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路易看了许久, 才关掉了显示屏。

他在前厅叫兰登出去，就是让他去安排一个新房间给奚宁，还给了他一个监视器，让兰登安装在奚宁房间里时。

兰登接过监视器的时候, 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仿佛他是一个变态。

路易没有过多解释, 兰登也不敢多问, 只按照他说的去做。

他起身去洗了个澡, 回来时重新打开显示屏，屏幕中央的小人鱼安静地躺在水面之下, 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这样狭窄的空间, 冷冰冰的水池子, 睡着不会难受吗？

路易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放大了画面想仔细看看, 水池和水面却让奚宁的面容变得模糊, 只有身后的鱼尾十分扎眼, 闪着细碎的蓝光。

在前厅掀开黑布, 见到奚宁第一眼时, 路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能娶到这样的海族, 真是便宜了联邦那个呆头鹅子。

再看第二眼时, 他觉得五千万太少了。

这样一个活的宝贝, 就算是暂放在这里, 他也得养好了, 还得亲自看守着，他还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那群人什么德行，还有维拉……

路易拿起桌子一旁的通讯器, 按下几个按钮，等待接通后道：“你通知一下维拉，让她去核原星挖一千吨煤矿，挖不完不准回来。”

“啊……啊？”通讯器那头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老大，核原星不产煤矿啊……”

路易懒得再说，直接暗了挂断键，回答他的只有通讯器挂的嘟嘟声。

下属为难地捏着通讯器，半晌后还是拨通了维拉的讯号。

维拉面无表情地听完，回道：“我知道，我马上就去。”

她从来不会违抗路易的命令，这一次也是，今天的事她知道是自己做得不对，要是有人发现了她做的小动作，路易面上也不好看。

希望等她回来的时候，那条人鱼已经不在飞船上了。

奚宁一无所知，他在房间里安稳地度过了几天，每天还有人定时来给他送食物和水，但来的人每次低着头收拾好就走，不敢看奚宁一眼。

除了这些，所有人都还忽略了一件事，奚宁池子里的水很久没有换过了。

他兽态时每天需要的食物比普通人类少很多，身体无法吸收的物质，平时会从鱼尾鳞片的闭合间散落在水中。

池子里的水开始变得浑浊，底下沉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奚宁在这样的水里感觉浑身难受，他想让来给他送食物的人帮忙换水，却说不出话。

于是他估摸着时间，听见门外响起脚步声时，费劲地支起上半身趴在水池边上，想引起佣人的注意。

佣人进来看见他反常的样子，竟然无动于衷，放下盘子立刻转身离开，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奚宁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张了张口，手上支撑不住从水池边掉了下去，摔在了地板上。

好在水池不高，奚宁没感觉到疼痛，他扭头看着池子叹气。

难道要他自己换水吗，他抓着水池边用力拉了一下，池子纹丝不动。

系统劝道：“宿主还是先回水里吧，等佣人下一次过来送饭来的时候再试试。”

“不要，我不去。”奚宁非常嫌弃，他在房间里环视一圈，看见了不远处的浴室。

他感觉自己身上都脏了，想进浴室洗一洗，如果里面有浴缸的话就更好了。

路易照例打开显示屏，看见的就是奚宁在地板上挪动的一幕。

他气息一窒，下意识拿起通讯器想叫兰登过去看看怎么回事，讯号拨通到一半时停住动作。

路易放下通讯器，亲自往奚宁的房间快步走去。

奚宁挪到半路，听见房门再次打开的声音，转过头看见路易板着一张棺材脸。

路易蹲下把奚宁翻了个身，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扶住奚宁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手臂上。

“你跑出来干什么？”路易看着奚宁的鱼尾，想着用什么方式把他重新弄回水里，直接抱起来好像更好……

奚宁看见他非常惊喜，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张口想喊他：“路……路路……”

海族的嗓子和常人不同，他想要完整叫出路易名字的发音有些困难，“路易”两个字干脆被他喊成了路路。

路易诡异地沉默下来，片刻后开口道：“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你刚叫我什么？”

他内心的感觉十分微妙，要是别人敢这样叫他，他一早扔出飞船了，听见奚宁这么叫……还挺可爱的。

奚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过来，上次在前厅，路易对他的态度就如同他是一件货品，奚宁心情低落了好几天，现在看见他，心里难免有些委屈，还有些期待。

