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场面一时尴尬起来。

安敛真正冷漠时, 周身的气场似乎结了冰一样。

他明明看起来情绪没多大波动，但几个学生愣是感到一阵寒意，连和他对视都没敢。

一路下了阶梯, 郑明明刚把衣角擦干。他扔掉纸巾, 清了清嗓子：“安敛, 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安敛闻言身形微顿。

“我就是问问，你不方便说也没事儿。”郑明明又摆着手补充。

他就是太惊讶了。

之前知道秦木泱和安敛是室友，安敛还来充当秦木泱家长, 这些就已经足够惊奇了。

毕竟郑明明领略过安敛的性格有多冷淡, 他一直觉得, 安敛哪怕单身一辈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安敛就该是那种，清清冷冷, 不沾俗气的存在。

反之, 要说安敛会谈恋爱, 郑明明完全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画面。

所以刚才从安敛口中听到“男朋友”几个字, 并且对象还是秦木泱的时候，他的认知直接崩了。

不问清楚，怎么都不敢相信。

安敛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刚才是一时冲动了。

他刚刚得知原来有那么多喜欢秦木泱的人，危机感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冒头。

所以在听到那几个学生的讨论时，安敛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让他们拿到秦木泱的联系方式。

没经过思考, 他就没忍住开了口。

但安敛现在想想, 自己做的也没什么问题。

在秦木泱现在的认知里，他们两个人本就是情侣关系，之前一直是自己不承认。

现在自己接受了，说是男朋友，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敛想到这儿，看了眼郑明明：“暂时, 是这样。”

最起码在秦木泱认知恢复之前，是这样。

郑明明闻言被自己口水呛到，咳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那个暂时是什么意思，但安敛亲口承认已经很有说服力了。

他尴尬笑笑：“……真是没想到。”

秦木泱这小孩儿，本事真不小。

……

两人从观众区出来后，郑明明因为是辅导员，还有很多琐碎的工作要忙，把安敛领到参赛人员的休息室门口就先走了。

安敛跟他道了谢，进去。

休息室里不仅有参赛人员，还有参赛学生的亲友，再加上志愿者和来凑热闹的，整个房间乱七八糟哪儿都是人。

安敛一路往里走，按照秦木泱的班级号找人，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

他走过去时，秦木泱刚换好衣服出来，安敛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就见对方被一堆学生给围住了。

男生女生都有，大多数手里都拿着运动饮料，递过去的同时很自然地跟秦木泱搭讪。

秦木泱看样子没少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点也不见慌张，淡淡笑着挨个都全收了。

安敛眉间逐渐皱起。

其实这并不奇怪，每个比完赛的几乎都能收到水，不过是秦木泱这边更多一点而已。

但是，竟然还有递纸条和信封的。

安敛视线落在那些粉色的纸片上，眸色逐渐变沉。

最后在秦木泱似乎要抬手去接时，他终于没忍住上前两步，开口：“秦木泱。”

距离不远，秦木泱听到后抬起头，眼睛顿时亮了。

他很快对旁边人招呼一声，挤开人群小跑了过来。

秦木泱刚比完赛，身上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但面对安敛时，又下意识收敛了很多。

他眼里有明显的欣喜和期待，但同时又带着试探。

“安敛，”秦木泱看着他问，“……你怎么会来看我比赛，来我们学校有事？”

在他的印象里，安敛很不喜欢这种适合。

所以不可能是专门来看他的。

但下一秒，他就听见安敛道：“来看你。”

秦木泱愣住。

“你……”他这才感觉喉咙干得厉害，清了下嗓子，“不是哄的我吧？”

安敛摇头。

“完成工作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秦木泱觉得自己要晕了。

他把手里抱着的各种饮料放到旁边的休息椅上，然后随便拿了一瓶拧开，打算灌点水冷静一下。

但刚准备喝，安敛突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喝这个吧。”他微微皱眉说。

秦木泱又是一愣。

这瓶水一直被安敛拿在手里，递过来时，明显已经被喝过一点了。

在刚出车祸那段时间，秦木泱对两人的情侣关系非常深信不疑的时候，他也经常会喝安敛剩下的水，这在他看来是一种亲密的表现。

不过那时候安敛的反应很震惊，然后……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不会再碰那瓶水了。

次数多了，秦木泱虽然伤心，但也知道安敛不喜欢，就只好给改掉了。

所以安敛这次主动递水，他真的很意外。

安敛手伸出去半分钟，见秦木泱没有要接的意思，忽地也想到了之前的事。

他顿时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

“不喝也……”

