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静宜再醒来已经是医院了。
睁开眼看到白茫茫的一片,她还以为没有逃出来。
一侧头,看到贺承允坐在旁边,身体微倾,手撑着头,一脸的疲惫。
莫静宜想说话,可是嗓子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虚弱的抬起手,碰了碰贺承允。
贺承允猛地坐直握紧她的手:“静宜,你醒了?”
“嗯……承允……”艰难的挤出声音,莫静宜难以自抑的咳嗽起来:“咳咳咳……”
“别说话,喝点儿水。”贺承允朝床头柜上的纯净水伸出手,却把纯净水碰到了地上。
他连忙蹲下去捡,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
“水有点儿凉,你少少的喝。”贺承允将纯净水送到莫静宜的手中。
“谢谢。”莫静宜打开瓶盖猛灌一口水,嗓子顿时舒服多了。
听她喉咙咕噜咕噜的响,贺承允出声提醒:“慢点儿喝。”
“呼,好爽。”莫静宜满足的叹了口气。
昏倒前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莫静宜急急的问:“裴铮丞没事吧?”
“他没事。”贺承允神色有几分黯淡:“对不起静宜,我不应该把你留在外面。”
“这也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莫静宜告诉贺承允:“我闻到有烧焦的味道,可是没引起注意,后来看书睡着了,连火什么时候烧起来的都不知道。”
“应该是垃圾筒里的烟头引发的火灾。”贺承允说:“我得下禁烟令了。”
“嗯。”
莫静宜凝望天花板,努力回忆昏迷前的事。
她记得意识不清的时候有个东西钻进了她的嘴,湿湿的,热热的,滑滑的……
当时糊里糊涂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裴铮丞的舌头吧。
那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情舌……吻她,真是不怕死!
莫静宜紧抿着唇,已经回味不出裴铮丞的味道,但那种生死与共的感觉却让她心情激动。
不一会儿白惠蓉接了呦呦赶来。
能活着看到儿子和母亲的感觉真好。
握着她们的手,庆幸自己还活着。
如果裴铮丞没有来,也许她已经死了吧!
莫静宜虽然没问,但贺承允主动告诉了她昏迷后的事情。
裴铮丞的助理楚乔出来找他,发现阅览室失火,打电话报了警,然后和众人一起将门拆下来,拿来灭火器往里面狂喷。
火势得到了控制,裴铮丞被灭火器喷出的粉末装扮成了雪人,而他死死护着怀中的莫静宜,用外套裹着她。
两人都得救了,裴铮丞由于吸入了过多浓烟和粉尘需要做多次雾化治疗,暂时还不能开口说话。
于情于理莫静宜都该去感激裴铮丞,但她又想避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就在她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贺承允开了口:“我陪你去感谢他。”
这种时候她如果不去,别人恐怕会说她不知道感恩,去一下说几句感谢的话总是好的。
“谢谢。”莫静宜掀开被子下床,将手放到贺承允张开的掌心,然后被他紧紧握住。
……
两人一起走进裴铮丞的病房,冉静舞正在喂他吃水果。
见贺承允和莫静宜手牵手进门,裴铮丞的眸色暗了暗,一口咬住冉静舞送到他唇边的梨子。
香甜的梨子在嘴里竟苦涩得厉害,被浓烟熏过之后他已经尝不出甜味儿了。
听到脚步声回头,冉静舞看到莫静宜高兴的问:“静宜姐,你醒了?”
“是啊,我特意过来感谢裴总,还好裴总及时发现,不然我就被烧成焦炭了。”
连莫静宜也忍不住佩服自己,哑着嗓子还能说话这么溜,大火把她的大脑烧灵光了吗?
“静宜姐,我们是好朋友,就别客气了。”冉静舞将梨子碰到莫静宜的面前:“吃点儿梨子吧!”
