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许野的房间很久没人住了,许诺往床上一躺，松了口气，“可憋死我了,这一帮人，忙忙叨叨的。”

许野坐在床边也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有家人,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比抛头露面还累。

许野拿出手机给谢卓发消息，抱怨了一下这一屋子人很闹腾而他一个都不认识。

许诺继续在旁边念叨：“这年过的,烦都烦死。”

许野一边按手机一边说：“就今天一天。”

许诺看他，“什么今天一天？”

许野：“只陪今天一天。”

许诺：“……”

那天许西风把他带回来许诺刚好在家,他是怎么被威逼利诱的许诺看的清清楚楚，之前说好的是过年，没说几天，但显然不只是一天,现在他突然决定就伺候一天,许诺蓦地坐了起来。

“你不怕——”

“不怕。”许野打断她的话,“谢卓已经说了。”

许诺一怔,起初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她反应了一会之后，震惊铺天盖地,她连珠炮似的问：“说，说了？出柜了？跟他妈？什么时候的事？你这几天一直在他家，不会是今天早上说的吧？”

“好几天了。”许野抱怨完了揣起手机,看了一眼惊呆了的许诺。

她的自我消化能力许野还是知道的,他没多说，过了几分钟，许诺一拍大腿，“我去,牛逼，不愧是我大儿子！”

许野嫌弃道：“你不是已经单方面跟他脱离母子关系了么，别往上贴，我们不认。”

…

晚上许西风带着一群亲戚去了酒店，包厢里两张大圆桌都坐满了，跟设宴似的。

跟许野想的一样，许西风在亲戚面前扮演着慈父，一个劲的夸赞自己的儿子，也就是许野的那两幅画没落他手里，不然估计他都能以画家亲爹的名义安排几次展览。

许西风笑着拍了拍许野的肩膀，“这小子以前吊儿郎当的，但毕竟是我儿子，我们老许家就没废物。”

许野今天的作用就是给他长脸，好似一个摆件，并不需要他说太多的话。

许野不说话，别人都觉得他傲，谁会知道他是真的无话可说。

酒过三巡，远房亲戚都变成了嫡亲的，有人开始问许野有关画的事。

“咱们家就出了小野这个一个艺术家，一上来就能赚钱，西风啊，你命好，看看你儿子，别人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大表叔已经喝的飘飘然了，好像忘了之前说许野是白眼狼的事，他隔着桌子磕了磕酒杯，“来，陪表叔喝一个。”

许野面无表情的放下手机，“我还没成年，不能喝酒。”

大表叔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记性，可不是么，这个年纪就这么牛逼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许野没说话。

大表叔跟旁边几个不知道是叔叔还是舅舅的人喝了手里那杯，又盯上了许野，“这样，你给表叔也画一幅画，我就挂在我办公室里，之前我跟别人说你是我侄子还没人信，给我画一幅，我让那帮人开开眼。”

许野一直在跟谢卓发微信。

许野每抱怨两句谢卓就在那头拱火，教他怎么掀桌子走人。

谢卓：【你现在没把柄在他手里，凭什么还替他招呼？】

许野大概是被谢卓有理有据的嚣张传染了，抬头对着要求他画画的表叔说了句：“不画。”

冷冰冰的两个字，声音不大，不带任何情绪，拒绝的嘁哩喀喳。

一桌子人都愣了一下。

大表叔以为自己喝多了没听清，“什么？”

手机震了一下，许野拿起来看了一眼。

谢卓：【别他妈让自己憋屈，老子心尖上的血是给他们祸祸的？】

透过字体深入其中，许野仿佛能看到谢卓在打这些字的时候咬牙切齿，日-爹骂娘的样子。

许野视线从手机上挪开，加重了语气重复道：“不画。”

这一重复算是半点都不给亲戚面子了，开口的要是周梅那边的亲戚也就算了，这个表叔，算是他们许家的亲了吧。

许西风面色一沉，在桌子底下踹了许野一下，“你怎么回事，给你表叔画幅画怎么了，又不是什么难事，少给我拿大，真以为自己不得了了？”