话音没落，水瓶直接被秦木泱拿走了。

对方拧开，仰头喝掉了大半。

安敛微微抬眸，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秦木泱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秦木泱刚刚出了一身汗，脖颈间也因此像是覆着一层雾气。随着他仰头的动作，喉咙两侧的肌肉线条分明地凸现了出来，并随着喉结的滚动而紧绷。安敛不自知间恍了神。

他以前从没注意到过，秦木泱连这里，都这么好看。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安敛才猛地回过神，慌乱别过了眼。

“我喝完了？”秦木泱晃了一下只剩两口的瓶子，问。

安敛下意识点头，却又忽然开口：“留一口吧。”

秦木泱有点疑惑，但还是听话地留了一点，递回去。

安敛接过来，没怎么犹豫，动作很自然地喝掉了最后一口。

秦木泱：“！”

他一时连该做什么反应都不知道了。

“安敛，你，你怎么……”

安敛把瓶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垂眸遮住眼底的局促，转移话题：“那些，你打算怎么处理。”

“啊？”秦木泱还没缓过来，顺着安敛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说的是他收到的那些饮料，“一会儿给他们分了，就行了。”

他老实回答。

他们指的是秦木泱的队友。

安敛闻言点点头，还算满意。

两人从休息室出来后，安敛接了一个丁信棋的电话，说实验室有点事，不得不回去一趟。

秦木泱便跟着把人送到校门口。

安敛心里一直因为刚才那些纸条信封，留了个小疙瘩。

直到坐进车里，门都关上了，他又犹豫了半晌，最终重新降下车玻璃，开口。

“我也经常，收到情书。”

“什么？”秦木泱听到这话一愣，然后就睁大了眼睛：“谁送的？”

“太多了，不清楚。”安敛想了想说。

秦木泱急了。

他刚才还因为安敛明显的变化一顿忐忑激动，现在又开始慌了。

“安敛……”他拧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没接受过，”安敛又道，他抬眸认真和秦木泱对视了一下，“都拒绝了。”

秦木泱的心情在这几句话之间起伏太大，都快出汗了。

他大松了口气：“……那就好。”

“所以，我希望你，也别收。”安敛手指捏紧车钥匙，这次声音轻了一些。

秦木泱怔住。

“能答应吗。”安敛说完之后，看着他问。

“……能。”

安敛闻言满意地笑了一下，升上窗户离开了。

秦木泱真的要晕了。

实验室里，安敛听丁信棋简单说过之后，利落换了工作服开始调仪器，投入工作。

丁信棋明显感受到了他情绪的变化，问：“心情不错？”

安敛没抬头：“嗯。”

“你……想通了？”丁信棋不太意外。

自己上次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安敛该懂的。

“嗯。”安敛又应了一声。

丁信棋这回笑了起来。

他很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

作为安敛的朋友，他并不希望安敛一直这样冷冷淡淡地过一辈子，能有个人陪，他会更放心。

可这么多年过来，唯一能真正靠近安敛的，只有一个秦木泱。

丁信棋一开始对秦木泱并不满意。

比安敛小那么多岁，还是个小孩儿。他担心秦木泱不仅给安敛添麻烦，最后还让安敛受伤。

但秦木泱这么长时间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安敛能想通，丁信棋知道这是一个对的选择。

他张了张口，刚打算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

接通后，那边说了什么，丁信棋应着：“好，谢了。”

他挂完电话，随口对安敛道：“我后天晚上得请个假哈。”

安敛闻言蹙眉。

周一晚上的工作已经排满了。

“后天是我和你嫂子的结婚纪念日，我订了梦元餐厅的位置，想给她个惊喜，”丁信棋说，“这事儿算重要了吧。”

安敛闻言默了几秒，点头。

结婚纪念日，听起来的确很重要。

丁信棋被批了假，心情更好了，刚打算就之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就听安敛忽然问：“梦元餐厅，是那家情侣餐厅吗。”

他似乎有点印象。

丁信棋点头：“嗯，还挺火的。”

安敛又沉默了半分钟。

继而忽地抬眼，轻声问：“能帮我订两张吗。”

丁信棋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啊？”