“谢谢,不用了,我们坐会儿就走。”莫静宜牵着贺承允到沙发边坐下,和冉静舞随意的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来了一名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冉静舞欢快的上前挽住男子的胳膊:“爸爸,我让你回去休息怎么又来了,是不是给我带了好吃的?我已经闻到香味儿了。”
“喏,拿起,你最喜欢的百合蟹肉粥。”冉伯承将手中的保温桶塞给冉静舞。
冉静舞接过保温桶,一脸的喜色:“哇塞,是百合蟹肉粥啊,爸爸,你亲手煮的吗?”
“我不亲手煮能对你胃口吗?”冉伯承转头看到沙发上的莫静宜和贺承允,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伯父好。”莫静宜和贺承允默契的异口同声。
“都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冉静舞走到莫静宜的跟前,拉着她的手亲昵的说:“爸爸,她就是我向你提过的师傅莫静宜,旁边那位帅哥是静宜姐的丈夫贺承允,胜林集团的贺总。”
冉伯承怔了怔:“莫静宜?”
“对啊,就是我常常挂嘴边的静宜姐。”
“谢谢你这段时间对静舞的照顾。”冉伯承呆滞了片刻回过神,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伯父别客气,冉小姐和我很聊得来,她对我也很好。”
这话绝对不虚伪,在莫静宜的心目中冉静舞是个真诚善良的女人,这也是她们能成为朋友最重要的原因。
冉伯承又说:“静舞是小孩子脾气,任性不讲理的时候你多担待。”
“爸,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现在很懂事了好吗,别老拿老眼光看人。”冉静舞拉着莫静宜为她作证:“是吧静宜姐。”
莫静宜立刻附和:“对对对,冉小姐温柔体贴知书达理,伯父你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在外面惹是生非要小裴给你收拾烂摊子。”冉伯承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莫静宜,在她的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那眼睛,那眉毛和记忆中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被冉伯承盯得浑身不自在,莫静宜站起身:“冉小姐,冉伯父,裴总,你们聊,不打扰了。”
“再坐会儿吧!”冉静舞挽留她。
“我妈妈和呦呦还在病房里等我们,得回去了。”
“呦呦来了啊,正好我这里有些巧克力我给他拿过去。”
冉静舞说着就拿起桌上的巧克力跟莫静宜走了,并未发现自己的父亲凝视着莫静宜的背影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
说不出话的裴铮丞却看得明明白白,不禁皱起眉。
……
贺承允想留下,但莫静宜担心他在医院睡不好就让他回去了。
她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留院观察,不用人陪伴。
贺承允的助理把她落在车上的手机送了过来,方便她打电话。
夜里十点,莫静宜正躺在病床上看电视,手机突然响起短信铃音。
贺承允眼睛看不见,短信必定不是他发的。
莫静宜在看手机之前想当然的以为是广告短信。
拿起手机看到显示名是裴铮丞,她的呼吸乱了节拍。
“饿了,过来煮面。”典型的裴铮丞式短信,没有寒暄,没有铺垫,直截了当的命令她做事。
莫静宜回了短信:“冉小姐呢?”
“回去了。”
“哦!”
“过来。”
这一次莫静宜没再回复短信,而是下床穿拖鞋去裴铮丞的病房。
他的病房在走廊的另一头,长长的走廊悄无声息,安静得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置身其中,莫静宜只能听到自己狂乱的心跳。
明明告诫过自己很多次不要再给裴铮丞煮面,更不要听他的命令。
可是,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牵扯着她,让她难以抗拒。
莫静宜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给裴铮丞煮面只是为了感谢他舍身相救,如果他没有出现,她已经葬身火海。
站在裴铮丞的病房门口,莫静宜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怯生生的走进去。
裴铮丞坐在床上,后背塞了两个枕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敢与裴铮丞对视,莫静宜低头看自己的脚尖,两只脚在拖鞋里不安的扭来扭去。
她认为有必要把话说清楚。
“今天我给你煮面是为了感谢你救我,但是不会再有下次。”
说完莫静宜转身走进厨房,灶台上放着番茄,鸡蛋还有挂面,连调料也已经准备好了,就等她来做。
这些东西是冉静舞买来的吗?
