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而众目睽睽之下, 小丑还在宣布他的游戏规则。

“当然，我也不是一点规则都不讲……毕竟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嘛，所以你们可以花钱买命。”

他扬起有些神经质的笑容, 示意着身后的一个蒙面人掏出一个os机：“我想在场的不少人都带了信用卡, 如果你们能够支付足量的金额，作为幸运儿被选中的时候说不定可以饶过一命。”

“多……多少钱？”

有人颤着声音问道。

“嗯？看样子这位先生似乎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就从你开始吧。”

小丑愉快地笑了笑, 穿过瑟瑟发抖的人群, 用单臂把那个筛糠一样颤栗着的男人从众人当中揪了出来，用他的那根手杖抵着对方的后脑勺，从魔偶的视线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手杖的尖端有森然的枪口：“嗯, 您会是今天的第一个幸运儿呢。”

“等等……我付钱！我付钱！”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自己的身体, 从衣服的内袋当中掏出来一张信用卡，那上面有哥谭市某家银行的烫金字，看上去是会员级别颇高的限定款：“多……多少钱才可以？”

“您觉得呢？先生？”

小丑手底下多用了几分力气, 手杖的枪尖怼得对方身子一个前扑，几乎是摔在了那台os机上。

“我……我知道了！”

他手指抖了抖，拿出银行卡在os机上刷过去，按下一连串的数字和密码, 旁边荷枪实弹的蒙面人之一伸头看了看，冲着小丑低声附耳说了几句话。

“五百万美金？”

他笑了起来。

“这是我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的钱了！”

男人脸上鼻涕眼泪混杂着流淌下来，声音哽咽：“我——”

他被这群人相当不耐烦地又丢回了人群里, 重重摔在地上, 但男人明显不敢再嚷嚷或者呼痛，捂着流着鼻血的鼻子, 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笑容。

“那么下一个人的买命钱就不能低于这个数。”

小丑笑嘻嘻地说道：“毕竟生命可是无价的, 没有人想让自己的命贬值对吧？贬值啊打折啊之类的说法, 放在这种事情上可不太合适。”

“——这真是万圣节最合适不过的节目了！”

说完之后，小丑挥舞起双臂，冲着所有人摆出拥抱的姿势，但没有任何人会对他的行为报以什么有好的反应。

当然，他本人也对此不甚在意，窗外传来嗡嗡的螺旋桨声，更加激发了小丑的表演——他拔高了嗓音，用那种诡谲而喜悦的语调宣布，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将被无人机的镜头记录下来，在网上进行现场直播。

二十分钟的时间里，至少要杀四个人，才能阻止炸弹的爆炸。

钱可以用来买命，但价格只会层层攀升，倘若每个人都用钱买了自己的命，干耗到二十分钟结束以后，大家还是都会死在这里。

已经有人谨慎地交换了眼神，所有人都缄默无声，各怀心事。这里持枪的匪徒实在太多，流弹不长眼，谁都不知道贸然动作的话死的会是谁，那些带着足额信用卡的人在心里稍稍放下心，又充满恶意地期待着这场闹剧赶快在哪四个倒霉蛋的死之后宣告结束。

很快，第二个被选中的富豪已经被扔回了人群，他的信用卡被刷出六百万的高价，这就意味着下一个人要么付出比这更加高昂的价格，要么就只能死在枪下。

在场的众人一阵骚动，而不远处，无人机的鱼眼摄像头正安静地记录着这一切，镜头闪烁着夜间拍摄特有的红光，就像是哥谭夜色当中动摇的一扇狙击镜。

第三个人被按在了枪口下，而从事发到现在，甚至才只过了两分钟。

特洛伊猫下腰，一只手握住枪柄，食指扣在扳机上，在桌子的掩护之下缓缓移动。布鲁斯·韦恩眯起眼睛，这家伙动作太不专业，虽然看上去经受过一些速成训练，但动作明显生涩稚嫩，和那身奇怪的力气很不相符，就算他一枪能够干掉一个人，剩下的无数把枪都会在叩响扳机之后对准他。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弗雷因如果贸然开枪，哪怕能直接带走小丑，也立刻就会被当场射成筛子。

他可能确实拥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力量，作为蝙蝠侠，他对这个人的观察期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不是现在，不是立刻，就让这个人因为经验不足而死在这里。

布鲁斯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调整了表情，按住特洛伊的手腕。

“你这样不行，随便露头的话立刻就会被集火。”