他捏紧路易的衣物，口齿清楚地又叫了一声：“路路。”

路易陷入了矛盾之中，他想让奚宁闭嘴，又好像开不了口，一时间脸色看上去阴晴不定，他最终扯了扯嘴角：“你只会说这一个字？”

他伸手触碰到奚宁冰凉的鱼尾，慢慢将奚宁打横抱起，往水池走去。

奚宁一下急了，挣扎了一下：“不……不回去。”

路易停下脚步，垂眸看他：“那你想去哪里？”

他看见奚宁轻微抿了抿唇，眼里又露出委屈的情绪，小声道：“水脏了。”

路易看过去，才发现水池里的水已经变得十分浑浊，明显不能再把奚宁放进去了。

怪不得奚宁会自己从水池里跑出来，路易皱了皱眉：“怎么不早说？”

奚宁低着头不吭声，路易在房间里看了一圈，没有暂时能让奚宁落脚的地方，他干脆转身向浴室走去，一脚轻松将门踹开。

里面正好有一个浴缸，只比水池小一点点，他小心将奚宁放进浴缸里，拧开了水龙头。

浴缸里的水很快漫起来，奚宁在干净的水里泡了泡才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他整个浸入水底吐出几个泡泡，出来后发现路易还蹲在浴缸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路易起身出了浴室，关上门之前丢下一句话：“先待着。”

他离开后，奚宁取下上方的淋浴喷头，把身上冲洗了一遍，他的衣服材质特殊，冲一冲也干净了。

等路易吩咐人换了水，重新打开门把奚宁抱出来放进水池，房间里还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路易搬了张凳子坐在水池边，环抱着手臂：“说。”

莉亚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看上去很老实：“殿下在飞船上时，每天都需要换一次水，洗一次澡，水池一周还需要刷洗一次，再消毒……”

路易皱着眉听完，对另一个身材很胖的男人说道：“安排两个人每天过来换水，要老实一点的。”

他又看向莉亚，抬了抬下巴：“你来专门负责洗水池和消毒，每周两次。”

莉亚赶紧应下：“是。”

她在前厅被一个丑陋的胖男人带回去之后，原以为人生无望，没想到这个叫胖迪的对她本人毫无兴趣，只是安排她去刷马桶……胖迪在飞船上负责所有区域的卫生，佣人几乎都归他管。

洗水池的差事当然比刷马桶好多了，她也不敢再有别的什么想法。

交代完之后路易挥挥手：“都出去。”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路易和奚宁两人，他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着奚宁，又用那种琢磨不出情绪的眼神看着他。

系统确信道：“他已经喜欢上宿主了。”

奚宁不太相信，上回路易还对他说什么五千万的身价，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已。

路易没有待多久，很快起身离开，房间里有只剩下奚宁一个人。

奚宁叹息着沉回水底，想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转移过来之后的目的十分明确，一是顺利完成任务，二是找到宋舟，让他恢复记忆。

现在宋舟成了星际海盗路易，过一段时间就会把他送回联邦，而他还需要为主角攻而死，才能完成任务。

等他去了联邦，会不会再也见不到路易了？

奚宁问着系统：“完成任务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能不去联邦吗……”

他有自己的私心，即使路易对他没有印象，他也想尽量留在他身边。

系统为难道：“这个，我也说不好，总之目前的任务是完整地走完西里尔殿下原定的剧情线，宿主肯定是要回联邦的……最后为主角攻而死这个，可以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这事它不能保证，奚宁便不再抱太大的希望，退一万步讲，就算路易在两个月之内喜欢上了他，并且愿意跟着他回联邦，可他身为星际海盗，还劫持了自己，联邦也不可能会放过他。

奚宁越想越头疼，对任务产生了一些消极的想法，系统察觉到他的情绪状态不对劲，赶紧安抚道：“宿主别担心，还有两个月呢，到时候再想想办法。”

至于路易，系统是一点不担心，奚宁或许作为当事人自己还不太看得清楚，甚至因为路易的态度有些担忧，而它都跟了好几个世界了，早于对路易有了绝对的把握，它推测路易明天一定还会过来。

到了第二天，路易果然又出现了。

原本他没有来，是负责给奚宁换水的两个下属敲门进来，对水池中的奚宁毕恭毕敬道：“殿下，我们来给您换水。”

