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余温

色彩不同的流光飞速掠过天空。

从白茫茫一片寒冷的大地, 再到这片阴沉的林间。

他们本该直接飞跃到属于莲狱的那片压抑的、妖气和怨气交杂的天空，可现在他们被拦在了半路。

玉清落在山林间，他身后的竹华真人皱了下眉：“是限制飞行的阵法。”

那两位金丹期的清字辈弟子也跟着皱眉, 其中一位道：“这地方应当是玄天观的管辖区。”

另一位有些烦躁：“这些道修整天弄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自己的管辖区还要设什么禁飞的阵法，这下耽误事了他们就开心了是吧？！”

“不是他们。”玉清的声音清冷, 眼睛却盯着前方，大拇指已然将握在手里的剑推出了一寸。

竹华真人脸色也有些凝重：“小崽子们别抱怨了, 注意警戒。玄天观可没本事叫你们玉清师兄也没法飞行。”

他话音落下时，便有几名黑袍人从暗处现身，脸上带着鬼面具, 将自己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

其中一位的声音沙哑低沉：“此路不通。”

别的黑袍人又接口：“换条路走。”

竹华真人神色骇然：“魔修？！怎可能……？”

若是换做平时, 玉清定是要先将这些人拿下再说, 但如今他们情况紧急, 自然是不想和这些人做过多纠缠。

玉清毫不犹豫的提剑欲要离开, 就听得一声轻笑：“若是灵山的诸位要去莲狱的话……怕是哪条路都不通呢。”

四人定睛瞧去, 之间一黑衣男子缓缓从林间走出。

他的姿态实在是有些懒散随意, 好似在他面前的不是正道第一人, 而是他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蝼蚁。

他面上带着的青面獠牙鬼面具比他周遭的黑袍人的看上去要精致很多，也更加渗人。

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好听是好听，但却无端的让玉清生出了几分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但这人的身形明显要挺拔许多, 身量也要高出一大截。

他慢慢踱步自黑袍人面前，只见那几名黑袍人冲他鞠躬, 声音恭敬：“尊主。”

男子抬手挥了挥，细细看去，便能瞧见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捆了点极细的黑线。

在座的诸位哪个不是目力过人, 一眼便能瞧出那是根头发。

两位金丹期的弟子搓了搓手臂，只觉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特么得是什么型号的变态才能把头发当戒指戴啊？

玉清却是捏紧了手里的剑，眉眼冷的比灵山外头堆积的雪还要凉。

他瞧不出这人是何境界，甚至探知不到这人的深浅。

竹华真人亦是如此，又见玉清不动，心里更是发凉：“不知阁下此话是何意？”

“因为呢，”那男子似乎兴致很好，他轻轻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发丝，语气是说不出的轻快：“松苍书院那拨人在我手上。”

他笑了笑：“你们想要吗？我可以放他们、还有你们一起离开。”

竹华真人看了玉清一眼，玉清没动也没说话。

他们身后的两个金丹期弟子面面相觑。

这人脑子有病吗？

把人抓了把他们弄进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可以放他们走？

竹华真人沉声：“你想要什么？”

男子抬了抬手，轻轻吻了吻自己那缠绕了几圈的发丝，语气温柔：“灵山苍华真人座下弟子，天清。”

“不可能。”

玉清冷冷道：“你做梦。”

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话：“一个练气六层的弟子换松苍书院的一名山长、十一名弟子，还有你们灵山两位长老、两名嫡传弟子都不值？”

“没有什么值不值。”玉清已然拔剑出鞘：“你要他，便是在与灵山和庐云山为敌。”

男子抬了抬下巴，青面獠牙的鬼面具下，挑起的唇带着点冷意：“你们果然知晓。”

他捻了捻手指，全身黑气瞬间爆发：“那便留下吧。”

.

“又出事了？”

道归舟傻傻的看着越清：“大师兄，莫不是我这倒霉体质传遍了整个灵山，至此让我成为天煞孤星，上克山门，下克灵山管辖区。”

越清见他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由得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希望最好是这样。”

道归舟：“……还是别了。我希望只是今年祸事攒一起了。”

越清也不跟他玩笑了，只道：“你同子鸣一道下山……算了，我还是再找个清字辈的弟子带你们吧。”

道归舟：“喂！大师兄！你这样很过分诶！虽然我只下山一次，但我也不是不能带子鸣啊！”

“我是怕子鸣带不住你。”越清礼貌一笑：“子鸣太纵着你了。”

道归舟：……

他觉得他受到了歧视。

究竟谁才是师叔？

他才是。

究竟谁才是子鸣的爹？

他才是。

哦，

不是亲爹哈。

没有亲爹会馋自家崽崽的身子的。

越清见他一脸郁闷，心里压抑着的情绪也稍稍缓解了。

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同子鸣去吧，本也不是什么棘手的妖邪，除不掉驱走就是。不过那些小孩总要找回来才行。”

这次出事的是灵山四百里外的一处村落。

那地方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片荒原就他们一个村子。

而最近半月他们村子隔三差五就丢小孩。

若是那些话还说不全的孩子，倒不至于这么快报到天听堂这边来，主要是丢的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少年少女。

最初的第一起的时候他们还以为只是离家出走，结果这半月来已经失踪了五个孩子了。

道归舟眼睛亮了亮：“真叫我同子鸣两个人去？”

