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10

邓布利多那蔚蓝色的眼睛难受地闭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如果不是我将你寄存在你姨夫姨妈家，你本可以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你会成长为一个健康的小王子, 你现在的一些黑暗面，那些我们无法避之不谈的东西，也不会存在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把我寄养在姨夫姨妈家呢？”哈利情不自禁地追问。

邓布利多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从那半月形的眼镜上方看了哈利一眼, 继续说：“我的回答是, 我首要考虑的是，要让你生存下来。我知道你可能会比其他任何人的处境都危险。在那个时刻，伏地魔几个小时前被打败了, 但是他的那些支持者还在逍遥法外, 他们都是愤怒而残暴的亡命之徒，并且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像伏地魔一样可怕。我需要提前几年对以后的若干年做出决定。”

“难道我会真的相信伏地魔永远消失了吗？”他自问自答, 摇摇头，说，“不。我不相信。我虽然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回来, 十年，二十年，或者是五十年之后，但是我确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而且就我对他的了解，我也确信他在除掉你之前是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我知道伏地魔的魔法知识可能比现在任何活着的巫师都更为广博。我也知道，一旦他恢复了全部魔力, 恐怕就算我使用最复杂、最强大的咒语都不一定能打过他。”

“但是，我也了解伏地魔的弱点在哪里。所以我决定，应该用古老的魔法来保护你。他了解这种魔法，瞧不起这种魔法，而且他一贯轻视低估这种魔法——”

“等一等。”哈利突然打断说。

邓布利多教授停下了叙述，用疑问的目光看着他。

哈利的嘴唇蠕动几次，却说不出话来。古老的魔法、古老的魔法、古老的魔法……这个词汇在他的心中回旋往复，唤起了那个时刻的记忆。

——黑魔王略带着恶意的微笑浮现在眼前：“你的母亲用生命施展了一个古老而威力巨大的黑魔法，反弹了阿瓦达索命。”

——“一个非常值得称赞的黑魔法，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爱的守护。以血缘和执念为引，以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做献祭，保护你直到你成年。施展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而效果卓绝，甚至能反弹阿瓦达索命，并且让所有对你心存恶意的人无法找到你、无法接近你。”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对很多巫师来说，死亡将开启另外一段旅程，而不愿意走下去的将停留世间，成为幽灵。你母亲永远无法选择这两条路，她从此在人世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哦，我想有一点我还要额外提醒你，哈利，你母亲是一个麻种，在麻瓜界长大，你知道，这样古老高深、危险强大、后果严重的黑魔法，不是一个麻瓜界的女孩能够知道的，而我想你的父亲，虽然出身于魔法世家，但他的学业——他也不该懂这样的魔法，而哪怕他真的懂，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妻子学习。”

——黑魔王的声音好像远隔在云端：“我承认我轻敌了，我没料到邓布利多会那么狠，我猜你母亲施展这个守护的时候也并没有料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我承认很多母亲愿意为孩子去死，但是为了孩子失去一切可能的未来倒是真的有点过了……”

如果问出这个问题，无论拿到的答案是什么，也许都意味着……意味着……也许有一个人，一个他信赖的人，在说谎……

哈利努力了好几次，终于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什么古老的魔法？”

“非常古老的魔法，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的守护。”邓布利多说。

哈利的心仿佛突然被一个巨大的秤砣系上了，它在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听到自己在提问，声音缥缈得仿佛浮在云端：“它，这个所谓的‘爱的守护’，是个什么样的魔法？”

邓布利多迟疑了一下，说：“哈利，你对巫师的历史了解多少？我指的是，最初的最初，一片莽荒的时代。”

哈利摇摇头，他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在上古蒙昧的时代，有些人发现自己身上有神奇的力量，他们探索、尝试、钻研，形成了最初也是最粗糙的魔法体系。那个时候的魔法，是粗糙的、原始的。那个时候没有魔杖，没有咒语，远古的巫师们往往使用献祭、鲜血、生命、灵魂作为代价，来触发魔法的力量。”

“以现在的标准来判断，那些魔法全部都是黑魔法，”邓布利多说，“当然，标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化的，在当时，它们就是属于正常魔法的范畴。”

