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削的凤梨

“没错。”洛九思微笑。

“那些东西……全部，都是有生命的。有自己的思想， 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你们知道中国历史上， 有一种叫做‘死士’的人吗？我制作的人工生命体， 大抵就是这样的存在吧。绝对服从于我， 但当我不曾下达指令时， 他们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去行动。”

“在这一方面，我所学的与爱因兹贝伦是完全不一样的方向。虽然都可冠以‘炼金术’之称，但我这一脉的魔术是偏向于制造战争机器的，而爱因兹贝伦是以制造‘完整人格的人造人’为出发点的。”

“这么说吧，我做的这些东西，是只知战斗的士兵；而爱因兹贝伦家族制造的，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类。’”

说到这里， 洛九思低头笑了一下：“不过我觉得， 你们应该也无所谓我能不能制造真正的人类吧？目前对你们来说， 只要能赢得这场战争， 应该就够了。”

“我在这个世界应该不会停留很久……”过了这么多天，洛九思渐渐的也品出了些许意味。可能是因为自己曾经把这个世界三分之一的基石带走了的缘故，这个世界对他……不怎么友好。这是好听点的说法，其实洛九思觉得，这个世界的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弄死他。

但这个世界也很贪心，它想要借助洛九思作为万千世界中最特殊的“奇迹”的力量，像是德累斯顿石板那样，改写即定的命运。

洛九思几乎是被气笑了， 是，当初带走玛雷指环是他不对，为此付出赔偿实属应该；但是，卸磨杀驴也不是这么来的吧，一边给他添堵要弄死他，一边还指望他当牛做马帮忙改写命运？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感念于沢田纲吉的信任，愿意帮助他们，但这不代表他会心甘情愿的被这个世界的意识坑。

等做掉白兰后……就是他跟这个世界的意识好好算账的时候了。

他洛九思，是色位的魔术师，是为数不多的，到达过世界“根源”的魔术师。

如果就这样不声不响的任凭他人欺压到头上，那位脾气不好的最古之王可是会好好的调教他的啊……

洛九思敛下睫。

或许是时候加一把火了。他现在没有办法与迦勒底取得联系，所以就无法通过灵子转移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只要有机会，只要出现哪怕是极其微小的一道缝隙——

洛九思轻轻地*着自己右手背上的令咒。

他们曾经郑重其事的对他说过。

但凡君命，无有不从。

梦境永远都是瑰丽奇伟的。洛九思在迦勒底时经常做梦——这不是他能够掌控的——因为彼此间魔力的流通连接，洛九思会在梦中窥见自己召唤而来的英灵们的记忆。

……那是，被每一位从者埋藏在心底深处，若有可能希望永远都不会被看见不会被知晓，是他们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亦是构成“英灵”这个存在的，最重要的生前事迹所衍生而出的“灵核”。

洛九思见过吉尔伽美什统治下的乌鲁克，见过亚瑟王和她的圆桌骑士还有那遥远的理想乡，见过莫德雷德握着剑站在阿尔托利亚面前的剑兰丘之战，见过护国的圣女举着大旗平复战乱将神的荣光带给被战火侵占吞噬的法兰西。

他跟着他们在凯尔特的土地上疾行，也曾于千年风雅的平安京品茶赏月，看着亚历山大大帝驻马在世界的尽头看无边的海，听娇俏可人的女神浅唱低吟遥远的希腊那流传在爱琴海畔的歌谣。

梦对洛九思来说，意味着不同的风景。

但是今天的梦，有些奇怪。

这里应该是他的梦的，因为洛九思看到了熟悉的，属于迦勒底的装饰风格，还有他自己的房间。一定要说的话，这是一间非常单调的房间，缺少娱乐物品，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没什么大些的家具了。

可是，一直忙于在特异点之间穿梭和不断提升自己能力的御主，又怎么会有时间去享受呢？在战斗之外就是不断锻炼自己的苦行者，又怎么会有精力去关心自己的生活环境与质量呢？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和令人心疼，但这的确是名为“洛九思”之人在迦勒底的日常。

“kufufufufufu～～～这里居然就是你的心像风景吗？在你的内心深处，居然是这样的。”

“呵，看上去真是和那些无聊的研究所一样啊……”

凤梨头，异色瞳的青年突兀的出现在洛九思面前。他很是嫌弃甚至是厌恶的看了一眼周围，手一挥，暗红色的像是干涸已久的血迹一样的颜色的光幕从四周开始侵蚀这属于洛九思的心像风景。血色的天空出现在两个人的头顶，死寂的像是最深层的地狱。

“六道骸。”洛九思还记得这位彭格列的雾守。毕竟对方那双异色的双瞳也好，造型奇葩的凤梨头也好，都实在是令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某种意义上来说，六道骸是会让人印象深刻，无法轻易忘怀的人呢。

“这里……是我的梦境——或者说，是我的精神世界吧。”洛九思缓缓的道，“你这样肆无忌惮的闯入我的世界，无论怎么看起来，都是一种无礼的表现。更何况，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是‘彭格列的座上宾’。”

