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风眼 第二章 游女·游魂·游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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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刀挥出,断的居然不是头。
02
金樽已将饮尽,尚未饮尽。因梦用一双十指纤纤的兰花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郁金香,琥珀色的酒,春葱般的手,人如白色山茶,一张嘴却又偏偏红如樱桃。
这是一幅多么美的图画,只要是一个稍微有一点想象力的人,都应该可以想象得到。慕容秋水无疑是个非常有想象力的人,可是在他眼前出现的却是另外一幅图画。
他看到的纤纤十指不是兰花,而是十根尖尖的锥子,他看到的红色不是樱桃,而是鲜血。
他唯一没有看见的是——他没有看见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因梦举杯,浅浅地啜了一口,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慕容,你实在是个有福气的人,又有权,又有势,又懂得享受,不但英俊潇洒,而且年少多金。”她问慕容秋水,“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杯酒已经可以换别人一年的粮食了?”
慕容微笑。
因梦到这里来当然不是为了来对他说这些话的,他的奢侈每个人都知道,她现在本来应该在法场里。韦好客和他都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来干什么。可是他们都能沉住气不开口。
他们都相信因梦自己一定会说出来的,想不到她接下去说的话,还是和丁宁完全没有关系。
“像你这样的男人,已经足够让女人着迷,何况你还有一样最大的本事。”
“什么本事?”
“你会骗人,尤其是女人。”因梦叹息着说,“连我这样的女人都被你骗了,还有什么样的女人你骗不到?”
慕容依旧微笑。
“你答应过我不到日子,绝不让丁宁死的。现在呢?”
——现在午时三刻已过,丁宁当然已经死在姜断弦的刀下。
因梦又说:“奇怪的是,你虽然骗了我,可是我一点也不生气。”
她真的不生气,非但不生气,反而好像觉得很愉快的样子。
这确实是一件怪事。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因梦问慕容,“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到法场去?”
“我不知道。”
因梦吃吃地笑了,又斟酒,又干杯,又笑,笑声如银铃。
“你当然不知道,如果我不说出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那我倒不着急,因为我太了解你了。”慕容笑得也同样愉快,“我相信你一定会说出来的,想要你不说都很困难。”
“哦。”
“这件事你一定做得很得意,如果你不说出来,不让我知道岂非很没有意思?”
“你说对了,我当然一定要告诉你,否则我晚上怎么睡得着觉?”
因梦再干一杯,却不再笑。
“我不到法场去,因为根本不必去。”
因梦说:“我不生气,因为应该生气的并不是我,而是你。”
“那你就错了。”慕容还在笑,“我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向很少生气。”
“可是我保证你会生气的。”因梦说,“不但会生气,而且气得要命。”
“哦?”
“一个自己认为绝对不会做错事的人,如果做错了一件事,而且错得很厉害,你说他会不会生气?”
“难道你是说我做错了一件事?”慕容反问,“我做错了什么事?”
“刑部里有资格的刽子手很多,可是你却一定要请姜断弦来执刑。”因梦说,“本来我一直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
“嗯。”
“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本来是件很复杂的事,可是因梦只用几句话就说得很明白。
“姜断弦杀丁宁,丁家的人杀姜断弦,我不想让丁宁死得太快,我劫法场,风眼杀我,你杀风眼,大家死光,只有你依旧逍遥自在,这个计划本来的确好极了。”因梦说,“只可惜你做错了一件事。”
她又补充。
“你也应该很了解我,我天生就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而且脾气又臭又硬,说出来的话从无更改。”因梦说,“所以你算准我一定会去劫法场,也算准风眼一定不会放过我。”
她说:“可是你看错了一个人。”
慕容秋水忍不住问她:“我看错了谁?”
“姜断弦。”
慕容秋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本来还在笑的,然后笑容就渐渐地消失,然后他的脸色就忽然在一瞬间变为铁青僵硬。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实在不了解姜断弦这个人。
他只知道姜断弦是世袭的刑部执事,是个资深的刽子手,经验老到,落刀奇准。
他也知道姜断弦就是十余年来,江湖中最神秘可怕的刀客彭十三豆。
可是他现在忽然发现,他对姜断弦这个人所知道的,只不过是一些外表的形象而已,而且只不过是一些很表面化的形象。
对于姜断弦这人内心的思想和内在的性格,他根本一无所知。
把一个自己一无所知的人,用为自己计划中最重要一个环节,这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慕容秋水忽然又想要喝酒了,只可惜最后的一杯酒已被因梦饮尽。
因梦一直都在看着他,眼中那种讥诮的笑意,就好像他在看别人时那种眼神一样。
他手中已被倒空的酒樽,也仿佛变得比倾满美酒更重得多。
他知道他一定犯下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他一向都知道,每一个错误都可能是致命的错误,不管这个错误是大是小都一样。
“你对姜断弦这个人知道得有多少?”慕容问因梦。
“我对他知道得并不多。”因梦说,“可是我至少知道得比你多一点。”
“哪一点?”
