失误，只做出了270度……”

“小阳还是有些紧张。”与解说搭档的嘉宾一名单板国际裁判，他当然希望中国队员都能取得好成绩，可丰富的经验告诉他，赖小阳的第一轮成绩不会太好，“希望他可以尽快调整好心态，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但选手单滑一轮只用一分钟，这么短的时间赖小阳根本无法调整，在飞跃第二个跳台时，他背摔在了雪坡上，看得童然眼皮子直跳。

如今童然已经很了解坡面障碍技巧的规则和术语了，他知道赖小阳失败的动作是Triple cork1260，这本来是赖小阳拿手的动作，对方却发生了严重失误，可见奥运会决赛对选手心态影响有多大。

而心态在一场比赛中太关键了，甚至能起到决定性作用，这也是为什么运动员需要不断累积比赛经验，为什么顶级运动员总会在重大赛事上刷新记录。

童然重重吐了口气，庆幸陆思闲是典型的比赛型选手，往往越重要的比赛他发挥就越好，可一想到陆思闲也是首次参加奥运，这点庆幸便烟消云散了。

赖小阳最终拿到了37.21分，由于只有他一个人滑了第一轮，目前暂列第一。不过这个第一很快就变成了倒数，随着选手们相继登场，记分牌的分数不断更新，轮到西塞尔出场时，最高分已突破了80大关。

“接下来出发的是美国选手西塞尔，2020年卡尔加里青年冬季奥运会的冠军，非常有实力的一名选手……”

“西塞尔今天好像格外地从容，障碍区发挥得极为出色……他选了左边的跳台，内转1080度，成功！第二个跳台，Double cork！两周的偏轴转体，平转1080度三周也成功了！”

“最后——Triple cork！！！”

解说高声喊出了技术动作的名字，随着西塞尔稳稳落地，观众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尽管现场大都是中国观众，都盼望中国队赢，但在“更高、更快、更强”的竞技精神下，在运动员无比精彩的发挥下，他们还是被震动、被征服，还是热血沸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太牛批了！！！】

【卧槽卧槽，Triple cork1440！这肯定有85分以上吧？】

【这成绩很有机会争夺金牌了，后面出场的选手压力大了……】

【楼里难道有很多美国人吗？这么高兴？以前没听说过西塞尔这么强啊，是不是嗑药了？】

【磕你妈啊，别这么low好吗？人家资格赛就是第三，本来就很强，状态出来了拿金牌也不算爆冷！】

【尊重一下运动员吧，我想鹭鸶肯定也希望对手都能发挥出最佳状态，这样的比赛才有含金量。】

【别吵，分数出来了。】

——86.8！

非常高的一个分数，高到童然瞬间破防。

他原本还为朋友感到开心，可在看见分数后，一下就笑不出来了。要知道，上届冬奥会本项目冠军，也就只比西塞尔高了0.37分！

而在西塞尔之后，还有对陆思闲威胁更大的加拿大选手麦克穆雷！

“别咬了，”辛雪瞥见童然下唇都被咬白了，忍不住好笑，“你就不能对思闲有点信心？这套技术动作他做起来十拿九稳吧？而且还有东道主优势——”

“不听不听，”童然捂住耳朵，“不要立Flag，求求你了。”

辛雪：“……”

辛雪闭嘴了，解说和嘉宾却在分析比赛接下来的形势，童然越听越焦虑，很害怕麦克穆雷也超常发挥，他甚至和弹幕上不少网友一样，阴暗地祈祷麦克穆雷出现失误。

也不知是不是大家愿力太强，麦克穆雷还真就失误了，在第三个跳台，同样是Triple cork1440，对方站稳了一两秒后又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撑住了坡面，最后只拿到了71.6分。

童然舒了口气，虽然对不起麦克穆雷同志，他还是坦然接受了心中的窃喜。

不过喜了没几秒钟，他就看见陆思闲出现在了出发区。

【草草草草我好紧张！！！紧张到肚子痛！！！！！】

【妈呀，这还没开始呢我就不敢看了！】

【我心脏一分钟能跳200下！】

童然深以为然，感觉左胸仿佛关了只兔子，那兔子横冲直撞，试图钻破皮肤，从心口蹦出来。

他不自觉吞咽了一下，突然感觉口渴，正想灌几口凉水，一条弹幕猝不及防地映入视网膜，通过中枢神经，在130毫秒后被大脑捕捉——

【鹭鸶雪板上写的什么？好像是中文？】

童然定睛一看，才发现陆思闲换了一块雪板，板上喷绘着繁复的涂鸦，中间确实有一行中文。

尽管他看不太清，但直觉告诉他，那是一行诗，一行曾隐藏在他生日卡片上的诗。

【不然秋月春风夜，争那闲思往事何！】

【哈哈哈哈鹭鸶好会！看多了秀恩爱的，什么男友衬衫同款球鞋，什么演唱会表白颁奖现场示爱，都比不过鹭鸶浪漫有创意，不论道具和舞台都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宣布，这碗狗粮有米其林三星水准！】

