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蘑菇们

安格尔去了魔力井。

带着所有人。

本来就法师塔这边来说，魔界入侵的信号是安格尔通知的；而就学园之城来说，魔力井的魔力基站和军训都是安格尔安排的；所以他们都没有什么值得隐瞒安格尔的地方，反而因为这个中介人的存在，有了协调合作的可能性。

安格尔于是在路上了解了整个事情经过。

“安格尔大人，在收到您的警示后，我们对整个东境进行了魔气浓度测量。”

一位法师恭敬的报告道。

这位法师外面穿着披着红色的法师长袍，里面却穿着笔直的东境军装，踏着军靴，比起法师更像是个军人。

他也确实算是半个军人。

这种扮相的法师是法师塔的守护者，他们平时负责维护法师塔的治安，而在魔族入侵的时候，会根据情况加入东境军，在东境公爵的领导下狙击魔族，保卫整个东境。

理所当然，这些守护法师自有章程，即便对普通高阶法师也不假颜色的。

可在场的守护法师却对安格尔非常恭敬。

这使得雅妮女士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那位守护法师继续汇报道：“正如您所担心的，在东境多处出现了魔气浓度超标的状况，并且发现了三座地下城，我们将魔气浓度地图绘制了出来，您看——”

这俨然是个六芒星的魔法阵。

而根据地图的详尽程度，可以很精准的将魔法阵的中心定位在学园之城，甚至更精确一点，中心就是魔力井。

学园之城这边一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哟，你们还知道统计了啊！”雅妮女士却忍不住挖苦道。

她一直很不喜欢法师塔那边的散漫和各自为政。

虽然守护法师们看起来像是一个组织的样子，但就算让东境公爵来说，战斗法师们也是最不听指挥的一群，而且战斗法师最擅长的就是丢火球，让他们静下心来制作这种图纸，可不是容易的事。

那位守护法师却站直了身体，正色道：“这是安格尔阁下的指导！”

“是啊，小安，”奥维莉说道。

这位禁咒法师非常中意安格尔，肉体层面的。

她本来习惯性的想要挽住安格尔的胳膊，但想想女儿在场，影响不好，只好克制住了：“大家都希望你快点回来，塞西里亚守护法师的统领位置，永远是留给你的。”

“免了，我更喜欢搞研究。”安格尔不客气的拒绝道。

“守护法师统领？”紫贤者则惊讶道，“可塞西里亚阁下是中阶法师吧！守护法师统领不是一直是必须是禁咒法师吗？”

事实上在此之前，守护法师一直是由奥维莉担任的，虽然她在一百年前就嚷嚷着想辞职，但怎么看起来都不该是安格尔这样外表纤弱，看起来会被太阳晒死的黑袍才对。

“指挥能力和魔力水平无关。”一个守护法师正色回答道：“安格尔大人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领导者。”

“是啊！小安的天赋并不在魔力和研究方面。”奥维莉说道，“为什么不做到这个最可以发挥你天赋的位置上来呢？”

雅妮女士皱起眉头。

而紫贤者看向了安格尔：“塞西里亚阁下，这是怎么回事？”

“一次失败的实验。”安格尔苦涩的说道。

他想起这件事就后悔。

安格尔当年盯上了守护法师，当然是为了魔力网络。

在一开始，安格尔和其他人一样，并不觉得无天赋的普通人可以派上用场，所以安格尔的原始目标是建造只以法师和魔力生物为基础的魔力网络。

安格尔因此盯上了好像很听话守护法师，为此他还给奥维莉提供了蓝星种花家的练兵方法，但事实证明单靠法师无法撑住一个基站的魔力用量，结果安格尔除了莫名其妙的被奥维莉看上，被选定为她的继承人（和外遇对象）以外，没有任何收获。

安格尔想想都觉得自己浪费了十几年的时间。

他一点都不想谈论这件事。

安格尔向着学园之城这边问道：“那么你们这边呢？”

“我们是在军训末期发现不妥的，”甘卡克副城主连忙上前了一步，殷勤的汇报道，“按照您的计划，我们整理了魔力井内部，一直开辟到了第十层，发现有个房间连通了深渊，正准备进一步的检查过那个入口以后再通知您，没想到法师塔先来人了。”

甘卡克的口气和动作也引来了奥维莉的侧目。

奥维莉知道学园之城的内部构成非常复杂，校方不仅有法师，还有王都势力外国势力甚至异族势力，比如甘卡克这种人，一看就“散发着王都蛆虫的臭味”，因此法师塔这边才不愿意跟学园之城交代得太清楚，以免在确定结果之前引来了国王的军队。