“怎么，你们彭格列，就是用这种方式对待重要的客人的？”

六道骸笑了。之前还只是小声的低笑，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笑声愈来愈大，笑的越来越疯狂。

“kufufufufu……真是天真的羔羊啊！彭格列？不不不……我怎么会是彭格列的人呢？我可是痛恨着一切的黑手党啊！”

“哦，是吗……”洛九思微微的眯起了眼。

“那么，我也就不用再留手了。”

在少年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金色的光影影绰绰的出现，像是黑夜里挂在天边的星辰一样耀眼而夺目。

于是被六道骸占据的精神世界里金色的齿轮出现在各个角落，铺天盖地的箭雨像是流星一样砸了下来，黑紫色的光炮与灿金色的光炮交相辉映着呼啸而过扫清所有阻拦在它们面前的东西，煌煌宇宙中有一把似剑非剑的长条武器缓缓出现演绎了天地初开……

这是洛九思的精神世界。不出所料的话，当日后他成为英灵时，这就会化作他的固有结界。

凡是洛九思曾经见到过的，在他面前解放过的宝具，都会在洛九思的精神世界里被完完全全的复制出来。这不是Emiya的投影所能达到的效果，而是——作为被他们承认的御主，所拥有的特权。

所谓的幻术，说白了不过是用精神力控制他人所产生的幻觉，但若是精神力压制之间等级过于悬殊，就能够欺骗大脑形成假象，对身体造成一系列伤害，乃至是死亡。

六道骸的幻术在此世的确算的上是一流的，可是，洛九思，他是罕有的色位的魔术师。

用精神力去引导自己的魔力制造术式、用精神力去分析物质的构成以建造营地，在魔术一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与精神力链接的。如果没有足以掌控自己狂暴魔力的精神力，那只会在暴走的魔力下因为魔术回路带来的痛苦而死亡。

如果有人此刻有幸去作为观众，能够观看这场激烈的对决，那他一定会慨叹这份盛世的美景。

绚烂夺目的光影在这个梦境中展开，绮丽的像是天地都会为之动容的画卷。无需咒语，无需媒介，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切都是基于精神力的强弱而展开的。

六道骸的眼瞳中有数字在急速的闪过，伴随着他身边出现的张牙舞爪的匍匐的怪物，在空中飞翔的六翼四足的怪鸟。在六道骸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暗色的红渲染着六道骸那半边的背景，压抑而沉重。

“魔术师，我可是从地狱的轮回走回来的啊……kufufufu……”

站在他对面的洛九思的双瞳中也是幽幽的闪着紫色的光，虹膜染上了艳丽的色彩，像是一圈金色的日轮。洛九思没有魔眼，但是这不妨碍他给自己的双眼附加上魔术和魔纹。有数位远古时代的Caster加以教导，洛九思在魔道一脉上的道路，将走得比谁都要长远。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

金色的光和紫色的光以洛九思为圆形展开两个交集了一半的巨大光环，有深紫色的上古魔纹环绕着光圈外部流动。然后有耀眼到近乎是刺眼的光从双环中流泻而出，那像是划破黑暗的明光，彻底的消融了六道骸所制造的来自地狱的魔兽。

亮金色的光晕出现在洛九思的身后，似是要与六道骸身后的那一片黑暗分庭抗礼。两双同样奇异的眸子在空中对视，于是有暗金色的光流向着六道骸席卷而去。六道骸瞳孔中的数字剧烈的变化着，从一到六不间断的跳跃，诡异的黑雾弥漫了他身周，叫嚣着要吞噬金色的洪流。看不见尽头的黑炎也火势更甚，似是要比一比，究竟是火焰先被流水熄灭，还是流水被火焰灼烧殆尽。

“Verstrkung（加固）。”洛九思低下头，连看都不看一眼。

“Die imaginre reale——накладныерасходы（虚数实化——架空）。”

在魔道一脉中——可是有名为“虚数魔术”的体系存在啊。

金色的光转化为了紫色，接着，令六道骸那张万年不变的风流不羁嘲讽脸都动容的情景出现了——

那些由他构造的黑色血雾被尽数通化为紫色的液体，气势汹汹的向他涌来。在被彻底淹没的 那一刻，只能听见少年的声音，不再是阳光灿烂，而是，仿佛——

恶意酝酿的花朵，绽放着罂粟般甜美诱人但是能够致死的美丽。

“我……因为某些事情，真的是无法再对人类产生好感了。”

“尤其是……在他们又和那时一样，被从我身边强行剥夺而去的今日。”

“不要来了。试探也好，挑衅也好，都不要来了。”

“下一次，就不会有这么好的礼遇了。”

在被强行从洛九思的梦境中驱逐出去的前一秒，六道骸隐隐看见了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兽，挣扎着不露出自己的獠牙。

在注意到他的注视后，兽回头看了他一眼。

近乎是同步的，洛九思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闪着亮的骇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