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白天, 林飞然又用顾凯风的电脑查了一些资料。
昨天夜里顾凯风睡着之后林飞然自己琢磨了很久, 想要解决老校长的问题,最大的障碍是他没办法和老校长沟通, 不过他沟通不了,说不定某些特定的人可以呢?
比如说当年被老校长救下的学生。
如果亲眼看到自己一直担忧着的学生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老校长的执念就能减轻一些,执念减轻了,很可能就会清醒过来了。
虽说那些学生当年也就是十来岁的样子, 但现在都得有八十多了, 也不知道老校长看见他们还能不能认出来,不过除了这个林飞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怀抱着这样的猜测, 林飞然将当年所有有名字记录在册的学生都挨个搜索了一遍,幸运的是这些学生中的确有几个还健在,尤其是当年被老校长救下的那位女学生。但真正的问题是,这几位从战火纷飞的年代走出来的学生现在身份都不一般, 有退休的老领导, 有做出过大量贡献的科研工作者,有知名学者, 林飞然并没有他们的联络方式, 况且其实就算有联络方式也没用, 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又不可能一个电话就把这些老领导老学者请到学校来。
林飞然把这几位学生的名字和其他信息简单地记在手机上, 然后关了电脑四仰八叉地躺在顾凯风的床上。这张床的床单和枕套上还残留着顾凯风常用的沐浴液的味道, 那是一种淡且清爽的草木气息, 一闻到这个味儿,林飞然就立刻想起昨天夜里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事,体内骤然一阵热血翻涌,甜蜜又羞耻得忍不住抱着枕头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满脑袋都是啊啊啊啊啊!
——从今天早晨开始,林飞然一想起这件事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于是,正好拿着冰激凌从门外走进来的顾凯风就默默看着林飞然在床上傻笑着发癫……
林飞然抱着枕头狠狠蹬了两下腿儿,这才发泄完毕,一脸冷静地坐了起来,目光和站在一边看戏的顾凯风对上了。
顾凯风唇角抽搐,忍笑忍得很辛苦,明知故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林飞然:“……”
“来,吃口冰激凌。”顾凯风揭开盒盖,把一勺夏威夷果味冰激凌喂进林飞然嘴里,道,“冷静冷静。”
林飞然不好意思地张嘴吃了。
他上周给小女鬼供奉的冰激凌是这个夏威夷果味,据小女鬼说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林飞然怕她吃不过瘾,干脆一口气买了五盒供奉给她,反正鬼不会坏肚子也不用担心蛀牙。于是在这方面心很细的顾凯风就误以为林飞然喜欢这种冰激凌,林飞然昨天半夜肚子饿下楼找吃的,一开冰箱门发现夏威夷果味的冰激凌满满登登地摞成了一座小山,林飞然看着那座冰激凌山,心里暖乎乎的。
顾凯风喂了他几口,确认道:“我记得你喜欢这个口味吧?”
“喜欢!”林飞然用力地一点头。
没错,他是从今天开始喜欢的。
顾凯风自己也开了一盒吃起来,两个很养眼的少年并排坐在床边,下午格外灿烂的阳光在两人的背上印下暖黄的色块,一只约克夏腻腻歪歪地枕着其中一个人的棉拖鞋,时光仿佛被具现化,变成了一种柔和温吞的液体,充斥着整间卧室。
“对了。”顾凯风咽下一口冰激凌,问,“会打高尔夫吗?”
林飞然摇摇头:“没打过。”
“我教你,我打得好。”顾凯风自信满满道,“我爸有个朋友开了个高尔夫球场,下周末他有空,想带我们去玩玩。”
林飞然乖巧地嗯了一声,不仅没有嫉妒顾凯风比自己多会一项技能,反而还有点淡淡的自豪。
不愧是我林飞然的男朋友!除了唱歌弹琴就没有他不会的!