奚宁对着别人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表示应答。

换水就需要他先从水池里出来，两个下属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见奚宁自己撑着水池边想出来，才伸手想扶他。

他们还没碰到奚宁的一片衣角，房门“砰”地一声又被打开，路易大步从屋外进来，伸手抱起奚宁进了浴室。

下属膛目结舌，指着浴室门无声说道：“这是什么情况？”

同伴耸耸肩，表示他也不知道。

浴室内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路易打开水龙头起身靠在墙边，也不说出去：“洗吧。”

他今天在显示屏里看见安排换水的人到奚宁房间时，后知后觉地想起奚宁没办法自己去浴室，得让人抱他去才行。

这是他想要精心喂养的鱼，怎么能让别人的脏手碰？于是他才亲自过来。

奚宁洗澡虽然不用脱掉上衣，却也觉得别扭，更何况路易现在是失忆状态，他靠在浴缸边：“你出去。”

路易已经许久没听到过别人对他说这三个字了，一般都是他叫别人滚出去，他垂着眼一动不动：“害羞？你一条鱼有什么……”

他说到一半看见奚宁解开了领口的两枚口子，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话里顿了一下：“……好看的。”

奚宁还打算解开第三枚扣子，路易立刻转身开门出去，守在门口催促着下属：“赶紧换，磨蹭什么？”

等换完了水，路易敲了敲浴室的门：“洗完了吗？”

看不见路易，奚宁发现自己就无法发声了，他只好屈指敲敲浴缸，路易听见微弱的动静打开门，看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

路易走近弯下腰，奚宁自然地向他伸出双手让他抱，路易半路动作顿了顿，抱起奚宁把他放回水池中。

接下来的几天，飞船里几乎都传遍了，路易对作为人质的西里尔殿下态度十分不同。

原本是给负责给奚宁换水的下属说了一句，路易会来亲自抱奚宁去浴室让他洗澡，传到最后变成了路易每天都会在奚宁洗澡的时候闯进他的浴室，过了很久才出来。

一众海盗难以置信，除了几个心腹，他们从未见过路易身边跟过谁。

而且可还是要去换赎金的人质啊，看来即使是从不喜美色的路易，也难以抵抗海族人鱼的魅力。

奚宁不知道外面的议论，但他的确觉得路易比起第一次见他时，态度要好了许多。

兰登会给他换新的房间，应该也是路易安排的，他还让人给自己换水，每天亲自来抱他去浴室。

他还有些不理解，路易为什么要每天一次不漏地送他进浴室洗澡呢……总感觉怪怪的。

奚宁和系统说了这事，系统很是无语：“他当然是不想让别人碰宿主啊，我上回都说了，他已经喜欢上宿主了。”

奚宁没有反驳，漂浮在水中的鱼尾微微晃动着，他决定试探一下。

下午路易照例过来抱他去洗澡，等换完水，奚宁靠在水池边缘，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路易垂在身侧的手，冲他笑了一下：“谢谢。”

路易盯着他的笑颜眼眸一沉，弯下腰凑近说道：“你这条鱼金贵得很，一根头发丝也值好几万，养坏了我可舍不得。”

奚宁闻言慢慢收起了笑容，还瞪了他一眼，扭头潜入水中翻身背对着路易，鱼尾扇动了一下，溅起的水花恰好拍在路易的侧脸上，还打湿了他的半边衣领。

路易不怒反笑，靠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回去的路上有下属看见他衣服湿了，面露惊恐：“老大，是谁胆子这么肥竟敢弄湿您的衣服……”

路易心情还不错，语气随意道：“没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兰登正守在门口，看见他回来抱着头蹲下：“老大我错了……”

兰登这几天忙着破译联邦的讯号，眼看向路易承诺的一天期限根本完不成，好在路易没想起来，他安稳地破译完密码才出了通讯室。

而他这几天消息闭塞，只从胖迪口中得知路易去过了奚宁的房间，还吩咐人换了池子里的水。

路易让他照看好这五千万，他却还是疏忽了，竟然还让路易亲自出面，兰登觉得自己的日子怕是走到了尽头。

路易没搭理他，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兰登站起来跟在他身后：“老大我真的错了，我往后一定照顾好您的五千万，不就是换水吗？我来……”

“还用得着你？”路易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无意识摸着手背上奚宁刚刚碰过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

