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盐焗之猫 21 我滴老婆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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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得历言吗?”
“嗯。”
“那时候他在虫洞总说自己很寂寞,拉着聊我了好久,他告诉我宇宙深处哪里壮丽的景色,首都星一家很好吃的蛋饼店,还用触手给我写了地址。”
“好好留着,是朋友送你的礼物。”
“唔……我在想,万一我变成了吃人的猫怪物怎么办,整天在黑漆漆的洞里等着你来。”
那时候,对方笑着认真回答:
“我会把自己给你吃,和你一起变成怪物。”
…………
草坪是新割的,叶片断口锋利,踩上去会咔滋咔滋脆响。除了浓浓的草汁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成熟浆果的清甜。
缪寻深吸一口气,放松地靠在新竖的坟塚上。
新打磨的大理石光滑可鉴,还没经历过酸雨的反复侵蚀,尚且能反射出柔白的光泽。
他没有名分,没资格在少爷的墓碑上加刻名字,就悄悄买了一叠小纸条,贴在无人注意的背面。
——你的小咪
——你的宝贝缪缪
——你的哨兵,方糖,充电器
……
薛放喜欢什么,他就写什么。
园子坐落在山腰,有时候风把自粘纸吹跑了,他追着跑了一阵也追不到,望着远处翻滚的灰云怔了一会,默默走回来,再写一张,贴上。
“要下雨啦,快点回去吧!”
薛太太忧心地看了眼天色,隔着一段草坪,朝他喊。
在她眼里,那孩子呆呆地点头,“我,我带伞了,您别担心。”
薛西琳想大喊,那我更担心了!
“我也给您带了伞。”他还是那么体贴用心,扶着墓碑站起来,小跑过来,急匆匆把伞撑开,调整长杆戳进地里,正好挡在薛西琳的虚拟影像头上。
他这么做的时候,时不时紧张地回头看,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墓碑就长腿跑了。
薛西琳想留他下来说几句,可一会功夫,青灰色的小雨就滴滴答答掉下来,顺着缪寻高高的颧骨流下脸颊。
缪寻丢下薛妈妈飞似的跑回去,慌里慌张用袖子擦墓碑上的水珠,撑开伞坐下来,抖了抖身体偎过去。
伞的面积够两个人依偎细语,却不够一人一墓碑紧紧枯坐。
缪寻把腿缩起来,小雨淋湿了他的右肩膀,他却毫无所觉,继续在便签纸上涂涂画画。
薛放喜欢带着结合徽记出去炫耀。
喜欢听他说学校的日常,看他随手拍来的乱七八糟的照片,路边的小猫,摔倒的垃圾桶,刺眼的阳光,电影院的爆米花……
还喜欢躺在他大腿上看书,戏称那是人间天堂。
缪寻每个星期都会给他带一本书,自己做的。每一页都贴着打印出来的照片,写满点点滴滴,关于他的小细节。
但他偷偷承认,自己在日记里撒了一些小谎。
比如,“今天老师生病了,提早下课,我就来陪陪你。”
但其实,他是洗了两遍澡才过来的。联邦寡头的血脂太稠,溅在他身上,味道怎么也洗不干净。
还有,“你别担心,我最近交了新朋友,都挺处得来。”
在他频繁的暗杀和屠杀下,联邦高层大乱,秽手死了不少哨兵,他就解放了白塔精神病院,把那些被弃的,丧偶的,发狂和伤残的异能者们收到组织里,物尽其用。
他一边自言自语念着,一边在墓碑上贴满小纸条。风一吹来,簌簌莎莎纸片飞舞,有不少摔进了雨里,上面画着的小猫头图案迅速洇开,融化成一团模糊苦涩的墨迹。
不远处,轮椅缓缓轧过草皮。
正在焦急张望的薛西琳转过头,急忙问:“容涣,他坐在伞底下干嘛呢,我站这看不清楚。”
容老爷慢慢说:“他画了结合徽记,在一个一个往墓碑上贴。”
薛西琳气不打一出来,张口就跟他吵:“这叫什么事?你自己看看还像话吗!我儿子没了,活着的这个也疯了,你就这么看着都不管?!”