越清从乾坤袋里变出了一块玉牌：“遇上危险时捏碎，我便能赶到。”

道归舟收好：“这同信号弹有区别吗？”

“这是空间玉牌。”越清偏头：“你又逃课了？”

瞧见越清的笑容，道归舟缩了缩脖子，人已经战略性后撤了一大步：“我去同子鸣说，师兄你加油~”

他边说边退，等到说完这话时，人已经只剩下个白点点了。

嘿嘿嘿！

和崽崽两个人单独出任务！

待得月黑风高之时……

道归舟暗暗握拳。

他要带崽崽出去玩几天！

去城里、去集市！

这几日正好外头冷，指不定还下了雪！

带着崽崽出去堆雪人打雪仗！

舟舟兴奋.jpg

在灵山，因得这阵法缘故，四季常春，天空时万年不变的一碧如洗，还有一轮骄阳悬挂其中。

到了夜晚，也是满天星河与明月，瞧一两次觉得惊艳，看多了就有些麻木了。

这便是为何内门弟子总喜欢接天听堂的任务出去历练。

道归舟兴奋的跑到守灵峰时，子鸣正在擦拭碎星。

他瞧着道归舟微微扬眉，收起了自己手里的帕子：“小师叔难得来一趟。”

道归舟挥了挥手里的卷轴：“灵山四百里开外有一村庄，名为孙家村，我们要去跑一趟。”

子鸣将碎星归鞘：“就我们俩？”

“是啊。”道归舟笑了笑：“开不开心？我特意争取的！”

子鸣似乎是有些意外，但他嘴角勾着的弧度稍微深了点：“我很高兴。”

他微微偏头：“因为小师叔也只想同我一起。”

道归舟没有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又点了点头：“是啊。”

他这一点头，彻底取悦了心情不大好的子鸣。

子鸣接过他手里的卷轴，一边看一边跟着他下山：“若是妖邪，只怕我们还需伪装一二。”

这点道归舟十分苟同：“毕竟要引它出来。”

他顿了顿：“这妖邪专门拐小孩子，不如这样，我扮作你的父……”

【喂！不要作死啊！我还想多活几天！】

道归舟：莫怕。

【……】

系统觉得自己跟着他需要速效救心丸。

子鸣见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便侧目瞧他。

道归舟改口：“扮作你的兄长，不过你得小心些……毕竟这妖邪专门抓你这个年纪的少年。”

子鸣低笑了一声，应下了。

.

二人抵达孙家村时，夜色已深。

因要换个身份，故而他们还顺带换了身衣裳。

道归舟换了身天蓝色的衣袍，子鸣则是穿了身黑色的劲装。

这惹得道归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比起清一色白的衣服，子鸣倒是更适合这样深沉的颜色。

他原本精致到有几分单薄的五官被这颜色一衬，就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感觉。

村长早就接到信，知晓他们会扮作路过的富商兄弟好引蛇出洞，故而在迎接他们的时候没有称他们做仙长，反而是公子。

道归舟倒是头一回儿被人这样叫，还觉着有些新鲜。

村长将他们安排在了自家歇脚，但因这毕竟是个村庄，村长也只能匀一间屋一张床给他们。

道归舟无所谓：“反正夜里我们也是要打坐修炼的。”

子鸣轻轻一笑：“嗯，这样那妖邪便不敢来了。”

道归舟：……

也是哦。

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舟舟叹气.jpg

他瞧着这简陋的小床，嫌弃其实不嫌弃，就是吧……

道归舟轻轻咳了咳：“子鸣，不如你睡床我打地铺或者在椅子上坐一坐，反正我是你……兄长，我总归是要让着你一些。”

语毕，他还带着兄长的慈爱摸了摸子鸣的脑袋。

子鸣淡定的给他掀开了被子：“哥哥。”

他喊这一声喊的极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缱绻和温柔，还有零星的笑意。

喊的道归舟心一颤，像是有股小小的电流麻痹了他全身一般。

艹。

道归舟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崽崽不过是喊了声哥哥而已，这要是哪天喊爹了，他岂不是能表演个空巢老人暴风哭泣吗？

道归舟深吸一口气，心道色即是空：“你说。”

子鸣微微偏头、垂眸：“一起睡吗？”

他缓缓道：“我从未同人同床共枕过，幼时……”

“一起。”他才起了个头，道归舟就自己脑补了无数可怜兮兮凄凄惨惨戚戚的画面，他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打断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褪去了外衣和发冠，滚上了床：“来，爸……哥哥抱着你睡。”

子鸣转身接腰带褪外衣，在道归舟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嘴角，眼里全是得色。

话是这样说的，子鸣躺下时，道归舟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停了停。

属于子鸣的气息瞬间包裹上来，就连他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攀爬而上。

道归舟还没有伸手，子鸣就将他揽入了怀中。

他抵着子鸣的锁骨，心道这个姿势好像有点点不太对劲。

和他想象的……

稍微有那么点出入。

子鸣一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另一只穿过他的脖颈，覆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他手侧轻轻划过道归舟的耳廓时，带起了一片炽热的温度。

道归舟抿了一下唇，自己都未察觉到自己全身都紧绷起来了。

他感觉到子鸣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帮他往里带，身上的重量稍稍的压在了他身上，却又没全部压上来。

道归舟的喉结滚了滚，感觉到耳廓上那点残存的属于子鸣的体温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

并不反感。

无论是这个姿势，

还是属于子鸣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