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大爷姓周，今年七十多了，老伴在两年前去世。他的儿子孙子们都想接他去市里生活，不过被周大爷拒绝了。

京市的北兴村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里有他的很多回忆，他和妻子的、和孩子的。何况现在孩子们也长大了，有他们自己的生活，周大爷不想去打扰他们。

最近这段日子周大爷明显感觉到腰酸背疼，但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年纪大了，没有休息好。

如今被姜棠这么一说，却也真的怀疑起来。

老人家嘴上说着算命是坑蒙拐骗，实际上却比谁都好忽悠。姜棠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勾得周大爷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老腰，挨过去试探性的问：“你还能算出我生病没生病？”

姜棠伸出手，比了一下小拇指的高度，小声道：“能看出这么一点点来。爷爷你挑个时间去医院做个体检，反正体检每年都要做的，我们这儿医保弄得好，也花不了几个钱。”

想了想，姜棠又道：“而且我能看得出来您的家庭融洽，不必担心会耽误孩子们的正事。在他们心里，您的身体健康就是最重要的。”

周大爷扬起花白的眉毛，回答：“我明儿和我老伴一起去。”

姜棠一顿，狐疑地瞅了周大爷一眼，“大爷，您还有第二个老伴呢？”

周大爷看向姜棠的眼神一变，眉眼间露出了几分赞叹，“你知道我老伴不在了？”

姜棠点点头，“奶奶去世应该正好两年。”

“小娃娃厉害呀。”

周大爷已经信了一大半了。

最重要的是这小娃娃说他生病了以后竟然提议让他去医院做体检，而不是给他推销什么保健品、特效药之类的，显然是不收那个黑心钱。周大爷看姜棠的目光愈发顺眼，他顺手拿起车上的一个黄桃，用清水冲洗了一下后递给姜棠：“给，爷爷送你吃个桃子，明天我就去医院做体检。”

“谢谢爷爷。”

周大爷送的桃子个头超大，虽然硬邦邦的但是格外甜。姜棠捧着桃子嘎嘣嘎嘣地咬，一个桃子还没吃完就有好几个开车路过的客人停了下来跟周大爷买桃子。客人看了一眼桃子，注意力就落在了姜棠的脸上。

姜棠穿着长袖长裤，大热天的将自己的皮肤裹得非常严实。头顶戴着一个黑色的渔夫帽，低头时压根看不到脸，唯独稍稍仰头注视他们的时候，才有惊鸿一瞥。少年肤色极白，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刻出来，眼眸漆黑，干净又澄澈。

客人拿桃子的手一顿，扭头对周大爷一笑：“大爷，这么热的天还带孩子来摆摊？”

这附近的客人要么就是村里出去的人，要么就是影视城附近的工作人员。看眼前这位客人陌生的脸，大爷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他连连摆手，笑眯眯道：“你误会啦，这不是我家孩子，他也是出来赚零花钱的。”

“哦？”客人闻言又往姜棠那儿看了两眼，姜棠也很懂利用时机，连忙将自己写着‘神算’的牌子举到了自己面前，眼睛亮亮，“您要算一算吗？我这儿什么都算，前程婚姻孩子，都可以。”

客人看到‘神算’两个字的就一噎，开始怀疑起自己和这个世界来。他以往也见过不少的算命先生，大街的每个角落里都会有几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坐在小凳子上吆喝。他一直都将这一类人当作骗子。

但他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个这么年轻的。

现在算命先生（骗子）也看年龄和长相了？

客人嘴角一抽正欲收回目光，却立马又被姜棠的另外一句话给吸引了。

他拧了拧眉，不确定的问：“前程婚姻和孩子都算？”

姜棠扬起笑容：“都算。”

客人抿了抿唇，一时间竟然有些心动。以前的他对这些算命的不屑一顾，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心里那些难捱的需要找到一个发泄口，也或许是被姜棠这个特别的算命先生给吸引了。

周大爷活了七十多年，吃过的盐比眼前这俩走的桥还多，一见客人的样子就知道姜棠的生意有戏。他笑眯眯地添了一把火，“刚才这小娃娃还能算到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老伴走了几年呢。”

想了想大爷又道：“要不你试试看？这几个桃子我给你打八折！”