弗雷因回过头，露出有些惊异的神色。

“您还懂这个？”

他问。

布鲁斯：“…………”

你这个月绩效没了。

这句话杀伤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强，布鲁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大概过了有两三秒钟，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这可是哥谭，弗雷因先生。”

他干巴巴地说：“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土生土长的哥谭人。”

“哦。”

特洛伊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我是个罗马尼亚人，我们那儿确实没这里这么刺激。”

布鲁斯·韦恩没听他的胡言乱语，就算这枪是霰弹枪，也不可能一击干掉在场的所有人，就在他思考着怎么先把这个打算上去刚枪的人拦住时，特洛伊伸手抚摸自己的眼镜框，魔力流动在镜片上，让整个世界变得更为清晰。

无数颗活泼的心脏正在众人的胸腔下跳动，人们恐惧的情绪弥漫在空气当中，大气魔力浓度依旧很平静，在场的人里除了他自己应该没有别的魔术师。

他“观察”向那个戴着高耸礼帽的男人，视线从面颊扫视到手臂，再到他那根被紧握在手中的手杖——那大概是炸弹的某种激发装置。

接下来是这栋楼，特洛伊的视野穿过墙壁，跃过墙壁之下的水泥和钢筋，开始纵览整栋楼的整体结构。

“三层天花板的吊灯上，五层盥洗室的花盆里，一层的杂物间，十层的电梯井背面，顶楼的电控室，最后还有今晚晚宴后厨的储藏室。”

特洛伊语速很快地报出了一连串的位置，“韦恩先生，如果等警察来了，麻烦您告诉他们这些位置都被设置了炸弹。”

布鲁斯露出微微惊异的表情，看重看了看他的那副黑框眼镜，最终还是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时间还在推移，这场闹剧在网上进行了现场直播，特洛伊有理由怀疑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但不知为何他们总是姗姗来迟。

只是境况却不容乐观。

现场原本还算维持着富豪付钱，蒙面人们将被榨干了钱财的家伙扔回人群这样岌岌可危的平衡，但这个流程在第四个人那里卡了壳——爆发出的呜咽声格外耳熟，是特洛伊印象当中研发组成员的其中一个，已经飙升到近七百万美金的买命钱他当然不可能掏得起。

“哎呀，那您大概会是今晚的第一个幸运儿，无聊的游戏持续了这么久，果然也该换换新花样了。”

小丑用惊喜的语调说道。

“等等！”

在一片沉默当中，传来那个同事的悲鸣：“我还有老婆孩子！我的小女儿还在上小学！”

“哦，那听上去确实有点遗憾。”

小丑装模作样地将手附在自己的耳朵旁边，凑近了去听那个人急促的呼吸声：“我都说了，先生，我不是个完全不讲情面的人，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么愉快的日子里摆出这样一幅严肃而苦闷的模样呢？”

他转过身，目光扫向蹲伏在地上的宾客们，每一个和他接触上视线的人都轻轻瞥开了目光。

“如果你们当中有好心人愿意为他买命也是一样的，倘若有某个有慈善心的先生女士愿意为了这位有小女儿的可怜人掏上那么一笔钱，那他今晚说不定就有机会和自己的女儿团聚了。”

说完，小丑又补充道：“不过不出这笔钱也是会团聚的，毕竟是万圣节嘛，哈哈。”

“这里可是慈善晚宴耶！”

小丑看看大家：“在场的应该都是了不起的大慈善家吧？没有人愿意为了这位可怜的先生和女儿团聚的梦想而付钱吗？还是说，你们——”

拖长的音调之后，是一小片窒息一般的寂静。

“——你们也在盼望着赶快杀够四个付不起钱的人，来阻止炸弹的爆炸呢？”

这句话几乎是戳穿了不少人心中的恐慌。才不到四分钟，就已经换到了第四个人，这种速度当中很多人都会有可能被轮到，自己的钱够不够让自己活着还两说，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刻去关注别人；更何况，这家伙说过二十分钟里至少要死四个人才能罢休，那自然是越早满足对方的要求，越早让这场闹剧结束。

机会只有一次，特洛伊在心中对自己说。

即便是人偶工学的魔术师，他大多数的知识储备也都集中在炼金术领域，实战经验并不丰富——至少和时钟塔那些执行者们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特洛伊活动着四肢，悄声推开了那把枪的保险。八枚银白色的枪弹环形排列，他低头简短地扫了一眼，手动将弹药拨至某个位置。

