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暗堕本丸.56

疼痛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

在最初的时间里, 大和守安定还能给出准确的答复，比如——被手术刀划破皮肤时，会先有微凉的触感滑过，像是冰冷的蛇在游走, 令身体本能的僵硬起来；而越是紧张, 末端神经所反馈回来的触感就越强烈, 奔腾向外涌动的血液会变成熔浆, 将所经之地燃烧成一片火海。

那很像是在锻刀炉中的煎熬，只是获得人形后，苦痛也跟着放大成无数倍。没办法, 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过脆弱, 稍微受伤或者生病, 就会娇滴滴的发出警报, 喊着“好疼、好疼、快救救我吧！”。

而他的主人, 明显就是被这种恐惧支配的可怜人。那个男人, 真的怕死怕到了极点, 明明是懦弱胆怯的性格, 竟也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呢……

“安定，在想些什么呢？”

看着付丧神那双沉入深渊中的眸子, 审神者似乎有些惧怕, 便下意识将身体离得更远了些。但受抽取生命力的装置所限, 两个人的距离至多不会超过一米, 所以无论如何躲避, 他都感觉自己被恐惧所深深钳制着。

只要对方有那个想法, 随时可能会暴起伤人，就算时之政府再偏向人类，可在这种关键时刻, 谁都赶不过来救他呀……他真是个可怜人啊，如果能像正常人一样健康的活下去，才不会选择尝试这种危险的方式呢，都怪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还好他的求生欲足够强，在翻遍种种资料后，找到了这种救命之法。一开始的时候，他选择的是更加温驯和信任自己的初始刀加州清光，然后在尝试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大和守安定给发现了，才不得不变成了今天这种样子。

唉，比起安定，果然还是清光这种主厨型更好掌控，只要哭着对他说“不想死”、“救救我”、“仅仅需要共享你们的一些生命力而已”、“让我们一起活下去，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好吗”一类的台词，就能哄得他心软，觉得这种行为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可怕。

而事实上，他早就做好打算啦，等“治疗”结束后，再锻出一振新的大和守安定。反正都是刀剑分灵，根本没差别吧，他还特意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安抚清光，可真是个好主人呢。当然，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找个理由把打刀派到高级战场上去，在那边出阵碎刀，也算正常损耗不是？根本就不会惹人怀疑。

不过就是安定这边有点让人害怕，他知道到了这一步，那些理由根本就欺骗不了对方。为了能让同伴活下去而牺牲自己的这种觉悟，还能撑多久？说实话，他是不太信那些东西，所以才会这样战战兢兢。

毕竟，谁不怕死呢。

“我在想，杀了你再带着所有人一起逃跑的事情哦。”打刀少年的声音里透露出嘲讽，在审神者惊恐的视线中，又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这就是你最恐惧的事情吧。不过那样只会害本丸里所有人丧命，所以放心，我不会那么自私。”

那语气很轻柔，可却让人类越发不安起来，就仿佛他的刀锋已经抵在自己的颈边一样。

看到这番景象，少年如同被取悦了似的，不由弯起眼，用更加轻快的声音补充道：“啊、啊~既然你如此害怕，那就让我真正的威胁你一下吧？”他晃了一下身上的抽取装置，示意着，“你能活下去，是因为有我的力量在支撑着，换而言之，就是我时时刻刻都在看着你。如果你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你的死期也会真正的来临哦？”

——……！看看，大和守安定果然很可怕！

审神者感觉全身都在发冷，刚刚还让他觉得很舒服的生命力，此刻变得比毒药更可怕，每吸收一分，就会让他感到更加害怕，所以只能忙不迭的保证道：“我、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大家的！会让每个人都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

“骗子……！”

在屋外等待恰当时机的加州清光终于无法忍耐，直接推开房门，气势汹汹的抽刀砍向曾经的主人。他知道不该这么做，可当听到那些话时，所有的理智便如同骤然断裂的琴弦一般、在脑中发出尖锐的声音。

要杀了这个满口谎话的骗子！人渣！败类！

但他的刀锋并没有碰到人类的血肉，而是与一杆长.枪相撞，发出“锵”的一声清脆之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巨大的冲击力，他被震得退后好几步，直到后背碰到墙壁才堪堪停了下来。