莫静宜没问,挽起袖子开始煮面。
片刻的功夫煎鸡蛋的香味儿就在病房中弥漫开来。
裴铮丞被烟熏坏了嗓子,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此时闻到煎鸡蛋的香味儿,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
不一会儿莫静宜就将一大碗番茄鸡蛋面端到裴铮丞的面前,放在床桌上。
“你慢慢吃,我回房了。”她说着就要走。
裴铮丞干哑嗓子突然憋出了两个字:“洗碗。”
“你说什么?”莫静宜以为自己听错了,真的是裴铮丞的声音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可怕。
“洗碗。”裴铮丞又重复一遍,声音像被撕裂了。
被烟熏了之后莫静宜的嗓子一直疼,说话声音受到了影响,但还不至于像裴铮丞这么严重,他现在的声音完完全全不是自己的了。
“嗓子还痛不痛?”
“痛!”裴铮丞点点头,然后拿起筷子吃面。
莫静宜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多喝点儿水润嗓子。”
坐在病床边,莫静宜看着裴铮丞优雅的吃面,鼻子一酸:“其实你不该救我,让我烧死算了,你也解恨。”
裴铮丞抬头冷睨她一眼,继续吃面。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你会来救我,不管怎样,谢谢你。”
莫静宜低头揉揉酸胀的鼻子,还好没流眼泪,不然又要在裴铮丞面前丢脸了。
……
裴铮丞不喜欢自己嘶哑得像破鼓一样的嗓音,埋头吃面不再说话。
而莫静宜则默默陪着他。
看他吃面那个专注的样子,仿佛吃的不是面而是山珍海味。
莫静宜发现面条越来越少裴铮丞吃面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开始是一夹一夹的吃,然后是几根,最后一根一根的挑。
“吃不下就别吃了。”莫静宜伸手去端碗,裴铮丞扣住了她的手腕儿。
黑曜石般的眸子深邃不见底,却倒映出她美丽的脸。
莫静宜心慌的抽回手奔回自己的病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应该和裴铮丞做个了断,再这样下去她的心思越来越乱,生活也平静不了。
回想裴铮丞对自己的种种,莫静宜翻身坐了起来,拿了钱包出门。
医院一楼大厅有安全套发放设备,莫静宜本以为是投币,看了半天发现是用身份证免费领取。
她打开钱包取出身份证,在感应器上刷了一下,果然落下来一个安全套。
将安全套紧紧攥在掌心莫静宜紧张的返回,她把身份证放回钱包,顺便看了一眼夹层,这才发现她放在里面的信不见了。
夹层有拉链,信不可能自己掉出来,一定是被人拿走了。
会是贺承允吗?
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应该不会这么做。
嫌疑人只剩下裴铮丞了。
莫静宜去而复返,裴铮丞看着她略显紧绷的小脸,扬了扬眉。
张了张嘴,莫静宜最终没有说出话,而是将紧紧攥在掌心的安全套扔在了裴铮丞的身上。
对上他满是玩味的眼,她吐出了四个字:“我来还债!”
“嗯?”
“我不想欠你,谢谢你把承允从看守所救出来,谢谢你给他的公司注资,谢谢你把我救出火海。”莫静宜说着解开了大衣的扣子。
大衣下面只有单薄的病号服,连内衣也没穿。
“我不想再欠你了。”
她脱下大衣,坐在床边,等着裴铮丞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裴铮丞却只是看着她,既没伸手,也没动作,薄冰般的眼眸闪烁着不屑一顾的寒光。
现实和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样。
莫静宜的羞耻心开始急速的膨胀,她快哭了。
“既然你不要我还债就算了,以后别再说我欠你什么。”
咬紧下唇,莫静宜抓起大衣就准备往身上穿。
裴铮丞却一把夺过她的大衣,扔在沙发上。
“你……”莫静宜的话还未出口,已被裴铮丞扑倒。
他擒着她的手,压到脸侧,高大的身躯匍匐在她的身上,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纠缠着呼吸,他的视线望进了她的眼,她的眼中都是他,而他的眼也被她占满。
莫静宜心慌意乱的问:“你不是不要我还债吗,这是干什么?”
