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织田作之助神色怔忪,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怎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我今天在书店碰到太宰了。”眼前又浮现出太宰离开时略显急促的背影，星见道：“我想, 你的离开对太宰来说, 是毕生都难以弥补的遗憾吧。”

“他应该很想见你一面。”

“可是……”织田作顾虑重重。

如果让太宰知道人死亡之后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厌倦了这个世界的太宰一定会变本加厉自sha吧。

虽然明白他不会轻易死去, 可身体上经受的那些伤痛是实实在在的啊。

织田作之助想要好友健健康康地活着，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而给对方的生活带去难以预料的波澜。

身体仿佛被两个完全相反的声音撕扯着，理智告诉他，应该去见太宰，没有好好告别不止是太宰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既然有机会弥补遗憾，为什么不去呢？

可情感却说, 不能去，太宰现在有新的同伴新的羁绊，他生活得很好，不去打扰才是对好友最好的祝福。

情理交错之中, 哪怕是果决如织田作之助也不由陷入左右踟躇的境地。

星见明白织田作的犹豫，他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为别人着想，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似乎也没什么, 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 我发现其实不是这样的。”

“如果我早点告诉大叔我的腿有救, 大叔也不会到处想方设法找医生给我治腿，我都不知道大叔为此欠了多少人情；大叔如果早点告诉我世界上有异能存在, 我也不会故意想着隐瞒他, 进而发生那么多事情。”

“你看, 我们都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却没有考虑到对方怎么想。我想，比起一直被蒙在鼓里，被隐瞒的人更希望能在得知真相的情况下自己做出选择吧。”

织田作之助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星见继续说道：“太宰没有我们想得那么脆弱，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况且，太宰那家伙一直在作死从未被超越，即使不知道尸魂界不也在自sha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么。放心吧织田作，有我在，死了也能给他拉回来！”

星见笑了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反射出冷锐的光芒，看得织田作之助不由打了个寒颤，心里预感太宰未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你说的对，是我陷入了误区。”织田作之助认真想了片刻，再抬头，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我们去找他吧。”

“嗯！”星见重重点头。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太宰治正躺在床上，额头上似模似样地顶着一块热毛巾，他拿起手机却没有第一时间接起，看着来电显示鸢色眼眸中飞快闪过复杂的情绪。

似小心翼翼的期待，又似果然如此的笃定。

再悦耳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无数遍都会变成聒噪，国木田独步扔完垃圾回来，见太宰举着震个不停的手机发呆，不由皱眉，“怎么不接？不会烧傻了吧。”

今天正好有事情要处理，太宰翘班，国木田没办法只能找上门，却在一屋狼藉中发现了趴在地板上貌似昏睡过去的人。

之所以说貌似，是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家伙都是昏睡状态，但搭档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太宰这家伙绝对清醒着，只是懒得动。

国木田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这浑身冰冷的家伙扔在地上不管吧，于是任劳任怨地给这家伙挪了地方，又帮忙整理了房间。

于是他安排的计划表再次因为名为太宰治的意外而宣告破产。

国木田独步边说边走过去查看这个不省心的病人。

太宰治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终于在对面要挂断的前一秒，按下了接听。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国木田独步亲眼见证了病恹恹的咸鱼一秒变精神抖擞的全过程。

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借此遮住所有神色，“星见约你？”

太宰治已经撅着屁股在衣柜里翻找起来，边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边让搭档给自己参谋，“你觉得这件好，还是这件好。”

国木田独步无语又暴躁，\"……这两件有什么区别吗？\"一柜子的驼色风衣，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啊喂！

“星见第一次约我哎，当然要表现出足够的重视啊~”太宰治喜滋滋，抱着衣服快要扭成海带，“那就这件吧~”

同时不忘撩拨搭档，“像你这种单身狗是不会了解恋人之间的乐趣哒！”

他三下五除二套上新衣服，蹦跶着就要往外走，脸上哪还有半点病人的憔悴，“我先走啦，祝你早日脱单呦搭档~”

“太宰。”

太宰治握着门把手的手一顿，回身望去，阳光倾斜在国木田身上，给这个日常严肃认真的男人身上镀了层耀眼的光圈，以至于一眼望过去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光线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太宰，你是认真的吗？”国木田独步的声线和它的主人一样，一字一句都透着认真和郑重。

“当然。”太宰治没有犹豫。

鸢色的眼眸在放在枕边的书籍上停留片刻，再转头看向国木田，太宰治眉宇间带着罕见的柔和，他重复，“当然！”

两人对视，片刻之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太宰治挥挥手，又恢复了以往的漫不经心，“我走了，记得锁门。”

国木田独步目送他离去，“我会的。”