等再抬起头时，他就看见安定已经扯开了身上的装置，正血淋淋的挡在自己身前，手里握着本体、谨慎的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敌人……吗？”

“不，是援兵。”白发英灵认真的纠正着他的说法，顺便收回长.枪，在这座本丸主人的后颈上一敲，干脆利落地止住了吵人的呼救声。

澪从迦尔纳的身后探出头来，望着站立不稳的大和守安定，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个……要不还是先手入一下再走？”

不过对一个饱经磨难的付丧神来说，哪怕对方打晕了审神者，看起来也很诚恳，但这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取得他的信任。所以他摇摇头，下意识侧过脸，想听听同伴的看法。

可在瞥到加州清光头上的骨刺时，他一时之间又有些发懵——这座本丸里的清光可没有暗堕的迹象啊。刚刚看对方那么激动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出阵队伍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定，也许这么说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们其实是从未来回到这个时间点，想要救你离开的。”再顾不上其他事情，黑发打刀握住对方拿刀的手，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哑着声音解释道：“在你碎刀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本丸里也有几个人察觉到了端倪，开始与人类保持距离。而这个人出于心虚，不停地派我们去远征和出阵，试图将对他有意见的刀剑们合理碎掉。”

听到这里，大和守安定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一双蓝眸泛起寒光，似乎在想着待会儿怎么了结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所幸，加州清光的声音还在继续，没有让他抽出时间去直接动手。

“本丸里的同伴每天都在减少，而我因为练度比较高，所以又撑住了一段时间……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如果能早一点将这个人杀死就好了。可事实上，我又太过清楚的认识到，一旦动手，就会牵连到无辜的同伴……”

他们有着相同的思量，知道就算能成功刺杀审神者，也会惹来时之政府的监管，到最后的结局肯定就是团灭——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其他人是无辜的啊……不动手的话，至少有一部分的人还是可以存活下去的。

这种两难的境地，实在是太过痛苦了。没人知道，他们曾经历过怎样的内心煎熬。

“后来我就在想，遂了他的心愿去死，也许接下来就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啊，这么说可能有些冠冕堂皇，其实是我太过懦弱，觉得一死了之才能解脱。”黑发打刀苦笑了两声，“然后那天，我再一次被派去高级战场，可奇怪的是，没多久就被强制召回了本丸……”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畅快，像是出了一口恶气那样，声音都轻快了不少，“他就是那天死的。其实我一直都感觉很奇怪，他的病症早已好了大半，怎么会再次发作……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扰得他日夜难安吧。”

安定眨了眨眼，露出无辜的笑容来：“早知道吓唬他这么管用，一开始就该这么办才对呀。”

在冲田组的两振付丧神交换情报的时间里，澪和迦尔纳也没闲着，正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虽然这个人该杀，不过把过去变动得太大，未来就很难再预计了。”澪围着昏迷不醒的男人转了两圈，努力思考着对策，“而且他刚才已经看见了我们，如果醒过来之后去查证，恐怕又会引起麻烦。”

白发英灵不了解时之政府，也不知道付丧神们的爱恨情仇，只能按照最简单的办法提出意见：“重新再来一遍？”

“又不是电子游戏呀，还可以删档……”

说着说着，他的语速慢了下来，而后浅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对着迦尔纳真诚的夸奖道：“你真的太聪明了，是个好办法！”

英灵第一次有种看不透对方在想些什么的感觉。不过仔细回忆，他确实不能完全解析出澪的内心，就像是被什么给干扰了一样。

人造人没看到他略显困惑的神情，这会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一件事情上——

人类的记忆也算是一种生物波，如果干扰过大，就会出现紊乱或者缺失的状况。而控制的精准，完全可以植入他制造好的内容吧？

首先要删除他们进来的片段，然后插入安定碎刀的场景……话说他要不要顺手放个鬼片什么的？之前给大家预备了那么多，一直都没机会讲呢，就便宜这个人好啦。

他按住昏迷男人的头，一股脑的把乱七八糟的内容传送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