而连通着思路的另一边，魔偶海伦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

“我替他付钱。”

她说。

“咦？”

小丑惊讶地出了声，周围立刻就有人拿枪指着魔偶的额头，他问道：“我想我可能没听清楚……这位女士，您刚刚说了句什么？”

“我替他付钱。”

魔偶又重复了一遍：“现在的价位是七百五十万美金。”

“哦——”

小丑愉快地说道：“但是买别人的命和买您自己的可不一样，那是不同的价格，起码要翻上一番才行，而如果你买了这个人的命，下一个人的价码就从一番以上的价格开始计价，这样也没关系吗？”

海伦还没有反应，宾客当中就已经有人瞪着眼睛开始表示不满。其中一个男人拉住她的手腕：“女士，您可能认为自己是在做慈善，但是您这样贸然出手，知不知道我们剩下的人里得有多少人将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兴许确实身家颇丰，但不可能随身携带如此大额度的信用卡，海伦的做法几乎是立刻了断了一部分人想要侥幸逃脱的念头。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之后，接下里不止一个人试图阻止她，其中有留着络腮胡子的政客，以及鹰钩鼻的商人，他们纷纷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如今这个紧要关头上显得格外可笑。

小丑欣赏了一阵，笑嘻嘻地说道：“女士，我只给你五秒钟——这是对比较漂亮的人的优待。”

“好的。”

这位裹在深绿色齐胸礼服当中的女士踩着高跟鞋站起来，金色的头发在肩后散开，像是流动的瀑布。

五秒钟已经足够做出很多事。

第一秒，这位身高一米九的女士几乎是直冲着小丑扑了过去，身后缀着一连串射在地面上的子弹——这简直是不要命的自杀式袭击，成功制造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混乱。

她的小腿中弹，接着是腰腹，血液渗出皮肤，滴滴答答流淌在礼服裙上，但浑然不觉。

——反正是动物身上放出来的血，凑合用而已。

紧接着，特洛伊猛然从桌子后面探出身来，举起手枪，这个行为又吸引了剩下一大半持枪匪徒的注意力。同一时间，他的牙齿上下磕碰，自身的所在位置在众人的眼里发生了偏移。

注视，以手指人，弹响指节，牙齿磕碰，都是无需咏唱的一工程魔术。

魔术礼装深深镶嵌在牙床里，和下颌骨的回路接连在一起，预先设置好的大型群体幻术可以段时间地干涉在场的所有人，子弹嗖嗖扫向虚假的空间位置，特洛伊和自己构造出的幻影同时以不同方向闪避。

第三秒，他一只手打出响指，魔力构成的黑色子弹击中了好几名蒙面匪徒，它们捂着心脏的位置痛苦地倒下，看上去就是突然冠心病发作。小丑当机立断地反应过来，一只手扯住海伦魔偶的手臂，另一只手用枪指着他的太阳穴，将对方大半截身子挡在自己面前，这样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立即开枪。

第五秒，大范围幻术的魔力耗尽，特洛伊端平自己手中的白枪，用标准的威沃尔式据枪法站在小丑的面前。

“她是……噢，我明白了，这位女士一定是您的舞伴，先生，我终于明白了。”

小丑看上去一点也不为他的境况担忧：“这位漂亮女士的性命现在就掌握在我的手上，而其它人的生命也一样，您这种不符合游戏规则的做法让我觉得有些不高兴，而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往往是要遭受惩罚的。”

特洛伊的食指搭在扳机上，胸口急剧起伏，看上去非常紧张。小丑明显也乐于见到他这样挣扎的反应，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躲在了海伦的身后，让他没办法直接用枪射杀他自己。

……而实际上他只是在缓解疼痛而已。

魔力迅速从体内抽空的感觉往往会带来痛觉，比如魔眼使用过度的人会引发眼眶放射痛甚至头痛，而特洛伊现在开始觉得自己这样下去明天上班脸肯定会肿——把魔术礼装装进牙床连接着下颌骨确实可以随身携带，但副作用也太要命了。

一阵机括运作声，手枪的前端口骤然开裂，露出结构复杂的内里，像是鲨鱼张开巨口，露出细细密密的牙齿。

“精算完毕，解析完毕。”

他在无人机的全网直播下，众目睽睽之中，抬起枪口，直接击穿了自己的舞伴，和舞伴身后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