路边的水果摊都是小本生意，可想而知这八折来得有多么不容易。

客人被姜棠和周大爷的一唱一和给逗乐了，问姜棠：“你这怎么收费的？”

姜棠上上下下扫了他好几眼。这位客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体格健壮，一看就是自律性极强的人。和男人对视一眼，姜棠露出笑容：“一千。”

男人和周大爷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周大爷连忙拉住姜棠的手把人往自己这儿拽了拽，小声道：“小娃娃，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一千块也太多了。”

姜棠对男人的调侃丝毫不在意，漂亮的眼睛弯了弯，他道：“我看人收钱。一千块对于先生来说并不算什么，毕竟抉择做对了，收获可不止一千。或许，我先算，算完以后您看着给？”

“好啊。”男人轻轻笑了一声。

姜棠那一句‘抉择’让他有些蠢蠢欲动。

“我建议先生听你老板的，担心妻子和孩子的话，不如将他们也带过去。虽然刚开始可能会困难一些，但这样的困难不会持续太久。”姜棠笑了一下，“会有惊喜的。”

在姜棠说出建议他听老板的话时，男人的表情便有些不对劲了。

随即便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盯着姜棠的眼睛，眼底浮起一丝错愕，“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纠结前往新公司还是留在这里？”

姜棠笑容不变：“算的呀，都说了我是神算。建议我已经给你了，你看值不值一千吧。”

“你真的认为我如果服从调剂，会得到更多？”话已经讲开了，男人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他直言道：“我留在京市，每天像往常一样上下班就可以拿到高工资，我的妻子和孩子也可以留在这里，孩子以后可以接受最好的教育。”

姜棠敛眸，“能不能得到更多全看你自己的努力，不是我一句话能改变的。我给你的建议就是你可以去外地尝试一下。”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可一想，姜棠已经将他的态度摆的非常明白了。

服从公司的安排，前往泉市。

泉市比不得京市这个首都城市，只能勉强算作是二三线的小城市。他们公司想要扩大业务范围，于是将目标放在了泉市。可泉市的小公司刚刚起步，谁去、谁负责都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被领导找去谈心试探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排斥的。

他在京市兢兢业业工作了六七年，年轻一辈中算是工作时间最长的。照理说，他这样的员工，就应该待在总部享福。可领导也说得明白了，泉市的分公司要是弄得好，待遇绝对比这里好多了。

可问题是万一弄不好呢？

到时多半就成了弃子，即便回到总部估计也不会受到重用。

因此他十分纠结。

而现在，有个年纪最多二十来岁的少年轻易看穿了他的困惑，为他指了一条路。他不知道这是明路还是大坑，但姜棠一个陌生人一猜就猜到他所纠结的是什么事情，实在让他惊讶。

在男人的记忆里，大部分的算命先生无非就说说你几岁有个劫难，什么时候能结婚生孩子。但是一眼就能看穿他如今的烦心事的，姜棠还是第一个。

或许……可以搏一搏。

他拿出手机，对着姜棠笑了笑，“一千块应当是值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加个微信怎么样？我叫陈轩宇。”

钱终于要上门了，姜棠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没问题，我叫姜棠。”

付了钱，又加了微信，周大爷还愣愣地多给了男人两个桃子。等到男人一走，周大爷终于忍不住了，“小娃娃，你还能猜到他在考虑这种事情？”

周大爷突然觉得姜棠能看透他身体有病，老伴什么时候去世，都只是小意思了。

姜棠笑得露出了大白牙，“我厉害嘛。”

“厉害，确实厉害。”周大爷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

傍晚，周大爷将水果往三轮里一撂，准备回家了。姜棠也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自己的双肩背包里，和周大爷挥挥手转身离开。

今天这生意做的还算不错，除了陈轩宇以外，还有两个人算了近期的财运。可惜那两人财运都不太好，姜棠便只是意思意思收了几十块钱，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收入也有四位数了！

心情甚好的姜棠在回酒店的路上斥巨资买了一大盒卤鸭脖，准备等会儿洗完澡以后找个电影一边看一边吃。

临近十点左右，姜棠在《储君》的微信群里看到一条消息。

曹科：@李洪生导演，我回酒店的路上被蛇咬了，明天想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