哈利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爱的守护，是一个原始的魔法？”

“是的，它是这样的一个原始魔法，”邓布利多说，“粗糙，但是强大。以血缘和执念为引，以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做献祭，保护你直到你成年。”

哈利抿起了嘴唇。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哈利……”邓布利多犹豫了一下，说，“这个魔法的代价，是施展者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哈利的呼吸几乎停住了。

“我担心……我觉得它给你的冲击可能会过大。”邓布利多的蓝眼睛上泛起了泪光，“请原谅一个老人自作主张的隐瞒，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有太沉重的心理负担……你的母亲……莉莉她是个非常伟大的母亲，她一定希望你能轻松地活着，而不是背负着害得她魂飞魄散的心理负担，活在她的阴影里……”

有一瞬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哈利的内心像是有口绝望的深井，而他的话就是从这口井里捞上来的。他慢慢地开了口：“所以……所以，我的母亲，她是怎么知道有这个咒语的呢？既然这个咒语这么古老、这么原始？”

“哈利，你觉得，远古的巫师们是怎么发现那些魔法的？——这些魔法就存在在那里，就像现在的咒语，只要满足一些条件，就会被触发。不需要知道它的存在，不需要明白它的含义，远古的巫师们只是总结出了某些条件会触发的现象，记录了下来，并称这种现象为‘爱的守护’。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执念、有足够亲密的血缘、愿意在能够不死的情况下献出生命，它就会发动。”

泪水盈满了邓布利多蔚蓝的眼睛，终于有一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流进他那长长的花白胡子里：“莉莉她不知道这个魔法的存在，她只是……她只是自然而然地，满足了所有的条件，她只是……她只是愿意为了保护你牺牲自己。”

哈利低下头，盯着地板，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感动，同时又止不住地感到惶恐。

她的母亲是自愿为他牺牲的。这份牺牲与爱意太过沉重，让他的肩头仿佛突然有了更沉重的负担，而他一直背负着的压力，仿佛又有了新的来源。

邓布利多伸出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继续说了下去：“伏地魔对这种心甘情愿的献祭触发的古老魔法毫无防备，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在十五年前的那个万圣节的夜晚，他失去了**，一败涂地。”

“我根据你身上的咒语遗留，查到了爱的守护的相关记载。按照记载，这会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持久的保护，这个保护直到今天仍在你的血液里流淌。所以，我信任你母亲的血统。我把你交给了她的姐姐，她惟一尚存的亲人。”

哈利慢吞吞地说，声音晦涩：“她不喜欢我，她几乎从来没有给过我一点关怀和爱。”

“真的，对这一点我感到非常抱歉，哈利……”邓布利多蓝色的眼睛凝视着哈利，忧伤从他的眼眸中泛出来，“但是她毕竟收留了你，她可能是不情愿、不高兴、很勉强、很抱怨地收留了你，但她毕竟接纳了你，在此过程中，她还保存了我给你所施的咒语。你母亲的牺牲使得血缘的纽带成为我能够给你的最强大的保护屏。”

“爱的守护是一个非常强大的魔法，在这种力量的守护下，只要你还能把有你母亲血液存在的地方称为家，在那里你就不会受到伏地魔的干扰或者是伤害。伏地魔使她的血流了出来，但那血液仍存在于你和她姐姐的身上。她的血液成了你的避难所。只要你还称它为家，你就需要每年回去一次。同时只要你在那里，伏地魔就无法伤害你。你的姨妈知道这一点。我把信留在了她家的门口，并且在信中讲明了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她知道把你留在家里完全可以确保你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平安无事。”

哈利僵硬地说：“……但是，但是我宁可没有这样的保护……”

他慢慢地把双手放到了手臂上，瑟缩了起来，他那灰暗的、满是阴影的童年，他那沉重的、代价不菲的母爱，黑魔王绯色的眼眸和邓布利多蔚蓝的眼睛交错重合，恍惚间又化作了幻影。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黑魔王一开始描述邓布利多的话（本文第十六章 ），现在是从老邓视角进行另外一重解读。每个人看到的视角不一样，每个人想隐瞒的东西不一样，因此才会有罗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