不过一提到顾凯风他爸,林飞然想起他爸之前给学校捐过钱的事,脑中灵光一闪,炯炯有神地望向顾凯风道:“我问一下,你爸爸……”
顾凯风纠正:“咱爸。”
林飞然纠结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叫,改口道:“叔叔和校长关系好吗?”
“好像还行吧,一起吃过饭,怎么了?”顾凯风目光在林飞然脸上停留了片刻,了然道,“你找校长有事?”
林飞然略为难地搔搔鼻尖:“有。”
“什么事告诉我,我和我爸说去。”顾凯风毫无迟疑地揽了下来,“只要不明显违反校规,应该都没问题。”
“就是……”林飞然打开手机备忘录,指着上面的几个名字,忐忑道,“12月12号不是我们学校九十五周年校庆么,这些都是这所学校以前的老校友,然后……”林飞然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听起来非常奇怪,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能不能让校长出面,请这几位老校友来参加一下校庆,这些人都是退休的领导、学者、科学家,来给我们做个榜样,挺有教育意义的。”
顾凯风听得一脸懵逼,他用小指头挖了挖耳朵,确认道:“你就想请这几位老校友来参加校庆,我没听错是吧?”
林飞然底气不足地耷拉着脑袋:“没听错。”
顾凯风眉头微微一皱:“这几位是你偶像?”
林飞然尴尬地解释道:“不是,我就是觉得请他们来挺好的,一个提议而已……”
顾凯风重重地吁了口气,忧愁道:“然然。”
林飞然听这语气不对,急忙道:“不用和叔叔讲了,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顾凯风摆摆手,幽怨道:“我怎么觉得我好像配不上你了呢,你这思想境界也忒高了,昨天晚上气氛那么好,你催我写作业,今天好不容易主动和我提个要求,居然是这种的。”
这媳妇儿可是不得了,撒个娇都这么主旋律!
林飞然竟是无言以对。
顾凯风忧心忡忡地展望未来:“等以后上大学了,你是不是还得让我背党章?背一遍可以那个一次,背不下来就不让那个?”
林飞然脸一红,气鼓鼓地戳了一下顾凯风的肋骨:“瞎说什么!”
“逗你玩儿呢。”顾凯风亲了一下林飞然沾着冰激凌的、甜甜的唇角,拍着胸口保证道,“这么点小事儿还算是个事吗,我马上和我爸说去,九十五周年校庆本来也得请老校友来讲话吧?请谁不是请啊,就请这几位了,多有教育意义啊。”
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轻松就解决了,林飞然舒了一口气,道:“谢谢。”
他道谢倒不是因为和顾凯风生分,只是习惯使然。
“还‘谢谢’?”顾凯风玩笑道,“那我可得想想怎么让你感谢我,干点儿什么好呢?”
林飞然眼底被阳光晃得清亮一片,他略带困惑地开口道:“就算没这事,你不是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吗……”
不然男朋友和不是男朋友的区别在哪里!?
不过林飞然的这句话在顾凯风肉眼可见的狼变过程中声音变得越来越小了,最后那个“吗”字基本只剩个口型了。
“那来吧宝贝儿,你说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顾凯风夸张地大幅度搓着手,露出一个标准的淫.魔式笑容,饿虎扑食一样把林飞然推倒在床。
林飞然的眼帘羞怯地低垂着,却没挣,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在顾凯风身下。
然而顾凯风只是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他的面颊便放了手。
林飞然摸摸自己的脸,神色茫然:“就这样啊?”
顾凯风被这无形的撩拨弄得发疯,咬牙问:“艹,你现在怎么变这么乖?”
林飞然睁大眼睛:“……有吗?”
顾凯风:“还撩!”