【咋了？白居易的诗啊，怎么就狗粮了？】

【3191楼想必是单身吧，你的楼层号也全是单数呢（微笑）】

讨论帖里的观众们也发现了秘密，一时间春风遍野，连紧张的氛围都被冲散了些许。但当陆思闲踩着雪板俯冲而下，春风消融，只剩下冬风的凛冽寒意。

“陆思闲！备受大家期待的中国选手陆思闲！”解说的声音又高亢了几分，“他是一名天才级的滑雪运动员，14岁就参加国际大赛，屡屡斩获金牌！但因为伤病，他还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比赛，而他目前所缺的，也只剩下一枚奥运金牌！”

嘉宾：“期待他能够发挥出最佳水平，挑战自身极限。”

两人一唱一和，瞬间将观众期待值拉满。

燕市一栋居民楼里，董父看着电视上轻松跃上栏杆的身影，好奇问女儿：“这小伙子也是我们中国的？听着很厉害啊。”

“当然厉害！”董心蕊分心回道，“他可是世界排名第一！单板滑雪第一强人！”

董父精神一振，他跟着女儿看了半天，虽觉得比赛观赏性很强，可表现好的都是些外国选手，到底缺了点意思。现在就不同了，这可是自己国家的选手，可以为中国争冠军的！

不过他也看不太懂，只感觉小伙子每一个障碍区都过得很顺利，而且动作特别轻盈，甚至带了点其他选手没有的飘逸。

“来了！小伙子稳住啊！”

和许多看热闹的观众一样，董父最爱的也是跳台部分，他上身前倾，双手紧紧交握，不眨眼地盯着电视——

“右侧跳台，外转，1080度！成功！”

“后面两个跳台非常关键，内转，三周——啊，是内转四周1440！”解说语速快得吞了个字音，否则会跟不上陆思闲滑上第三个跳台的速度，“最后一个跳台，加油啊，会是他最拿手的Triple cork1440——哇！Triple cork1620！！！成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董心蕊尖叫着蹬腿，踹得茶几漂移走位。

董父难得没有说她，他不懂Triple cork1620的技术含量，但能看出这小伙子跳得比谁都高，转得圈数比谁都多，而且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是不是赢了？是不是得金牌了啊？”

“没，还要比两轮，”董心蕊激动得眼泪都快喷出来了，这一刻她已经忘了初恋，忘了童然，全心沉浸在竞技体育的魅力中，“但应该很难被超越了。”

“这样的发挥很难被超越了。”解说说着同样的话，“尽管我们还不知道陆思闲的分数，但Triple cork1620已经是奥运赛场上的最高难度，几乎可以被称为运动员的极限！”

“陆思闲去年一月才在正式比赛中展示了Triple cork1620，”嘉宾补充说，“之后一些比赛他也尝试完成过，但多少都有瑕疵，我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决赛第一轮就敢赌一把，简直不可思议！”

雪道上的陆思闲飞吻向蓝天，做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庆祝动作。

他被阳光照耀，被巨大的欢呼声包围，唯一遗憾的是，他的男朋友躲在直播车里，不能和他一块儿庆祝。

童然只能和辛雪一块儿庆祝，两个人手拉着手大喊大叫，毫无形象可言。

“我早说了，”辛雪激动得脸色绯红，“你要对思闲有信心！”

童然忍住涌上鼻腔的酸意，很后悔自己的胆怯，他突然站起身道：“我要下车！”

恰在此时，ipad又传来解说的声音——

“91.63！冬季奥运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分！恭喜陆思闲！恭喜中国队！我们基本已经提前锁定了一枚金牌！”

童然脚步一顿，又坐了回去。

辛雪茫然道：“怎么了？”

“我……”算了，Flag就Flag好了，他可以不相信自己，但要相信陆思闲，“我腿软，再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