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是来干嘛的。”

迈着极不情愿的步伐, 乔遇走到了李华面前，反手把给林倾买的冰淇淋连着袋子塞进包里，皱着眉问道。

“我来——”李华往他们身后张望了一下, 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找林倾。她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乔遇和陆遥对视一眼, 纷纷亲切的对他说。

“她早就回家了啊。”

“对对, 林倾很忙的没有空在学校久留。”

“哎呀真不好意思看来你今天是白跑一趟了——”

“骗人！”

李华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他们的一唱一和，指向乔遇胸前的书包。

“这是林倾的书包！我认识！”

“……我知道了，回头我就送个新的给林倾。”

对李华的肯定感到一阵恶寒, 乔遇干脆装都懒得装了, 对他直言不讳。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但我姑且问一句。”

“你今天突然过来的事, 林倾知道吗？”

李华的脸色白了几分，别过头去嗫嚅着说道：“她、她把我拉黑了……”

陆遥感慨地啧啧两声, 说着你这也太不招人喜欢了。乔遇听了这话后不合时宜的高兴了起来, 但还是板着脸语带讥讽道。

“我觉得人贵有自知之明。”

“人际关系都已经混成这样了, 你还来找林倾干什么？”

他们三人交谈的这段时间里吸引了不少放学后学生的注意力，有胆子大的还远远站住了脚往这边看。李华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书包带，手上都用力到泛起了白，他低着头没回乔遇的话，瘦弱的身躯看起来孤苦又无助, 在乔遇和陆遥两个面色不善的人面前活脱脱像个受害者。

“……那是一班的乔遇？”

“好像是，你看她手上的伤，听说那是她暴揍了两个彪形大汉把手都打青了。”

“那她前面那个男生是也要被打了？”

围观者的耳语声都飘到他们这边来了。乔遇脸上有点挂不住, 听到陆遥在旁边偷笑。

“……真是凶名在外啊乔遇。”

乔遇也挺头疼，这大概都是因为她之前那番话被传出去之后越传越凶，后续那几个说闲话的人都主动来找她了——来的人甚至比她问出来的还多。一个个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认错态度诚恳的不得了, 还有人一过来就声泪俱下的在她面前嗷嗷哭，搞得乔遇全程举着双手自证清白。

种种事迹导致了她的名声越来越盛，现在往这一站大伙儿就觉得她要打李华还开始看热闹。乔遇和陆遥被围观的束手束脚，整的跟他们这边理亏似的。

而关键性的李华半句话也不肯说，问来问去只说要找林倾，还死活不肯挪地方。乔遇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对以暴制暴这个办法开始心动。

“乔遇？”

这时从校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乔遇心中暗叹还是没赶上，转过头却看到不止林倾，从烨和弥衣也一起走了过来。

“你们不是已经走了——”

“在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和林倾碰上了，这是怎么回事？”

弥衣打断陆遥的话，左右看了一圈围观的人，最终将视线落在惊喜交加的李华身上，眨了几下眼才想起来这是谁，转向林倾一挑眉。

“来找你的？”

林倾脸色不太好看，看都不看李华一眼，径直走向乔遇把自己的书包拿了回来，然后温声道：“等很久了吧？我们走吧。”

“啊、啊，也没有等很久……”

说着总感觉像是约会碰面台词的乔遇有点发蒙，就见林倾对她一笑，便牵住她的手目不斜视地向外走去，俨然一副李华不存在的样子。

“等、等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林倾出现，李华哪甘心就这么让她走了，叫喊着就要冲到她们俩面前，被从烨眼疾手快从身后挟住了。陆遥也冲过去帮忙，语重心长地说着你看看人家不想理你就算了吧不要强求，试图说服李华。

“不行、林倾，我有话，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倾停下脚步，眉眼里凝着一丝怒意，转头看向李华，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话对你说。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要去叫保安了。”

“别这样、我只是要一个机会！”

李华奋力挣扎，但挣不开从烨和陆遥的挟持，只能面带凄色地大喊。

“就这一次！不管结果怎么样，我今天和你说完话之后，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的话，我就再不会来打扰你了……”