晚上，安敛下班时，拿到了餐厅预订位置的小票，是今天晚上的。

他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在他看来，自己和秦木泱的关系已经很明了了。

但今天白天在F大，他又意识到秦木泱似乎不这么认为。

看来秦木泱还是没想起昨晚醉酒之后发生的事。

而自己又实在说不出口。

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安敛想。

邀请秦木泱去情侣餐厅，到时候不用说，秦木泱就应该会明白了吧。

安敛想到这儿，拿出手机打算给秦木泱打电话。

但没想到，对方先打了过来。

安敛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接通。

“安敛，”秦木泱声音带着歉意，“我今天晚上估计回不了了，这边有点忙。”

安敛神情一顿。

“……很忙吗。”他默了一下，问。

“嗯，”秦木泱叹口气，“宋理突然说明天的飞机，我这会儿跟他在公司呢，还没弄完。”

安敛皱起了眉。

“那我先挂了？”秦木泱那边还有翻动文件的声音。

安敛默了将近半分钟，才“嗯”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忙音，秦木泱突然慌了一下。

怎么感觉，安敛好像生气了？

“把这个再过一遍。”宋理从他旁边经过，又扔来几沓文件。

秦木泱接过来，叹了口气。

他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今天安敛的各种反常表现，都让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的疏远管用了，安敛开始主动靠近自己了。

秦木泱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而且之前那半个月太折磨人，他现在恨不得能天天黏在安敛身边。

但宋理在国外报的进修班即将开课，再回来就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他没办法，这几天只能赶着先把宋氏能涉及到的项目查清楚。

安敛回到家，简单做了晚饭，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他心情很差，甚至有点想生气。

但理智又告诉他，不应该这样。

秦木泱有自己需要忙的事，而自己也没有提前告知晚上要一起吃饭，时机不巧很正常。

可情绪就是提不起来。

吃过饭后，安敛将小票随意扔在桌上，回房间睡觉了。

安敛躺下后两个多小时，晚上十一点半，秦木泱用最轻的动作开了门。

客厅一片漆黑，他打开了最暗的那个吊灯。

本来没打算回来打扰安敛，但忙完之后又后悔了，就干脆赶了回来。

安敛的房间也没有光亮，应该早就睡了。

秦木泱脱掉外套后，怕吵到安敛，干脆连拖鞋也没穿，打算直接光着脚回自己房间。

但在经过茶几时，他动作忽然顿了一下。

茶几上放着两张粉色小纸条，在昏黄的灯光下，色彩显得很暧昧。

他一时好奇，俯身拿过看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梦元餐厅？

那个情侣餐厅？

秦木泱眉间顿时拧紧了。

紧接着，他看到了付款处的名字：安先生。

秦木泱脑子直接嗡了一声。

他控制自己，耐着心再往下看，是使用时间。

今晚？！

这还怎么控制，秦木泱直接炸了，小票瞬间被他揉成团。

安敛跟谁去的情侣餐厅？

安敛怎么可能跟别人去情侣餐厅吃饭？！

他今天上午不是还喝自己喝过的水吗？不是还吃醋了吗？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秦木泱只觉得全身热气往上涌，一时什么都不顾了，三两步跑到安敛房间门口开始拍：“安敛，你在不在？你开门！”

“安敛！你今天晚上跟谁去吃饭了？”里面没动静，他更加用力拍着，“你出来，我们谈谈！”

“安……”

终于在敲了将近五分钟后，房门被从里面用力拉开了。

安敛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下一秒就要结冰一样。

他本来就有点失眠，从九点钟躺到现在，好不容易刚刚睡着，直接被秦木泱一激灵吓醒了。

秦木泱敲门的手还抬在半空，他看到安敛的神情，僵了片刻，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但同时他又没剩下多少理智。

还不等安敛问什么事，秦木泱就捏着两个小纸团质问：“你跟谁去的情侣餐厅？”

安敛还没完全清醒，也看不清他手里的东西，摸过去开了屋里的灯。

四周亮了起来，他看到那是梦元餐厅的小票。

“安敛，到底是谁？”秦木泱见他不回答，急得眼眶都红了，“为什么还是你买的票，怎么回事？你到底……”

“你。”安敛打断了他。

秦木泱质问的话被这一个字全部堵回去，就像是一盆水浇下来，他刚刚莫名其妙上来的火气直接全灭了。

“……什，什么？”

他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竟然还有点迷茫。

安敛起床气已经消了大半，但瞌睡劲儿也跟着没了。

他情绪不太好，叹口气。

“本来是打算，和你去的。”

他说着抬起眸：“但你说忙。”

秦木泱直接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