兰登见他没有对自己发火，还感到一丝不适应和惊讶，他笑嘻嘻上前道：“老大放心吧，那条鱼在咱们这不会怎么样的，和联邦谈判的讯号已经发过去了，要不了多久五千万就能到手了……”

“已经发了？”路易偏过头，脸色不大好看，“什么时候发的？怎么没人问我过？”

兰登喉间一噎：“可、可是……”

先前是路易催得那么紧，他好不容易才破译完成，当然直接发送了讯号，联邦的主星离这里很远，但现在讯号估计已经快要抵达了。

“撤回，”路易沉着脸，“如果撤不回，就把你送去联邦。”

兰登拔腿就跑，冲回通讯室查看讯号的发送状态，狂点撤回的按钮，带着索要赎金的讯号在即将抵达联邦接收塔时拐了个弯，成功撤回。

屏幕前的兰登松了口气，瘫倒在椅子上，抹掉额上冒出来的冷汗。

路易收到兰登的汇报后，放下通讯器打开了显示屏。

让兰登发讯号的是他，说撤回的也是他，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奚宁回联邦。

干嘛要便宜那只呆头鹅子，五千万又算什么？他就算是海盗，也不是什么都要卖出去的，更何况是这样一条小人鱼。

路易在显示屏中看奚宁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越看越喜欢，忍不住起身出了房间，想过去看看他。

他在换水之外的时间出现，奚宁有些惊讶，但他还因为昨天的事还有些不高兴，放下盘子扭头没有搭理路易。

路易还没察觉出来，伸手拨弄着池子里的水，轻轻碰了一下奚宁鱼尾上的鳞片，奚宁缩了一下，狠狠拍在他的手背上。

他力气不大，掌心拍下去的声音却不小，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十分清脆，路易看着自己微微泛红的手背，阴沉道：“你干什么？”

他看上了这条人鱼，才会想要把他留在身边，连五千万都不想要了，好不容易发出去的讯号被他一句话撤回，奚宁竟然还打他。

奚宁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他躺进水底闭上眼，明显不想回答。

路易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还以为你……想要讨好我，原来还是盼着离开。”

他还觉得奚宁聪明，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一些，今天却又变了另一副态度，大概还是不想待在这里。

奚宁冒出水面，表情怪异，一字一句道：“讨好你？”

他做了什么，会让路易这么想？

路易靠得更近，仔细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奚宁几乎能感受到他吐出的气息：“你叫我路路，主动让我抱你，还悄悄摸我的手，你这么做……难道不是？”

奚宁无语片刻，说了到这个世界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是你非要抱我的。”

路易脸色一僵，他只在意了奚宁所有的言行，却忘了自己所做的。

“哪有偷偷摸你。”

奚宁又说道，他那明明是正大光明地碰了一下而已，他轻哼一声：“以后不叫你路路。”

明明是简单的几句话，路易却感觉自己心尖被人用羽毛轻轻挠了一下，他舔了舔干涩的唇：“那你叫我什么？”

“叫你……”奚宁满吞吞道，“五千万。”

路易隐约懂了，他这是因为自己说的五千万，生气了？

奚宁已经重新躺回水里，侧过身背对着路易，不再理他。

此时来换水的下属在门外敲门，路易过去拉开一条门缝：“晚一点再来。”

他就差在脸上写下“勿扰”两个字了，下属识趣地悄悄离开。

回到水池边后，路易蹲下来对水中的奚宁说道：“我抱你是为了带你去洗澡，难不成你还想用这条鱼尾吧站起来？”

奚宁依旧没搭理他，路易又道：“就算不是偷偷摸我，那也是摸了，你承不承认？”

水面一动不动，路易犹豫着最后妥协道：“叫我五千万也可以，但不能在有别人的时候这么叫……。”

奚宁终于动了，他露出水面面色平静地看着路易，问道：“你喜欢我？”

路易闻言一愣，反驳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奚宁打断他，又问了一遍，“喜欢我？”

路易沉默不语，他知道自己对奚宁尤其关注，却还没想过更深一层的关系，奚宁见他不答，扭头又回了水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过了许久路易才轻笑道：“既然这样，不如你就留在这里，还回什么联邦，我养你不好么……”

他说着去捞奚宁起来，想让他看着自己，奚宁被迫从水里出来，手肘搭在水池边，“噗”一声吐了他一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