“我至少知道他绝不会杀丁宁。”
因梦说:“如果两人对刀,只要他有机会杀丁宁,必杀无疑,可是在今日这种情况下,他一刀斩落,斩的绝对不会是丁宁的头。”
一刀挥出,断的居然不是头。
花景因梦用一种非常温柔的态度,把一件非常残酷的事实告诉慕容秋水。
“如果我算得不错,你就惨了。”她说,“不幸的是,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算错的,因为我已经把姜断弦这个人彻底研究过。”
慕容的笑容已完全消失。
他知道因梦并不是在恐吓他,如果丁宁真的能够不死,那么他就真的要惨了。
“其实你也应该知道姜断弦是个多么自负的人,他以彭十三豆的身份出现在江湖之后,大小数十战,只败过一次,就是败在丁宁的手下。”因梦说,“以他的性格,怎么肯在这种情况下杀丁宁?”
她说:“如果他这一次救了丁宁,再安排时地与丁宁决一死战,就算再败一次也一样能博得天下英雄的佩服尊敬,否则他纵然能将丁宁立斩于刀下,别人也一样会对他耻笑辱骂。”
这一点慕容秋水也明白,有个性的江湖男儿,确实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他不能不承认这一点确实是他的疏忽,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造成致命的错误。
韦好客却在冷笑。
“我相信。”他说,“我相信姜断弦这一次很可能不会杀丁宁,可是我绝不相信今天有人能把丁宁救出法场。”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就算姜断弦不杀丁宁,丁宁今天还是死定了?”因梦问。
“是的。”韦好客的回答充满自信,“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子的。”
他冷冷地接着说:“我相信你一定已经看到了风眼。”
因梦叹了口气说:“是的,我看到了他,他老了很多。”
“虽然老了,却仍未死。”韦好客说,“只要他不死,丁宁今日就休想活着离开法场。”
慕容秋水的心情又比较好一点,他相信韦好客说的也不是假话。
以丁宁现在的体力,随便派三两个卫士就可以把他解决掉,根本用不着风眼出手。
有风眼在,当然更万无一失。
如果他不在,姜断弦如果想带丁宁走,也许还有机会,以姜断弦的武功,就算手里抱着一个人,卫士们也挡不住。
风眼却可以在任何一种情况中把他留下。
慕容脸上又露出了微笑,态度又变得极温柔优雅,微笑着对因梦说:“我知道你说的话不假,只可惜我算来算去,还是算不出你的那位公子在哪一种情况下,才能够活着离开法场。”
因梦也笑了,也用同样温柔优雅的笑容对慕容秋水说:“我也知道你说的不是假话,只不过我还是想跟你打一个赌。”
“打什么赌?”
因梦将杯中的残酒一口饮尽,轻轻地放下酒杯,直视着慕容秋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赌丁宁现在已经活着离开了法场。”
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三刻,就算姜断弦那一刀砍下时,并没有砍断丁宁的人头,丁宁要活着离开法场还是难如登天。
无论任何人从任何角度去想,他都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慕容秋水也在直视着因梦,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赌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好赌的人,有一次只为了别人赌你绝不可能跟他的小老婆上床,你甚至不惜用你的两条腿作赌注。”因梦问慕容,“有没有这回事?”
“有。”
“你常常都赌得这么大,这一次我跟你赌小的,你一定会不高兴的。”因梦柔声说,“像你这么可爱的人,我怎么能让你不高兴?”
说完了这句话,她就做出了一件让人很难想象到她会做出来的事。
她忽然掀起了她那件雪白的长裙,露出了她那双雪白的腿。
然后她才问慕容:“你看我这两条腿,是不是勉强可以比得上你的一条腿了?”
“你是不是想用你的两条腿赌我的一条腿?”
“是的。”
慕容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完全消失,因为在它还没有消失之前就已冻结、僵硬。
他非常了解因梦,没有把握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做的。——这一次她凭什么有把握敢断定丁宁能生离法场?