容老爷冷淡道:“我能管什么。我也死了儿子。”还有妻子。
薛西琳噎了下,眼中一片黯淡,良久,颤着嘴唇说:“放他走吧……他还这么年轻……”
“我不走。”
纷杂的雨声里,传来一声铿锵决绝的回答。
薛西琳忧心地喊他:“小缪,小缪!别贴啦,都被风吹跑了,你过来,妈妈给你钱去买记号笔,买大号的防水的什么颜色都行!随便你怎么画,画坏了咱们再买个墓碑……”
缪寻轻轻摇着头,捡起湿掉的小猫贴纸放在怀里,呆呆坐着,半边身子淋得透湿。
“唉……”薛妈妈看着心疼不已,突然转向容涣,当场发起大火指责容老爷:“你又犯什么犟脾气不让我儿媳刻名字!”
容老爷平静回答:“他们没注册。”
“没注册就不能刻名字了?你当年没注册怎么什么都要来全套!”
“情况不同。”“我呸!”
……
缪寻见家长们吵了起来,就跟他们挥手打招呼,把伞留给薛放,想悄声离开。
“呼~呼——”
风声忽然扯紧了。
搭在墓碑上的伞摇曳起来,缪寻赶紧跑回去扶住。可它摇晃两下,硬是逆着风上扬,又啪嗒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栽在缪寻身上,遮住了他全身。
缪寻嗓子好像被堵住了。
他呆站在伞下,酸溜溜的雨,流进嘴巴里。
可能……有的人就算不在了,也舍不得见他淋雨生病。
伞只有一把,他们都不想让对方淋到。
所以缪寻就不走了。
他从后面贴住墓碑,趴在它上面,像以前很多次亲密地抱着这个人一样,默默地打着伞,和它一起等雨停。
雨歇,他才收起伞回去。
他走之后,容老爷沉吟片刻,才对气愤的薛妈妈说实话:“刻字的事……会让他不自由。”
薛妈妈没反应过来:“什么自由?”
容老爷叹气,“薛放早前就有交代……一旦他出事,他名下个人财产会转入一个假户头,让缪寻拿着,使用假身份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给他自由。”
“那就给他啊!”
“他不要。”
薛妈妈心疼道:“那他要什么你就给,能给的都给。”
容老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要在薛放拟好的婚姻书上签字,被我拦下了。”
薛妈妈捂住眼睛,心酸又难过:“啊……这孩子,怎么这样,这哪是共存亡的时候啊!背负另一个人的名字活着,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哨兵与向导,天生的灵魂伴侣。
假如世上有一种撕扯灵魂之痛,缪寻可能已经尝得麻木了。
————————
黑市,义体改装诊所。
黑体医生今天专门挂上了“暂不营业”的牌子,等待一位大人物。
而这位大客户,正懒散靠在软椅里,饶有兴致玩着拆了一半的机械心脏。
黑体医生用悄悄转动义眼,扫描出一系列数据:奢侈品西装,三年前秋季款,穿在他身上裤腿短了三厘米;金边眼镜,是平光镜,镜框有一定磨损;手腕栓一根白色旧麻绳,像是贫民区寡妇守孝的装饰,不知戴了多久,颜色又黑又红,应该沾过不少血;还有领口若隐若现的——
对方缓慢悠闲地解开衣领,大方拽开:“想看?来凑近点,看得更清楚。”
黑体医生慌忙移开眼睛,摇着手谢绝:“不敢不敢不看不看。”
自带甜蜜素的大尤物,混血长相色感肌肤,在联邦黑暗世界还有隐隐成为地下君主的势头,谁见了能不头脑昏聩主动跪下撅起屁股?
但医生很清楚,他要是敢凑过去,再有十个铬金脑袋都不够对方拧的。
再掐指一算,如果传闻是真的,这位“寡妇”也真的守孝守了三年。
不仅如此,还弄了个“寡妇联盟”,把成批死了配偶的哨兵向导组织起来,不管白塔还是军方,都被“秽手”的情报组织渗透成了筛子。
这也难怪。
丧偶异能者们之前一直是被社会忽视的群体。丧偶家属缺乏关怀,自杀率长期居高不下。现在加入了组织,在同样的情感创伤境遇下,自然互相共情,拧成一股麻绳来惩处“敌方”——把他们当成工具人的白塔政府。
“我订的东西在哪?”“秽手”的领袖投来一瞥。
“在这里。”黑体医生拿出带锁的盒子,恭敬交到裹着小羊皮手套的手中,他热情解释道:“是根据您的要求做的,超微缩怀表,指针拨动声只有19赫兹,戴在身上既不会扰乱听觉,也能时刻听清楚。频率按照您说的,是哒,哒哒,哒哒哒,对不?”