可如今甘卡克却对安格尔也那么热情，这就让奥维莉有点惊讶了。

王都那边不是将我们当作敌人吗？

这家伙不会对我家小安有什么企图吧……

奥维莉怀疑的注视着甘卡克，以至于这位倒霉的教育大臣觉得自己头上一阵滚烫，似乎头发要烧起来似的。

他慌张抬过头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这时候，有人说道：

“到了。”

人们走过魔法井外围的防御结界，下一刻，法师塔的众人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好大的——

蘑菇？！

连安格尔都因为这里的景色而愣了愣。

只不过一个月没来，魔力井的周围已经成为了一片蘑菇森林，它们的高度甚至超过了井边已经有三百年寿命的老树，高高大大的矗立着，以至于人类走在其间，像是小妖精似的。

“这是学园之城的魔力基站？”有法师问道，“这么巨大？”

法师们似乎难以置信。

法师塔方面当然知道安格尔在搞魔力基站的事，甚至在场好些人是在安格尔离开法师塔之前，就已经知道安格尔的研究课题的，比如奥维莉。

他们也因此并不看好。

毕竟从安格尔的预算申请看得出来，魔力基站需要太多的魔力和金钱，纵使安格尔许诺了建造基站后的各种好处，从成本来说，也并不划算。

何况安格尔本来就失败了好几次了。

哪怕奥维莉一直是安格尔的支持者，也劝安格尔换个课题，不要浪费时间。

安格尔还是离开了法师塔。

并且在塞西里亚建造了自己的魔力基站。

法师塔一直是放任的态度——反正是安格尔自己的金钱和魔力，他只要没犯罪，那么法师塔就不干涉——但在知情者中，有三分之一在等着安格尔失败，有三分之一在担心安格尔因此伤心，还有三分之一在等安格尔失败以后回去给自己打工。

总之，就没有一个人认为安格尔会成功的。

最损的是，也没有一个来帮忙的。

（众法师：不，根据我们的经验，去给他帮忙就永远回不去了。）

甚至安格尔在塞西里亚上方造了一个巨大的榕树基站后，法师们还认为他在过家家：

“你猜安格尔是从哪里骗来的魔力和钱？”

“我觉得应该是抓了一群倒霉的魔物来做祭品。”

“我怀疑他洗劫了王都法师塔，绑票了一群神选派法师。”

“也有可能是诱拐了哪个魔法生物的种族，将它们整个种群骗来打工了。”

法师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用同样的语气近乎祈祷的结束这个可怕的话题：

“希望安格尔在消耗掉这组魔力后，快点回到法师塔。”

可学园之城的蘑菇森林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这群法师其实在之前也看过东境城镇的蒲公英基站和学园之城的蘑菇基站了，只是那些基站零零散散的座落在城镇间，看起来并没有榕树那么有冲击力。

现在的蘑菇森林却可以跟榕树基站媲美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魔力源。

这么类似魔力核心的存在，也难怪学园之城之前不愿意让法师塔的法师们靠近这里。

这同时也证明，即使没有安格尔本人坐镇，其他势力也有足够的动力和决心帮助安格尔建造更多的魔力基站了。

安格尔那个奇怪的魔力网络项目，俨然要成功了！！！

不少法师觉得难以接受。

奥维莉就艰难的问道：“你们为什么要帮安格尔到这种地步？！”

“帮他？不，塞西里亚阁下不需要帮忙，我们是在帮我们自己。”雅妮女士回答道。

“你不会以为这个魔力基站的魔力是靠我这种老头子供给出来的吧？并不是的，”紫贤者看了看奥维莉，“这是整个学园孩子们努力的结果。”

“怎么会……”奥维莉无法理解。

在出生就拥有禁咒级别天赋的火系魔法师看来，学园之城即使魔法学部的学生都是一群小虫子，更别说普通人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天赋。”

雅妮女士冷笑道。

她最不喜欢奥维莉挂在嘴边的天赋了。

要说魔法天赋，雅妮女士也是“没有”的。

奥维莉是个禁咒法师，她的丈夫是一头火属性的红龙。

这样强强联合下，雅妮身为禁咒法师和红龙的孩子，却没有一点继承到父母的魔法才能，甚至在红贤者的教导下，也“仅仅”是个普通的高阶而已，在魔法方面无法上升一步。

也是因为这样，雅妮女士选择了学园之城作为自己的归宿。

她希望有天赋和没天赋的孩子，都可以获得足够的教育，找到自己的理想。

奥维莉一直觉得雅妮太天真了。

但安格尔那个“没可能成功”的课题，俨然被“没天赋”的普通人实现了。

这一点在魔力井外围的时候，奥维莉还不太相信。

她怀疑安格尔去拐骗了紫贤者。

可当奥维莉走进魔法井的内部，看见魔法井的里面，也密集的生长着满盈着魔力的巨大蘑菇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即使七贤者都在这里，也未必可以做到这一点。