“还!”裴铮丞只说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嘶哑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话先说清楚,以后我不欠你了,你也别找我的茬。”
裴铮丞的眸光太幽深,莫静宜害怕自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避开他的视线,转头看别处。
……
裴铮丞没说话,唇落在了莫静宜的脖子上。
像有无数的蚂蚁爬过,酥酥麻麻的痒,难受死了。
莫静宜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她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让任何不合时宜的声音溢出。
裴铮丞解开她身上病号服的扣子,白皙的皮肤渐渐暴露在空气中。
身前一凉,莫静宜吸了口气,山峦沟壑随之起伏:“嗤……”
炙热的吻落在沟壑间,莫静宜渐渐放开了抵触的情绪,像过去一般乖顺的迎合裴铮丞。
夜色如一把保护伞,将这座城市所有的罪恶隐藏。
莫静宜便是这保护伞下一缕堕落的灵魂,她还在为自己的下贱找借口,还过去和现在欠裴铮丞的债,不然这辈子也不得安宁。
还了债就两清了。
他可以安安心心和冉静舞结婚,她也可以简简单单和贺承允过日子。
裴铮丞重新覆在莫静宜如玉的身子上,正准备全速挺进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咚咚咚。”
“有人来了,快起来。”莫静宜倏然睁开眼睛,吓得她直冒冷汗。
冉静舞刻意压低的甜美声音传来:“铮丞,你睡了,我给你买了宵夜,快把门打开。”
天呐噜!
被捉奸在床是什么感觉?
莫静宜不敢再想,她火速跳下床,抓起衣服裤子奔进洗手间。
“铮丞,你睡了吗?”
冉静舞又喊了一声,裴铮丞才慢条斯理的穿上裤子,然后去开门。
“呀,你真的睡了啊?不好意思哦。”冉静舞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肚子肯定饿了吧,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快去洗手。”
裴铮丞摇摇头,指指床头柜,示意冉静舞把东西放下,他现在不想吃。
“怎么有股鸡蛋面的味道。”冉静舞噘起嘴嗅了嗅:“你自己煮鸡蛋面了?”
裴铮丞点点头,穿上外套揽着冉静舞的肩往外走。
“你想出去散步?”
裴铮丞又点点头。
“等一会儿,我先去趟洗手间。”冉静舞说着朝洗手间走去。
躲在洗手间里的莫静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逼仄的洗手间内团团转。
冉静舞扭了扭门把,发现门打不开,扯着嗓子问:“谁在里面?”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莫静宜把心一横,打开了门。
看到莫静宜,冉静舞惊诧的瞪大了眼睛:“静宜姐?你怎么……”
“我一个人无聊,想过来找你聊天,结果你不在,准备上个厕所就回去睡觉了。”莫静宜尽量保持语气轻松,不让冉静舞起疑。
“哦,你来多久了?”冉静舞满腹疑问:“我刚才来的时候门怎么是反锁上的?”
莫静宜心头一跳,脸上快掉血了。
“反锁的吗,我不知道啊!”除了装傻充愣,她已经想不出别的应对方法了。
冉静舞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裴铮丞,她来的时候他连衣服都没有穿,还拉着她出去散步……
虽然她相信裴铮丞,可是现在疑点重重,让她不能不起疑。
她单纯善良但不是傻子,也知道欲盖弥彰是什么意思。
冉静舞默不作声的坐在沙发上,心里乱成一团麻,她现在急需一个能说服她的解释。
走出洗手间,莫静宜怯怯的看向愁眉不展的冉静舞,想解释,可是解释等于掩饰,她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更何况说服别人。
“我回病房了。”索性什么也不说,灰溜溜的逃走还来得轻巧。
莫静宜奔回自己的病房,背抵着门不停的喘粗气。
她今晚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做那种事。
现在被冉静舞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
莫静宜颓然的走到床边坐下,今晚恐怕会失眠了。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莫静宜听到开门声,猛地坐起来,冉静舞慢慢的走到她面前,眼睛红红的,明显哭过。
“静宜姐,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和铮丞是清白的对不对?告诉我……”
一边说话一边流泪,冉静舞哭得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