于是林飞然就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连亲带啃摸来摸去套餐X1。
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据顾凯风的可靠小道消息,林飞然得知学校那边已经同意请那几位老校友来参加九十五周年校庆了,虽然那些老校友能不能来是个问题,但至少有希望了。
这些天林飞然试过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去学校门口,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好几次老校长牺牲的场景,和林飞然猜测的一样,每天的同一个时间老校长都会再死一次。林飞然又试着和老校长沟通过几次,但每次无论林飞然怎么开头,都总是以被老校长训话作为结尾,林飞然没办法了,只好专心等待校庆。
12月12号这一天很快就到了,校庆的时间安排是在上午,上午被校庆占用的课则依次串到下午和晚自习。早晨八点,全校师生在上次举办艺术节的大礼堂中集合,礼堂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布置,台上摆着长条桌,桌面上是一溜姓名牌,除学校领导外,还有五个对于其他学生来说颇为陌生的名字,那是林飞然查到的五位老校友。
五个人,他们全都来了。
林飞然所在班级的学生按照身高站成男生女生两队队列,在他们班所属的那一块观众席位按照队列顺序依次入座,林飞然在男生队列中排第八,顾凯风则是第一,中间隔着六个人。刚坐下还不到十秒钟,顾凯风就溜了过来,压低声音对张煦道:“哥们儿,换一下。”
张煦起身去坐顾凯风的座位,顾凯风仗着礼堂黑伸手捏了捏林飞然的腰,王卓朝这边吹了声口哨,嬉皮笑脸地起哄道:“哎呦,参加个校庆还要坐情侣座啊?真恩爱!”
和王卓坐“情侣座”的何昊在王卓胳膊上拧了一把,警告道:“老郑瞪你呢。”
王卓立刻收起猴子尾巴,一秒钟坐得端正无比。
“郑老师在后面看呢,你别总碰我。”林飞然为了能开着阴阳眼,谨慎地往远离顾凯风的方向串了点。
顾凯风闷闷地拉长声音应道:“好——”
林飞然见自家小狼狗的尖耳朵耷拉下来了,忙凑过去和顾凯风咬耳朵,补充道:“回寝室随便碰。”
于是小狼狗的尖耳朵又咻地立了起来!
几分钟过去了,林飞然的阴阳眼开启,他忍着害怕在人鬼掺半的观众席中东张西望起来……
拖着长舌头的学霸鬼骑在张煦脖子上抱着怀正襟危坐,可能是今天心情好,胸前的长舌头仿佛格外鲜艳……
小女鬼坐在郑老师腿上安静地玩着她的洋娃娃,只是她的身影已经淡得几近于无了,如果不是林飞然事先知道她肯定在郑老师身边,那可能这一眼看过去都留意不到……
还有那个曾经在礼堂后台镜子里吓唬过林飞然的漂亮女鬼,她穿着一身戏服,夸张地模仿着领导席后校长威严的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林飞然十分熟悉的鬼影出现了,半个头的老校长穿门而入,走过长长的过道,半脸愤怒地看着这些大白天不念书,集体跑出来瞎胡闹的学生。
连老师都不教课!
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像话了!
这时,校庆正式开始了,五位老校友被学生们搀扶着,从幕后走出来和学校领导们握手并依次在领导席后落座,观众席上响起了一点儿也不激烈的掌声。
学生们都觉得很无聊!包括顾凯风也只是矜持地鼓了三下掌而已。
这五位校友中有三位老爷爷,两位老奶奶,林飞然眯着眼睛努力地辨认着,想找出那位老校长当年舍命救下的女学生,但X度百科上的照片和他们现在的模样差距巨大,林飞然也说不准那两位老奶奶中的哪一位是当年那个女学生。
但是,老校长好像是知道的……
这件事完全无法用常理解释,老校长明明神志不清得连话都听不明白,连汽车喇叭声和防空警报声都会搞混,按理说辨认五个模样已经完全改变了的人对老校长来说应该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当那五位老校友出现在主席台上时,老校长在礼堂过道中巡视的身影猛地顿住了。
林飞然坐在过道边上,老校长离林飞然大约只有两米多远,林飞然能听见老校长苍老而微微发颤的声音在自己右后方响起。
“李静淑……张舜英……王幼清……”他一字一字,坚定地念着那五位老人的名字,“刘广志……许成勇……”
那五个名字,和林飞然记在手机备忘录中的五个名字,是一字都不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