雅妮女士感叹道：“那些孩子真是非常的努力。”

“以现在的魔力程度，我们即使不修复这口魔力井，光靠这些蘑菇，也可以慢慢滋养您带过来的灵魂碎片了。”紫贤者告诉安格尔。

安格尔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们会更努力的。”

“啊？”

雅妮女士和紫贤者奇怪的看着安格尔，觉得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只有奥维莉头痛的按住了太阳穴。

*

正如安格尔所说，他们“会更努力的”。

眼下在军训结束的现在，弗兰克正双眼无神的靠在沙发上，叹息道：“好闲啊！再来一次军训就好了。”

这位异国王子俨然忘记了，他在一开始是彻底拒绝军训的。

“是啊，下面还有那么多层，让我们探索完毕不好吗？”半精灵普普诺一样像是个废精灵一般叹息道，“每个星期才两次探索课，太难熬了。”

“我的成就图鉴还没收集齐呢！”斯科特也附和道，这位承接各种打工的少年难得这么废物的跟着舍友们一起躺尸。

“还有十楼的那个房间，我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 杀手威廉同样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说道，他绝对是忘记了自己为了什么才潜伏在学园之城的了。

就在这群废人这么感叹着的时候，就看见他们的舍友鲍比和卡塔拿着一堆锅碗瓢盆从厨房裡出来，在客厅的大桌子上一字排开，像是要烹饪调配什么的样子。

在场的其他人几人对这个场景也是很熟悉了。

“又要做蘑菇的营养液吗？”弗兰克嫌弃的看着这两人道，“你们不会忘记了，我们今天开始已经不用军训，也不用种蘑菇了吧？”

“魔力井那边的是不用常去了，但又不是那边才有蘑菇。”卡塔却说道。

“你的意思是……”斯科特坐直了身体。

鲍比指向了窗外。

“我之前有剩下的营养液，对我们宿舍的蘑菇浇灌了一些，也很有用的样子。”鲍比说道，“你们就不好奇，我们宿舍的蘑菇长起来了，会有什么效果吗？”

在222栋宿舍的外面，一丛细长的金针菇正努力的延伸着身体。

一群废人们用无神的眼睛盯着那丛金针菇看了看。

然后他们像是僵尸一般爬了起来。

“是啊，会有什么作用呢！”大家说道。

种植这件事，习惯了是会上瘾的。

*

当然，暂时不知道有多少学生产生了类似的念头，也不知道学园之城的蘑菇养殖产业会扩展到什么地步，这些暂时不在大人们的议题上。

现在对于人们来说，最重要的是魔族入侵。

一行人穿过了蘑菇森林，来到了魔力井的第十层处，在一扇挂着红色警告标志的门前停了下来。

那真的是一扇很普通的门，和其他门没有任何区别。

但打开那扇门，后面却是弥漫的黑雾和一片荒原。

即使不做任何魔气的测试，安格尔也可以确定：

“这个感觉，应该是深渊下去两千米的位置吧？”

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啊！

其他人无言的看了看他。

但就算安格尔那么说了，只凭他一口断言也是不对的。

几个守护法师拿出了魔气测试器，在小心翼翼靠近门边的位置做了半个小时的测试，并且记录了数值后，得到了更精准的结论：“魔气浓度9798X/M，坐标有一定扭曲，实际坐标位于深渊……处，确实正在深渊之下2067米处。”

所有人再敬畏的看了安格尔一眼。

奥维莉道：“毫无疑问，这就是魔族入侵点了！哼，看来是一次常规入侵呢！”

“常，常规入侵是什么意思？”甘卡克艰难的问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魔族经常那么做似的。”

“也不是那么经常，大概一千多年一次吧！”奥维莉道。

“哎？”

甘卡克惊叫道，一些普通人的学园领导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于是法师不得不跟他们科普。

“魔族并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就像是有光必然有影一样，即使打败了魔族，他们也会再生，并且根据复苏程度，以百年千年为单位的进行入侵。”