和星见约在横滨大桥旁见面，太宰治到的时候正是斜阳西移，午后的阳光温暖干燥，鹤见川蒸腾而起的水汽迷乱了行人的眼。

他没有看到纤细瘦弱的轮椅少年，眼睛慢无目的地晃着，下一刻，视线定在穿着风衣的红棕发男人身上，再也移不开。

擦掉蒙住眼睛的水汽，那熟悉又陌生的颀长身影依旧在那里。

红棕发男人转过身，眼睛里倒映着鹤见川的粼粼波光，“太宰，最近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意外。”

是不怎么意外，太宰治眼睛弯了弯，纯稚得宛如孩童，“我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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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作和太宰久别重逢，星见没有过去，那是属于那两人的时光，想来他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星见待在桥头的树荫底下远远望了眼两人，见织田作身体凝实不会出现当场忽然消散的情况，便将眼睛转向静静流淌的河面。

微风拂过，斑斓的暖意透过树枝洒在脸上，真是个睡觉的好天气啊，他撑着下巴望着脚下来来回回搬运食物的蚂蚁，一下午时间竟也不觉得无聊。

直到察觉放在织田作体内的力量被触动。

星见豁然抬头，只见织田作身周竟泛起微光，光芒最甚的的右脚已经化作光斑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织田作的灵魂在消散！

星见一惊，忙直直朝着那边而去。

“这到底怎么回事？！”说话间一股纯白的能量打入织田作体内，灵魂消散的速度变慢了一瞬，下一刻，织田作消散的速度徒然加快。

竟然没有用，怎么会这样！星见脑子一懵就要加大输出，却被红棕发男人握住的手。

星见一怔，“织田作？”

“我要去尸魂界了。”笼罩在微光中的男人看起来格外温柔神圣，“我执念消除，自然要离开，你应该为我高兴才对。”

【只有达成执念，他才能挣脱束缚。】

浦原喜助的话回荡在耳边，星见挣扎的手徒然一松，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神色。

原来如此。

原来织田作的执念是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以及和好友好好道一次别啊。

现在执念达成，束缚自然挣脱……这是好事。

亡者，终究不应该逗留在人间。

星见缓缓收回手，指尖留恋地轻颤几下，最终却抵不过主人的意志，被收拢在身侧握成拳，“ 你要走了啊……太突然了，我都没做好准备……不过这样也好，到了尸魂界就有了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他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脸颊处传来温暖的触感，琉璃眸子才重新有了焦距。

织田作之助收回手，下意识摩挲残留着少年温度的指尖。原本伸向发丝的手最后神使鬼差抚摸上对方的脸颊，织田作之助不想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毕竟，他们以后不会再有交集。

织田作之助有很多话想和少年交代。

胃不好就不要贪吃，辣的凉的更要少吃；晚上早点睡，不要把头蒙在被子里和人打游戏，那样对视力不好；吹风机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里，抽开第一层抽屉就能看到，别把东西翻得到处都是，那样越不好找……

喉头剧烈滚动，最后出口的却是，“星见，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面对阳光，眼睛刺得酸疼，怕再纠缠下去，织田作之助索性转头看向沉默的好友，“看到你现在这样子我可以放心走了，还有……帮我照顾好星见。”

他不放心太宰，也不放心星见。就当是他的私心，希望星见能在太宰的庇佑下活得没心没肺，也希望太宰能因为星见而对生命重新燃起期待。

仿佛时空交错，多年前的那一幕重现。织田作给好友指明了活着方向，把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交付于好友，而太宰却不再像上次那样充满悲痛和遗憾。

太宰治弯起了眉眼，“我会的，放心吧。”

我会活下去，也会照顾好星见，所以，你也要好好的啊。

织田作之助如释重负，“这样就好，再见。”

莹白的光芒越过他小腿，碾过胸口，渐渐蔓延至脖颈，所过之处织田作之助的灵魂纷纷化作光点，然后飞向半空。

“再见……”

清风一过，眼前之人轰然散开，最后一点红棕色也融入万千光点之中，似乎依旧留恋人间，美丽的灵魂之光宛如九天星辰铸成的匹练绕着两人流动几圈，然后在无形的引力下恋恋不舍冲向未知。

两人仰望着光河离去的方向。

许久，星见叹道：“好美。”

“是啊，好美……”

两人在横滨大桥上呆了很久，久到夕阳洒满河面，粼粼的鹤见川变为一片暖黄，星见才再次打破沉默，“我总觉得你对我有些特殊，为什么？在你给我当保镖之前，我们接触不多吧。”

这种问题太宰治能有无数个回答，一见钟情什么的对他来说张口就来，可这种时候面对少年那双比鹤见川还要通透清澈的眼，太宰治忽然没办法做到随意敷衍，“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跑到擂钵街遇到的那个小孩子吗？”

星见睁大了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