慕容忽然发现自己的掌心在冒冷汗。
“你究竟赌不赌?”因梦在催促,“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你就已经知道结果,还赌什么?”
她说:“不管你赌不赌,我都要你立刻就回答我,在我数三的时候就回答我。”
她立刻就开始数,数得很快,慕容秋水却完全僵住。
他好赌,而且敢赌,他确信丁宁连一点机会都没有,可是“我赌了”这三个字,他硬是没法子从他嘴里说出来。
因为他忽然从因梦的眼神中发现了一件他从来不愿承认的事。
——这个女人仿佛已经掌握了某一种神秘的力量,能够将他完全摧毁。
因梦的时限已到,“三”字已说出口,慕容却连一个字都还没有说出来,只不过好像听见一个人在很遥远的地方,替他说了他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三个字。
“我赌了。”
这三个字是韦好客说出来的。
“我赌了。”他用一种虽然有点嘶哑,但却非常坚定的声音说,“慕容不赌,我跟你赌了。”
对于这件事,他比慕容更有把握。他敢赌,当然是因为他确信自己绝不会输。
03
“请转身。”
姜断弦将这句话重复一次,丁宁终于转身,天色一片空冥,他的脸色也如天色。
——在临死前的这一瞬间,他心里在想什么?是在想他的亲人、朋友、情人?还是在想他的仇敌?是在想他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欢乐?还是在想他的痛苦、悲伤和不幸?
——也许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也许他的灵魂已经飞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时候姜断弦的刀已经动了。
他反把握刀,横肱外推,正是他独门刀法的标准姿态,也是他独特的标志。
这一刀推出,人头立刻落地,从无幸免,也从无例外。
只有这一次——
这一次他的刀锋并没有推向丁宁的后颈,却以刀背去挑反绑在丁宁后背的金丝绞索。
他的臂斜抬,刀挑绞索,将丁宁的人也挑了起来,右肩上的肌肉突然坟起,全身的力量都已经在这一瞬间集中到他的右臂。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的人已经被这一挑之势带动得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只风筝般飞了出去,飞过了监斩官的法案,越过烧煤的窑。
几乎也就在这同一瞬间,窑上的烟囱口里,忽然飞出了一根长鞭,鞭梢毒蛇般卷住了丁宁的脚,把他硬拉入烟囱里。
烟囱不大,丁宁就好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硬拉进去的,可是一没入烟囱,立刻就看不见了。
从姜断弦推刀,到丁宁没入烟囱,所有的动作几乎都是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
然后才有惊怒叱声,然后才有人惊动拔刀。
姜断弦的刀出鞘,手把反转,横刀斜举,刀锋在阴冥的苍穹下看来更阴森肃杀可怖。
“请不要动。”姜断弦的声音比刀锋更冷,“谁动,谁死!”
有三个人动了,两个人扑向烧窑,一个人扑向姜断弦。
三声惨呼都很短促,因为惨呼声还没有完全呼出来,气就断了。
三个人从不同的方位扑出去,扑向两个不同的目标,却在一瞬间同时死于姜断弦的刀下。
这一刀的威力和速度,委实让人很难想象。
没有人动了,没有人还敢动,姜执事的刀法早已名动九城,亲眼看到后,才知道果然名下无虚,还有谁愿意送死?