领袖微微蹙眉,介意地纠正道:“是哒,哒哒,哒。”
医生耸肩:“反正我按照您那天描述的录音来做的。”
领袖拿出怀表,材料是特质的温感金属,握住几秒就会隐隐热起来,跳动频率稳定有力,仿佛是将谁的心脏握在了手心里。
领袖一言不发摩挲着它,不着痕迹地松了嘴角。
近半年来,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容乐观。
在失去绑定配偶后,长期拒绝精神治疗,精神域破裂的创口会越拖越大。他去诊断过,不出一年,他就会进入熔断状态,精神崩塌三期。
近一个月,他开始出现意识断片。
这个星期,他白天也会产生幻觉。
就像现在,他坐在这儿,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但他听见这道心跳,哪怕是机械仿造的,就会稍微好那么一点。
“我能不能好奇问一句,那个哒哒哒,是谁的心跳声?”医生一边压不住好奇心,一边疯狂祈祷对方不要生气。
可喜怒无常的领袖,这一次却平和回答:“是我的向导。”
医生惊了一跳。死了三年,都没忘记配偶的心跳吗……领袖显然不想继续谈下去,岔开话题:“还有什么新玩意吗?”
医生见好就收,忙回答:“有有有,我这里新进了一批小绿卡,高质量高清晰,有三个加密绿卡被我花了四天破解,视角居然是议会办公厅,里面有不少干货,您看您需要吗?”
缪寻心不在焉,收起怀表,“除了议会办公厅还有什么?”如果只是小议员的记忆,他那里多得是。
“还有财政大臣和首相的对话。因为您是老顾客就和您透露一点,这批绿卡是从上周爆炸的回收翻新‘绿卡’生产线流出来的,里边的意识被处理过,可能是不想泄露来路,剪得七零八碎,每段都只有几分钟,有的画面还被部分马赛克了。”
医生顿了顿,湛蓝色的义眼转向领袖的珍珠贝母袖扣,“但我在一闪而过的画面里,看到了您这颗扣子……嘿,嘿嘿,不知道这个信息值不值得您出高价买断呢?”
领袖非但没表现出兴趣,反而冷淡至极,站起来想走,“今天没心情,下次再说吧。”
医生眼看大鱼要溜走,马上主动降价:“哈哈开玩笑的,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扣子是吧,就按正常价给就好。”
领袖支付怀表款项时,随手多打了一笔,把那三张废旧小绿卡拿到手。
他走出地下黑街,昏红的夕阳死气沉沉笼罩过来,让他有些晕眩。这里刚刮过三天三夜的沙尘暴,空气中浮尘密集,一眼看过去,仿佛打开了黄色滤镜,不像人间,倒像是噩梦中的鬼魂走失的地方。
领袖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绿卡。
不知道这次的消息是真是假。
三年来,关于薛放尸体的真真假假消息就没停过。每次他表现出兴趣想要追查,线索都会被立即掐断。他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线的背后控制着消息源,直到今年,对方似乎渐渐按捺不住,不断透露消息想要借此戏耍他。
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辆纯黑色悬浮车悄无声息停在他面前。车门滑开,驾驶座的挡板已经升上,门一关闭里面就一片昏黑。
他解开领口,轻轻呼出气,揉着额角想要在昏暗的车厢里小睡一会。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似乎是生病的前兆。
松散的意识让他忽略了周边环境。
他甚至没注意到一道呼吸急促靠近,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压在他大腿,手臂扶上他的脖子,用身体将他锁在座位里,颤抖着贴过来,努力缩起手脚,想贴得很紧。
领袖觉得自己心脏骤停了。
那具身体的重量,比记忆中轻了很多。
混乱地抽着气,不知道哪里有伤,呼吸都带着淡淡血腥味。
心跳的频率也变了,是紊乱的,不健康的,痉挛着揪紧,无法顺畅喘气的感觉。
就连那道曾经温柔的嗓音,也破烂到听不出原貌。
好像不是他。
可这人却不顾艰难,恍惚又欣喜地吐字:
“啊……是,我的宝贝,还好好的,活着。”
就是他。
多么荒谬。
还说:“太好了……”
只有薛放会这样,遍体鳞伤,却来担心他。
从此时此刻开始,“秽手”的领袖死了。
换做死而复生的缪寻,死死抱住鬼魂一样瘦骨嶙峋的男人,随车行驶在沙尘暴暗无天日的背景里,哭得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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