“话不能这么说。”不用许野开口，许诺先听不下去了，“表叔，大过年的别人都是给小辈红包，您这一开口怎么就占我们家便宜呢，你知道我哥一幅画能卖多少钱么，你开口就要，胃口也太大了。”

大表叔这会儿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这么多人，远亲近亲的，他哪能想到许野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许诺又说他占便宜，他一把年纪了不要脸的？

“能有多少钱，谁又不是不知道什么行市，大不了我买。”大表叔哼了一声，“几百万的东西又不是买不起。”

许野淡淡道：“不止。”

表叔一愣，显然没听懂他这个“不止”是什么意思。

许诺心地善良的帮忙翻译，夸大其词一点都不心虚，“表叔说的是我哥第一幅画的价钱，那时候我哥还不出名，一幅画就能卖到五百万，第二幅画你是没了解过吧，也是，咱们家都不走文艺路线的，你不知道圈内事也很正常，我哥画的第二幅画被一个法国收藏家买走了，两千万，现在我哥名气可比画第二幅画的时候大得多，而且业内很多人都在等他的第三幅画，你可以上网搜搜，已经有人预定过了，画还没影儿呢就定下五千万了，实画出了肯定还会有人抬价，七八千都是垫底儿。”

一桌子人除了几个小孩和许野之外，全都抽了口凉气。

都听说过画画画好了来钱快，可没想到能这么快，一幅画的钱他们想都不敢想。

许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大表叔，“表叔，您还买画么，都是亲戚，要不让我哥给你打个折。”

“……”

大表叔噎够呛。

七八千垫底儿，他的小破公司资金周转都没有七八千万！

什么画，镶金边了么！

话是许诺说的，许西风没怀疑，他虽然一直有在网上关注许野的事，但从没听说过这些，许诺在白山那学画，消息肯定比他灵通，所以他信了。

许西风看了一眼许野。

他儿子这么牛逼？

他一个院长，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才能赚钱多少，他一幅画就能卖这么多？还有人排着队等着要？

许野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唐大小姐吹牛逼的功夫真是与日俱增，他听了都觉得叹为观止。

谁会傻逼到连画都没看到就出钱预定，还出那么高的价钱，也就糊弄糊弄这帮没见过世面的门外汉，被懂行的人听到别被笑死。

看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许野没吃什么东西，灌了自己一肚子水，挺饿的，但不想在这吃。

一桌子人之后再也没热闹起来，只有几个小孩叽叽喳喳的闹腾了一同。

大表叔最后喝多了，舌头都不利索了，估计脑子也是浑浑噩噩的，他突然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

大表婶连忙按住他，“喝多了你？撒什么酒疯？”

大表叔耸开大表婶的手，指着许野，“臭小子你嚣张什么，不就是会画几笔画吗，你爸养你这么多年，你的教养都喂了狗了？这么跟长辈说话，啊？”

许野剥了颗糖塞嘴里，看着发酒疯的人，没说话。

大表叔不死心的继续说：“知道你牛逼，你可不牛逼么，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同性恋，你说说你，好好的人不当，给你们老许家添什么恶心？这好歹还有两个姓许的小子，不然靠你，老许家就他妈绝后了！”

一屋子人，谁不知道这点事？

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想沾许野光的捏着他名字拿出去显摆的，十有八-九都会被普及一下什么叫基佬，什么叫同性恋。

一天都没人提及过的话题突然破口而出，谁尴尬？反正许野不尴尬，看这一桌子的人各个神色各异，尴尬的估计是许西风。

他非把自己叫回来，许野也没办法，人多口杂，许西风只想着显摆儿子有多牛逼，却忘了自己是因为什么把人逼来的。

“那还真是庆幸。”许野看了一眼大表叔身边的那位从见到他开始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表哥，“庆幸你们家没绝后。”

表哥蓦地看了许野一眼。

许野凳子往后一挪，站起来，看着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难堪的许西风说：“我先走了，明天不就不回来了，也别威胁我了，不管用了，今天这顿我买，你们慢慢吃。”