“当然，他们不会全部傻傻的从深渊下面直接爬上来让我们剿灭。”

“魔族中有不少精通空间魔法的种族，他们通过空间扭曲的方式，从地底向上方渗透，比如传说中那些地下城就是他们进攻的前哨。”

“当这些地下城的数目够多的时候，他们会形成魔法阵，直接在大陆内部撕开一个口子，由魔族军里应外合的进行夹击——通常以优先毁灭塞西里亚为主。”

“我们现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个口子。”

“啊，不过这次我们发现得还算早，只有一个门是无法通过那么多魔族军的，他们的目光应该是通过空间扭曲，将这里所有门变成出口吧！”

最后一句话是安慰……大概。

不过没有任何一个人被安慰道。

光是想象一下魔族们从魔法井下密密麻麻的门中出来的景象，已经足够惊悚了。

有些普通人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惊恐的问道：“可，可是，皇帝陛下不是打退了魔族入侵吗？”

奥维莉闻言露出了讽刺的笑容：“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呢——”

皇帝即位以后，开启了工业革命。

不少拥护皇帝的贵族们在这次工业革命中发了大财，但也有不少守旧派无法顺应时代的变化，破产而失去曾经的地位，这导致王都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声音。

也就是这时候，魔族突然入侵，在当时的东境公爵都没有得到消息的情况下，来东境巡视的皇帝陛下用枪炮巩固了他的政权，彻底赶走了魔族。

关于这个战争的真相，有各种说法。

但那些说法仅仅是说法而已，没有任何证据。

只有安格尔在这时候断言道：“很简单啊，当年就是一次小规模的入侵而已，不用皇帝出手也可以摆平。但伟大的皇帝陛下借机和魔族达成了协议，用日后不干涉真正的魔族军夺取塞西里亚作为交换，坐稳他的位置而已——那个人甚至还在考虑，趁着真正的魔族入侵剥夺东境公的军权，获得整个东境的管理权吧？”

这可是直接从皇帝陛下的大脑中读到的过去。

因为过分愚蠢，让安格尔不知道怎么吐槽。

反正在那个傲慢的皇帝印象中，魔族军就是用物理手段就可以消灭的存在吧！这位陛下出生在和平的第三纪元，根本就不明白战争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不过要说他的部下也差不多。

一位明显来自王都的学园之城的官员叱喝道：“怎么可能？皇帝陛下怎么会背叛人族？对吧！甘卡克大人。”

他求助的看向甘卡克。

甘卡克却冷声道：“在事情调查出结论前，任何可能性都有可能！”

“甘卡克大人？”那名官员难以置信道。

甘卡克并不理会对方。

他这条命还是安格尔救下来的呢！

何况在病床上疗养的日子裡，甘卡克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当时附身自己的是什么人了，而安格尔可以在那种情况救下他还破解后面的阴谋，到现在为止王都却没有动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安格尔大人赢了呢？

甘卡克不敢去猜神仙打架的结果，反正在那之后，他已经决心抱紧安格尔的大腿了。

他现在也恭敬的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要怎么做呢？”

“当然是将这里先封印起来。”奥维莉说道，“不管是不是皇帝在添乱，总之早期发现了魔界入侵是一件好事，我们至少可以将战争推后几百年！”

这也是常规处理办法了。

如果是魔法时代的话，一般会发布全世界的征集令，然后各路勇者们向着危险的森林和地下城出发，争取在魔族入侵前，可以砍掉多少魔族算多少魔族。

这个时代却有点难办，要通告可以，可惜没有冒险者也没有勇者，万一皇帝派出军队，还要担心他是不是来给东境公添乱的。

奥维莉觉得头痛就头痛在这里。

这么多的地下城和魔族入侵点，不能只靠法师和东境军队吧？

而且东境以外的地方呢？

在奥维莉苦恼的时候，其他人却看向了安格尔。

雅妮女士问道：“安格尔大人，您觉得呢？”

“封印是一种措施，但只是打地鼠太没意思了，”安格尔说道，“既然有个炸弹在这里，我们不如拆开来看看？”

“拆开？”

“就是这样。”安格尔从袖子里不知道掏了一个什么，向着门后的深渊丢了出去。

其他人愣愣的看着门后，只有奥维莉最先反应了过来：

“快跑！”

她这么说着，一把抱住了雅妮女士，拖着她向上飞去。

而其他法师也非常训练有素的拉住一个或者两个普通人，向着上方飞去，只有黑袍站在原地，看着门的另一边。

随后，如海啸般的魔物从门后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