只有一个人。
一直声色不动端坐不动的监斩官,现在却慢慢地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出去,走到距离姜断弦只有六七尺才停下。
这种距离正好是他们这样的高手,在一击间就能置人于死命的距离。
两个人互相凝视,虽然也和那些卫士一样都没有动,可是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给人的感觉也完全不一样。
他们静立对峙,就好像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又好像两只对峙的野兽,全身都充满了危险和杀机。
那些卫士看来却只不过像是一个个木偶而已。
天色忽然变得更阴暗,人的脸色看来也更阴暗。监斩官凝视着姜断弦,轻轻地叹了口气。
“想不到这次我们又不是站在同一边的。”
“我早就告诉过你,”姜断弦说,“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04
一直到姜断弦和监斩官的决战之前,这件事从头到尾柳伴伴都亲眼目睹。
根据她以后对她一个密友的叙述,她的说法是这样子的。
——她说的话当然要从她绞杀詹总管,进入地道之后开始。
“地道的尽头是个非常阴冷潮湿黑暗的地方,而且充满了一种烧焦了的气味。”伴伴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是个烧煤的窑。”
她说。“那个窑是用火砖砌成的,有两块砖之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人挖出了一条缝,从这条缝里看出去,外面就是法场。”
“这个法场虽然很简陋,可是警卫森严,法场上的每个人都带着一种杀气腾腾的样子,如临大敌,尤其是那个监斩官,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么阴沉可怕的人,他走进法场的时候,连天色都好像变了。”
“他刚坐下,丁宁就来了,看起来居然样子很好,好像并没有把生死放在心上。”伴伴叹了口气,“丁宁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从来没有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其词若有憾焉,其实心乃喜之。
伴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听的人立刻就可以了解她对丁宁的感情。
“最后走入法场的是姜断弦,慕容秋水和韦好客居然都没有来。”
伴伴接着说下去。
“我想他们大概也不好意思眼见一个本来就是他们好朋友的人,头颅被砍下。后来发生的事,就是我想不到的了。我做梦也想不到,姜断弦居然没有杀丁宁,反而用刀把他挑飞,就在这时候,牧羊儿忽然把他的长鞭从烟囱里飞卷出去,把丁宁从烟囱外卷了进来。”
姜断弦推刀和牧羊儿挥鞭,配合得真是好极了,就好像两个人已经在一起练习过很多次。听到这里的时候,她的朋友才问她:“然后呢?”
伴伴说:“然后牧羊儿就立刻要我拖着丁宁走出秘道,坐上詹总管的那辆马车,离开了法场。”
“那时候丁宁还被反绑住,功力也还没有恢复,脸色更难看。”伴伴说,“我了解他的心情,他宁愿落在姜断弦刀下,也不愿死在牧羊儿手里。”
05
丁宁心里的想法的确就是这样子。
——姜断弦为什么不杀他?他多少还可以了解到这一点,可是他实在想不通姜断弦为什么要把他从那个方向挑出去。就好像已经很精确地计算过,特地要让他越过那个烟囱。
——难道他和牧羊儿是早就约好了的?难道他们对他还有更恶毒的计划?
丁宁心里不但混乱,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恐惧和屈辱。
像牧羊儿这种人,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一堆渣滓而已。可是现在他只有任凭这个渣滓摆布。
牧羊儿一直在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在不停地吃吃地笑。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牧羊儿说,“你心里一定在猜想,我会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你?”
他得意地大笑:“你永远都猜不出的,因为你跟我不同,你是个好人,我却是个疯子,像我这种疯子做出来的事,你连做梦都想不到。”
他忽然一把揪住柳伴伴的头发,把她拖了过来。
“可是你只要看看这位小姐的样子,你多少总可以想象到一点了。”
丁宁几乎忍不住要呕吐。
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淫猥的疯子曾经对这个女孩做过什么事,他连看都不忍去看她。
伴伴的心几乎已经被撕裂了,为了丁宁,她不惜去做任何事,不惜牺牲一切,可是丁宁却好像根本不认得她这个人。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要用什么方法对付你。”牧羊儿说,“我要把你关在一间很舒服的小屋子里,每天喂你吃七八斤猪油,把你养得像一条超级肥猪那么胖,胖得连肚子上的肥肉都可以一直垂落在地上。”
他又大笑:“那时候我就会好好地把你放出去了,让江湖中人都来看一看,风流潇洒的丁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丁宁连脊椎里都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牧羊儿这种人只要说得出,就能做得到,不管多卑鄙下流丑恶的事都做得到。
伴伴当然更明了这一点,她忽然扑过来,一口往牧羊儿后颈的血管咬了下去。
牧羊儿既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只是一巴掌打了出去。
他的手又瘦又小,就像是个发育不全的小孩子,他连眼角都没有去瞟伴伴一眼。
可是他一巴掌打出去,正好就打在伴伴嘴角上,伴伴被他这只小小的手打了一下,就好像被人用大铁锤子锤了一下。
伴伴后来对她那位亲密的朋友说:“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种想法,我想这一次我们真的完了,我和丁宁都完了,都糊里糊涂掉进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永世都不得超生。”
“后来呢?”她的朋友问,“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想不到的事?”
“后来发生的事,我的确没有想到,”伴伴说,“我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奇迹就在那时候出现了。”
就在那时候,姜断弦忽然出现了,忽然出现在他们那辆马车里。
看见了姜断弦,牧羊儿就忽然变得像是一只羊,忽然就缩成了一团。
“你老人家要我做的事,现在我都已做到了。”牧羊儿对姜断弦说,“现在丁宁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是你老人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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