许西风大概是觉得没了面子，也跟着拍了一下桌子，“你今天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许野叹气，“这话你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想回来，你也别再找我，求你了。”

…

许野刚从酒店大门出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

不是叫名字，而是喊了声“诶”。

许野回头看着跟出来的人，皱了下眉头。

嘴里的糖咔吧一声咬碎，堪堪压下到了嗓子眼“原来你不是哑巴”这句话。

许野深吸一口气，冷风灌了一肺管子才稍稍冷静了些。

“有事？”

追出来的是大表叔家的那位表哥，一天下来许野觉得最奇怪的人就是他。

看着年纪不大，跟个呆子似的，一天都坐在他爸妈旁边，怕是连趟厕所都没去过，不玩手机也不说话，看人的时候躲躲闪闪，他要是纯粹不敢看也就算了，关键他还一晚上总盯着你，你看过去他就躲开，不知道是什么乐趣。

表哥走过来站在他面前，又开始玩眼神闪避，“你，你同性恋？”

“……”

果然是个傻逼。

许野帽子一兜，转身就走。

表哥见他走了，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不太礼貌，他跟上去解释，“我没有恶意。”

谁管你有没有恶意。

许野不理他，走到路边打车。

大年三十又是这个时间，路上早就没什么出租车了，许野点开打车软件叫车。

表哥吭哧吭哧了半天，“我是想问，你出柜的时候不怕吗？”

许野叫到了车，离这不远，三分钟就能过来，他揣起手机看他，“你想出柜？”

表哥一怔。

许野盯着他。

表哥被许野看的心虚，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不像你，可以独立，我没你有底气。”

底气，独立？

谁规定出柜要有这些东西？

许野说：“跟底气没关系，我还什么东西都不是的时候就跟家里出柜了，不然你以为许西风会那么平静？”

表哥惊讶的看着他。

许野不想干预别人出不出柜的事，但看这个表哥好像快要纠结死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有喜欢的人？”

表哥轻轻点了下头，说话慢悠悠软绵绵的，“但我不敢，我没有你那么厉害，我的一切开销都靠家里，我要是说了，我爸要么会打死我，要么会把我赶出去。”

许野闭了闭眼睛，头疼。

“没勇气，还没能力。”许野喃哝。

表哥看着就比他大，不说具体年纪，大学肯定是上了的，如果真的想，会怕没退路？会怕家里断开销？

谢卓跟沈文静说那些话的时候有退路吗？还是在沈文静那种情况下，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的？

再琢磨一下这位表哥的话……

表哥像是遇到了知心人，恳切的的看着他，想让许野帮他支支招。

许野被谢卓的“掀桌”教育支配了一晚上，一向柔和的人突然添了些暴躁，“什么都没有你还出个锤子，在柜门里待着吧。”

表哥：“……”

出租车来了，许野拉开车门上车的时候表哥终于大了点胆子抓了把车门，“你到底是哪来的勇气？教教我。”

许野看了他一眼，“牛逼的人浑身都是勇气，再见表哥！”

许野上车，砰的一声甩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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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一个月没直过播的人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上线了。

谢卓吃完饭倚在沙发里拿着手机看直播，连着啧啧了好几声，嘴里念叨着神经病，看的还津津有味。

大神今天没刷题，一直在画画，都画了快两个小时了，但画的内容看着让人有点不开心。

男主角怎么就被一帮穷酸亲戚给欺负了呢，同桌跑哪去了？

屏幕上疯狂刷屏让主播说话。

麦是开着呢，能听到喝水时开瓶盖的声音，可他就是不说话，从开播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

一个月不见哑巴了？

再过一小时就十二点了，谢卓退出直播间给许野发了条微信。

直播间的屏幕上微信提示一闪而过，名字许野改过，一个字“他”，内容是隐藏的。

谢卓回到直播间提醒正好过去。

谢卓拿着手机等许野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机安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