他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哽咽，渐渐停止了挣扎低下头，仿佛在忍辱负重的等待一个判决。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那不就是自我满足而已吗。

乔遇冷眼旁观，嗤之以鼻。

她算是搞明白了，这李华原本在文中的定位肯定是那种深情学霸，只是没想到出场两次就掉皮掉成这样，现在再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只能让乔遇觉得嫌弃。

但他这样子糊弄周围的围观者那真是绰绰有余，最爱谈论恋爱八卦的高中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场面一下子很是骑虎难下。

乔遇深恨没早点堵住李华的嘴。

“……”

就连林倾都无话可说，一向淡然如玉的脸上显出毫不遮掩的愠色，她压住恼意，思考着今天不理他只怕将来还会被他纠缠，被迫妥协道。

“……那你说吧。”

得到首肯的李华一愣，先是喜上眉梢，后是眼带深意地扫了一圈，试探地问道：“就在这里说吗？”

“不然呢？你还想和林倾去个咖啡馆单独聊天吗？”

乔遇心里烧着团火，忍不住走到他和林倾中间眼含怒气地瞪他，抱臂在他面前站定了，冷冷一歪头。

“没听见林倾让你说吗，别浪费时间。”

从烨和陆遥像两个马仔一样应声放开了李华，对方看看把林倾挡在身后护的严严实实的乔遇，敢怒不敢言地整了整衣服，声情并茂地开始了一段对着空气的演讲。

“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一直相处的很好。”

第一句开始就是个笑话。

乔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忍着怒火听他继续往下说。

“但你突然就转学了，我打听了好久才知道你要到这个城市来——”

第二句就变成了鬼故事。

这话一出，乔遇看李华的眼神都变成了看跟踪狂的眼神，警惕地带着林倾远离了他几步，满心震惊地听着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多么努力说服家里才能跟到这里来。

“……我本以为你一定会去读一中的，谁知道你竟然来了这个学校……”

李华浑然不觉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一抬眼瞪向了从烨，眼里似有怨恨。

“还和那个富二代在一起了——”

“你他妈说够没有？”

乔遇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捏住他的两腮。李华后面的话都卡在喉咙里，只能徒劳的动着嘴唇，眼里的怨恨一闪而过，重新恢复了清明。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惊疑不定。本来李华的那些话就够让乔遇心神不宁的了，这家伙竟然还这么口无遮拦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不、不是的宿主，刚才应该就是要借男二的嘴引起大家的误会，然后进一步推动男女主感情——”

系统弱弱的话语乔遇都没听进去，她略闭了闭眼，松开了手。

“……你说话小心点。”

低声威胁了一句后她就不再看李华，只是直直地盯着地面。

不好，乔遇现在不太好。

面对李华对林倾这本应算是滑稽秀且一定会被拒绝的当场表白，乔遇好像比想象中动摇的厉害的多。

敏感，易怒，冲动。

不好，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乔遇在李华后续的长篇大论里都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他那之后也的确没再提其他人的事，只侃侃而谈他有多么多么喜欢林倾，又为她付出了多少多少的心力。

她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发现她越来越胸闷气短，根本无法专注。

这种不知来处的烦躁让乔遇难受极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逐渐鼓起的气球，在一点点接近爆开的临界点。

为什么？

这种时候乔遇本该去观察从烨的反应的，但她现在完全没有这个余裕。有什么模糊一团的东西在拼命地向她彰显它的存在感，即将随着气球的爆开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她不想，她的潜意识在拼命向她示警，告诉她绝不能让它出来，绝不能——知道那是什么。

“我喜欢你，我从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李华那自以为深情款款的告白终于说了出来，不大的声音却震得乔遇脑中嗡嗡响，她无暇去看任何人的表情，脑中满是黑色的想法。

说完了吗？那可以滚了吗？

别过来，别再出现，别再打扰林倾，不然她会——

啊啊，怎么办，她好像要……坏掉了。

乔遇的视野都开始泛白，她闭上眼晃了晃头，无措地想要止住自己的异状，她还不能出什么问题，林倾还要答复李华，她得保护林倾远离他，因为林倾会拒绝他，林倾——

她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有人走上前来站到了她身边，清雅的香气与温和的声音一起传来，乔遇的眼前如潮水退去般缓缓清晰了起来。

“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乔遇愣愣地看着身边的林倾，她清秀无俦的侧脸，她漆黑的发，精致的眼，柔软的唇。

“她确实算是个……富二代。”

林倾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连笑都吝啬给予，紧紧握住乔遇的手，径直离开了。

那双被她刻意十指相扣的手，在李华眼里格外刺眼。

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林倾离开，下意识的还想跟上去，被从烨他们拦住了去路。

“刚才你自己说了不会再打扰人家了的吧！现在还想跟上去打扰人家做电灯泡——”

“嗯？电灯泡？”

“——啊。”

看着露出若有所思神情的陆遥，从烨吞下后半句话，心虚地看了一圈，发现还好刚才的话没被周围炸开了锅的围观群众注意到。松了一口气，求救地看向弥衣。

弥衣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心情很好地一挥手。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说漏嘴了。”

*

直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乔遇仍没有回过神来。

她有种一脚轻一脚重的感觉，如同踩在云端，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搞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她的心也许清楚。它跳动的频率快到让乔遇担心她会昏过去，那些有生命力的血液在慢慢向她僵硬的四肢蔓延，让她如同重获新生一般活转过来，能够尝试着去理解，去思考，去辨明她的异状。

而林倾在这时停下了脚步，乔遇愣愣地看向她，看着她悄悄深呼吸着放松了紧绷着的肩膀，转过头对自己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对不起，刚才那样，可能要被人误会了。”

咚。

乔遇身体里沉闷地响了一下。

“误会……”

她梦呓般重复着林倾的话，林倾有些羞赧地松开了她的手，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我刚才就是想赶紧结束，然后我们一起回去复习，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举动可能……”

“……啊。”

乔遇终于彻底清醒了。

“啊、啊啊，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的，我觉得大家应该也不会往那边想吧……哈哈。”

她恍然大悟地眨眨眼，对林倾笑着摆了摆手。

“嗯，那就好。”林倾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声音明快，“那我们走吧？”

“不、不然今天就算了吧？”

乔遇却出声拒绝了她，林倾心里一紧，看向她时只对上了她满是关切的眼睛。

“你看，刚遇到了这种事，也不太可能立刻就能调整心情投入学习吧。”

她柔和地笑着，全无破绽。

“所以今天就休息一天吧，怎么样？”

她成功说服了林倾，并婉拒了林倾要送她回家的好意，笑道那样不是会让误会更大吗，于是二人就在原地分别了。

林倾离开她的视线后，乔遇就立刻向林倾离开的反方向走去。

她没有目的，也不知道这条路走下去会到哪里，她只是觉得该往前走。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如同在趟过看不到尽头的沼泽，只能绝望又无可选择的向前迈出步子。

乔遇渐渐觉得麻木起来，感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随着她的行走而慢慢降低，终于，她拖着的脚步被一块凸起的石砖绊住了，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她突然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是个陌生的无人街角，十一月略显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穿过她身体里某个冒着寒气的洞口，在寂静无声的心里激不起一丝动静。

为什么，不要，我没有做过坏事，别这么对我，救救我，我不想。

……我不能。

乔遇抬起颤抖的双手，把脸深深埋进去，只触到一片冰冷，喉咙里连嘶哑的哽咽声都发不出。

松懈过一次的防线就会溃不成军，就算重铸起来也再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

神给了她希望又夺走，残忍地揭开了她那拙劣的伪装，将赤裸裸的真相摆在她面前，逼迫她直视她拼尽全力去忽视的那样东西。

她那卑劣，又无望的爱情。

乔遇那天在陌生的街道角落里站了很久，直到手上的温度在冷气的侵蚀下一点点消失殆尽，她早就察觉她的妄念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多么可笑又无谓，她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立住她这段摇摇欲坠如履薄冰的人生。

放下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包里那根冰淇淋忘了给林倾。

已经化的不成样子了，送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